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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文体活动
溥仪在天津时,常打高尔夫球、网球,到了长春,高尔夫球没地方去打了,在西花园里,修了一些小型高尔夫球场;也修了一个网球场,他英国留学的二妹夫打得一手好网球,经常陪溥仪打。1937年初我到长春以后,未见溥仪打网球,那些小型高尔夫球场早已无人去打了。 我在长春时也玩过一些球类,溥仪玩的时候不多,都是看我们玩,而且有一个特点,就都是五分钟热气,降温以后再也没人摸了。 我刚到伪皇宫时,赶上打乒乓球,在西花园屋里有两间是通连的,并不是专为打球的屋子,屋里还有沙发、写字台等等。但谁也不会拉什么弧旋球,不过是推推挡挡,偶尔扣杀一两下,有点儿地方就够用了,溥仪有时高兴了也挥几下拍。不久那边的同德殿盖起来了,有许多宽敞的地方了,可是打乒乓球已经降温了,没人玩了。就是有一两个人想打,溥仪不发话,谁敢随便安个乒乓球桌呢。 代之兴起的是羽毛球。新盖的同德殿后边有一处大宴会厅,天花板上吊着“水晶”大花篮灯,四面墙壁上有壁灯,照明是蛮够的。可是木板地上怎么划线呢?当然不能用油漆划了,于是就贴上牛皮纸条儿。墙壁上打个钉子还是可以的,挂上了羽毛球网。那时伪满还不大时兴打羽毛球,我们打的球还是从天津带来的进口货呢。打了多长时间,现在记不得了,反正是一凉下来,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这个大宴会厅是一次宴会也没开过,羽毛球虽然凉了,可它还有个功能,而且不会降温,就是上演电影。溥仪这里演电影是很个别的。如照一般的想法吧,说是溥仪在报上,看到有了什么新的影片,他当然不能上电影院去看了,那就到电影发行公司把片子租来,自己放映看吧。不,不是这个程序,我也是很奇怪的,每次放映的片子都是由那个“御用挂”吉冈安直给拿来。所以事先一点信儿也不知道,晚上到溥仪那里了,才知道今天演电影。 吉冈拿来的影片除了一些日本的宣传片子,或是些新闻片,也有不少是“满映”出品的(满映是满洲映画株式会社的简称)。那时“满映”有个走红的影星叫李香兰,日本话说得特好,当时也说不清她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吉冈为了捧李香兰,就把她演的影片拿来给溥仪看。那时的影片根本没有什么内容,所以现在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不过,李香兰这个影星在二次战后,回到日本,才知道她是日本人,叫山口芳子,后来当上了日本国会的议员。 前面写我们私塾情况里,有一位英文老师陈承翰,是“满映”的课长。有一次溥仪看到报上有个电影叫《西楚霸王》,是上海电影制片厂出的,想看一看,就叫我们陈老师把影片拿来,结果不知为什么没有拿来。 溥仪要是带我们看电影,方式也是特别的,比如说,就在宴会厅里摆上沙发还是椅子,大家坐下来就看吧,不行!这里边有个“贵人”,要避“关防”,就是不能见贵人的面,还要看电影,您说怎么办吧?要在宴会厅中间先安放一个六扇大屏风,屏风之前摆上“御座”,电影放映之前,我们这一帮男士,就是溥杰,也得一块先藏在大屏风的后边。此时,溥仪带着他的贵人,也许还有他的妹妹,或是学生的家属,在屏风前边落座。熄灯,开始放映电影啦,我们这帮男士徐徐分坐在屏风两旁看。放映完了,我们赶快藏回屏风后面,开灯,溥仪带着贵人走了,我们算是“解除戒严”。 自行车热,热了一小阵儿。同德殿前边分两个院子,东边的是个庭院,种有花草树木等,西边院的西南角上是同德门,院里为走汽车铺的是沥青路,足有半公顷大,由北往南还有个小慢坡,正是骑自行车的好地方,溥仪早在紫禁城时就会骑车,这时又犯了一点“车瘾”,就买了好几辆。有一辆是德国造的三枪牌的,是名牌车,还有一辆日本富士牌的,也是好车。其余是杂牌的,也都是日本造的,都是脚闸的车,那时骑脚闸,或叫倒轮闸的车多,手闸的或叫飞轮车比较少。其实,溥仪也没骑几回,倒是我们几个学生天天可以骑上一阵子,我就是打那时学会了骑车。后来就是上街或回家才骑车,没人在大院里转了。 同德殿东院东南角修的有个小马场,我们在那里骑过一两次马,那也是溥仪一时的高兴传旨:“拉马!”把马拉来,他也不骑,叫我们骑一会儿他看看。小马场的东边安了一面镜子,大概是为了骑马的人照一照马上的英姿,可是马不认得这是镜子,一跑到镜子边就往里蹦一下,有点儿害怕。后来这里修起了“建国神庙”,大镜子就挪到西院去了。每天镜子底下总有一两只死麻雀,怎么回事呢?