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纪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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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 年 溥 仪》-三、福禄恩光

李文达

  福禄恩光
  
  “福禄重重增福禄,恩光辈辈受恩光。”
  ——醇王府树滋堂抱厦楹联
  
  (醇贤亲王奕譞亲书)
  
    载沣对于官场内幕、场宫廷秘闻向来没有兴趣。用现代语言来说,他是不爱打听小道消息的正统派。他晚上宁愿到院子里仰望星斗(这是他进了贵胄学堂后听天文课得来的兴趣),也不愿在屋子里倾听两位老弟讲什么庆王府门包涨价、肃王府大格格男装嫖娼的闲话。不过,这一次事情有点不一样。老六、老七的闲话中说完老振的风流韵事,又说到有个叫段芝贵的认袁世凯做干老子的事,他警觉起来。所以二月二十七日庆亲王过七十整寿这天,想趁拜寿的机会,听听这里面有什么奥秘。
  
    坐落在地安门外定阜大街上的庆王府,规模与醇王府差不多,占地面积也是八十亩左右,其豪华程度却为醇府所不及。原太平湖的醇王府因是光绪皇帝出生的“潜龙邸”,依例升格为宫殿,光绪十四年慈禧太后另将毓橚贝子府赐给老醇王,拨款按亲王府规格改建。两年后未及完工老醇王即去世。载沣八岁袭爵,刘佳氏当家,对修建工段没有多大兴头,到午格出世时,预定的工程还未完成,府后还剩下一大块白地。庆王府的情形就不同了。这座府邸原是乾隆时权臣和的珅旧居。和珅富埒天子,豪奢惊人,府邸建筑自然是京都第一。嘉庆时和珅被抄,财产没收,房子赐给嘉庆皇帝的兄弟,第一代庆亲王永瑆。传到奕劻手里,又大兴土木,修了些楼台苑馆,将八十亩地建得满满的。奕受劻慈禧之宠,与当年和珅受乾隆之宠不相上下。他家的四格格经常陪伴慈禧,把慈禧心气摸得精透,又比和珅当年手法略胜一筹。加上他在庚子年办议和,尽力保住慈禧的面子,所以得宠有增无已。他连续五任包收税款的崇文门正监督肥缺,就是极少有的事。光绪二十九年(1903)荣禄死后,奕劻接班为领衔军机大臣,更是财源茂盛。人们说他父子们积下了几千万两银子的存款,存在外国银行,靠的就是拿钱手不软,卖国心不跳,骗人脸不红。载沣这天进了庆王府,在门洞里看见赫然挂着庆王手谕:“本府管事人等一律不准收受门包”,也不禁哑然失笑了。
  
    奕劻这天全身吉服,头戴三眼花翎,瘦长的脸上挂满笑容,捋着山羊胡子,接受亲族们的祝贺。奕劻见了载沣,见他行过礼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庆伯吉祥如意”,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忙接口向他问过醇府太福晋安好,就让载振把他让到戏楼那边,等着听戏。
  
    庆王府的戏楼是北京出名的。出名不仅在于建筑华丽,更在于这里总有名角登台,著名的伶人如谭叫天、王瑶卿、陈德霖、杨小楼等人都常来演唱。少年王公贵族,包括武生迷载涛们所组的票友戏班,当时被北京人称为“龙票”的一些人,也常在这里彩排。这时戏还没开场,即便开场,也没有什么人看那开场戏,所以没有什么人在这里。载沣一转眼,载振不见了。他觉得无聊,信步走去,不知不觉又走近了契兰斋大客厅,忽然听到有人叫:
  
    “沣五叔!”
  
    原来是肃亲王善耆。善耆虽比他大十多岁,排起来却比他小一辈,所以称他为叔。
  
    善耆拉着载沣就走:“咱看看戏楼去!”
  
    “我才,才,才去过。”载沣站住不动。心里想,真要命,碰到这个有名的戏迷非得耽误工夫不可了。
  
    “咱去后台看看叫天儿,今天是他和陈德霖的《龙凤呈祥》。”
  
    载沣对京戏并无兴趣,但是身不由己,被善耆拉着,只好跟着走。没想到,这戏迷带他去的地方不是戏台,而是西花园的假山。
  
    看善耆那样子,颇带点神秘劲儿,载沣心里一下子敞亮了。他想起这善耆自从庚子那年结交了日本人,办起巡警差事以来,就没离开过日本顾问川岛速浪这一批人。现在他是民政部尚书,正管着警察,另外又办着军事化的消防水会。这个人,手里有日本人给他组织的各种探子,加上消防水会和地方上的混混儿的关系,消息十分灵通。远到日本,近到北京小胡同,他都有消息来源。记得在日本出版的戊戌内幕之类小书,他就是在东交民巷肃王府那座小洋楼里看到的。好像善耆对袁世凯的事也知道得很不少。现在他是不是要透点什么消息?说不一定,载振的那件事他必知底,倒好趁机问问其中和袁世凯有什么关系。载沣被善耆领到假山旁,站下了,支着耳朵等他张嘴。不料这戏迷一开口却变成了薛平贵:
  
