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答应一声,撤手退下,那人立住了脚,死死盯住韦俊,全不顾鲜血从全身数处创口汩汩流淌,韦俊神情恬静,负手而立,淡淡地迎着他的目光,既不动怒,也无怜悯之色,只如路人一般地回望过去。天上不知何时现出一弯新月,温柔的光芒静静洒下,照亮了狭小的望龙庵。檐瓦之间,旧年的衰草在微风中犹自摇摇欲动,夜色中好似往事的影子。血透衣而出,一滴滴漉湿了中庭的青砖。就这样也不知对峙了多久,那人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向后一倾,又咬牙强忍着倒退了好几步,用力倚在廊柱上。韦俊一直目送着他,那人低头片刻,昂首叫道:“韦十二!”韦俊点点头,那人四下扫视,哑声道:“你尽得意,只莫污了这地方。”韦俊闭目不语。那人喘息片刻,又道:“落到你手里,算咱们倒霉;不过要是再转一道手,老子就真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啦。你有种的,现下就给我一个痛快,做鬼便不来缠你,你答应是不答应?”
韦俊不答,却转过了身,一袭补服在冷月下泛出苍蓝的光,乌黑的发辫长长的从脑后垂下,韦以琳站在一旁,也不知是月光还是幻象,他忽然发觉叔叔的两鬓竟添了许多白发,叔叔的双手在背后交握得很紧,指节都泛出青白,直在微微颤抖。再望望地下那人,绳索下的衣袍沾满血污泥土,已然辨不出原来的杏黄色,心内一阵怆然,从腰间缓缓拔出长剑,走到那人面前,剑锋抵住了他的心窝。那人冲他眨眨眼,韦以琳别过了脸,腕上用力,正待刺入,背后传来了韦俊的声音:“到了营里,还有话问你。我一人岂敢专擅,怕不能从命了。”顿了一顿,又道:“便是将来有一日和陈玉成相见,他这样问我,我也不能答应他的。”话未讲完,那人早破口大骂:“丢他妈的反骨妖人,给我们英王提鞋也不配!趁早别做你的清秋大梦!”韦以琳大怒,喝一声,劈面门便剁,韦俊比他出手更快,当啷一声,格开了他的剑,看也不看那人一眼,收剑入鞘,吩咐道:“抬下去,给他治伤,小心看守了。”两厢的早上前拖起那人,任他挣扎叫骂,挟着他快步去了。 韦以琳回头,却见韦俊已踱开,在院中井栏边停步,出神似的向井中望去。韦以琳走到他身后,轻声唤道:“阿叔。”韦俊没有做声。古井的水澄澈无波,青铜镜一般映出了他们的脸。韦以琳还要说话,忽然韦俊手一抬,一颗小碎石子沿着幽暗的井壁坠落下去,咚的一声,层层涟漪泛起,再看不清水边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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