镜子里照的是天空和树木,麻雀哪里知道是镜子,一头飞过去,就撞死在镜子上。别看溥仪对人是那么残忍,以至于勤务班孤儿被打死,对麻雀却大发慈悲,马上传旨,做了一个布帘子挂上以挽救麻雀的“无妄之灾”。 台球 同德殿楼下暖廊,一溜四间大屋子,东头一间是台球间,日本人没有给安球台,好在溥仪有个旧的,换个新毡子面也凑合了。它原来在西花园书库里,没有人打,这回正好搬到新的地方来,又添了几根球杆,一副球,大家就“热”起来了。这是四只球的,不知叫什么名,两个红的,两个白的,要用白球打,撞上一红一白记两分,撞俩红的记三分,撞一红俩白,五分,撞一个球零分,对手打。高手一次能打二三百分,他是把球打开,撞到边上又聚回来,所以老得分。新买的球是赛璐珞的,轻,不如旧的好用,旧的是象牙做的。不管是什么做的球吧,五分钟热气冒过去,每天就瞧着那球台子,一点儿打的兴趣也提不起来,大伙都是一样,那可真是怪呢! 网球 原来在西花园的书库前面有个网球场,溥仪刚到长春时还有时打打网球,那时他二妹、二妹夫结婚不久,就住在西花园的植秀轩,常陪溥仪打球,等我到长春他已经不打了。网球场旁边有个小屋,住着有三四个“球孩子”,专管拣球的孩子,大概有十五六岁,溥仪不打球了,他们没事也不敢乱串,我看到他们就是在屋里往铺上一躺。后来就不见了,是怎么打发走的,就不得而知了。 同德殿建成后,又在院里修了个网球场,设计球场的人大概不会打球,球场修成南北向的,站在南边的无所谓,在北边的一抬头太阳特别晃眼睛,根本看不着球,也许高手都打低球,我们新学乍练的只能打高球。因为溥仪又想打打球了,院里地方也大,又修个东西向的球场,他也没打几回就不打了。我们学生打了两个夏天,后来球场也无人修理,网球运动算告一段落。 溜冰 南北向的球场不打球了,到冬天正好当溜冰场。长春冬天特别冷,溜冰场必须向阳才行,要有太阳晒化一点儿才能吃住冰刀。溥仪也想上冰上试试,就准备了一副速滑跑刀,因为跑刀长,前后都比鞋长出一截,在冰上最怕是摔个“老太太钻被窝”,非脑震荡不可,刀长点似乎是安全点儿。结果溥仪一回也没试,冰刀也白买了。 给我们买的都是花样冰刀,也没有人教,能滑着前进后退就挺满足了。第二年冬天不知溥仪为什么一高兴,买了整一个冰球队的服装,有冰球、球杆等,还有好些防护用具,我们刚凑合着能滑个圈,这再换上冰球刀就等于重新学,就瞎比划吧。算起来滑了三个冬天,溥仪不传旨我们自己也不能浇冰场,想滑也没地方了。 那时,伪宫内府有两个日本人职员,年青的时候是滑冰运动员,其花样滑冰技术是不一般的,于是以此二人为主办了一次滑冰晚会。在冰场旁边钉了个木板房,安个“御座”请溥仪“御览”,同时,也是为了祝贺他的生日(万寿节)。这本来是热闹的事情,却变成了“大煞风景”的事。溥仪写道:“一位按例来给我祝寿的长辈,竟平白无故地成了我发威风的对象。”(《我的前半生》第372页)这位长辈就是他的亲叔叔,建国后,爱新觉罗家族中头一个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的载涛。 游泳 大概是1942年,在同德殿东边,伪宫内府给溥仪修了个小游泳池,有二十多米长,一人深,连着一个小的、浅的水池。第一年大家游得很高兴,溥仪就在水池边上晒太阳,没有要下水的意思。长春的夏天很短,没有尽兴天就凉了,可是游泳的“五分钟热气”还没凉呢。转过年还想接着游,情况有了新的变化,溥仪封了个“贵人”,就给她住在同德殿二楼的东头,往下一看正好对着游泳池,这还了得!一群小伙子赤身露体地戏水,贵人看到有何感想呢?于是忙在游泳池的西边,搭起个席障子,贵人看不到游泳池了,我们又游了一个夏天。 1944年太平洋战争吃紧,美国的B52轰炸机把鞍钢炸了,在长春上空也侦察过,要在游泳池旁边搭个席棚子,是引火之物,很不安全,没有障贵人眼睛的东西,就没法再游了。1945年就更不用提了,不过,有一天我偶然去看看这空空的游泳池,偏偏有个倒霉的耗子掉在里边,无论它怎么跑、跳,反正是上不来了。想到有一首咏“废宅”的唐诗里,“放鱼池涸蛙争闹”的句子,如今是“游泳池涸耗子跳”,“满洲国”真是快完了。 太极拳 练太极拳坚持的比较长,这是因为把它当作体育课来上,开始还是溥仪带头,大家一起学。老师姓陈,名曾则,是我们的汉文老师陈曾寿的弟弟。陈曾则老师字微明,一般就以字行,他家住在上海,开了一个拳社,以教太极拳为职业,自幼练的太极拳,他老师叫杨澄甫,是杨式太极拳创始人杨露禅的孙子。 学拳的时间,到溥仪这里都特别,安排在吃完晚饭以后。陈老师笃信佛教,自从母亲故去以后,就长期吃素,他到溥仪这里来了就单给他做素食。吃完饭开始教拳,教了一个夏天,学会了一百零八式的太极拳,老师就回上海去了。