    “一马离了……西……凉……界……啊……”
  
    老七也是戏迷,可从来不像善耆这样老没有个正经。载沣心里想着,正想走开,善耆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
  
    “五叔别急。您想想看,大客厅里他们那位大老正忙着。”他悄悄说。载沣知道,他说的“大老”是庆亲王奕劻,他说的“他们”是袁世凯那一伙,所以不想走了,立刻支起耳朵恭听。
  
    “大老跟老振发脾气,咱在跟前多不合适。”
  
    “发,发脾气?”
  
    “为了老振那小娘们儿的事,听说都老爷们又要告御状。”都老爷是指都察院的御史们。载沣记得,头两年载振就为了跟一个姓谢的女伶闹得满城风雨,被御史参了一本。由于慈禧太后护住载振,告状的御史却被革了职。
  
    “莫非是那姓谢的?还有人敢参?”
  
    “那是光绪二十九年的事了,那回是谢珊珊,唱青衣的。这回叫杨翠喜,青衣、花旦、刀马旦,比前一位更漂亮。身价两万两白银,外加十万两,换去一位巡抚。老振得了美人,大老得了肥财,段芝贵这小子得官,人人春风得意,只有咱爷们……唉呀,真是:‘一事无成两鬓斑,叹光阴一去不回还哪’……”
  
    他又唱起来了。就在他这夹唱夹叙中,载沣听明白了袁世凯干儿子段芝贵贿赂庆府,加上袁世凯的说项,得了黑龙江巡抚的内定肥差。东三省改制刚刚传说,没想到庆王府已经把各省巡抚都卖完了。他想起李莲英给他透的信,原来不少别人早知道的事,他现在才明白。
  
    然而,对于善耆来说,更重要的事却不是这类见怪不怪的内幕新闻。后来使善耆连呼遗憾的是载沣对他下面这段话竟然没有弄明白。
  
    “五叔,今后有什么要打听的消息,尽管问咱善老大。五叔听说没有?军机处要变动变动,要补人。这袁胖子迟早会让他们大老给推荐上去。五叔您想想,军机处汉人多了可不是个事啊!何况袁胖子手里还有兵呢!”
  
    其实,善耆的情报和局势分析还不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若不是他有些日本朋友和康有为、梁启超方面的朋友,他至多也不过能猜猜堂会的戏码。他对军机大臣的座位垂涎已久,遗憾的是慈禧老佛爷总是想不起他来。他的儿女虽多,却挑不出一个像庆王府四格格那样的角色,没法仿效庆王在老佛爷身边安个内线。他也没多少财力可以孝敬老佛爷和李莲英。凭身世吧,虽然他这一府是清朝开国元勋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的后代,亲王世袭罔替①(一般的亲王之后,依例降袭,如果代代承袭亲王爵位,叫“世袭罔替”。除了开国元勋的八个王(俗称铁帽子王)之外,慈禧时代又特封三位满族亲王世袭罔替:即恭、醇、庆三王。)。但他这一支毕竟和嫡系远了点,在用人唯亲的慈禧那里是难以得到重用的。不过,他到底是宗室,响当当的黄带子铁帽子王,又是实授的尚书,总比其他人有优先考虑的可能,关键在于有没有慈禧信任的人替他说话。他有种种理由和消息,看出载沣有可能进军机,所以想托载沣帮帮忙。
  
    “五叔若是进了军机,可别忘了在老佛爷面前提提咱善老大。”
  
    载沣忙点点头,这是他对于明白的和不明白的事的统一答复办法,如果他想结束谈话的话。
  
    善耆哼着“薛大哥在月下……”走了。载沣也向戏楼方向走去。到了戏楼,已把善耆最后一句话忘得一干二净。
  
    庆亲王奕劻寿日过后不到一个月,载沣接到了平生第一件查案谕旨:
  
    “御史赵启霖奏:新设疆臣夤缘亲贵,物议沸腾,据实纠参一■。据称:段芝贵夤缘迎合,有以歌妓献于载振,并从天津商会王竹林措十万金为庆亲王寿礼等语。有无其事,均应御查。著派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确切查明,务期水落石出,据实复奏。钦此。”
  
    载沣从十八岁“著在内廷行走”以来,还从来没有查过什么案。他十九岁那年得到过一个出使德国的差事,为了庚子事件中德国公使在北京遇害一事,代替皇帝去道歉。那是在别人导演之下行事,使他开了眼界,却并没有增长什么办事才干。午格出生这年,他开始去新创办的贵胄学堂听讲,长了些新知识,同年调补为正红旗满洲都统,是挂名的差事,尝到了些当官坐衙门的滋味。这些,都不足以使他增长办事能力,只不过给了他一条经验:无论何事--出使外国,学堂上课,当都统官等等,都得听别人讲。没有人先告诉他该怎么办,他就不知所措,尽管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正在发愁,老六、老七来了。老六大拇指上套着翡翠板指,老七刚从阿拉伯大洋马上下来,马鞭子还提在手里。看完载沣手里的谕旨,载洵先嚷嚷起来:
  
    “这赵启霖是什么东西!这些汉大臣专挑满大臣的毛病,这回又跟咱宗室过不去了!他们哪个不上八大胡同?哪个不玩戏子!这不过又是争风吃醋罢咧!”
  
