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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飘过静静的云·岳云纪念馆

岳飞故事

澳门大学中文系邓骏

  岳飞故事(包括小说、戏剧和曲艺)创作始於南宋,明初中期持续发展,明末清初大盛。故事内容大致可分为以岳飞为中心(讲述岳飞一生的《大宋中兴通俗演义》、《说岳全传》、《精忠旗》等,讲述岳飞某段人生经历的《牛头山》等,理想化故事的《如是观》等),以岳飞故事中其他人物为中心(秦桧阴间报应的故事,如《古今小说?游酆都胡母迪吟诗》、《地藏王证东窗事犯》;岳家小将的故事,如《续精忠》;关於韩世忠和梁红玉,如《双烈记》),岳飞以配角的形式出现,(如《后水浒传》、《香囊记》、《西游补》)三类。本文通过考察和比较包括南宋至清代各种岳飞故事,分析故事演变的三个阶段(宋元原始阶段、明代发展阶段、清代成熟阶段)的特点,从而总结作为典型的长篇英雄传奇小说《说岳全传》的形成过程,为研究同类型长篇小说的演变理论提供一个参考个案。
   一、宋元的岳飞故事
   宋元时期的岳飞故事与一定的历史人物、事件相关联,包含虚构、夸张和想像的成份,这些特徵说明故事发展处於原始阶段,带有民间传说的色彩。
   (一)说书中的岳飞故事
   南宋临安瓦子已有“说话人”讲说岳飞故事,《梦粱录》(约成书於1275年)卷二十《小说讲经史》云:
   讲史书者,谓讲说《通鉴》、汉唐历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有戴书生、周进士、张小娘子、宋小娘子、邱机山、徐宣教;又有王六大夫,原系御前供话,为幕士请给,讲诸史俱通,於咸淳年间,敷演《复华篇》及《中兴名将传》,听者纷纷,盖讲得字真不俗,记问渊源甚广耳。[1]
   当时岳飞故事属“讲史书”一类,有《复华篇》和《中兴名将传》,张政烺谓《复华篇》实为廖莹中所编的《福华篇》,《中兴名将传》则与宋朝《南渡十将传》相类,《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即其苗裔,此说尚有争论[2],不过可以肯定《复华篇》和《中兴名将传》是宋金交战的故事,甚至是北方金人统治下抗金忠义军的故事。讲者“王六大夫”是著名艺人,真实姓名不可考,原先在宫廷讲说,因会编会说,极得宋理宗赞许,由於技巧高超,所以收到“听者纷纷”的演出效果。“咸淳”为南宋度宗年号(1265-1274),上距岳飞遇害(高宗绍兴十一年,1141)约有一百二十多年,上距岳飞冤案平反(孝宗淳熙五年,1178)约有八十多年,可见江南民众从来没有忘记岳飞这位抗金英雄。
   南宋后期临安瓦子中说书人演说岳飞故事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醉翁谈录》卷首《舌耕叙引?小说引子》:
   也说黄巢拨乱天下,也说赵正激恼京师。说征战有刘、项争雄,论机谋有孙、庞斗智。新话说张、韩、刘、岳;史书讲晋、宋、齐、梁。《三国志》诸葛亮雄材;收西夏说狄青大略。说国贼怀奸从佞,遣愚夫等辈生嗔;说忠臣负屈衔冤,铁心肠也须下泪。[3]
   胡士莹认为“‘新话’是说有关本朝的事。其实,‘新话’并非一种专门的伎艺名词,它相当於今天称为‘现代书’,‘现代说唱’,以区别於旧话讲史”[4];“新话”和《都城纪胜?瓦舍众伎》的“说铁骑儿”相信都是以民族战争中的英雄为主体的故事,这些“说话”的具体内容(“说国贼怀奸从佞”、“说忠臣负屈衔冤”)和所达到的效果(“遣愚夫等辈生嗔”、“铁心肠也须下泪”)完全可以归结为岳飞故事的内容和精神。元代说书场上演说岳飞故事的记载仅有一则,杨维祯《东维子文集》卷六《送朱女士桂英演史序》在介绍了朱桂英的身世及她善记稗官小说后说:
   因延致舟中,为予说道君艮狱及秦太师事,座客倾耳耸(听);知其腹笥有文史,无烟花脂粉。[5]
   根据杨氏的《岳鄂王歌?小序》可知“秦太师事”的大概,小序曰:
   予读飞传,冤其父子死,而阴报之事史不书,乃见於稗官之书。张巡之死,誓为厉鬼以杀贼,乌不知飞死不为厉以杀桧乎?[6]
  杨维祯所听到的“秦太师事”,极有可能和今本《说岳全传》第六十九回《打擂台同祭岳王坟 愤冤情哭诉潮神庙》、第七十二回《黑蛮龙三祭岳王坟 秦丞相嚼舌归阴府》的情节相类。
   (二)小说戏剧中的岳飞故事
   最早收录岳飞传说故事的是文言小说集《夷坚志》,涉及岳飞的有八则[7],它们为故事的早期形态提供了可贵的资料,其中以《辛中丞》和《猪精》(甲志,写作年代约为1143至1160年)最为重要。前者言岳飞梦中得知将有牢狱之灾,“辛中丞被旨推勘”,遂求见赴任湖南提刑的辛企李,望日后下狱时辛能救护之,及后於大理狱时才知是“命新除御史中丞何伯寿铸治其事”,是“新中丞”而非“辛中丞”。后者言善相人说岳飞乃猪精托世,必“建功立业,位至三公,然猪之为物,未有善终,必为人屠宰”。两则故事皆含有神怪色彩,都与岳飞之死有关,可见最牵动人心的始终是岳飞的含冤惨死,故此或归咎人事或碍於天命。至於通俗小说则有《宣和遗事》,涉及岳飞的只有极简略的两段:
   (1)金国中皆言张浚、刘錡、韩世忠、刘光世、岳飞数人皆名将,皆可中兴。
   (2)岳飞时为淮南统制,以所部兵邀击,兀术大败,兀术仅与数骑遁去。[8]
   《宣和遗事》对岳飞的刻划只是按史实录,其中(1)称岳飞等人为“中兴名将”,和《梦粱录》提到的《中兴名将传》是一致的,相信当时有大量关於抗金将士的故事;岳飞位列张浚、刘錡、韩世忠、刘光世之后,也和《醉翁谈录》中提到的“新话说张韩刘岳”相同,(2)也只言岳飞是“淮南统制”,可见当时岳飞在抗金故事中所占的地位可能低於张韩等人,岳飞地位的提高是元明两代小说戏剧大力渲染的结果,清代的《说岳全传》则视岳飞为忠孝两全的典型。《宣和遗事》涉及岳飞的内容虽然极少,但对明代岳飞小说却有著很大的影响,明人熊大木《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便大量采用本书,其中第三则“宋钦宗倡议讲和”至第八则“宋康王泥马渡河”大部分文字与本书“靖康之难”一段相同[9],在采用的过程中做了增多於删的工作,沿袭痕迹十分明显[10]。
   岳飞故事最为人所熟知又最大快人心的是“东窗事犯”,朱桂英“秦太师事”底本已不可见,现在能看到最早描述这段情节的是元人杂剧《东窗事犯》。《录鬼簿》卷下“方今才人相知者,为之作传”有金志甫(仁杰)一条,明代天一阁本作“《东窗事犯》 次本”,明代孟称舜刻本注“旦本”,清代曹楝亭刻本作“《秦太师东窗事犯》”。[11]钟嗣成与金仁杰是“交往二十年如一日”(小传)的知交,这一记载可信性极高。明代有人提出金本《东窗事犯》是“小说”,明人郎瑛(1487-?)的《七修类稿》卷二十三“辩证类”《东窗事犯》条云:
   予尝见元之平阳孔文仲有《东窗事犯乐府》,杭之金人杰有《东窗事犯》小说,庐陵张光弼有《蓑衣仙》诗;乐府小说,不能记忆矣,与今所传大略相似。[12]
   叶德均《小说琐谈?金仁杰东窗事犯非小说》一文力证其非,“肯定金仁杰的《东窗事犯》是杂剧,绝非小说”[13],可惜金本已佚,不论是杂剧或小说均无从稽考。另外,《录鬼簿》卷上“前辈才人有所编传奇行於世者”中孔文卿一条,明代天一阁本作“《东窗事犯》 二本 杨驹儿按 何宗立勾西山行者 地藏王证东窗事犯”,孟称舜刻本“杨驹儿按”作“杨驹儿做者”,曹楝亭刻本作“《地藏王证东窗事犯》”,贾仲明的吊词又提到“捻《东窗事犯》,是西湖旧本”。[14]《元刊杂剧三十种》有《大都新刊关目的本东窗事犯》,题目:“岳枢密为宋国除患 秦太师暗结勾反谏”,正名:“何宗立勾西山行者 地藏王证东窗事犯”,由於正名与天一阁本所记相同,学者大都认为元刊本为孔文卿作[15];至於“杨驹儿按(或接)”,王季思认为是杨驹儿的演出本[16]。“东窗事犯”不见於宋元史书,岳珂《桯史》卷十二《秦桧死报》也没有相关的情节,据杨维祯的记载宋元时有关故事已广为流传,明清以来各类文献的记载很多,如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卷四《佞幸盘荒》、《朝野遗记》,以及《迪吉录》、《江湖杂记》等,细节有许多变化。