第二年夏天陈老师又来了,教的太极推手和太极剑。 每天晚上学完拳,就听陈老师讲一些神鬼的故事,讲的是那么活灵活现的,据说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事。可惜我后来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记住了“碟仙”,前边说过,在谭玉龄死后试验了好几次也没灵验。 陈老师还有一项过人之处,就是他的胳膊松松地放在你的胳膊上,比一般人的都重,练太极拳的人能增加体重吗?陈老师的体重我们没称过,不过,他的胳膊重,我想是练太极拳的人,最讲究放松,一般人的胳膊都不觉得要用点力的,所以就觉得轻,练太极拳年头多了,全身都会绝对放松,等于是把胳膊“卸”下来放在你的胳膊上,就显得特别重了。 学会太极拳、太极剑,溥仪给我们定为体育课,每天在同德殿的大广间里练,坚持了有两年多。不过,练和练也有所不同。真是好好地练,下腿下腰,一招一式地练,打一趟太极拳要三十来分钟。这练常了就不用心了,像给别人练似的,连拳带剑二十多分钟就比划完了。 有一次,溥仪“赐宴”,赐的是个日本人的宴,总得是有点身份的,闲谈之中,他说是正在练太极拳,不知道翻译是怎么翻的,当场把这个日本人吓了一大跳:“请问,陛下练的是,是什么拳,义——和——拳?”想当初八国联军进北京,义和团起义是在1900年前的事,溥仪练太极拳是1940年以后的事,快半个世纪了,这日本人一听说是溥仪在练义和拳,马上吓得“谈虎变色”。同时,把溥仪也吓了一跳,连忙比划着、又学着,解释说:“我练的是太——极——拳,不是义——和——拳,绝对不是义和拳……” 溥仪赐宴,我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这件事是他亲口对我们讲的。溥仪自己身边的事,一般不对我们讲,这回为什么要讲呢?就是这无意中翻译给闹出来的误会,他已经琢磨好几天了,想叫我们再给他参谋一下。“经我连比划带学,给他解释我学的是太极拳,也不知道他弄明白了没有?”这叫我们怎么回答呢,只能是说没问题,不会有误会的。 溥仪练拳没有坚持多久,有一阵子他对太极推手有点兴趣,但他不和我们推,另外找了俩人陪练,两位伪宫内府的侍卫官。侍卫官实在是个闲职,当溥仪接受朝贺,接见外宾时,他在正中的宝座上一坐,就有侍卫官,还有侍从武官,分列站立两旁,这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此外别无他事。从前清朝有“御前带刀侍卫”,选的都是青年人,会马上步下的武艺。溥仪的侍卫挎着的是洋刀,手无缚鸡之力,提不上什么打拳。溥仪叫他们来陪练太极推手,其实他们也不会,只是哄“老爷子”一乐而已。推过几下,溥仪稍用力一放,他们便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好在地下有地毯也摔不着。“奴才实在不行,皇上的功夫可真厉害呀!没觉着怎么着,就摔出老远的啦。哈哈,哈哈!” 话回来,谁敢把“老爷子”推一溜滚儿呀。 实弹射击 这并不是到打靶场去学射击,是在同德殿里打盒子枪,为什么呢? 这得打头说,到了伪满后期,溥仪日益觉得自身难保,就发给我们学生每人一支盒子枪,子弹盒能装20粒子弹,可以一次扫射出去。然后他把我们几个人安排在他住的缉熙楼的各个窗口,以防备由楼下冲进来的人。由他的“寝宫”到学生宿舍安有电铃,为了紧急集合用的。其实,这不过是溥仪一点精神安慰而已,真到兵临楼下了,几支盒子枪能管什么用呢。 枪,每人有了一支,光知道一搂机子就响,可谁又放过枪呢?起码得有一次实弹射击的经验才好。恰好同德殿后面有一条长过道,能有三十多米,在一头堆上几个砂袋子,放个靶子,再把门窗都关起来,打枪的声音伪宫内府是听不到的。溥仪的妹夫们都是军人,他们就教给我们射击了两次。 1943年溥仪的“福贵人”来了,就住在同德殿的楼上,可能听溥仪说楼下能打靶,她当然不敢打枪了,想要听听枪声,溥仪就叫我们来打了几枪,他就站在楼梯上边陪着贵人听着,但是否能够博得了“美人一笑”,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本馆所有资料(包括文章、图片、网友留言)任何网站、论坛不得转载。如需转载,请事先与本馆联系,并请注明转载于“溥仪纪念馆 www.puyi.netor.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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