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问题的提出 　　关于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的机关问题，向无定论。1862年，陈玉成被敌人诱俘，他在《自传》中说： 　　“我系广西梧州府藤县人， 父母早故，并无兄弟。” 　　1864年，李秀成在《自述》中写道： 　　“。。。。。。至陈玉成，在家与其至好，上下屋之不远，旧日深交，来在天朝，更宜深友。” 　　李秀成“自幼生长在广西梧州府藤县宁凤乡五十七都大黎里”新旺村。罗尔纲同志据此断定陈玉成亦为藤县大黎里新旺村人。 　　1920年，程大璋等编纂《桂平县志》时，提出了与上述不同的讲法： 　　“陈玉成，居桂平县宣一里寻线村。世称四眼狗，原名文丕，秀全为易名玉成。玉成自幼读书，习制艺，应童子试，道考已招，卒覆不售。洪杨军趋永安，玉成投笔从之。” 　　简又文、高植兰先生参考此说，结合口碑资料，定陈玉成为桂平县寻线村人。高植兰且谓：陈玉成乃“陈朝业之子”，“因某年元旦舞狮，。。。。。。把（胞叔）陈朝典之子踢伤要处，畏罪逃往藤县大黎为佣。”而凌善清《太平天国野史》卷十三《陈玉成传》，郭廷以《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下册附录（一）《王表》，都说陈玉成是广西贵县人。目前一般著作多兼采桂平、藤县两说，以陈玉成原居桂平寻线村，后至藤县大黎里为人做工。拜上帝会团营起义时，加入太平军。陈玉成的籍贯，众说纷纭，到底孰是，实有进一步考究的必要。 　　二、 桂平县宣一里寻线村说之非是 　　程编《桂平县志》说陈玉成为县属宣一里寻线村人，非但与《李秀成自述》不同，且与《陈玉成自传》相悖。根据何在，没有交代。陈玉成十四岁参加拜上帝会起义，《自传》有说明，也是众所周知的事。而《桂平县志》说他“幼读书，习制艺”，参加金田起义之前，即两度应科举考试。这些，想都不是未满十四岁的农村少年所能做到的。因此，我们觉得《桂平县志》记载是颇有可疑之处。 　　为了弄清这个问题，1972、1974年，我们先后两次到桂平，在宣一里的寻线村、石头脚和大湟江口圩等地进行调查访问。在大湟江口，我们重点访问了十一位老人，得到的答案是：“听说寻线村有人参加过太平军，作过头子，有点名堂，是否陈玉成，不清楚”。在石头脚，我们找了五位老人座谈，大家对陈玉成其人其事都不了解。八十岁的陈允忠只知道他们和寻线村陈家的先祖，都是来自福建省漳州府龙溪县的。在寻线村，我们访问了群众认为比较知情的老人和干部，得到的口碑资料是：一百多年前，他们有个六公太，因为打死了同房的堂兄弟，跑了出去，没有回来。为什麽打死人？则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说是因为新春舞狮子，同人打架；另一说是因为赌钱同人发生口角，双方动武，误伤人命。在访问的对象中，包括自称是六公太的承继者，七十一岁的陈裕安，也说不清楚六公太到底是谁。只有原大队部党支部书记陈北汉，对陈玉成的名字和籍贯讲的比较具体。据他自己说，是看了《桂平县志》知道的，并非老人传下的。 　　寻线村老人所讲的那个因为打死人而外逃的六公太，跟《桂平县志》所说的陈玉成根本对不上号。前者讲的那个六公太，不过是一个喜赌好斗的亡命之徒；而后者讲的却是一个“幼读书，习制艺，应科考”的农村知识分子。两者是不同的。 　　再查1974年我们在寻线村琛业有老人家中看到的《陈氏族谱》写的关于陈朝业一家的世系，在朝业名下原注云：“朝业，生于乾隆丙子年四月二十八日（1756年5月26日），终于道光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1838年2月16日），”如果如高植兰所说，陈玉成是陈朝业之子，那末，陈朝业有六个儿子，而陈玉成“并无兄弟”。