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22日我从广州回京,由于飞机晚点,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钟了。刚放下行李,就接到葛洛同志儿媳打来的电话:“姬叔叔,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公公他已经走了,时间是19日凌晨……” 放下电话,抹去泪珠,无穷的思念一直伴我到天亮。7天前,我出差去广州的头一天中午,曾经打电话到中日医院1226病房,是葛洛同志亲自接的电话。他说:“这几天情况不大好,发烧38度7,拉肚子,脚肿。”我劝他抓紧治疗,并说定从广州回来后看他。我还打算同他商量4月一起回洛阳看牡丹。万万没有想到这次通话竟是我俩最后一次话别。 葛洛,本名常玉磬,和我同村,都是汝阳县上店人。我们两家曾经同住一个院子,他幼年丧母,曾得到过我母亲的照料。18岁时,他就离开家乡到了延安。在我们那个村里,他算是参加革命最早的人了。我小他16岁,从刚记事起,就听到了许多有关他的传说,对他充满了仰慕之情。但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1977年我调北京工作之后。由于他常到我家看望我母亲,我们接触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每次谈话,他都给我以知识、以教益。他博学多闻,又谦虚谨慎,时间长了,我们之间可以说达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葛洛同志1937年在本县简易师范学校读书时就接受进步思想,积极参加抗日宣传。1938年,他冒着生命危险到了延安,并于同年入党,先后在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当学员、助教、研究员,还到延安郊区两个乡当过副乡长。解放战争期间,他以记者身份随二野转战南北,写过许多战地报道,曾任二野《人民战士报》编辑科长兼通联科长。解放后任重庆市军管会文艺处长、西南军区文化部创作组长。抗美援朝期间,他是赴朝创作组的副组长。1973年他还到坦赞铁路工地工作、生活一年。他参与主编过《人民文学》、《诗刊》、《小说选刊》。他的作品朴实无华,感情真挚。1979年以后,他一直担任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 葛洛同志一生坚持实事求是。1959年他因为说了一些不合时令的话,曾被错定为严重右倾,下放到河南鲁山县张良村和汝阳农村。河南省著名劳动模范文香兰同志(鲁山张良乡合作社长),曾给我讲过许多有关葛洛同志下放农村时深入群众了解实情的事迹。香兰同志称赞葛洛同志是“真正的老革命”。1959年我和葛洛同志有相同的遭遇。每每谈起这事,他都说:说实话应该是共产党人的天职,也应该是每一个人的良心标尺。 葛洛同志对家乡建设、特别是文艺工作十分关心。汝阳县创办《山花》,他挥笔题诗: 汝河岸,龙崖边, 如霞似火红烂漫, 香涛冲决紫罗口, 汇入神州百花川。 汝阳县举办书法绘画展,他请北京知名大师题字作画,使山区小县人民有幸看到不少稀世珍品。汝阳县要开发云梦山鬼谷子军事文化遗址,葛洛同志又请好几位文学名流题词。家乡人到北京求他办事,只要是他能办到的,从不推辞,总是千方百计办好。 去年12月,汝阳县政府派人到京要我和葛洛为新编《汝阳县志》作序。凭着葛洛同志的崇高威望和精湛文笔,由他作序是最合适的了。可是他当时病情已相当严重,我实在不忍心让他拖着病体辛劳,只好由我起草。字虽是我写的,但意思却主要是平时我们交谈中他的观点。我拿着草稿到医院请他审改,他顾不上吃护士送来的已经不热的饭菜,伏在低矮的茶几上一字一句审读,并工工整整地签上他的名字。当晚又打电话一定要我也署上名字,还在电话里商定再加上一段文字。我想,这篇序文大概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篇作品了。 对于疾病,葛洛同志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去年9月17日检查身体时,发现肺部有疑物。当天他即打电话给我,说可能是肺癌。我说:最好再找另一个医院检查一下。几天之后,他又打电话给我,说:两个医院检查结果一样,肯定了。不久,他就住进了医院。经仔细检查,发现已经扩散。面对难治之症,葛洛同志于10月9日从容写下遗嘱:如果病情急剧恶化,抢救无效,已无望好转,请代我请求医生终止我的生命,让我安乐死。 元月23日上午我赶到他家中,看到遗像前摆放着巴金、马烽、冯牧、刘白羽等许多著名作家敬送的花篮和挽联。为了不引起他爱人曹蓝同志和子女们的过度悲伤,我一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当我拿着遗嘱一行一行默念时,悲恸之情难以抑制,泪水几度滴在纸上。他在遗嘱里说:那一天到来后,不发讣告,不印发生平事迹,不举行告别式和任何悼念活动……骨灰不长久保留,可用简便方式抛撒在中华大地上,使我回归大自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找一个地方,把骨灰埋下,上面种一棵松柏或泡桐,让我的生命转化成枝叶繁茂的树木,继续挺立在大地上……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留下的只有我的几个儿女和孙子孙女,你们的生命就是我的生命的延续。我衷心祝愿你们幸福快乐,生活得好,生活得充实,有意义,几个孙女孙子长大后都有出息…… 我用早已被泪水湿润和手绢擦干眼泪,再次向他的遗像鞠躬。 葛洛同志走了。我们党失去了一个好党员,我国文艺界失去了一个好战士,汝阳县、洛阳市失去了一个德高望重的乡亲,我失去了一位老师、兄长、挚友。他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思想、高尚的品德和无穷的思念。 1994年1月30日于北京 |
原文1994年2月7日 发表于《洛阳日报》 浏览:15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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