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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爱所恨
我在童年时对小动物有所爱也有所很。 祠堂里房屋多,有好几个燕子窠。春天到了,燕子飞来,即使旧窠完好,也要重做新窠产卵孵雏,忙碌它们的小家庭生活。它们双双飞箭似地穿来穿去衔泥衔草构筑自己的新窠,我看它们飞看它们唱,不几天新窠就筑好了,没多久小燕子孵出来了。燕子妈妈更忙了,不停地飞来飞去叼着小虫喂儿女,雏燕伸长了脖颈,张开了嘴嗷嗷叫着讨吃。雏燕大了就跟着老燕子学飞。 祖母常说,燕子回去后,第二年来的都是新燕子。每到深秋,天气将冷的时候,燕子开始回南方老家去了,沿途要飞过多蛇的地方,那里的树上缠绕着数不清的蛇。飞啊飞啊,老燕子怕小燕子吃力飞不动了,就叫小燕子休息一会儿,自己刚在树上停下来就被蛇吞食了。小燕子吓得不敢憩,飞啊飞啊,不知飞到哪儿,总是比这里更暖和的南方。从此我对蛇恨得要命。 我不喜欢蛇,尤其那副尊容实在讨厌,见人昂着头,伸出舌头,怪怕人的。有一次祠堂内两只燕子绕着窠惊慌尖叫,窠里的小燕子伸着脑袋,张嘴“唧唧”地叫,等着哺食。我听叫声有异,急忙去看,只见梁上横着一条翠花蛇,昂头慢慢地游近燕窠。我一看大吃一惊,救小燕子要紧,也没考虑这条蛇会不会咬人,急忙拿一根晾衣服的竹竿,用力把花蛇一挑,“啪”的一声从梁上摔下来,我用竹竿一阵乱打,打得那条蛇头都昂不起来,我抓紧蛇尾巴就跑,还没命在石板上摔,看着蛇死了,我就朝河里一抛。我救了一窠燕子,燕子又唱起歌来。 喜鹊与乌鸦。我喜欢喜鹊。天蒙蒙亮,喜鹊就在院子里旗杆上叫,“喜鹊叫,喜事到”,虽然没有什么喜事,但不惹厌,叫起来那么轻快、欢畅,羽毛虽然不美,但黑白鲜明。乌鸦一身黑,叫起来“吖吖”的嘶哑聒噪,苍老悲凉,像哀号一样。傍晚时分,乌鸦蹲在旗杆上“吖吖”地叫,祖母就要对着它“呸!”祖母说乌鸦向哪个方向叫,哪个方向就不吉利。所以我听到乌鸦在院子里叫,就要去赶它。后来上学时在教科书里有一课《乌鸦》,说乌鸦有反哺之情,是一种“孝鸟”。还记得一首儿歌:“乌鸦乌鸦对我叫,乌鸦真正孝,乌鸦老了不能飞,对着小鸟啼。小鸟朝朝打食归,打食归来先喂母,母亲从前喂过我。” 鹞鹰和小鸡。鹞鹰是猛禽,凶狠异常,更时时伤害家禽。当雏鸡出窠跟着母鸡觅食之际,鹞鹰在高高的天空盘旋窥测机会,倘有隙可乘,一个猛扑,就把地里的小鸡抓了去,“唧唧唧唧”哀鸣之声还在空中回荡。所以一到小鸡出窠,祖母就要我管好,看到空中老鹰低旋时,就急忙喊着“嘎嘎”驱赶,使它不敢下来。母鸡的警惕性也很高,当它看到鹞鹰时,就会发出警报,小鸡就会躲在母鸡翅膀之下。逢年过节,家家杀鸡宰鹅,河埠头洗汏的人特别多,鸡鹅肚子里的杂碎漂浮在水面上,鹞鹰就在上空盘旋,发出“唏噜噜”的叫声,看准了,一个翻身,就把肠子等叼去,在大树上饱餐。 1925年我12岁,因为九功寺小学没有高小,到农历年底我正好读完初等小学的课程,四年级毕业。父亲早为我打算,去“出路”,就是去学生意。这个“美梦”父母亲已经做了好多年,东托西求,希望为我找到学生意的地方。但是我的父亲只有穷亲戚穷朋友,母亲虽然认得“东家”,但总是主子与仆人的关系,高兴时,也会说“侬儿子大了荐生意的事我会留心”,到了真要托他们时,还是落了空。 梅山畈(梅山殿胡家西面一个村庄)有个姓施的和父亲一起做过工的朋友,相互很熟,他的儿子瑞成在上海做“外国铜匠”,自己开了一爿店,生意很兴隆,乡下去了不少人到上海他的店里学徒。前几年父亲还把朝东屋太阶舅舅家的堂表兄世镳介绍去学生意,正好满师回来,说是在上海很好,于是父亲的心有点活动。“外国铜匠”也是“金”,莫非我命里缺“金”就应在这个行业?父亲就和姓施的朋友一讲,决心托堂表兄把我带到上海他们店里学生意。 “出路”学生意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母亲为我请裁缝做衣服,单的、夹的、棉的,鞋子、袜子,样样弄舒齐,虽然母亲平时不管我的生活,但到了我要独自去生活时,也是有点眼泪汪汪。我是有点“木知木觉”,听人家说上海好,我想上海是大城市,花花世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都有,去了上海的人回到乡下,别人都是刮目相看,用羡慕的口气谈论某人家的儿子成器,在上海赚大钱了。耳濡目染,我小小的心灵也以为上海真是淘金的地方,只要能到上海去学生意,将来就能出人头地,荣宗耀祖,光耀门楣。赚了钱回家买点地,让劳碌一世的父母,老来享享儿子的福。 家里为我准备铺盖行李,父母亲囔囔不休千叮咛万嘱咐,有说不完的话,而我无忧无虑过着新年,期待着好梦。 春节一过,就是灯节,我已经叫14岁(实足年龄只有12岁),其实还是童年。我在父亲坚持下读书,念完初小,也算学到头了,应该分担父母亲的生活重担,因此过早地走上社会,这是穷人家孩子应该走的道路。 我今后再享受不到童年的幸福了,尽管家徒四壁,常饥少饱的童年生活,回忆起来总是温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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