    二十一岁的载涛比载洵沉着得多,他连连摇头:“这不是为女人的事。听小德张说,这怕是军机大臣瞿鸿禨他们跟老庆过不去。赵启霖是瞿鸿禨的门生。还有岑春煊①(岑春煊广西人,原甘肃市政使,庚子事件时因护卫慈禧有功,得到不断升迁,至总督。)也是老庆对头。这些汉大臣们总想把老庆们挤下去。皇太后决不会听他们的!”
  
    “着啊!”载洵两只胖手拍了一下。“庆王还有李莲英保着呢!李莲英收了庆府的银子可不少啊!”
  
    “老庆的银子,还不都是袁世凯的!”载涛厌恶地说。在这哥俩里,只有他提起庆王奕劻时不称庆王而叫老庆。
  
    他对老庆和李莲英、袁世凯都无好感,不过和载振关系却不错。“振大哥为个女人要倒霉,也太可惜了。这件事若是真叫汉大臣利用了,可太不值得。”
  
    “你们看,皇太后的意思呢?”载沣问。这是他最关心的了。
  
    两位胞弟都认为,慈禧不会让汉大臣扳倒奕劻。他有了主意。次日,八十岁的军机大臣孙家鼐拜访他的时候,这老官僚提出:派人到天津查查再说。他立即点头称是。
  
    两名应差官员到天津去了。他们怀揣“醇亲王、孙中堂谕扎”:“派委印务参领恩志,内阁侍读润昌前往天津查访事件,自备资斧,不得招摇,为此扎渝!”五天后两位差官怀揣一万五千两银票回京,一个“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复禀递了上去。办事效率之高,实在少有。四月初五就下了“任意污蔑,实属咎有应得,赵启霖即行革职以示惩儆”的谕旨。
  
    这天载沣新开了一次眼界。
  
    西苑仪鸾殿的西暖阁里,十多个太监围着慈禧跪着。每个太监手中捧着一样东西:洗脸的金盆、大型玻璃砖的梳妆镜、金制的胰子盒、粉盒、胭脂盒、漱口杯,盛梳子、簪子的盘子,带八音钟的首饰盒……老佛爷在梳洗呢。
  
    “你出息多了!”梳着头的慈禧对镜子说。
  
    “嗻!”跪在屋当中的载沣低头答应。这是五月初九,刚过端午节,天气不算很热,西苑的仪鸾殿气温犹如初春,他却出起汗来。
  
    不是天热,是因为受了太特殊的恩典。太特殊了。慈禧从来不在梳头时召见臣工。这倒不是由于伺候她梳头的十多个太监在身旁,有违“召见臣工,宫监不得闻见”的祖制,而是因为她不打扮得整整齐齐,从不见人(太监不算“人”),这是载沣早听说过的。慈禧住在宫里的时间很少,因为宫里规矩太多,不如在西苑和颐和园里自在,可以免除许多惯例。但在西苑里召见臣工,也没有眼前这样的例子。
  
    “像你这么年轻就到军机大臣上行走,咱大清朝还没这个例子,你今年二十五了吧?”
  
    “嗻,奴才今,今年二十五。”
  
    “站起来吧,这不是内廷,咱说说家常话,别老是跪着。赵启霖奏参庆王的事,你跟媳妇商量过吧?”
  
    “幼兰去,去娘家了。”载沣刚站起来,忙又跪下回答。他见过慈禧也不少次数了,从来没站着说过话,所以还没张嘴,又习惯地跪了下来。
  
    “起来,起来,起来说话。”
  
    “嗻!”
  
    他立起来,偷偷向镜子中望了一眼。他从来没敢认真看过慈禧。瓜尔佳氏福晋告诉过他,慈禧上了年纪以后,有了颜面抽搐的毛病,最怕人看,在她面前千万别去看她,免得她不痛快。太监因为多瞧她一眼被笞打的,不知有多少。老佛爷越长岁数,越是爱打人,几乎天天有太监挨打受罚。她早上梳头洗脸时,哪个太监若是手歪一歪,捧的镜子斜了一下,或是送胰子盒时盒盖揭晚了一秒钟,都会叫人掌嘴。他越想越怕,就尽量低头!低到让下巴紧压在胸口上。别抬头!只有多磕头!他嘱咐着自己,也别犯点头的毛病!千万别粗心大意!但愿这些太监们也别粗心大意!托太祖高皇帝的福吧,今天可别出什么事,叫老佛爷不痛快!
  