  孔文卿《东窗事犯》是按“西湖旧本”编写的,相信与当时流行的民间传说关系甚为密切,今本已十分成熟,具有强大的震撼力,把岳飞塑造成一个正气磅礴、忠孝两全、壮志难酬、负屈含冤的英雄形象。第一折,在大理寺申辩,岳飞以整套唱词抒发满腔怨愤,悲壮动人,试看下面两支曲子:
       [那吒令]恁寻思试想,向杀场战场;恁寻思试想,俺安邦定邦;恁寻思试想,立朝纲纪纲。我不合扶持的帝业兴,我不合保护的山河壮,我不合整顿的地老天荒。
  [赚煞]下我在十恶死囚牢,再不坐九顶莲花帐。子我这谋反事如何肯当!我死呵,做个负屈衔冤忠孝鬼!见有侵境界小国偏邦,秦桧结勾起刀枪。陛下,则怕你坐不久龙床!俺死呵落得个盖世界居民众众讲,岳飞子父每不合舍性命,生并的南伏北降,出气力西除东荡!杀了岳飞、岳云、张宪三人,陛下!你便似砍折条擎天驾海紫金梁![17]
   第三折,岳飞托梦宋高宗,斥奸骂佞,苍凉悲愤,试看下面三支曲子:
       [紫花儿序]三魂儿潇潇洒洒,七魄儿怨怨哀哀,一灵儿荡荡悠悠。俺不是降灾邪祟,俺是出力公侯。你问缘由,我对圣主明言剐骨仇雠,俺说的并无虚谬,谢上圣将这屈死冤魂,放入这凤阁龙楼。
       [络丝娘]臣舍性命出气力请粗粮将边庭镇守,秦桧没功劳请俸禄干吃了堂食御酒。他待将咱宋室江山一笔勾,好金帛和大金家结勾。
       [收尾]忠臣难出贼臣彀,陛下宣的文武公卿讲究:用刀斧将秦桧市曹中诛,唤俺这屈死冤魂奠盏酒。
   剧中岳飞的形象有血有肉,有对含冤被诬的愤怒抗争、对皇帝不辨忠奸的控诉,更有对奸臣的切齿痛骂,比起后来只强调“为全忠孝”的作品丰满得多;为表达对秦桧的痛恨,本剧吸收了民间传说的养份,创作出第二折“疯僧扫秦”和第四折“何宗立诉说秦桧阴司受刑”,虽借助於宗教迷信,但充份表现出人民的爱憎感情,故此在舞台上历演不衰。
   二、明代的岳飞故事
   在明代岳飞故事进入持续发展阶段,涌现大批作品,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创作倾向:“标举纪实”和“走向虚构”。这种“虚实分流”的创作走向,是在明人关於小说“虚实”理论探讨的大背景下形成的。“标举纪实”的作品有《精忠录》、《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系列小说和《精忠旗》,“走向虚构”的作品则有《宋大将岳飞精忠》、《岳飞破虏东窗记》、《精忠记》、《续东窗事犯传》等,以及其他戏剧和说书作品,在数量上远远超出“标举纪实”的作品;“标举纪实”的作家也免不了受到传说影响,加入一些虚构的情节,因为他们对部份传说深信不疑,故此纯粹的“纪实”作品是不可能存在的。明代岳飞故事的“虚构”性作品对岳飞故事发展影响很大,清代英雄传奇式作品便是在“虚构”性作品之上发展起来的,说明岳飞故事和其他题材的小说戏剧的演变一样:由依傍史实而走向虚构情节,反映了小说戏剧作为文学创作的内在的文体特性。
     (一)走向虚构的作品
   元明之际的《宋大将岳飞精忠》[18]摆脱史书的羁绊,大胆虚构情节,开虚构作品的先河,描写亦极为夸张(如岳云一下便杀败兀术前部四十万大军,第二折),说明岳飞故事的演变过程中,戏剧走向“虚构”比小说更早。岳飞在剧中虽为正末主角,但官职不高,秦桧斥他为“军中一名小将”;李纲却令“岳将军为帅,领兵十万”,以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三军为辅,刘光世更对岳飞说:“元帅今日会兵在此,专听号令,共击大金,凭著俺众将英雄,量那金兵何足道哉”,可见岳飞在战事上是领导三人的,如此描写显示对岳飞地位的处理正处於转捩点,既继承宋元说话的传统(“新话说张韩刘岳”),又开启明清两代小说戏剧突出和拔高岳飞地位的处理。另外剧中第一次描写“拐子马”,据邓广铭考证:“拐子马”是左右两翼骑兵[19],《宋史?岳飞传》沿袭章颖以《鄂王行实编年》为蓝本的《南渡四将传》则曰:
  初,兀术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官军不能当。是役也,以万五千骑来,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皆不能行,官军奋击,遂大败之。[20]
  剧中袭用此说,描绘“密排拐子马,身披重铠,一人奋勇,三将齐攻,此阵名为拐子马”,岳飞破敌之策也是“右手持麻扎刀,左手拏著兽蛮牌,三军仰视者,就斩於阵前,则您齐心奋勇,用力削其马足,一马中伤,三马卧地,金兵必乱也。”如此描写一直沿用到《说岳全传》,是岳家军与金兵交战的经典场面。剧中更不遗余力地丑化金人,且看粘罕如何自报家门:
     自家乃前部先锋粘罕是也,这个将军是副先锋铁罕是也。俺两个兵书不会,弓箭不熟,跟著元帅,专弄虚头,若还摆酒,则吃大瓯,听上阵号,諕的碎屁儿直流。
   粘罕本名宗翰,是金朝名将,《金史》卷七十四有传,未有参与“拐子马”一役,剧中情节或属子虚乌有,又将他写成酒囊饭袋般,完全符合汉人对金兵的爱憎态度。
     明代改本戏文《岳飞破虏东窗记》[21]的出现奠定了岳飞戏剧的主体雏型,其后的《精忠记》和《精忠旗》都是按照它来改编的,它在岳飞戏剧中的意义有下列几个方面:
  一、本剧是最早一部以岳飞一生事迹来编写的戏剧作品,结构完整,情节丰富,描写细致,
   较前述两部截取岳飞故事某一段来敷衍的杂剧,呈现出更成熟的形态。它基本上包括岳飞故事的大部份内容,按巴尔特的叙事理论:故事中重要的事件称“核心”事件(Kernel),意义小的称“卫星”事件(Satellites);“核心”是不能省略的,一旦被省略,就会破坏基本的叙事逻辑,“卫星”事件却没有这种重要性,即使省略也不会破坏故事的逻辑,可以重新布局,甚至由另一个“卫星”事件替代。[22]剧中已经囊括了岳飞故事中大量“核心”事件,如岳飞大破兀术、岳飞奉诏班师、秦桧东窗设计、岳飞父子风波亭遇害、疯僧扫秦、秦桧毙命等,“卫星”事件则有:贵贱争裁、岳夫人占梦、岳夫人、银瓶投井自尽等;这些“核心”事件一直沿用於后来的岳飞故事,“卫星”事件则有不同的改动。
   二、剧中将岳飞塑造成一个自全忠孝的人物,坚决抵抗金人入侵,迎还二圣。在岳飞大败兀术时,表现出踌躇满志,扫平外敌,恢复东京的英雄气慨:
       [行香子]掌握雄兵,扫荡腥膻。(二外上)只今恢复东京,英雄至此,立节全功。(合)显威风,施雄敌,建功勋。……[端正好]雄威外,雄威外,杀金酋已教脱散魂皆弃甲而逃,征北边疆不再扰。主和南北真堪笑,是误国奸臣机巧,自全忠孝,赖皇图巩固,万年安乐。[23]
   同时也开始表现出“愚忠”的思想倾向,岳飞在狱中受尽酷刑,被逼划押招状时,害怕岳云、张宪为他报仇,主动要求写信给二人,让他们来京城同死,以成忠孝之名:
       (生)大人,岳飞岂不愿屈招了,争奈我两个孩儿见统兵在朱仙镇上,他若知我受此冤屈,必然领兵前来报冤,难成我一生忠孝之名。(丑)你如今怎麼?(生)岳飞如今亲手写书一封与的孩儿,一同到京同受其罪,庶保全家一切忠孝之名。[24]
   岳飞故事中被论者斥为表现“愚忠”思想的具体行为,主要是岳飞班师回朝和岳飞让云宪两人同死,后者尤烈,本剧最早描写此情节,《说岳全传》只是加以沿袭发挥。
   《精忠记》三十五出,吕天成《曲品?能品九》(成书於万历四十一年,1613)著录,不题撰人[25],《精忠记》改编自《岳飞破虏东窗记》,改编的方法有删去、合并、增订、分拆、调换,具体的情况如下表(折数属《岳飞破虏东窗记》,出数属《精忠记》)。