这是矛盾的。再就是陈玉成生于道光十七年（1837年），这时陈朝业已经八十一岁了。以这样的高龄得子，可以说是少有可能的。 　　综上所述，我们很难给陈玉成的籍贯问题，下一个属于桂平县宣一里寻线村的结论。 　　三、 藤县大黎里西岸村说之考订 　　1976、1978年冬，我们根据《陈玉成自传》和《李秀成自述》提供的线索，两次到蒙山县南乡和藤县大黎公社进行调查，对陈玉成的籍贯问题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案。 　　> 第一次调查时，我们在蒙山县陈塘公社福利大队古列村，从八十岁老贫农陈菊家里，看到了一本《颍川族谱》。这本族谱，由陈孟谋于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修撰，后经他的玄孙陈京元等续修。据陈菊老人讲：他的老祖居原在藤县大黎里，与大黎公社的西岸、西角等村的陈姓人家是同祖宗的，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正是他们的先人。到藤县大黎，我们在离公社十公里的古盘冲西角村，找到了英王陈玉成的侄曾孙陈防、陈荷等兄弟四人，看到了他们收藏的《陈颖川郡宗支源流部》一本（民国三十二年续修）。1978年第二次到大黎，又在西岸村看到宣统三年夏（1911）署名庆云抄录的《颍川堂族谱》一本，陈继华、甫华等于民国三十二年夏照旧族谱丑的《陈颖川堂上历代族谱宗图》一本。把四种《陈氏族谱》对看，《序》言大同小异，唯宣统三年本出入较大，也较富文采，但对陈家祖籍源流交待相同。今将陈菊藏本《序》言摘要对抄如下：“……谋素读儒书，每视昭穆之班（废弃），肯受无谱之名。……缅（维）我一世祖也，其（产）于太历皇，筑（原）居于福建省汀州府上杭县落业。……迨至其后（至于）五世祖，……建省非久享之邦，常遭时凶之艾苦，遂效文王之走马来朝。……慕粤东之地土饶肥，羡里族之醇美，遂卜居韶州府翁源县朱矶巷枫树井之乡。……后至谋之曾祖也，弃梓里之不宁，触人乡之优秀，即偕雷氏（曾祖妣）披星戴月，奔走风驰，竟至粤西浔州府平南县鹏化里水均村而卜居焉，诞（生）一女二男，田园广置。后缘（因）桂王战斗，人民少有安宁，窃虑手足单恃，夫役总推繁扰，一身难以代办，是以星灯月烛，承（当）夜携（祖妣及二祖）奔临藤县（邑）大黎里花洲村暂居（住），乃（置）鹏化里之田业尽遗弃（于）他人而不愿食焉。后至于康熙十八年，有评定之日，方择居于黄婆村创业垂后。公（曾祖）先逝，雷氏（曾祖妣及二祖）而立墙作室，效卜三十世而不移。谋今从一而推百世，祖孙昭穆，万代优识不吞（紊），立一谱而注 　　支流，兄弟互来，千载而知有序。。。。。。” 　　 　　（世系从略） 　　从《序》和所列世系中，我们知道： 　　（一） 　　陈玉成的祖籍，原在福建省汀州府上杭县。南宋咸淳二年（丁卯，1267年），因常遭凶年世变之苦，遂从福建汀州上杭县移居广东省韶州府翁源县朱矶巷。 　　（二） 　　清康熙年间,传至“十世祖陈响”时，因厌弃“梓里之不宁”，随从粤东翁源县做第二次迁徙，转至广西省浔州府平南县鹏化里水均村卜居。未几，复因“世乱”及差役繁扰，又由平南县水均村东走二百余里，暂居于偏远的藤县大黎里花洲山县。康熙十八年，以“平定有口”，始自花洲南下，择居于大黎圩北的黄婆村。陈响一世，正当明末清初，时局动荡不安，几十年间，由粤入桂，又由平南县鹏化里而藤县大黎里之花洲而黄婆，辗转三易其居。 　　（三） 　　黄婆村濒临大黎水，常遭水患。所以，传至陈玉成祖父陈文毓时，再由黄婆西迁三百米之遥，至西凤岭脚的西岸村落业。陈玉成就是在西岸村诞生的。 　　