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77号馆文选__鸿思--惊鸿作品 |
曾经,十二岁从军的少年,就像早晨的一缕阳光,带着朝露的清新,活泼泼地照进十二岁女孩的梦里。她在甜蜜的微笑里醒来,他稚气的面容却穿过她的梦,定格在她心里。 她忽略了他命中注定的结局,就像她看《说岳全传》从不超过第六十回。血色,对于她的年纪来说过于沉重,她只想把他邀作同龄人一起长大。那一年,她第一次坐在西湖边,看一一风荷举,却不敢回头,走进身后的红墙之内。她对自己说:等我长大了,才可以去看他。 光阴荏苒,她长大了,而终有一天,在她的梦里,他不会再长大了,他再也无法陪她继续成长了。她懂了,她一直忽略的结局,其实并不可能真的消失。她去杭州看他,采下他坟头的青草,夹在日记本里。从此,她只能在继续前行的生命里,远远地回望,回望他永恒的青春。 她在茫茫史海中寻找他的踪迹,却让她窒息与绝望。把所有能找到的文字都抄下来,不过寥寥几百字。她不得不靠这寥寥数语,去想象出广袤的天地,去想象出波澜壮阔的实景,填满他生命里每一天的喜怒哀乐。 邓先生说,他叫羸官人。 曾瑜先生说,他叫赢官人。 她从来没有这么怨念过汉字的构造。外形上如此相像的两个字,却诠释出完全相反的意思,究竟哪一个,才是不小心写在史料中的错别字? 《说文》里写道:羸,瘦也。 《礼记》中解释:羸,疲也。 《资治通鉴》里有“羸兵负草”、“羸老之卒”。岳飞在诗中也曾有“垂垂羸马访高人”之句。可见“羸”这个字在古代还是挺常用的,而且,“羸官人”与“羸马”、“羸兵”有同样的合理的构词方式。 再看赢官人中的“赢”字,理解起来就通俗多了,在这里,毋庸置疑是获胜的意思。可是,翻遍“赢”的构词方法,当它作为形容词出现时,除了“赢家”,极少在后面直接跟名词的,更别说人称了。如果要表达同样的意思,更该是“常胜官人”吧,而不是很奇怪的“赢官人”。 她有理由把他想成羸官人。父远走,母另嫁,在金人铁骑下逃难的童年,能养成个胖娃娃吗?张宪帐下的小小兵,没有发育充沛的肩膀担起不与年龄相称的责任,在生命还未灿烂展开时就日日面对死亡的阴影,她能想象他在一群铁甲骑士里面,显得多么瘦小,多么稚嫩。 她有理由把他想成赢官人。破邓平随第一人,十几岁少年的赫赫战功仅需几个字就已惊世骇俗。背嵬军马战无俦,当他率八百骑兵去迎战数倍的敌军时,当身披百创衣甲尽赤的战神来归,她觉得勇冠三军这样的词都足够苍白。是什么,足以在他血肉之躯里锻造出异乎常人的钢铁般的意志? 她一直认为这两个字非此即彼。可是有一天,她在古龙的笔下,看到了六如公子。梅林中咯血的李寻欢“羸”到了极致,一把飞刀却在江湖“赢”到了极致。她突然顿悟了,豁然开朗,何必纠结于表象的东西,“羸”与“赢”看似矛盾,却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实现和谐统一。 从此后,她再也没有想去论证邓公或曾瑜先生的话。在她的梦里,倘若月白风清,她愿陪他在烛光下默坐,唤他一声羸官人,痴看那摇曳的光晕映衬出清冷的容颜。倘若尘沙四起,她愿送他在鼙鼓声中跃上战马,唤他一声赢官人,任那铁甲寒光刺疼了她的眼睛,宁愿踏千山、涉万水,也要追寻他的踪影。 羸官人,她许他一树的梅花。那般的寂寞,那般的骄傲,即便零落成泥,犹有散不去的幽香。 赢官人,她许他一季的桃花。那般的华美,那般的热烈,即便殷红满地,犹有化不开的温暖。 他不是人生命运的赢家,却也永远不会成为绝恨河边凄恻的冤魂。因为,他许她的是一朵云,卷舒开合任天真。 世间种种的诱惑,都曾因他而错过,她没有悔。他留在她生命里的烙印,就像江南的一蓑烟雨,任凭东风去捉弄,永远雅致而从容。 ——以此文为公子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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