  《精忠记》改编《岳飞破虏东窗记》,收到较好的艺术效果,首先通过调换和合并使剧情发展更为顺畅:第七折原写岳飞受命出征,第八折写兀术耀武扬威,第九折岳飞写大败兀术,《精忠记》调换合并为第七出《骄虏》、第八出《胜敌》,先写兀术的狂妄,再写岳飞的神勇,起落有致,简洁精炼;第三十九折原写岳飞阴间审秦桧,第四十折写朝廷为岳飞建庙封諡;合并为第三十五出《表忠》,让岳飞和秦桧两人的最后结局集中於一出,使全剧的结束更对比鲜明、简鍊有力。其次通过分拆和增订使重要情节更加突出:将二十三折分拆为第二十一《赴难》和第二十二出《同尽》,把没有正面描写岳飞被害,改为渲染从容就义,加强了全剧悲愤的色彩;分拆第三十二折分为第二十九出《告奠》和三十出《行刺》,使施全为主行刺的报仇色彩更浓烈。又删去一些不大重要的过场,如第二十八折(周三畏弃职自叹)、第三十折(秦桧与王氏商议往灵隐寺忏悔)等。当然改编也有失当之处,如删去第三十八折而把相近的内容(朝廷平反岳飞)提前至第三十一出《伏阙》来写,情节安排上略嫌不合情理,因此时秦桧尚在世,朝廷应不会封赠岳飞,原作较佳惜过於简略。
  除上述的作品外,明代尚有不少虚构性较强的岳飞故事作品。小说有赵弼《效颦集?续东窗事犯传》[26]、《古今小说?游酆都胡母迪吟诗》[27],此外岳飞开始以神仙形象出现,《西游补》借孙悟空在“未来世界”为阎王审问秦桧,施以各种酷刑,最后把他化为脓血水,以解恨意,中间插入拜岳飞为师的情节,别出机杼[28]。戏剧有张四维《双烈记》演韩世忠与梁红玉事迹,糅杂民间传说,有不少乖舛史实之处,如世忠镇江从军、征方腊事在南渡之后,皆属讹误,有较多虚构成份;陈与郊《麒麟罽》改编自《双烈记》,作了些增补,多虚构失实,较原作更芜杂。[29]祁麟佳《救精忠》,《远山堂剧品》云:“阅《宋史》,每恨武穆不得生。乃今欲生乎?有此词,而桧、 ,死,武穆竟生矣。”[30]应写岳飞没有被害,直捣黄龙,为日后《如是观》等“翻精忠”的滥觞,惜今已佚。凌星卿《关岳交代》,《远山堂剧品》云:“关壮缪、岳武穆生平,大略相类;但谓其一为天尊,一为天将,交代如人间常仪,则见属俚犀。惟勘桧、 一案,或可步《昙花》后尘。”[31]可知虚构情节也不少,惜今亦佚。陈衷脉《金牌记》、青霞仙客《阴抉记》均已佚,《远山堂曲品》著录。前者评曰:“《精忠》简洁有古色,而详核终推此本。且其联贯得法。武穆事功,发挥殆尽。”后者评曰:“前半与《精忠》同。后半稍加改撺,便削原本之色。”[32]所谓“详核”、“改撺”都是增加虚构的成份。邵灿的《香囊记》中也有岳飞领兵破兀术的内容。
     另外柳敬亭演说岳传的记载甚为珍贵,周鄮峰《春酒堂文集?杂忆七传柳敬亭》云:
     癸巳值柳敬亭天虞山,听其说数日,见汉壮缪(关羽)、唐李(光弼)、郭(子仪),见宋鄂(岳飞)蔪(韩世忠)二王。剑戟刀槊,钲鼓起伏,髑髅模糊,跳踯绕座,四壁阴风旋不已。予发肃然指,几欲下拜,不见敬亭。[33]
   文中说到“宋鄂(岳飞)蔪(韩世忠)二王”,必是在说岳飞故事,听众有“发肃然指,几欲下拜”的激动,技艺之高可想而知。另一条珍贵材料是李玉的《清忠谱》第二折《书闹》描写李王庙前的李海泉说《岳传》,言韩世忠父子抗金事[34],既不见於《宋史?韩世忠传》,也不见於《说岳全传》,与此相近的是第十七回的“梁夫人炮炸失两狼”,该段文字是目前唯一能看到明代演说《岳传》的记录,极为珍贵,证明代岳飞故事在杭州以至江南一带说书场上十分流行,而且有各种不同内容的故事。
     (二)标举纪实的作品
   第一本取材於岳飞故事的长篇通俗小说是熊大木的《大宋中兴通俗演义》[35],但熊大木於《序》中云“《武穆精忠录》,原有小说,未及全文,今得浙之刊本,著述王之事实,甚得其悉”,《凡例》又云“演义武穆本传,参诸小说”,可见早在《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之前就有岳飞小说的文本,然《精忠录》入清以后湮没无闻,《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增补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均未著录,已成佚书,部份学者更误把《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书后所附李春芳序的《精忠录后集》三卷当成《精忠录》[36];但皇天不负有心人,1997年5、6月间石昌渝先后在日本仙台市榴岗图书馆、东京驹场尊经阁发现朝鲜古铜活字本《精忠录》残本一册及全本三册,《精忠录》的发现填补了岳飞小说发展中空白的环节,意义重大。《精忠录》有六卷,每卷题“会纂宋岳武穆王精忠录”,有陈铨(弘治十四年)、朝鲜李海山(万历十三年)的《精忠录序》,《武穆像》一叶、《精忠图录》三十五叶。正文卷一“宋史本传”,卷二“武穆事实”、“武穆御军六术”、“武穆诸子”,卷三“武穆著述”,卷四“古今褒典”、“古今论述”,卷五卷六“古今赋咏”,末有赵宽(弘治十四年)《精忠录后序》、朝鲜柳成龙(万历十三年)《精忠录跋》,从序跋可知《精忠录》原刻於弘治十四年(1501),今存本为万历十三年(1585)朝鲜古铜活字翻印本。书中卷二“武穆事实”题双行批注曰:“按此编与本传互有详略,今两存之,以备参考”,相信定有不少“杂出於稗官小说”(陈铨序)的内容,为熊大木编撰小说提供了良好的基础。[37]
  嘉靖三十一年(1552)清江堂刊本《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八卷七十三则,有熊大木《序》和《凡例》七条。《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的版本系统甚为复杂,明清两代有许多翻刻本[38]。本书的编写方法是“按《通鉴纲目》而取义”(《序》),具体做法是“大节题目,俱依《通鉴纲目》牵过”,《通鉴纲目》应指明代商辂等人编的《续资治通鉴纲目》,可见本书是依史书为框架而糅合《精忠录》和民间传说而编成的;书中的“《纲目》断云”往往是截取《续资治通鉴纲目》中的“发明”内的文字,如卷之七末的“《纲目》断云”乃取自《续资治通鉴纲目》第十四卷“秦桧矫诏下岳飞於大理狱”纲后的“发明”。至於如何对待民间流传的小说与《宋史?岳飞传》之间的差异,熊大木则采取“小说与本传之互有异者,两存之,以备参考”的方法,如卷之八《栖霞岭诏立坟祠》,叙至“秦桧既死,次日,事闻於朝。高宗随即下诏,黜其子秦熹罢职闲住。其亲党曹泳等三十二人,皆革用官职,全家迁发岭南去讫。”附有小字注文:“此小说如此载之,非史书之正节也。”[39]然而作为第一部以岳飞为主的小说,虽说“是书演义,惟以岳飞为大意,事关他人,不免录出”(《凡例》),但看回目并细读内文,书中涉及的岳飞以外的人物和事件都十分庞杂,与岳飞无关系的内容竟达三分之一以上,难怪后来的删节者以本书杂芜而病之。最后必须指出《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代表著岳飞故事在小说文本演变的早期形态,虽然已经注意到历史小说中“虚构”的问题,但无论从结构框架、情节安排,到对传说处理,都是倾向於“纪实”的。
   明末两部岳飞小说都是在《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的基础上删节而成的。《岳武穆精忠传》六卷六十八回,邹元标编订,有明代宝旭斋刊本、乾隆三十六年(1771)宝仁堂刊本、清初“玉茗堂原本”。它合并熊书的部份内容,具体是两则合为一回,回目全部改为偶句,并略作修饰;在合并时删去部份内容,以及“按语”和“史评”。《岳武穆尽忠报国传》七卷二十八回,于华玉编,现存崇祯十五年(1642)友益斋刊本,应为原刻本。书前有金世俊《序》和于华玉《凡例》六则,书内有“卧治轩评”眉批。于华玉字辉山,金坛人,明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初令信安,崇祯十五年(1642)改任义乌知县,本书即当时所刻,卧治轩为其轩名,金世俊则是当地故老。《凡例》云“近有演义旧传一书,则合史传家乘而集其成者”(演义该指《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并认为它“俗裁支语无当大体,间於正史多戾繇来,几以稗家畜之”,是不满书中有不符合史传记载的“小说家言”,於是进行“正厥体制,芟其繁芜”的删节工作,经“缮校凡七易丹墨”(《凡例》)而成,易名为《尽忠报国传》。它对熊书作了大幅度的合并,标目改用六字(偶用七字),删去的主要是比较繁冗或怪异的内容:如《风僧冥报》因语涉怪异,属“齐东野语,尤君子之所不道”(《凡例》),所以加以删除;至於删去《金粘罕邀求誓书》、《宋徽宗北狩沙漠》,则是为了突出主干,删除支节;又删去原书每则后的结诗及文中的诗词。《凡例》又云:“旧传每目数事缀连,累牍难竟”,是批评原书结构累赘,欠缺剪裁,於是“兹一事自为一起讫,以评语间之”,评语多为评论事件,也有说明文字,以评语分割叙事段落,使眉目较为清晰;眉批则是依行文随时评论的。《凡例》又云:“旧传沿习俗编,惟求通畅,句复而长,字俚而赘”,是指原书口语较浓,通俗化程度较高,因此“痛为剪剔,务期简雅”,使文字更接近书面语、更为典雅化。[40]由《大宋中兴通俗演义》衍生出来的《岳武穆精忠传》和《岳武穆尽忠报国传》,都是依据《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删节而成的,删节的主要目的是使故事的内容更接近史书,排除神怪的内容,岳飞故事的演变过程,并非单纯的由实录向虚构发展,岳飞小说中便有一股“尚纪实”的逆流。
