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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裕华银行的末路
随着国民党政府在军事上节节败退,我们早已习惯了看报纸新闻的方法,国民党军队打了败仗,报纸上总是“战略撤退”或“转移阵地”。1948年上海各界民众发起“发迫害、反饥饿、反对美国扶植日本侵略势力”的爱国运动,游行队伍一批批冲向外滩美国领事馆和美国新闻处,在外滩中国银行和中央银行大楼都被示威人群用柏油刷上“打倒官僚资本”打倒豪门资本“的标语。 1949年1月华北全境解放,蒋介石发表求和声明,国民党政府从军事上的总崩溃到经济上的总崩溃,看来到政治上的总崩溃也不会远了。山西裕华银行总经理武渭清率领几个副经理、襄理分赴福州、厦门、广州以及台湾等地考察,筹划撤退打算,准备在那里开设分行作为退路。1949年3月,经理武渭清从厦门考察回来,即向全体职工宣布:山西裕华银行在“币制改革”中,根据政府限令,已将银行所有黄金售给中央银行,所得金圆券除一部分作费用开支外,其余之款因金圆券贬值而化为乌有,因此银行难以为继。随着老本吃光,工资也难以发放。武提出了两个解决方案:一、宣布停业,解散职工,每人发3个月工资作遣散费;其二,如果大家不同意,那就维持到剩余款项吃完为止,但从现在起,每人每月只发一半工资。 武渭清的意见当然和那些高级职员商量过,他们知道老板不会丢弃他们,甚至已为他们做好了安排,遣散的办法对他们没有影响,只是针对抗战胜利后在上海进入银行的一批江浙籍的员工,解决了他们,剩下的人员就好办。当时和经理襄理有关系的职员都不表示意见,只有我们这批在上海进入银行的同事们坚决反对,大家反对遣散,要吃苦大家一起吃苦。武渭清召集了几次会议讲话,但是大家坚持,没有一个人要走。 后来在高级职员中也出现不同意见,并透露出孔祥熙从美国汇来1万英镑的事实。原来裕华银行因为售出黄金而金圆券贬值,确实遇到困难,于是武渭清打电报给孔老板,孔老板从中国银行汇来了1万英镑,作为裕华银行的维持费用。当时1英镑合美金4元。武渭清收到这1万英镑后也没有与董事会总稽核杨子厚、总秘书戎叶侯商量,自作主张把1万英镑换成美钞,除留小部分作为上海行日常开支,其余大部美钞由几个亲信副理襄理带到福州厦门台湾去了。同事们得知此事后群情大哗,大家纷纷指责武渭清,要他公布孔祥熙汇款事实的经过始末。在群众的压力下,武不得不把孔祥熙汇来1万英镑的电报信件公诸于众,承认已将大部分英镑外汇转移至福州、厦门。上海所存美钞只够维持全行职工半年薪给,因此想出办法,每人发3个月遣散费,遣散大部分职工,其余人员撤退至厦门台湾。而孔祥熙在电报上说明1万英镑是作为银行开支、维持的费用。大家听后更是气愤,除了表示不愿遣散,还提出要求,调回被武带走的外汇,共同维持山西裕华银行的残局。群众的意见得到董事会总秘书戎叶侯的支持。 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渡过长江,上海解放在即。武渭清从厦门回来原计划是处理完上海事务后就走,没想到由于大家要他把外汇追回才能走,追回之前不同意他离开上海,最后虽然带走的大部分外汇没有追回,但武渭清终究被困在上海,做了人民的俘虏。 余姚城南石板桥新居 我从1947年2月进入山西裕华银行工作后,家里的事都由翠华一个人去管了,一切都丢给了翠华。我在上海交清房价款之后,翠华接收了余姚城南江南施家的房子。我从余姚来信得知翠华整修房子的辛苦,从江北的家迁居到祠堂旧居的结束,翠华整整忙了二三个月。1947年夏天我请假回到江南新居,母亲弟妹和翠华孩子都住在一起,一家团叙我感到无限欣慰。当我走进家门,见到屋子的外天井和和里天井都打扫得清清爽爽,走进堂屋,里面东西不多,但布置得很整洁,中间是长案台,两旁是搁几,中间一张八仙桌,四把太师椅,旁边一张红漆小桌是孩子们吃饭的。堂屋东面是翠华的房间,放着两张床,都是乡间最简单的椅子床,一张是翠华的,另一张是两个孩子的床,还新买了棕棚。靠窗子放着一张黑色的有抽斗的方桌和四只黑凳。这些床、黑台子、方凳子现在都还在用,椅子床只剩一张我睡着,黑方台成了厨房的操作台,四只凳子厌其多余了。