    “嘔,我还当是福妞给你出了主意呢。”慈禧的头已梳完,梳头太监在她身边,举起镜子。她左顾右盼地一边欣赏,一边说话,“那孩子比你有见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禀,禀皇太后……”载沣忘了刚才对自己的嘱咐,抬起头来要回答,一下子又想起来了,忙又低头。“奴才一心保,保大清……”底下话不知怎么说是好了。
  
    老佛爷的神色似乎很高兴。他心里不太慌张了,刚才对慈禧的一瞥,给了他一个新奇的感觉。
  
    “我知道,那孙家鼐老头是没主意的。”慈禧接着说,“戊戌那件事的前后,他一会儿拿了些不三不四的文章给皇帝看,一会儿又说康有为学术不端;一会儿把他自己算到‘强学会’①(强学会:戊戌前维新派的一些知识分子的团体。在翁同和支持下,由康有为发起,侍读学士文廷式出面组织的。)里头,一会儿又主张查封‘强学会’。他这回还不是听你的?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奴才想的是,”载沣一下子想起两位胞弟的话来了。“有些人总是想排挤王公大臣。”
  
    慈禧对着镜子欣赏完了,站起身来,向门外招呼道:
  
    “谁呀?是恒太就叫他进来。”
  
    外边“嗻!”了一声,一个年轻、漂亮、身材魁梧的太监走进暖阁。这是太监张兰德,绰号小德张,慈禧赐名恒太的御前首领太监,年岁与载沣相近,个子却比载沣高。他穿的这身衣服跟别的太监一样,也不过是红缨帽、开襟袍、高腰靴,腰上束带搭包,可是此时在载沣眼中,却觉得比自己那一身蟒袍补褂朝珠还来得合体、潇洒。载沣忽然想起载涛说过的一件事,慈禧对太监宫女穿衣服也爱挑剔。太监洪兰泰有一次穿了一身新衣服,慈禧看了不顺眼,立即叫人当场用剪刀把衣服给豁了。可是对小德张,从来没挑剔过。载沣不无嫉妒地想,这小子连体格也长得不错,真是处处占便宜。
  
    “老佛爷吉祥如意!”小德张跪下给慈禧请了安,把一个红单子捧过头顶,递了上来。“今天的戏单子,奴才请老佛爷过目。”
  
    慈禧接过戏单,一边看一边说话,声音十分柔和:“恒太,檀柘寺和尚的方子真灵,该赏给他点什么吧?”
  
    “嗻,和尚孝敬佛爷是应该的,老佛爷赏得也不少了,奴才看……”
  
    “和尚一定要赏,我还要赏你呢。不是你孝敬我,没有和尚的方子,我这便秘的毛病,不知哪天能好。就为了气气太医院的一群废物,我也得赏和尚一块香火地!”
  
    “嗻,闭月和尚有了块香火地也可以了。”
  
    “你到外边等着,去猜猜我赏你什么。再想想,今天给我吃点什么开胃的。”
  
    “嗻,奴才回头上灶。”
  
    小德张跪安后,倒退着走了,姿势也是潇洒得让载沣羡慕之至。
  
    “你是出息了。”慈禧坐到靠窗的炕边上,顺手从炕几上拿起一个蝈蝈葫芦,接着对载沣说:“你不能老像个蝈蝈,在笼子里养着。到军机上学习行走,要练练。你跟前总有些人,是会出主意的。要紧的是你自己要有个主意。心中要有个谱儿。你--你的袖子里藏了什么?”
  
    载沣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原来这末一句是对一个老太监说的。那太监面如土色,慌忙跪在地下磕头。
  
    “奴才袖子里没东西,是……受了风寒,胳膊老是打颤……”老太监边说边捋起袖子,露出胳臂上的膏药来。
  
    “打颤!谁叫你打颤?来,叫敬事房用棍子打他这打颤的地方,治治他!”
  
    载沣吓得身上冒出新汗来,不知不觉地又跪在地上,今天祷告太祖高皇帝也没用,他害怕的事到底出现了。他有心要为这可怜的太监说句话,这念头才一冒上来就熄灭了。只见进来两名五大三粗的太监,把倒霉太监架出去了。他偷看看慈禧,在那怒容上又有了个新发现:刚才没看见的皱纹,现在布满了那张长脸。
  
    “起来,干吗老爱跪着。”慈禧声音又缓和了。
  
    载沣立了起来,等慈禧发话。她却看起戏单子,脸上又恢复了常色。人不能生气,载沣想。生气会使人变老,这里面是有科学道理的。
  
    “你知道瞿鸿禨这回开了缺,是为什么吗?”
  