   改编自《精忠记》的《精忠旗》传奇也标举“纪实”的旗帜。崇祯墨憨斋刻本(《古本戏曲丛刊二集》)署“西陵李梅实草创”、“东吴龙子犹详定”,李梅实生平不详,“龙子犹”即冯梦龙,他曾指出改编原因,《曲海总目提要》卷九《精忠旗》云:
  梦龙云:旧有《精忠记》,俚而失实,识者恨之。从正史本传,参以《汤阴庙记》事实,编成新剧,名曰《精忠旗》。……编中长舌私情及林罗殿勘问事,微有妆点。然夫妇同席,及东窗事发等事,史传与别纪俱有可纪,非杜撰不根者可比。坊之旧本,不迳庭乎!
   任讷的《新曲苑?曲海扬波》又云:
   龙氏自序:岳忠武事,旧有《精忠记》,俚而失实。於是西陵李梅实公,从正史本传,参以《汤阴庙记》事实,编成《精忠旗》。……是刻也,信天翁主白,司空公主曲,而龙氏为调润就律,又增《湖中遇鬼》、《狱庙进香》二折。[41]
   《精忠旗》不满《精忠记》的“俚而失实”,过份吸收民间传说故事,虚构情节而违史实,故此据《宋史》本传和《汤阴庙记》进行改编,删去部份虚构(尤其是迷信色彩较浓)的情节。只需比较一下《精忠记》与《精忠旗》的回目,便知大体的改编工作(表中出数属《精忠记》,折数属《精忠旗》)。
   删  去增  入改易第 二 出 赏春第 二 折岳侯涅背第五出 争裁 
   改易为 
   第五折 银瓶绣袍第 三 出 猾虏第 三 折若水效节第 六 出 饯别第 四 折逆桧南归第 七 出 骄虏第 六 折奸党商和第八出 胜敌
   改易为
   第十一折岳侯挫寇第十三出兆梦第 七 折岳侯誓旅第十四出说机第 九 折御赐忠旗第十五出省母第十六折北朝复地第三十出 伏阙 
   改易为
   第二十二折世忠诘奸第十六出挂冠第十七折群奸构诬第十七出调勘第十八折忠臣被逮第十九出辞母第十九折公心拒谳第二十三出中计第二十一折看监被阻第二十四出怜主第二十三折狱中哭帝第二十五出闻讣第二十九折北庭相庆第二十七出应真第三十折忠裔道毙第二十八出诛心第三十二折湖中遇鬼第三十二出天策第三十四折岳庙进香第三十四出冥途第三十五折何立回话
   删节的情况有两种:一是删去迷信色彩较浓的部份,如第十三出《兆梦》(岳父妻女卜梦)、第十四出《说机》(金山寺道月和尚与岳飞说玄机)、第三十二出《天策》(天廷封岳飞为神)、第三十四出《冥途》(秦桧亡魂被押赴地狱),以及“疯僧扫秦”的第二十七出《应真》和第二十八出《诛心》,大概就是认为“俚而失实”的情节。二是因改动情节而相应删去的,如第二出《赏春》(岳飞夫妇游春)、第七出《骄虏》(兀术逞强入寇)、第十五出《省母》(岳云回家看望母亲)、第十九出《辞母》(岳云入京)等。至於增入的情况也有两种:一是因改动情节而增入,通过这些增入或修订使岳飞之忠(第二折《岳侯涅背》、第九折《御赐忠旗》、第二十三折《狱中哭帝》)、秦桧之奸(第四折《逆桧南归》、第六折《奸党商和》、第十七折《群奸构诬》)、金人之骄(第十六折《北朝复地》、第二十九折《北庭相庆》)更为突出,收到极强的艺术感染力;二是增入一些早已流传而未见於《精忠记》的故事,如第三十二折《湖中遇鬼》、第三十四折《岳庙进香》、第三十五折《何立回话》,对於增入这些不见於史书的情节,冯梦龙亦承认“微有妆点”,可见即使强调“纪实”的作家也免不了吸收民间传说的“虚构”成份。
   三、清代的岳飞故事
   清代岳飞故事进入成熟阶段,作品多带有浓烈的“英雄传奇”色彩。清初四部戏剧作品,它们或叙述岳飞生平中某段经历(《夺秋魁》、《牛头山》),或叙述岳飞死后其子岳雷的故事(《续精忠》),甚至幻想岳飞直捣黄龙(《如是观》),采用“虚实结合”的创作手法极力突出岳飞以至岳雷的传奇经历和英雄色彩。如果拿它们与《说岳全传》比较,可以发现部份情节存在著很大的差异,说明故事在演变过程中的多样性,也揭示出《说岳全传》既对前代作品有所承袭,又在承袭的基础上有所创新,足证《说岳全传》成为明清英雄传奇小说的代表作品之一,是有其历史渊源的。
     (一)清初四部戏剧作品
     《夺秋魁》和《牛头山》所叙述的内容,在《说岳全传》裏都有相关的情节,都以为岳飞描写对象,分别写岳飞少年与壮年的英雄事迹。两段故事特别之处在於:一、於史无徵,二、传奇色彩极浓,三、为《说岳全传》所沿袭。
  《夺秋魁》,《新传奇品》著录为朱良卿(朱佐朝)作,现存清初永庆堂抄本[42]、清初平妖堂抄本(《古本剧曲丛刊三集》)等,《曲海总目提要》所叙人物姓名和内容与抄本稍异[43]。全剧分两段:前段是岳飞秋试夺状元,力劈柴贵,不见於《宋史?岳飞传》,相当於《说岳全传》的第六回至第十二回;后段是洞庭湖征剿杨么,据正史增饰,虚实参半,相当於《说岳全传》的第二十八回至第三十一回。本剧在故事演变中起承上启下的作用,是由明代虚实相半的作品发展到清代虚构性极强的《说岳全传》的过渡产物,若拿它来与前代作品及《说岳全传》比较的话,演变的轨迹很明显,主要的演变方式有两种:一、情节於前代作品中已出现,但到了《说岳全传》则被删去或大幅度改动。如“崔纵、洪皓使金”,於《宋史》亦有记载,《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卷三有《洪皓持节使金国》、卷八有《和议成洪皓归朝》,明代有戏文《洪皓使虏记》,本剧据前代史书和传说捏合而成;但前代作品中并无“张世璘女与崔莲玉婚配岳飞、牛皋”,《说岳全传》也全无此段情节,岳飞所娶之妇为内黄县县主李春之女(第五回),牛皋所娶之妇为藕塘关总兵金节之妹(三十二回)。二、情节於前代作品中未见出现,为《说岳全传》所沿袭并写得更为曲折丰富。如“王贵、牛皋投靠岳飞”,於史无徵,前代作品未见有相近描述,相信是据民间传说而作,与《说岳全传》稍异,却能说明演化之迹:《说岳全传》言牛皋前来投靠,王贵则早已是岳飞的结义兄弟,《说岳全传》应是后出,情节丰富得多;《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中岳飞与王贵、牛皋是上下属关系,至此变成“结义兄弟”,“英雄传奇”色彩已见端倪。又如“秋试武闱”与“征讨杨么”事,前者《说岳全传》演化为第九回至第十二回,后者演化为第四十八回至第五十三回,《说岳全传》所作的取舍增删使故事发展更为顺畅,增加了大量的情节和人物,故事发展一波接一波,迂回曲折,引人入胜,因此说“传奇早出,小说采录其事”[44],应是正确的。
     李玉的《牛头山》,现存丹徒严氏藏旧抄本(《古本剧曲丛刊三集》)。本剧的出现说明岳飞故事在明末清初戏剧已运用“虚实结合”的创作方式,出现“英雄传奇式”的作品,与同时期的小说比较,演化进程走得更早更快。“牛头山”一事,《宋史?岳飞传》云:“金人再攻常州,……兀术趋建康,飞设伏於牛头山待之。夜,令百人黑衣混入金营中扰之,金兵惊,自相攻击。”[45]《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卷三《韩世忠镇江鏖兵》(第二十九回)略加增饰而演此事,均与本剧情节大异。它与《说岳全传》的渊源关系有以下两个方面:一、部份情节不见或稍异於《说岳全传》:如“皇后、张娘娘流落岳家庄”(第十五出),未为《说岳全传》所沿袭;又如“高宗逃亡中为李俊、燕青所救”(第九出),《说岳全传》只言高宗被燕青推下海船,最后为“五通神”所救脱险。(第三十七回)又如“黄潜善藏高宗於家中,后赴金营报讯,妻私纵高宗,自刎而死”(第十出),《说岳全传》改“黄潜善”为“张邦昌”,后又加入“王铎拘高宗於后园,欲献与兀术,其子私纵,投水而死”一段(第三十七回)。二、《说岳全传》第三十六回至第四十二回基本上是据本剧而加以敷衍的,当中插入许多情节和人物,如“呼延灼救驾”(第三十六回),“牛皋运粮与下书”(第三十七回),“高宠挑滑车”(第三十九回),“岳云义结关铃”(第四十回),“岳云锤震金弹子”(第四十回),“岳云韩彦直结义”(第四十回),等等。
