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941年我们驻扎在潮州，与日寇发生的零星战斗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5月4日，潮安城附近有一条村庄叫场尾，是日寇在潮安的外围据点。当日，该村有一少年（年纪约十五、六岁）来到我们团部，向团长报告，说日寇从汕头来了很多人，还有马车拉着许多大炮…… 　　 其实，我军亦接到有关情报，知日寇向潮安增兵，都不知他们已到达场尾村。团长即对少年勉励一番，赏了他一些钱，并叮嘱，如发现新情况，再来报告。当夜12点多，少年复来报告：“看到日寇在煮饭，可能要有所动作了。”团长即交待各营、连作好准备。命令我第二营到横溪警戒，由营长冯泽年率领我们四点到达横溪。天蒙蒙亮时，太阳还未出来，冯营长令第六连尤松盛连长派出一个班爬上横溪山顶警戒。当我军爬到山顶时，看到日寇大约一个班十馀人也从另一面登山，与我军仅仅相差二三十步，班长急忙架起轻机枪，向鬼子兵猛烈扫射，当即打死他们两人…… 　　这时是五月五日的早晨，战斗马上激烈展开，敌我双方都在陆续增兵，枪声、喊杀声惊天动地，战斗呈胶着状态，在山上反复争夺成拉锯战。我独立20旅第一团也从揭阳防地过来增援，幸敌军也没有飞机与大炮支持，双方均是用机枪、步枪作战。战斗到七点左右，我营第五连连长张建吾，可能穿的新军装目标显目，不幸中弹牺牲，还有两个排长阵亡，士兵伤亡六十多名…… 　　我团的特务连也出动了，特务连连长陈迪儒，率队伍从古巷经河边汲（地名）想从敌背后包抄敌人，谁知反被敌机枪火网笼罩而不能出，陈连长只好带人向敌人后方杀去，一直冲杀到敌人后方绑带所（即卫生包扎单位），见到敌方伤亡人员也不少，很多伤兵还在包扎着伤口，当即命令士兵们向绑带所开枪扫射，打死打伤敌人伤兵、医护人员不计其数。最后，我团派出一个连去援救特务连出围。战斗一直到晚上九点，我们才撤退回到枫树园，日寇也撤回潮安城。 　　敌我双方继续僵持对恃。 　　我军一般在夜间出击日寇据点，而日寇扫荡我们一般是白天，如此拉锯式的小规模战斗一直持续着…… 　　因第五连连长张建吾阵亡，由我连连副黄政统调升第五连当连长，上级即提升我顶黄政统职位为机二连连副（副连长）。 　　我团防地西移到揭阳县的观石、徐厝道，接管第一团的防地，原防地交地方的挺进支队防守。当时我团驻守青麻山、大积岭（大脊岭？）杨梅山，而日寇部队驻青麻山另一端及乌阳山。我们与日军相隔大约十五华里对恃。 　　徐厝道村的村民大多做药材生意，我认识该村一中医，跟他说起我每月28日必然会发冷的怪病，中医叫我服食两星期“金鸡纳霜”，然后再给我一些防党（党参）每天生嚼，就这样，我的发冷怪病果然完全根治。 　　当时，我带领一个排驻守大积岭阵地，山下有一村，叫“侯陇”属潮安县，侯陇村很大，人口过万，该村分为三个区域：侯陇寨、苏巷和乌门房；村中心有一大市场，称“掘尾市”，内有饮食店、药房、百货店和理发店等，颇为兴旺热闹，我们经常三五成群到掘尾市炒点小菜，喝一两杯，打打牙祭。药房老板叫曾仲礼，因会说广州话，所以跟我们熟悉，我们也经常到他药房去闲坐，抽烟等。 　　一天，四连的排长张国雄对曾仲礼开玩笑说：“我们的叶连副想请曾先生给介绍个女子当太太。”曾却认真：“好啊，就前面掘尾市有一杂货铺，里面有一小姑娘，你们去看看，如看中，来跟我说。”在张国雄等人的怂恿下，我们几个去看了，大家回到曾先生处，又一起哄，自己想想，自己已经三十多了，若不娶妻，将来机会也难得。 　　 曾即约那女子的母亲与我相见，那女子母亲（即我后来岳母），见到我表示满意。当时，自己较穷，但大家合伙给我送了点钱，买了些土布衣服，冬至后几天，在阵地后方一条叫“桃围”的小村，租借了一间房子，与那女子（苏惠芳）草草结婚。 　　我机二连连长梁超圣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更是一个好色之徒。初到潮州时，带有一小妾随住，小妾叫“阿凤”，是广州人，不久产一女婴，才三天，梁叫阿凤去河边洗衣服，梁却趁机把那自己亲生的女婴摔死，如此狠心残忍，真令人发指。梁超圣乃广东防城（现属广西）人，估计家中是个殷实人家，家中有元配发妻，携八岁幼儿，千山万水从老家经广西出肇庆，一直寻找到潮州。梁见老妻到来，即把小妾阿凤赶走，阿凤在营地痛哭，向我们班、排长哭诉数落梁的种种不是。