    “嗻,瞿,瞿,瞿大臣……”
  
    “瞧你,在这儿有这样称呼人的吗?”慈禧责怪地说,声调中并没有一点怒意。
  
    载沣又忙下跪说:“嗻,奴才不懂规矩,是瞿鸿禨,瞿鸿禨开缺,是皇太后的恩典。”
  
    慈禧笑了:“站着说吧。勤学着点儿,跟你说了吧,这倒也不干奕劻的事,瞿鸿禨这老头就爱胡说八道。连你那媳妇都知道,过端午的时候,她也说起翟鸿禨跟外国使馆的人嚼舌头的事儿。这糟老头子说什么我跟他商量让奕劻开缺,结果吹到洋人耳朵里,还上了报。谁叫他胡说来着!”
  
    “嗻,奴才绝不胡说。”
  
    “要用点心,用心在军机上学习。别学载振那荒唐货。赵启霖告得也不错。这载振也懂得世故,自己下来了,这就行了。这赵启霖的官也得开复了才好。这件事归你办,懂吗?”
  
    “嗻,奴才明白。这还,还是皇太后的恩典!”载沣应着,心里说,原来如此,真得用心学习。
  
    “也不能急,过两个月,由你奏禀皇上,开复赵启霖。拿这个去,给午格玩吧。”
  
    慈禧把手里的蝈蝈给了载沣。载沣忙接过来,磕头谢恩。
  
    听慈禧一声“你跪安吧!”载沣像遇了特赦,忙跪安退出了仪鸾殿。
  
    小德张在廊子外给载沣请了安,刚才在太后面前按规矩是不能行礼的。
  
    “王爷大喜!”小德张送到来薰门外笑着说,“奴才今后有机会伺候王爷了!”
  
    载沣摸索自己腰上凉带①(满族人袍外有腰带,宗室是黄色,觉罗是红色。夏天腰带是带孔的,以求透气风凉,故称凉带。)上挂的活计,想找个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小德张。小德张按住了他的手,笑道:“王爷不用找了,找也找不出什么宝贝,多咱奴才上王府里,王爷再赏吧。”
  
    “行,行,行,”载沣连忙点头。就在这时,他手里的蝈蝈葫芦掉落在地上。巧得很,盖子给滚开了,葫芦里的蝈蝈钻了出来,三跳两跳,失了踪影。
  
    载沣吓得又出了汗。把老佛爷的赏赐品弄丢了,这可是件大罪过。他顾不上什么尊严了,弯腰要钻到草地去找,叫小德张拉住了。
  
    “甭慌,王爷。”他向周围看看没有人,悄悄地说,“甭去找,一找倒引起人注意。王爷回去在地安门大街买一个,装进去就是了。现在正是蝈蝈上市的时候。”
  
    在地安门大街上,真如小德张说的,找到了卖蝈蝈的。载沣一气买了十只,都是装在高梁■子小笼里的。他让卖蝈蝈的给装进御赐葫芦里一只。九只交给了护卫,自己亲自小心地拿着那葫芦。他正待抖缰起身,张文志忽然对他指着路边一家店铺说:
  
    “禀王爷,这就是奴才说过的那个佟十五的照相馆。”
  
    话音未落,只见马前跪下个汉子,大声说:
  
    “奴才佟十五给王爷请安!”
  
    原来张文志早已应许佟十五,找机会给向王爷引见。佟十五每天看见王爷大驾,总要立在街上等机会,不分春夏秋冬,耿耿于怀,毫不松劲儿。今天正巧看见王爷在门前买蝈蝈,他忙挤到张文志跟前求他兑现。在张文志照应下,他才没叫护卫们赶走,得到了叩见的机会。
  
    载沣看见过张文志的相片,认为好玩,发生了兴趣。后来听说老六、老七都把佟十五叫到家里照过相,他也想等春暖花开,在西花园照几张。现在走到照相馆门前了,佟十五一叩见,他心里动了一下,想进去看看这科学玩意儿,但手里有御赐葫芦,如不回家交代了,觉得似乎不妥当。他只点点头,说了几个“好、好、好”,放开缰绳走了。
  
    他得赶快向太福晋禀报两大喜事:进了军机;皇太后赏午格蝈蝈--虽然是个代用品。
  
    今天要好好庆贺一下。这真是老王爷说的“福禄重重增福禄,恩光辈辈受恩光!”
  
    他先到自己的思谦堂换衣服。一进思谦堂院子,就觉得这家里不带着受恩光的气氛。怎么这时候了窗户护板还不打开?这都过了端午了,怎么就不知开窗透空气,讲讲卫生?
  
    他要问牛祥这是怎么回事。牛祥不在,一个仆妇--午格的水妈纪大嬷正巧在这里,胆怯地说:“老爷子还没回来,没交代过。”
  
    “又是老爷子!我说的就不行啦?”
  