   《续精忠》与《如是观》所叙述的内容,均不见於史书,前者写岳飞死后,其子岳雷和牛皋之子牛通等人,为岳飞报仇诛杀秦桧父子;后者大书岳飞直捣黄龙,迎还二圣。两剧均是不满意前代作品对於岳飞遇害的处理,力图摆脱历史的本来面貌,创作出合乎人民意愿的故事结局,理想化色彩十分浓烈,后者尤甚。两剧为岳飞遇害的处理提供了两条途径,为日后的作品所沿用和改造[46]。
  《续精忠》二卷二十五出,现存清代绥中吴氏藏旧抄本(《古本戏曲丛刊二集》),《曲海总目提要》所叙情节与抄本稍异[47]。本剧的重要性首先在於它为岳飞死后的故事提供了一个范式,就是以岳雷为主的岳家小将故事。从故事结构的角度来说,打破了元明以来岳飞冤死,秦桧地狱受刑的结局,把岳飞故事分成“岳飞一生”与“岳家小将”两部份,加入岳飞后代为父报仇,手刃秦桧一家,以及大破金兵的结局,表达了人民的善良愿望。这种安排为《说岳全传》所沿用(具体的情节则有极大的差异),故此可说本剧为岳飞故事结构的定型打下基石。剧中有三个情节必须注意:一、岳雷、岳电、牛皋会审秦桧,要他受尽岳飞在狱中所受的酷刑,然后凌迟处死(第十三出)。此段故事不见於任何史书或传说,更不见於前代作品,想是作者为了让观众看到岳飞后人手刃秦桧,来抒发悲愤情绪而炮制的,但由於过於脱离史实,未为后来作品所沿用;却反映了人民对秦桧的仇恨火焰愈来愈浓烈,已经不满足於让秦桧在幽冥受刑(《东窗事犯》),而要让岳飞后人在现世手刃之,才足以宣泄郁结的情绪。二、岳雷领兵破兀术(第十四出),此情节后在《说岳全传》演为第七十三回至七十九回,是岳家小将故事的重心,牛皋大败兀术亦早见於此。三、岳雷领兵平秦熹(下卷),此段情节也不见於前,作者的意图似是:不仅要岳雷手刃秦桧,还要诛灭其子孙来报杀害岳飞之仇。
   其次,由於要编写岳飞后代的故事,不得不加入大量的人物,於是本剧把岳飞生前的朋友、部下、仇人的后代都一一写进故事中去(此一手法也为《说岳全传》所沿用),但是本剧作者和其他英雄传奇小说的作者都是血统论的崇拜者,把两代人的性格行为写得决无一丝改变,忠奸分明,忠者如岳飞之子岳雷、牛皋之子牛通、施全之子施宽,奸者如秦桧之子秦熹、戚方之子戚思仁、戚思义。牛通特别值得注意,他在剧中占很重的篇幅,是下卷的主角,对他的思想、性格、行为多有刻划,与《说岳全传》中的形象很吻合,说明岳家小将的故事可能在清代初年已流传了一段时间,基本人物已经出现,而且具有较固定的形象。
     《如是观》(《倒精忠》、《翻精忠》)二卷三十出,《新传奇品》著录为张心其(彝宣)所作,《曲海总目提要》则云:“闻系明末吴玉虹作”[48],现存康熙五十年(1714)马子元抄本[49]。对於岳飞故事中岳飞惨死的处理,在明代已有两种意见:一是按照史实来编写,然后加上秦桧地狱受刑来抒发悲愤之情(《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精忠旗》);二是写岳飞直捣黄龙、迎还二圣,诛杀秦桧(吕天成《曲品》,见前引),本剧的编写把吕天成的意愿变成现实。《如是观》是人民对岳飞高度崇拜的产物,人民清楚地认识到历史是不可能逆转的,但是文学作品却允许他们脱离史实,天马行空地进行虚构;人民非但不满足於过去流行的阴间果报故事,也不满足於岳雷为父报仇,非要岳飞直捣黄龙、迎还二圣,诛杀秦桧不可。如果我们联系到本剧是清初流行於反清意识极度浓烈的江南一带的话,那麼对於这种不惜严重违反历史事实,高扬民族意识的创作,就不难理解它的时代意义了。
     本剧在人物塑造上也有突出之处,如著意刻划岳母的深明大义,第十出写她谆谆告诫岳飞以忠义为本,最后以金针刺“报国精忠”四字於岳飞背上,“岳母刺字”以此最为感人、成功;第二十二出写她与王氏极力抗辩,斥责秦桧夫妇的卖国求荣,正气凛然,岳母形象的刻划相当成功。另外写秦桧之妻王氏在金邦以美色迷惑兀术,南归后又念念不忘兀术,命戚方暗杀岳飞,拷问岳母,这些恶行全是由王氏的出谋划策,秦桧只言听计从,有意无意间把秦桧一切劣行都归咎於王氏的教唆,刻划王氏的淫邪奸险,入木三分。
     (二)《说岳全传》
   《说岳全传》是在承继前代笔记、小说、戏剧的有关故事素材的基础上,对民间说话人底本进行编补增删而成的,其结构波澜壮阔,情节一环紧扣一环,人物形象典型生动,它的问世是岳飞故事达到成熟的标志。同时高扬的民族意识和忠奸之辨的思想内容符合平民百姓的认识,使它拥有广大的读者;再加上根据《说岳全传》改编的大量曲艺、地方戏剧作品的涌现,进一步扩大了它在下层民众中的影响力。
  《说岳全传》(全名《精忠演义说本岳王全传》)二十卷八十回,钱彩编次、金丰增订,书前有金丰《序》[50]。《序》上署“甲子孟春上浣,永福金丰识於余庆堂”,然却因“有指斥金人语,词多涉荒诞”,为江西巡抚郝硕奏缴,於乾隆四十七年(1782)七月十三日奏准禁毁[51],则《序》的“甲子”应为康熙二十三年(1684)或以前。现有嘉庆三年刊本、嘉庆六年福文堂本、清初锦春堂本、清初大文堂刻本等等。[52]《说岳全传》基本上保留著说话的特色,从书名标出“说本”即可知,文体风格上也有明显的话本痕迹:如回与回的隔断处都是情节紧要之处,运用“且听下回分解”来吸引读者;叙述方式也是采取全知的主观叙述,“说话人”随时中断情节插入评论;又如一再重复运用某些场面(牛皋多次被误认作岳飞,金将多次使用金蝉脱壳之计)等,都是话本小说的特殊艺术形式。[53]因此《说岳全传》与《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等三种岳飞小说的关系是间接的,而与曲艺艺术(主要指说话)的关系则是直接的,这对认识岳飞故事在不同形式间的交叉演变有重大作用。由此可知《说岳全传》大幅度脱离历史的羁绊,创作出虚构性极强的“英雄传奇小说”,固然与“从来创说者,不宜尽出於虚,而亦不必尽由於实。苟事事皆虚,则过於诞妄,而无以服考古之心;事事皆实,则失於平庸,而无以动一时之听”(《序》)的编书宗旨有关,更重要的是《说岳全传》所依据的是说话人的底本,而非《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一类以史传为框架的小说。
   《说岳全传》与前代岳飞故事的最大差别,首先在於重整故事的结构模式,删去无关紧要的情节。在讨论《说岳全传》的结构之前,先看看前代岳飞故事的结构模式:一、以编年史著作为框架,叙述宋金交兵一段历史故事(《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系列小说);二、以传说为基础,叙述岳飞由抗金至遇害及死后的一段故事(《精忠记》、《精忠旗》等系列戏剧);三、叙述岳飞某段人生历程的故事(《夺秋魁》、《牛头山》、《如是观》);四、叙述岳雷事迹的故事(《续精忠》)。《说岳全传》把前代岳飞故事的结构作了重大的调整,以岳飞一生事迹为主线,旁及宋金交兵故事,结构上以岳飞冤死为界,前段叙述由岳飞出生到遇害,后段叙述岳飞遇害后,岳雷等人的故事。按此框架,编书者把前代相关的故事加以增删和改动,重新编排。第一是加入大量的情节来塑造岳飞的英雄形象。首先详尽描述了岳飞由出生到赴秋闱的少年时代:以第一、二回来交代整个故事的主题和主角,展示岳飞先天地存在的神性;通过写岳飞拜师周侗、与牛皋、王贵、汤怀四人结义、沥泉洞杀蛇得神枪、与宗泽谈兵、枪挑小梁王,著意渲染岳飞少年英雄的形象。其次,重力描写岳飞与金兵交战的神勇,如一战败粘罕,二战败兀术,这些情节均不见於早前的岳飞故事,极可能出於说话人的虚构(或对其他小说的借鉴),经通一系列的描写树立岳飞屡破金兵的英雄形象。再次,叙述岳飞平乱的过程中,义降吉青、余化龙、何元庆、杨再兴、王佐等将,进一步强化岳飞义结天下豪杰的英雄形象。第二是在戏剧作品的基础上进一步著力渲染故事的传奇色彩。如《夺秋魁》和《牛头山》的相近情节均见於《说岳全传》,都已用了“虚实结合”的创作手法,《说岳全传》更层层深入,突出英雄传奇的特色(详见上文)。
