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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父亲做的事情中,最让他高兴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为他做新书柜了。上海启动改革后,父亲的住房有了改善。他为了弥补“文革”中的损失,开始用各种方式搜集“爱书”:有的亲自一家一家地跑书店去买;有的求同业好友“走后门”帮忙;有的到旧书店和私人小摊上去“淘”;有的不惜花重金托人到港澳台甚至国外购买……。最令我们印象深刻的,是当听到友人相告,出了某本有新意或有参考价值的紧俏书,而作者却是年轻的晚辈时,父亲也会放下身段,谦恭地致函求购或求赠……这样一来,加上三联等书店的赠书,没多久家里的书越来越多,原来的书柜早就放不下了。写字台上、床上、储藏室里,满眼看去都堆满了书。阳台又临时搭起一个书架。因为是住在一楼,每每过了黄梅天,父亲因怕书受潮发霉,总是要将“爱书”小心翼翼地搬到院子里,一本一本地摊开晾晒。虽然极费时,又很吃力,但他总是乐此不疲。 父亲早就想添置几个新书柜,可是家具店里卖的书柜虽然很漂亮,但大都小而单薄,放不下多少书,更承受不住有份量的大书,所以,看来看去没有父亲中意的。那年,我买了一些木料,请了一位木工师傅来家做家具。我根据父亲书房房间的尺寸和木料的情况设计了图纸,让木工师傅照图制作。书柜的用料可是够猛的,每块放书的横隔板都有2公分厚,而且每块隔板的下面衬有50X50MM的角钢,光是这条角钢就可以承担千斤的重量。我心中暗暗得意——这可是市场上买不到的最结实的书柜了! 很快,书柜等家具完工了,我们刚将父亲的书房彻底打扫干净并重新布置好,父亲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整理他的“宝贝”了。整整个把星期,除了吃饭、睡觉,父亲的身影总在书房里外忙碌地动来动去。原来分散在家中各处的书籍越来越少了,而书柜中的书一排排、一层层地多起来,直到三个超大书柜中放的书满满当当再也无法容纳时,父亲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的遗憾。放在书柜中的每本书,都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齐刷刷神气十足地挺立在崭新的书柜中。按类别分列的史书、文选、传记、回忆录、辞典、名著等都各就其位,一目了然。父亲十分兴奋,在书柜前来回踱步,总也看不够,就像一个将军在检阅他心仪的士兵们! 此后,父亲就每天沏上一杯香茗,坐在书房里,时而看书、看资料,时而伏案写作。之后的几年里,父亲完成了他研究出版史的文集《书林初探》一书,并主编了《中国出版简史》和《郭沫若与群益出版社》,还引领家里三代人完成了母亲罗萍的回忆录《流水沧桑》。 五年前,父亲由于肾功能衰竭去世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一生钟爱的书籍。父亲生前一直很关心出版博物馆的创建工作,所以我和姐姐在整理他的遗物后,遵照他生前遗愿,将他与出版工作有关的物品如书稿、信件、资料和一批图书无偿捐给了上海近现代新闻出版博物馆(筹)。父亲曾要姐姐编一本三联后人追忆老三联人的书。我们把有关的店史、人物传记、回忆录扣下来没捐,准备编完这本书再捐赠第二批。我们明白,这是父亲的“爱书”最好的归宿。 姐姐把父亲留下的书柜挑了两个搬进了她的新家,未捐赠的那批书,依然摆在书柜的醒目之处,它们时时在提醒我们,要努力完成父亲的遗愿。 父亲,您的灵魂将在您为之终生奋斗的书林墨香中永生。 (2013年10月1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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