    他倒并未生气,嚷了一声就进屋子换衣服去了。牛祥这时到了院子,刚听见纪大嬷的答话,生气地低声训了她一句:“哪有这样回话的!”边说边跟到屋里。牛祥提醒王爷,他该换的衣服早在小书房准备好。好在载沣的衣服多得不计其数,用不着去小书房,就在这里由牛祥帮助换上裁缝房才送来的一套夏服。这时听得院里一个尖嗓音叫着:
  
    “怎么不开窗子!你们这些人光会吃饭?牛祥--!”
  
    载沣皱着眉说:“你去看看,跟福晋说说,今儿个别发脾气,我这才进了军机,一家子要喜喜欢欢的。”
  
    “嗻,给王爷道喜!”牛祥快活得好像他也升了官,连忙去照顾瓜尔佳氏去了。
  
    “阿玛!阿玛!”
  
    载沣向老太太禀报喜讯的声音,被套间里的午格听见了,连声大叫。这小伙子现在有了经验,若是几天不见阿玛,阿玛一出现就总有点玩艺儿给他。
  
    “来吧!”刘佳氏向套间那边叫了一声。王二嬷应声把孩子抱了过来。
  
    “阿玛!要!阿玛!”午格张开双臂伸向阿玛。
  
    “给--!先谢恩!谢皇太后恩典!”
  
    王二嬷把午格放下地。午格在载沣指导下,向南磕了一个头,惹得老祖母和阿玛一齐笑起来。
  
    载沣把午格抱起,亲亲脸儿,午格大叫:
  
    “扎!胡子。扎!扎!”
  
    说着,抱起新玩艺儿葫芦啃起来。
  
    刘佳氏的神色,却不像载沣预想的那样喜欢。她望着午格,似乎有什么心事。载沣想起来,前不久福晋抱着刚满月的次子溥杰去娘家,临走前因为花钱无度,惹得婆婆拿着账房送来的单子生气落泪,也许老人家现在还为这件事不痛快。
  
    “额娘现在可以宽宽心了。幼兰不懂事,花销太大,儿子一定说说她。再说,进了军机,每月养廉银①(清代官吏俸银很低,贪污之事几乎是合法的。京官机会少,收入不如外官。清廷不能用加俸办法,因为涉及面太大,就以“养廉银”名义,给一些亲信的和有功的以补贴。对亲贵们,其补贴数往往比正式官俸大得多。)有五千两呢!”
  
    “我不是愁这个,我是在想,你进军机是不是件该喜欢的事!”刘佳氏无精打采地说。她底下还有话,是对那蝈蝈葫芦的,但是咽下去了。她这宝贝疙瘩怎么又叫这老佛爷关心上了呢?醇王府的孩子,叫她祸害得还不够吗?
  
    屋里一时沉寂下来,只听见蝈蝈的叫声,又脆又响。
  
    王二嬷立在一旁,心里纳闷。这家人的事,总叫她摸不透。王爷升官了,钱也多得吓人,皇太后又赏了东西,可是老太太并不高兴,王爷也似乎很扫兴,这是怎么回事?
  
    高兴的只有傻乎乎的午格,蝈蝈的叫声使他大大开心,乐得手舞足蹈,摇起葫芦来。
  
    “给额娘道喜呀!”瓜尔佳氏尖着嗓子进来了。“我告诉了厨房,晚上家宴,叫牛祥去通知六弟、七弟两府了。”
  
    “行,”刘佳氏强打精神说,“照去年补都统时候那样办就行了。”
  
    “那怎么行?王爷进了军机,虽说是学习行走,排在庆伯后面,到底还在世续、鹿传霖、林绍年的前面。这可是天大喜事。再说,五位军机大臣就是咱王爷年轻,庆伯年过七十,这领衔军机……”
  
    “行啦,行啦,”刘佳氏打断她的话。“你看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就是嘛,牛祥!……哦,你怎么啃起来了!”她伸手从午格手里夺下葫芦。“这是皇太后赏的东西,怎么好啃呢?”
  
    午格“哇”的一声哭了。
  
    “给你,给你,”瓜尔佳氏把葫芦还给了午格。“这是老佛爷的恩典,别啃了,好好抱着吧。这是恩典!懂吗?恩典!顶多两年,你阿玛就要实授军机,老佛爷还会赏你更大的宝贝呢!”
  