   至於岳飞死后的内容,是以岳雷为中心的岳家小将故事,它是岳传中虚构性最强的部份。岳雷的故事初见於《续精忠》,写他与岳夫人发配云南,后诛杀秦桧夫妇及其子秦熹;《说岳全传》则写他出逃、结义、祭坟,又有柴贵之子和小蛮王的出场,最后统军大破金兵,气杀兀术,两者或有沿袭,或有不同的来源。我们若比较《说岳全传》、《精忠记》、《精忠旗》和《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可发现《说岳全传》的后二十回是以岳雷故事穿插於早已出现且相对定型的“东窗事犯”、“疯僧扫秦”、“胡母迪游地狱”等故事中来叙述的。后十九回还有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为什麼《说岳全传》不采用《如是观》一类的故事?我们认为是由於岳飞冤死是历史事实,有关故事早已广泛流传,深入民心;而主因则是岳飞遇害乃岳飞故事中的高潮,最引起人们的悲愤之情,改变这一情节势必减弱其悲剧性。
  当然《说岳全传》的创新之处在於:无论是对岳飞一生以至岳雷等岳家小将的描写,都加入大量与前代作品相比虚构性更强的情节,大力渲染英雄意识和传奇色彩,在《夺秋魁》等清初戏剧作品之上,进一步突显“英雄传奇小说”的特徵,也即是金丰所说的“以言乎虚,则有起、有复、有变之足观”(《序》)。
   《说岳全传》除了重整故事结构以外,另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塑造典型人物,在塑造典型人物时,既继承了前代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又以浓墨重彩强化人物的典型性,其中“岳武穆之忠,秦桧之奸,兀术之横”(《序》)以及“牛皋之义”最为突出。
   岳飞的人物典型性一言以蔽之曰“忠”。为了突出这种典型性,先写他幼年即聪敏好学,性格刚毅,文武双全,继而投军抗敌大展神勇,使金人闻名胆丧。再写为国君平定内乱,此段情节《说岳全传》较《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等前代作品,作了大幅度的增补工作,尤其突出写在平定草寇,义收猿鹤山、九宫山的落草英雄何元庆、余化龙、杨再兴、王佐、伍尚志等好汉。三写牛头山保驾,临危授命,舍身救主,挽狂澜於既倒,国之栋梁舍我其谁。四写北伐金人,兵至朱仙镇,场场大战,触目惊心,较《宋大将岳飞精忠》、《精忠记》、《精忠旗》的描述更峰回路转,曲折动人,抗敌为国的英雄形象无出其右。最后以奉诏班师,狱中惨受酷刑而不屈,至风波亭遇害,忠君形象发展至巅峰,岳飞的忠君爱国的典型形象也至此臻为完美。
   至於岳飞奉诏班师一事,史学家早已指出岳飞当时是由於孤军深入才无奈退兵的[54],班师后仍出任枢密副使一职,《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第七卷即写此段情节;但由《岳飞破虏东窗记》开始,皆写岳飞大破金兵、意欲直捣黄龙之际受金牌之召班师,是逼不得已之举;《说岳全传》则由岳飞亲口说出不顾一切班师的原因:
     本帅因枪挑小梁王,逃命归乡,年荒岁乱,盗贼四起。有洞庭湖杨么差王佐来聘本帅,本帅不曾去,却结识了王佐,故有断臂之事。我母恐我一时失足,将本帅背上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大字,所以一生只图尽忠。既是朝廷圣旨,那管他奸臣弄权。[55]
   这裏编书者赤裸裸地宣示岳飞所谓“尽忠”的思想本质,岳飞“忠”的典型於此深深刻在读者的脑海;再加上岳飞要岳云、张宪同来受死的行为,则使岳飞“忠”的典型更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说岳全传》在塑造岳飞为一个忠君儒将,集忠、孝、仁、义、勇於一身的完美英雄形象的同时,又塑造岳氏一门人物群像,如深明家国大义的慈母形象——岳母,少年英雄遵父命至死不反抗的孝子形象——岳云,死不受辱殉父以节的节女形象——银瓶,宁死不屈待主至亲的义仆形象——张保、王横,如岳飞所说一门“忠孝节义四字俱全”(第六十回)。
   牛皋是《说岳全传》中最生动活泼的人物。早期的小说和戏剧以一名岳飞的偏将的形象出现,未有太多表现,《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只有洞庭湖擒杨么一段,到了《夺秋魁》和《续精忠》才有令人惊奇的表现,其急公好义、粗鲁勇武的传奇喜剧英雄开始长成;至《说岳全传》中,牛皋的形象更是光芒千丈,精彩万分,一个勇敢(如每次出征争当先锋,第二十八、三十二回)、好义(如直闯金营夺回高宠尸首,第三十九回)、憨厚(如藕塘关娶亲,第三十二回)、豪爽而不失狡黠(如往金营下战书,第三十八回),充满反抗意识(如打破盛有毒酒的酒樽后,大骂天子是昏君,第五十回),带有草莽英雄的野性的丰满形象立体地树立人前。这形象的生成可能沿袭了戏剧、说唱艺术的作品,并深受《水浒传》中的李逵形象的影响[56]。
   兀术在《说岳全传》以前的作品中,形像虽骄横但并不突出。《说岳全传》把他与岳飞写成两国对立的主将,但没有以兀术的横来反衬岳飞的忠,而是把他写得较为丰满,尤其强调他“酷好南朝书史,最喜南朝人物,常常在宫中学穿南朝衣服”,又写他处处表现敬重忠义之士(如敬重李若水,第十九回;跪拜陆登,第十六回;抚养陆文龙,第五十五回),憎恶奸佞之徒(如杀张邦昌、王铎二人作祭旗,第三十九回;)。如果我们拿《大宋中兴通俗演义》来对比的话,可知《说岳全传》是把金国将领的骄横、凶残以及重义的行为集中於兀术一身。
  秦桧之奸早从《东窗事犯》开始,《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精忠旗》层层深入,早有定论。不过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秦桧之死有两种写法,《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精忠旗》、《说岳全传》写死於鬼魂索命,死后地狱受刑,《续精忠》、《如是观》则写人间受刑后死於岳雷之手,两者皆说明人们为了抒发对秦桧痛恨的情绪,用尽一切想像的空间来惩罚秦桧。二是王氏的形象也有转变,《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王氏只是奸险,《续精忠》更有斥责秦桧之举,但《如是观》、《说岳全传》则强化她奸险,加入淫荡的色彩,可见人们对王氏的形象是一步一步进行丑化的。
   余 论
   《说岳全传》前后有多种岳飞小说:墨浪子《西湖佳话?岳坟忠迹》描写岳飞一生功迹时贴近史书所载,缺乏《说岳全传》大胆虚构[57];青莲室主人《后水浒传》书末写岳飞平定杨么、王摩等人,情节极为简陋[58];吕抚《二十四史通俗演义》涉及岳飞的内容,大体按史书实录[59]。清代岳飞戏剧共有六部:《龙虎啸》写牛头山故事[60],吴金凤《快人心》是“摹仿为岳飞骂秦桧”的作品[61],《后岳传》演岳雷事[62],《大造化》演岳雷、牛皋破金兵,中夹有李如玉、李含英兄妹与顾静安之女、隐秀、冯德五人之婚娶事[63],情节复杂,略如才子佳人故事,是岳飞故事后期演变中值得注意的作品。周乐清《岳元戎凯宴黄龙府》写岳飞不受金牌之诏,活捉秦桧送书给金人的间谍,高宗斩杀秦桧等奸臣,岳飞直捣黄龙,兀术自刎,韩世忠奉命犒师,大宴黄龙府[64],与《如是观》的精神相一致。杨潮观《翠微亭卸甲闲游》写韩世忠夫妇隐居西湖事[65],与前述之《双烈记》、《麒麟罽》结合来看,韩世忠夫妇一生事迹在古代戏剧中的敷衍,可知大概。
   清代评话在故事情节和细节上出现许多天马行空,凭空捏造的虚构处理,清凉道人(徐承烈)《听雨轩笔记》卷三云:
   小说所以敷衍正史,而评话又以敷衍小说。小说间或有与正史相同,而评话则皆海市蜃楼,凭空架造。如《列国》、《东西汉》、《三国》、《隋唐》、《残唐》、《飞龙》、《金枪》、《精忠》、《英烈传》之类是已。[66]
   《精忠》指的正是岳飞故事,说明岳飞故事的创作走的是一条由纪实到虚构、由简单到复杂的道路;乾隆间扬州评话家叶霜林最擅长说《宗留守交印》[67],相关的情节见《说岳全传》第三十六回,描写甚为简单,叶霜林在承继已有的基础上加以发挥创造,形成独具特色的表演艺术。清代的曲艺艺术极为发达,各式各样的作品大量保存下来,《岳飞故事戏曲说唱集》载有歌谣、南词、八角鼓、四川竹琴、弹词、子弟书、鼓子曲、石派书、快书,另有宝卷[68]等作品。
   通过对岳飞故事的演变进行探索,可发现岳飞故事演变过程不是简单的直线发展,而是复杂和曲折的。岳飞故事的说书作品与小说、戏剧关系极为复杂,是岳飞故事研究的重点所在,只有重视说书作品所起的作用,才能全面地掌握岳飞故事的演变脉络。从渊源上看,岳飞小说分为两大系统:一是以史传为框架的《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及其删节本等,二是以说话底本改编的《古今小说?游酆都胡母迪吟诗》、《说岳全传》等,辨清这两个系统的渊源,对认识和分析它们的叙事方式有重要的意义。《说岳全传》以前,戏剧对小说的影响较大,《说岳全传》以后,戏剧则多在《说岳全传》上进行再创造,不断丰富情节和细节,产生出大量优秀的作品。在演变过程中说书、小说和戏剧三种形式互相渗透,互相影响(参文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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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吴自牧:《梦粱录》,孟元老等:《东京梦华录(外四种)》。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第306页。
   [2]张政烺:《讲史与咏史诗》,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十本。台北:维新书局,1971年。第604至605页。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61至62页)和孙楷第(《宋朝说话人的家数问题》,《沧州集》。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81页)对於《复华篇》也持相同的看法,陈汝衡(《说书史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67至69页)和程毅中(《宋元小说研究》,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261页)则不赞同这种意见。
  [3]丁锡根编著:《中国历代小说序跋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第587至588页。
   [4]《话本小说概论》,第117页。
   [5]转引自《话本小说概论》,第284页。
   [6]杨维祯:《杨维祯诗集》,邹志芳点校。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279页。
   [7]《辛中丞》、《猪精》、《九圣奇鬼》、《刑舜举》、《哮张二》、《王宣乐工》、《三公神》、《巴陵血光》,见洪迈:《夷坚志》,何卓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31至132、132至133、364至369、644至645、772至773、881至882、1098、1410至1411页。
   [8]《新刊大宋宣和遗事》。上海: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4年。第111、141页。
   [9]即自《利集》的“京畿北路制置使师道及统制官姚平仲,帅泾原秦凤路兵勤王;熙河经略姚古,秦凤经略师中,折彦质、折可求等勤王兵至二十万”起,至《贞集》的“次日报京师有使命来,问之,乃武生秦仔齎蜡诏,命康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十二月壬戌,大元帅开府。是时宗泽自磁州至,王龄自潞州至,梁扬祖自信德府至;张浚、王沂中皆已在麾下。”见《新刊大宋宣和遗事》,第88至132页。
   [10]程毅中:《简述明代前期的历史演义——读〈古本小说丛刊〉札记》,《书品》1995年第2期。第15至17页。由於《宣和遗事》的部份内容是转抄自《九朝编年备要》、《钱塘遗事》等书,故此《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与《九朝编年备要》、《钱塘遗事》等书的关系如何,尚待细考。
   [11]钟嗣成、贾仲明:《新校录鬼簿正续编》,浦汉明校。成都:巴蜀书社,1996年。第124至125页。
   [12]郎瑛:《七修类稿》,安越点校。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8年。第285页。清人褚人获的《坚瓠甲集》(写作年分约为1691年至1703年)卷四之《东窗事犯》条亦引此说,见谭正璧编:《三言两拍资料》。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90至191页
   [13]叶德均:《戏曲小说丛考》。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602页。严敦易亦持相同的观点,见《元剧斟疑》,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500页。
   [14]《新校录鬼簿正续编》,第93至94页。
   [15]郑骞校订:《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台北:世界书局,1962年。第289页。
   徐沁君校点:《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530页。
   宁希元校点:《元刊杂剧三十种新校》下册。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80年。第82页。
   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296页。
   [16]王季思:《新校录鬼簿正续编序》,《新校录鬼簿正续编》。第2页。
   [17]《元刊杂剧三十种》,另参校《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元刊杂剧三十种新校》。下同。
   [18]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8年。下同。
   [19]邓广铭:《有关“拐子马”的诸问题的考释》,《岳飞传》。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414至431页。
   [20]脱脱等:《宋史?岳飞传》。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1389页。
   [21]今存明代金陵富春堂刊本,四十折,《古本戏曲丛刊初集》。《岳飞破虏东窗记》的研究情况,可参考郭英德:《明清传奇综录》。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11至14页。