这间房分隔有后间,装上了隔离的板壁和门,进门,在北窗边放了一张床和一张三斗书桌,夏天睡午觉凉爽宜人,北窗正对着龙泉山,风景很佳。我在回家的日子里就在这北面后间休息。堂屋的西面房间内也是两张床,一张大床是母亲和妹妹,另一张是弟弟睡的。在天井最西面还有朝东的一小间,由翠华父亲或客人来住宿,隔出的后面半间堆放杂物粮食等。天井里放着不少缸和甏,大小各式俱全,我想这须要再加整理,可以种点花,美化环境。 我回到家里,兔兎蛟蛟小园都很高心,因为我带来不少孩子喜欢吃的东西,有糖果奶粉,这一次我还买好几听①冰淇淋粉,5磅一听,大概3块银元可以买两听,是甜的,开水冲了就可以喝了。那天蛟儿太高兴,早晨起来与姐姐在天井里玩跳,一不小心在天井石板上摔了一跤,一块石头的角撞在眉间,血流如注。翠华和我急忙把他送惠民医院。这所医院是教会办的,看病的医生是一位外国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态度很好,说“不要紧,不要紧!”清洗了伤口敷上药吃点消炎片,一个星期就好了。幸好没有撞到眼球,只是留下的疤永远做着纪念似的。小园鼻子上也有一个疤,是在重庆刚会走路时,每次吃饭都要自己吃,还要捧着碗走来走去,“啪嗒”一跤,手里捧着的碗不放,破碗口割到鼻子,所以有横的一条疤。 我们住到南门后,原来租住的北门房子我就让给了陆景春家居住,陆景春的妹妹经常与房东吵闹,那房东是余姚当地的地头蛇,很厉害,但是陆的妹妹也不示弱,吵起来也不肯吃亏,正是棋逢对手。那房东还买通了余姚一家报馆恶意中伤,但也没捞到什么便宜。我一回余姚,那房东就来找我,因为房子是我让给陆家住的,我完全是朋友交情,不收房租,我已经给了房东一年的房租,只住了半年,要陆家搬走是没有理由的。所以我不理睬她,在后房间假装睡觉。 母亲死后,我又担心翠华带着4个孩子留在余姚,真是放心不下。我和翠华商量,请她父亲到余姚来住,照顾照顾这个家。翠华还有一个侄子,因为母亲早亡,父亲在外做工家里没有人,势必同来,那我家里就多了一个小辈。我的想法只要相安,孩子之间不吵,多负担一个也无所谓。我离家之后,翠华就照此做了。 我仍由宁波坐轮船于次日黎明回到上海,随身带着一只旅行袋,里面是一件新的皮袍子,准备天冷穿的。我从十六铺来到南京路外滩,想乘九江路有轨电车回宿舍,等了许多时候还是没有车来,我放下旅行袋眼睛望着前方,只有两三分钟时间回过头来,一只旅行袋不见了。那时候南京路外滩没有绿化地带,也没有防水堤岸,也没有单行车道,空地上到处堆着木箱,只见一个人在寒风中围着围巾好像在看管着箱子,其他没有人了。虽然此人可疑但又没有证据。我只好到五马路外滩派出所报案,但是也只是敷衍了一下,不会认真去查。我想到同事朱军,他认得的人多,三教九流有点路道,但他正碰到家庭纠纷,也没有心思去跑这件事。我只好自认晦气。 1948年春节我还是请假回到余姚家里,同翠华和孩子们一起度过春节。虽然我离家时间不长,但想到母亲新亡,不回去翠华和孩子们更寂寞,回家时我带去孩子们喜欢的糖果。这年春节正逢胡祥聪也回去了,他是1947年由老丈人介绍进了中国银行的,工作地点就在汉口路我们裕华银行的隔壁。回上海时我们同一辆车到杭州,又同一次列车到上海。不过我在徐家汇车站就下车了。 以后又回过几次余姚的家,具体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一次我是和陆景春同回余姚的。1949年春节没有回家,除夕我在南市朱军家里过的,他父亲是开店的,在那里住了一夜。翠华来信已经怀孕了,但仍在操劳一家之事。3月里我第4个孩子诞生了,我从风声鹤唳人心恐慌的上海赶回余姚,还带了一只照相机,可惜我的摄影技术一直没有长进,实在推板,拍了一些无法显影的照片,都不满意。第4个孩子是属牛的,就叫他“小牛”,长得胖胖的,是个大块头。翠华对我有气,家里一大群孩子,内内外外一个人调理,我一点不管,心里虽然抱歉,但又有什么法子呢?我在家里住了10天,因为时局紧张,解放军虽未过江,但谣言很多,我又匆匆赶回上海。 ① 英语tin音译,马口铁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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