见此情景，我劝她：“既然他不要你了，你趁现在还年轻，也不必太过苦恼，振作起来，应该还会有好前程的。”我与陈惠民每人送她50元，她含泪相谢而别，后来听说她嫁了一位牛姓连长。阿凤走后，梁又讨了一个潮州女子，因原配妻子在，不敢带回家里住，就在外面另租房子。 　　梁在潮州，经常干些走私漏税、倒买倒卖的勾当、还私捉民众鸦片大烟。梁有两个心腹死党：传达兵厐桂波和勤务兵刘汇轸，每次三人出去干坏事，就叫勤务兵刘汇轸来向我索借手枪，初时三两次，人情难却，我还借给他，后来，我就不肯借了，我对他们说：“这枪是上级发给我的，如果遇到敌情或需要出击，我没枪用怎办？”到1941年底，梁的事情被民众向上级举报而败露，被旅部逮捕撤职查办。冯营长即命我为代理连长。 　　我在桃围村的房东，是个寡妇，带着三个儿子度日，人好心善，我认她作干妈，每次战斗归来，她当烧好粥粉招待，说是庆祝胜利。 　　有一天，营长宰羊，请各连连长吃饭，营长对我说：“叶禄群，你很不走运啊，我们大家都报呈你升任机二连连长，可是团部却呈报陈家修当连长，我们都没办法。”我说：“我感谢营长和大家，虽然升官人人都想，但既然上级不提我，也是没办法的，作为军人，只有听从上级安排而已。” 　　三月，我团团长云春林调升军政部当高级参议，团长由吴邦昌继任。3月2日，旅长率领特务连来到我团，在“北洋”召集全团官兵开会，旅长张寿讲话，无非是些抗战的形势、抗战到底与军纪军风之类问题，军政部命令云团长调军政部。最后，旅长宣布：第三团二营机关枪二连连长一职，由副连长叶禄群升任。散会后，冯营长和各连、排长纷纷向我道贺升任连长。 　　原来云团长是呈报陈家修上旅部当连长的，为什么今日旅长却宣布我当连长呢？事后，旅部特务营的卜显明连长跟我说：原来云团长与旅长张寿素来面和心不和，云团长呈报的陈家修，张旅长查看其履历，很不高兴，刚好看到卜显明，就问：“卜连长，你在第三团服务过，你知道第三团的各连副或中尉排长，那个资历及学术科较好？”卜问：“干嘛要这样的排长？”“第三团二营机二连缺一位连长。”卜随即报告：“这还需找？就他机二连的连副叶禄群就够资格有多了，叶参加过京沪保卫战、武汉、庐山、星子、马回岭、粤北大战等重大战役，并且学术两科都不错，我和他同过事，我很了解他。”就这样，旅长当时就在公文上批写：“本旅第三团二营机二连连长一缺，由该连副连长叶禄群升充。”交副官送人事室办理。 　　我机二连的特务长邹喜，自恃是团部下放来的，对我接任连长大为不满，成天黑着脸，语言间冷嘲热讽，我召开连部的会议，称病不来，一连好几次，我都忍让着他，后来有一次，召开全连官兵大会，他又称病在床上蒙头大睡，我不由大为光火，即命令欧光大副连长：你派几个士兵把特务长给我抬出来！邹听到后，立即从床上跑出来，我即对他说：“特务长，你不应这样，你是团长的人吗？你是团部的人吗？但难道我这个连长不是团部的人么？团长跟你熟悉，难道跟我不熟悉吗！你怎能这样目无军纪？”第二天，邹喜即捲包袱溜回团部了。我即请求团长给我调拨一个特务长，团长说团部没人，叫我自行解决。报告营长，营长叫我自己在连里提拔一个，后来我就提升了一个叫周中生的班长作特务长。 　　三、四月间，我们仍在桃围驻防，平时训练士兵。晚间空闲，我率全连士兵开垦荒地，种植蔬菜，全连的蔬菜居然能自给。团长知道了，大为赞赏，组织全团的连、排长到我连菜地参观，纷纷称赞：“机二连连长确有一股朝气。”后来各连都开荒种植蔬菜。 　　我团干部的家属都集中到揭阳的新亨墟居住。 　　营长冯泽年请假到后方医院割痔疮（后方医院也在新亨），我军距日寇前线仅十一二华里，我们无事时，向代理营长尤松盛病假去新亨探视营长并顺道看望自己的家属，1942年，基本算风平浪静地渡过了。 　　进入1943年，局势就大不同了，当年美国总统罗斯福去世，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军事上受到美军的巨大压力，在中国战场上，日军向中国各战场展开猛烈的攻势……。 　　我们在潮州驻防三年多来，经过大小数百次战役，最激烈的还是1943年，1943年从4月开始，每月都发生四五次战争。大积岭与青麻山已被日寇占据了一部分，过去日寇攻占后，最多驻守几天即退去，但现在却在修筑工事，架设铁丝网，作长久驻扎状。两军阵地距离缩短。比如扬铁岭，就有好几里长，敌我各占一端。 　　七月间，日寇向我军大举进攻，战斗异常激烈，我第三团官兵伤亡惨重。在当月中旬，与我同事五六年、风雨同舟的陈惠民排长，在反攻中不幸中弹牺牲，十馀天后，我的眼泪都未曾干过。