    瓜尔佳氏所期待的东西,比她预料的时间更快地到来了。按例,由学习行走到实授军机,至少也得一年半到两年,而载沣所经历的时间不过半年多一点。这年除夕,慈禧当面告知他,已决定实授他为军机大臣,元旦就发出上谕。
  
    除夕这天,照例是王公大臣们要到奉先殿后殿行礼辞岁。各王公大臣得到通知是辰初(早八时)到齐。载沣奉召卯正(早六时)去先见慈禧。慈禧住在宁寿宫,这是当年乾隆太上皇帝养颐天年的地方,包括宁寿宫、皇极殿等一片宫殿,外围大红墙,面积约有七亩地,不算大,但自成格局,好像一座小紫禁城。光绪二十年(1894),为了慈禧过六十整寿,这儿从里到外,花了六十万两银子整修过。因为正遇上中日战争,住在修葺一新的宫殿里,却没有称心如意地庆贺一番,弄得慈禧很堵心。从那以后,她每过生日就会念叨一遍,逢她过整寿就没遇上好时候,四十整寿是甲戌年,日本占领台湾,在临过生日的时候给日本赔了一笔偿付军费,五十万两。五十整寿是甲申年,和法国在越南打了又在福建打,临过生日时刚听说福建水师全军覆没,又传来法国军舰封锁台湾海面的消息。这次战争直打到次年,李鸿章在天津和法国人签了个丢人的条约才结束。六十整寿是甲午年,中日战争从朝鲜打到中国本土,临生日前四天,日军占领了旅顺、大连。七十整寿是刚过去的光绪三十年甲辰,这年更热闹:日本和俄国在中国土地上摆开战场,杀得难解难分,中国老百姓成了两方的枪靶子;英军入侵西藏,占领了拉萨;革命党人黄兴等在湖南长沙、广西柳州等地造反;河南、江西百姓抗捐;四川兵工厂罢工……这些消息,叫她最不安的是竟出现了“驱除 鞑虏,复兴中华”的口号。随着一次次整寿过不称心,慈禧的脾气也越来越坏,越来越怪,越来越叫人摸不透。她天天找岔笞责太监、宫女。李莲英也常常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除夕一清早发生的事,就把载沣吓得几乎掉了魂。
  
    天曚曚亮,载沣由“叫起儿”①(“叫起儿”,是等候召见的臣工被叫进去的意思。原来是说一起一起地叫进去,每叫一次,就称之为“叫一起”:这样把通知候见者的举动就叫做‘叫起儿’。任此职的专有回事太监。)的太监领着向宁寿门走去。今天回事太监是李莲英的一个徒弟。他悄悄地对载沣说:“王爷回头看见什么新鲜事,可别慌……老佛爷一时高兴的事,王爷就当作没看见……”载沣听了这段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不及问个明白,就进了宁寿门。走近宁寿宫丹陛下,一种怪异的景象使载沣惊呆了。
  
    宁寿宫门,挂的是白色门帘,抱厦里挂着白色灯笼,灯笼发出惨白的光。李莲英垂头丧气地立在门外,看见载沣来了,张开口要说什么,却没有声音出来。侍立两旁的太监,个个好像是哑巴。
  
    载沣走进抱厦,李莲英还是不出声,只朝宫里扬扬光下巴。载沣向室里看去,又吓了一跳。原来里面也是一片白色。地毯、桌围、椅垫、炕褥……全是白的。
  
    若不是李莲英终于开了口,载沣还以为是在做噩梦。
  
    “王爷,到养心殿吧。老佛爷刚去了那边。”
  
    在回事太监陪送下,载沣加快步伐,离开位于紫禁城东北部的宁寿宫,向城西部的养心殿奔去。前几天下的积雪,在脚下“格吱格吱”地响。载沣抬头看看回事太监,他也是满脸惊慌,正在望载沣。
  
    “怎,怎,怎么回,回事?”载沣忍不住了,喘吁吁地问。
  
    “奴才也不明白,王爷。老佛爷头两天就叫李师傅给把宫里宫外的活计全换白的,说是红的黄的看腻了,换上白的,要在今早起床就看看。谁知是怎么回事!刚才奴才问了一位师兄,怎么老佛爷上了养心殿?唉呀……”回事太监摇头,不说话了。
  
    “怎么上了养心殿,你说呀!”载沣口喷白气,他实在走得太快了。
  
    “唉呀,王爷您猜是怎么回事?老佛爷起来一看一片白,就火啦!说今儿这么冷,看了白的更冷,谁叫你今儿换的。还是崔玉贵的徒弟小德张会来事,连忙请老佛爷去养心殿,说那儿暖和。”
  
    载沣还是没弄明白,胡里胡涂地喷着白气,到了养心门。
  
    一进养心门,他更胡涂了。
  
    只见养心殿房顶上,有一群人在扫雪。已是接近尾声,雪快扫完了。这事不仅是怪,也看着很惊险:房顶上的几个人来去如飞,居然没有人摔下来。
  
    “原来又是小德张。”回事太监悄悄说,“这是小德张带着他南府①(南府是宫内太监戏班,当时小德张兼任这个戏班的总提调。)那班武生。只有那伙人有这飞檐走壁的功夫。”
  