   [22]罗钢:《叙事学导论》。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82至84页。
   [23]《岳飞破虏东窗记》上卷,第17页。
   [24]《岳飞破虏东窗记》上卷,第23页。
   [25]吕天成:《曲品校注》,吴书荫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第186至187页。
   [26]后来分别被辑入《国色天香》(其中略有增删)和《燕居笔记》,《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卷之八的《效颦集东窗事犯》全部袭用;清人褚人获《坚瓠集》(写作年分约为1691至1703年)甲集《东窗事犯》引《夷坚志》佚文,也记载了相关的故事,见《三言两拍资料》,第178至182、190至191页。
  [27]冯梦龙编:《喻世明言》,许政扬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第504至516页。《说岳全传》第七十二回与此略同,不过把时间由元代改为岳飞死后不久,这样使故事的情节发展更为顺畅,却大大的减弱了原作中的时代色彩。
   [28]董说:《西游补》,羊阜校点。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1年。
   [29]《明清传奇综录》,第162至163页。
   [30]祁彪佳:《远山堂剧品》,《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集。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第164页。
   [31]《远山堂剧品》,第192页。
   [32]《远山堂剧品》,第74、91页。
   [33]转引自《话本小说概论》,第380页。
   [34]原文见李玉《清忠谱?书闹》,王起主编:《中国戏曲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第863至866页。
   [35]熊大木:《大宋中兴通俗演义》,杜贵晨校点,《明代小说辑刊》第二辑。成都:巴蜀书社,1995年。
   [36]有关李春芳的研究,参考黄俶成:《明代小说史上的三个李春芳》,《明清小说研究》1990年第3、4期。第139至151页。
   [37]《精忠录》的发现经过、版本、内容、价值等,参考石昌渝:《朝鲜古铜活字本〈精忠录〉与嘉靖本〈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东北アシミア研究》第2号,日本东北大学东北アシミア研究センタㄧ,1998年3月,第263至272页。
   [38]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第57至60页。大冢秀高编著:《增补中国通俗小说书目》。日本东京都:汲古书院,1987年。第227至228页。
   [39]《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第474页。
   [40]有关《岳武穆尽忠报国传》的编写情况,参考张丽绢《岳武穆尽忠报国传?前言》,《岳武穆尽忠报国传》,《古本小说集成》。
   [41]两段文字皆转引自蔡毅编著:《中国古典戏曲序跋汇编》。济南:齐鲁书社,1989年。第1347至1348页。
   [42]《夺秋魁》,杜颖陶、俞芸编:《岳飞故事戏曲说唱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7至62页。
   [43]《明清传奇综录》,第674至675页。
   [44]《明清传奇综录》,第675页。
   [45]《宋史?岳飞传》,第11378页。
   [46]《说岳全传》、《大造化》等沿用《续精忠》的处理方式,《岳元戎凯宴黄龙府》等沿用《如是观》的处理方式。
   [47]李修生主编:《古本戏曲剧目提要》。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第343页。
   [48]《明清传奇综录》,第553至554页。
   [49]《如是观》,《古本戏曲丛刊》三集。《岳飞故事戏曲说唱集》收有整理本,第219至313页。
   [50]钱彩编次、金丰增订:《说岳全传》,钟平标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
   [51]王彬主编:《清代禁书总述》。北京:中国书店,1999年。第396页。
   [52]《说岳全传》版本的情况,参考《增补中国通俗小说书目》,第229至231页。柳存仁编著:《伦敦所见中国小说书目提要》。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2年。第144至145页。
   [53]《中国古代小说大百科全书》。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第487页。《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 曲艺》(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3年。第166页)亦持同样的观点。
   [54]《岳飞传》,第315页。
   [55]《说岳全传》,第351页。
   [56]罗书华:《中国传奇喜剧英雄生成考辨——牛皋、程咬金、焦廷贵》,《明清小说研究》1997年第3期,第110至117页。
   [57]墨浪子等:《西湖佳话》,袁世硕等校点。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陈树基辑入《西湖拾遗》,改名《岳武穆千秋遗恨》。
   [58]青莲室主人:《后水浒传》,沈伯俊、王若校点,《明代小说辑刊》第二辑。成都:巴蜀书社,1995年。
   [59]吕抚:《二十四史通俗演义》,康奉等校点。北京:中国书店,1993年。
   [60]《曲海总目提要补编》云:“演岳武穆子云事,本之小说者居多,全不合於正史,以金梁王兀术为龙,宋岳武穆为虎,牛头山大战,故名《龙虎啸》。笔墨村俚无足取,谬误极多。”转引自《明清传奇综录》,第540页。
   [61]傅惜华:《清代杂剧全目》。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305页。
   [62]《古典戏曲存目汇考》,第1612页。
   [63]有关《大造化》的情况,参考《古本戏曲剧目提要》,第626页。
   [64]有关《岳元戎凯宴黄龙府》的情况,参考《古本戏曲剧目提要》,第773至774页。
   [65]杨潮观:《吟风阁杂剧》,胡士莹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220至224页。
   [66]转引自《话本小说概论》,第615页。
   [67]徐珂的《清稗类钞》三十六《音乐》类记载了他的演出:“其说以《宗留守交印》为最工,大旨原本史籍,稍加比傅,乃皆国家流离之变,忠孝抑郁之志,抚膺悲愤,张目呜咽。”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4954页。
   [68]关於岳飞的宝卷有《地藏宝卷》、《精忠宝卷》、《岳飞宝卷》,参考车锡轮编著:《中国宝卷总目》。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备处,1998年。第50、139、140、2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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