陈惠民，广西宾阳人，他在反攻杨铁岭时，攻进了敌寇的堡垒，夺取敌人重机枪一挺，退回时不幸中弹壮烈牺牲。我第三团单就排长已伤亡十馀个。168师到来接防，168师是生力军，想一举反攻杨铁岭，可惜牺牲了整整一个营的官兵亦不能得手。我独立20旅的第一、第三团在撤下来时，被日寇的机枪追着扫射，被打得很惨。当时，我连的阵地在接着杨铁岭的大积岭，距杨铁岭阵地近千米，我连的机枪只能向日寇侧射来掩护撤退部队，怕伤着自己人不敢正面向日寇扫射。 　　不到十分钟，日寇密集的炮火和机枪子弹向我连阵地像狂风骤雨般倾泻。我连官兵被猛烈的炮火压得根本就无法抬头还击，稍倾，敌火力减弱，倭军已向我阵地发起了冲锋……我急令全部的机枪向冲锋的倭军猛烈开火，看到友军的左右阵地均已失守，知道自己的阵地难以支持，自己是重机连，无步兵掩护，马上命令胡正源排长，带领他的一排人退后100米高地山峰，架起重机掩护撤退，再命令苏大文排长退到胡排长后面准备掩护胡排长撤退。当时自己身边只剩三个士兵和勤务兵曾树枝，看到日寇的大炮机枪向我阵地射击之猛烈，勤务兵吓得脸色都变了，我安慰他别怕，叫他他都不出声了。 　　我叫欧连副带领另一个排退下山脚一个叫“四面佛”的庙中，旁边是一大片甘蔗林，急通知胡排长率队由苏排长掩护撤退，敌人马上占领了胡的阵地，而苏排长来不及撤退，被敌击中阵亡。退入“四面佛”急忙清点人数，班长、士兵伤亡二十多人，阵亡排长一个。上级派传令兵来令我们撤到乌泥。到乌泥后，因失去苏排长及二十多士兵与班长，感觉心中难过，即对全连士兵兄弟们说：“苏排长阵亡的位置，离敌人阵地最高峰二到三百米，谁敢去把苏排长的尸体拖回，奖励1000元，苏排长身上的财物也全部给他。”这时一人站立：“报告连长，我去！苏排长是我们的排长，即使没有钱奖励我也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叫蓝士祥的班长，广东四会人，当时便叫他带了三个士兵一起去，到夜间，只见回来两个士兵说，蓝班长和另外一个士兵又被敌人打死了。这时又有几个班长出来要求要去，我说：“算了，不要再作牺牲了。”到半夜，我叫欧连副与胡排长带上几个兵士，去把苏排长及其他几个阵亡士兵和蓝班长拖了回来，苏排长身上中了多枪，尸体已发涨发臭了。 　　天亮，我买来了棺木，把苏排长等安葬在乌泥后面，为苏排长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有：中国陆军独立二十旅第三团机关枪第二连中尉排长苏大文之墓，左下署名：连长叶禄群立。后即为苏排长办理手续给他家乡让其亲属领取抚恤金。（不知究竟领没领得到，反正手续就这样办了，苏大文是广东化州林尘人）。 　　经过此战后，我第三团伤亡惨重，因打了一年多的仗，没能补充兵员，每连只剩40～50人，只有我机关枪连还有100多人。三团已不能作战，中秋后，我团调返揭阳红草遼，阵地交186师接防，奉命调返曲江（韶关）休整。开拔前，我叫特务长周中生买来香烛、三牲等祭品，在空地设一简易祭台，自己写了一篇祭文 (类似诸葛泸水班师的祭文) ，对空宣读：“我阵亡之战士，随我旌旗，逐我之部曲，一同上路，各人认准本乡，魂归故里，受家人四时之祭祀……”全连官兵对空中向亡友再三拜祭，把酒洒浇地下，香烛插了一丈有馀长，士兵们多有感触，伤心落泪……。 　　部队在潮州久驻，对潮州的乡亲父老、亲朋好友，多有留恋，十步三回首，依依告别。 　　经过新亨，独自到昔日夫妻租住过的居所，只见剩下满地碎纸，人去楼空，此情此景，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询问邻人，得知两天前已离开去了兴宁。经两天行军，抵达兴宁时，方能寻找到妻子，夫妻相聚，在兴宁休息三天，正式告别潮州，部队经五华、崎岭、老龙、义都线路向曲江行走------ 　　****——** —**** 　　*1943年叶公所属部队番号： 　　国民革命军第四路军独立20旅第三团第二营机关枪第二连。 　　（旅长：喻英奇/张寿 团长；吴邦昌 营长：冯泽年 连长；叶禄群（本人）

原文2004年10月12日 发表于思亲园(叶公纪念馆)  浏览：3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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