    慈禧的二总管太监崔玉贵笑嘻嘻迎过来。
  
    “王爷吉祥!老佛爷正念叼着,说来了不用通报,就请王爷进去。”他又悄悄说,“给王爷道喜,实授军机大臣了。”
  
    载沣直到这时心神还未定下来。他忐忑不安地走进东暖阁。磕头之后,跪着不敢起来。
  
    “你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慈禧的声调是平和的,一点怒意都没有,载沣放下了心,忙从荷包里掏出表来,禀报说,是刚过七下钟。这个回答很得体,因为慈禧在说时辰时,也颇有维新之意,不喜欢听那子丑寅卯的计时说法。她点点头。其实在她坐的炕后边,炕条几上就摆着个二尺多高的大自鸣钟。这时,她正回头看窗外,没答理载沣。
  
    养心殿里确实很暖和。地炉子烧得够旺的,载沣心里想,听说光绪皇帝住的南海瀛台,至今还未烧火。是不是要让皇帝搬回养心殿?不然这里没人住,烧地炕干什么?慈禧是临时要来的,决不会几分钟之内烧得这么暖。
  
    慈禧看着窗外,好像被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住了。载沣向窗外看去,这时天色已大亮,养心殿的东配殿顶上的小德张扫完最后一片雪,立在房檐上作出要跳的姿势。崔玉贵在地上向他摆手,指着梯子,小德张摇摇头,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很漂亮地一跃而下,落在下面的雪堆上了。
  
    “真行啊!”慈禧发出了赞叹声,回头满面喜色地对载沣说,“我一句话,不要白的,这孩子就带人上去扫了个干净。李莲英伺候我一辈子,忠心耿耿,可干不出这样利索的事。也难怪,他老了,现在又多病,该让他去养养了。”
  
    “嗻!”载沣不知怎么回答,凡是这时候,他只有两个办法,对太后是“嗻”,对其他人是点头。
  
    “赵启霖开复了,你这件事办得好。明儿初一实授你军机大臣的谕旨就下去了。你还要好好学着办事。”
  
    “谢皇太后的恩典,”载沣趴在地上,连忙磕头。“奴才才疏学浅,怕没这个福分。”
  
    “这福分不给你给谁啊!你知道,所有王大臣里,没有比你更亲的了。你该明白,袁世凯跟张之洞都进了军机,连鹿传霖是三个汉大臣。三个满大臣见识才干都顶不上他们。鹿传霖耳聋年老,不算他,张之洞和袁世凯两个就超过你们三个。庆王只知道要钱,世续老好人,听说是袁世凯的盟兄弟。只有你,我只有靠着你了。”
  
    “皇太后恩典,奴才懂得。”载沣不知不觉地出了汗。
  
    慈禧不出声了,又转脸看窗外。屋顶上已没有人也没有雪,院子里积雪也全清理干净了。
  
    “袁世凯交出了兵权,铁良接了。不过第六镇段祺瑞还是袁世凯的,不好换,也不用换,你记着就是了。对袁世凯,你要留心。”
  
    “嗻!”载沣口里应着,心里纳闷:你干吗还把袁世凯放到军机来呢?
  
    “皇帝那里,现在很安稳,你不用想这个。”
  
    载沣吓了一跳,太后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呢?看来,皇帝还得在瀛台住下去了。
  
    “嗻!奴才听太后的。奴才跟前的人,个个如此。”
  
    “嗯?个个如此?你太年轻了。来人哪!”
  
    小德张像影子似的出现了。
  
    “奴才在哩。”
  
    “去把我昨天看的书找来。”
  
    小德张到书格上,毫不费事地拿出一本线装黄绫包皮的书,很利索地打开,双手呈上。慈禧接过来看了一眼。
  
    “你倒记得我读到哪一页了。真是鬼灵精!出去吧!”
  
    小德张又像影子一样地退出去了。
  
    慈禧把书递给了载沣:“你念念这一段。”
  
    载沣接过,看出这是《雍正朱谕》,他念出这一段:
  
    “其不敢轻信人一句,乃用人第一妙诀。朕从来不知懂人,亦不知信人……”
  
    “行了,”慈禧打断了他,“把书带回去。好好学学祖宗的教训,辞岁的时间到了吧,你跪安吧!”
  
    载沣走向离宁寿宫不远的奉先殿,在殿外碰见了李莲英。李莲英那丑脸上的晦气相已消失了,见了载沣就说要道喜。载沣心想,你们消息都真灵啊。可是还有更灵的呢,李莲英问他:
  
    “老佛爷又赏赐王爷珍物了?”
  
    “不错,是雍正朱谕。”载沣把朱谕递给了他。
  
    “老佛爷让王爷念的是这段吧?”李莲英翻开第一页说。
  
    载沣老老实实给他纠正过来,认真地翻开刚才在养心殿念的那一段。他没注意李莲英脸色的变化,因为那张脸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说:
  
    “老佛爷好学,知道王爷也是好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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