从访问许多老人时收集的口碑资料，也说明陈玉成确为藤县大黎里西岸村人。 　　据陈菊人老人谈：“陈玉成是大黎西岸村人。他的旧居在陈世初房屋北面，现在做了园地，但基石还在”。据他回忆：七十一年前，他刚九岁，随父亲陈希贤从古列村去大黎东岸吃酒，看见年已八十八岁的陆氏太婆，满头白发，精神很好。他的父亲陈希贤问她： 　　“阿婆，你这麽老了，见过出去拜上帝，永不归宗的四眼狗麽？大家叫他四眼狗，到底是怎麽样的？” 　　陆氏太婆回答道：“怎麽没见过，那时他还小，常到家来玩。眼下有两块黑斑，所以大家安他四眼狗。” 　　在大黎，有些群众虽然不知道陈玉成这个名字，但“拜上帝时大黎出了四个王，其中有一个是西岸村的四眼狗。”这是大家都懂得的。 　　由此我们知道，陈玉成还在少年时期，因为“眼下有两块黑斑，所以大家安他四眼狗。”这是父老和乡亲给他取的花名，并没有什麽恶意，与后来反动派对他的诬蔑是不同的。 　　陈防，陈荷等兄弟四人，是陈玉成亲房的侄曾孙。据他们听老前辈讲：他们老家原来住在西岸村。因为陈玉成和一批兄弟叔侄参加拜上帝，“犯了王法，怕皇兵铲村杀人，所以连夜逃到古盘冲的大山林去躲避，后来定居在古盘冲脑的西角村。 　　在西岸村，我们访问了陈世初，陈运初两位老人。据他们说：他们同陈玉成是同太公的。陈玉成是孔德公的子孙，他们是孔龄公的子孙。两房人原来住在西岸村。陈玉成家住在村北，他们住村南。陈玉成很早就跟上帝佬去了，同去的还有一批兄弟叔侄。原来住的茅草房也放火烧了。乱世过后，他们的四伯公贵亮一家从山上下来，没有房子住，就把陈玉成家的旧屋修理一下，重新盖上茅草，住了进去。贵亮伯公是民国四年去世的，享年八十。那一年，陈世初已经十一岁。“小时候，常听贵亮伯公搬这些故事”。 　　承蒙陈世初老人的指引，我们走进他的菜园，实地观察了陈玉成的旧屋遗址。当年的正房屋地，今天已经垒起了菜畦，但在畦沟之间，还清楚地留存着房屋基石的残迹，屋后一列石砌的房基保存得比较完整。石头是从大黎河中搬取来的，都是天然的大江石。陈世初老人讲：贵亮伯公死后，房屋再没人住，风吹雨打，崩塌了。十多年前，他才在旧屋地上开畦种菜的。至于房屋的布局，结构，他清楚记得：房屋坐西向东，一列三间，纵深五米左右，全长十米左右，另在房屋北边搭了半间粪房。全都是泥土冲墙，茅草盖顶，屋檐的茅草，稍微高个子的人举手即可摸到。英王陈玉成的旧居，其简陋、狭隘如此！ 　　西岸村在大黎圩北边，两地相距四里许，面临大黎水，被倚西凤山，村南有一列山岗环绕，名为黑石顶。黑石顶南麓，就是陆顺德家的古制村。从古制村东去二百余米，即李秀成、李世贤家的新旺村。古制村几十户人家，全部姓陆。新旺村只有李姓几户人家，别无他姓。“方圆几里地，出了四个王”。大黎群众的这两句话，形象地说明了陈玉成、李秀成、陆顺德的邻里关系。 　　在山区，人们对于村舍的距离，路程的计算，并不是十分严格的，转一个山弯，翻两个山头，跨几道溪流，纵然相去四五里，人们也往往习惯说：“不远，几步路就是。”陈玉成的西岸村和李秀成的新旺村，如果绕山边从大路走，中经古制村，最多三公里；如果翻黑石顶走直路，不过一公里左右。群众说：“登上黑石顶大声喊话，西岸、新旺两边都闻。”所以，李秀成说：他家和陈玉成家是“上下屋之不远”。如果确切些说，应该是“上下村之不远”，误会陈玉成和李秀成同为新旺村人，这是很自然的。 　　总之，从查阅当事人的自传、族谱，实地访问群众和考察遗址的结果，无论文献资料，口碑传说或历史遗迹都证明，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的籍贯应是：广西省梧州府藤县大黎里西岸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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