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 革 前 的 回 忆 　　永熙！我的亲人！你已离开人世一年多了。三十余年来，我们朝夕相处，心心相连，患难与共。你离我而去，我怎能忘记你呢？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你是一位为中国的学生运动和教育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的共产主义战士，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你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也是曲折坎坷的一生。曲折的经历给你带来了不幸的遭遇，使你蒙受不白之冤。冤、假、错案，强加在你的头上，三顶政治大帽子：“自首”、“右派”、“阶级异己分子”几乎断送了你的后半生。 　　你原有一个幸福的革命家庭，有一位杰出的革命伴侣，由于政治原因，，弄得你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你被下放劳动改造。但你在逆境中，从不叫苦喊冤，意志坚强，对马列主义的信念不动摇，始终坚定的跟着共产党走。 　　我记得你是62年5月，右派摘帽后，到南宫中学任教的。那时学校面临放暑假，学校领导安排你临时协助体育教师搞些球类活动。我记得你当时做的是篮球裁判工作。篮球的规则你懂得不少，你就接受了这个任务。大家看你文质彬彬，能行吗？你果真不错，运动场上，你还吹得很严，工作完成的很出色。场外观众球迷，对你能胜任这个工作，感到惊奇。听说这还是你在西南联大搞地下工作时学的本领呢！ 　　青年教师们的课外活动，乒乓球、羽毛球还有一些棋类活动，你也很感兴趣，和青年教师们打成一片，打一打，玩一玩，很快和这些青年教师熟悉起来，青年教师们见你平易近人，主动找你玩，相互交谈。心情一直比较愉快。 　　62年下半年你开始任课了，第一年教的是初中二年级的语文课。你兢兢业业，孜孜以求，踏踏实实地认真备课、讲课和批改作业。你每晚工作到深夜，忘我的劳动。学生们对你的讲课和批改作业都很满意。学生们认为你讲课不死板；内容生动，语言简练，清楚易懂，知识面宽，引人入胜，很受学生欢迎。学校领导也很满意。 　　60年代中苏关系紧张，许多俄语教师改教英语，一时还达不到较高水准。你英语底子不错，63年下半年你改教高二英语，跟班走。65年你送走了两个毕业班，这年高考英语成绩不错，升学率高，受到学校领导的表扬。你不仅能教好本班学生，同时还帮助同科老师，纠正读音，讲解语法，共同提高教学质量。你与同科教师之间很团结，为树立良好校风尽了自己的力量，受到领导表扬， 　　65年下半年你仍任毕业班的课，但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全国停止了高考，停课闹革命，结束了你在南宫中学的任教工作。你在南宫中学的任教只有4年的时间，但在领导与师生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对你的评价很高，认为你智慧超群，学识渊博，爱好广泛，人品出众，工作认真，待人真诚，助人为乐，教学效果突出，你为教育事业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并得到人们的尊重。 　　正因为如此，同志们非常同情你过去的遭遇和关心你个人的生活问题。一天，我校教导主任王雪冰，找我最知心的朋友张秀贞老师，她俩到我屋谈了你的婚事，她们对你来南宫中学后的表现以及个人过去的遭遇，做了详细介绍。我同意他们的看法，也同情你的遭遇，甘心为你作出牺牲，愿意成为你的终身伴侣。这样同志们以高度的热情为我们操办婚事。选择了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也就是65年10月30日晚上，我们到公社登记后，在一个大型的阅览室里，很隆重的举行了结婚仪式，全校领导和教师们共同参加了我们的婚礼。 　　 　　 二、文 革 中 的 回 忆 　　但婚后半年多，风云突变，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66年6月11日，南宫中学停课。这天校党委书记，从他的帐本里，抛出十个出身不好的和历史上有问题的人，作为运动中重点批斗对象。永熙，由于你是从北京来的，又有历史问题，自然就成了南宫全县的瞩目人物。你的罪名，帽子一大堆，什么：“北京三家村的黑干将”，“刘少奇的老部下”，“刘少奇派到南宫的定时炸弹”，“要夺南宫县委的权”，“袁世凯的孝子贤孙”，“没有改造好的右派分子”，“叛徒，”这些大帽子都飞向你来。 运动第一天，我们就被抄家了，封了门，被关在门外，到一座大教室里，学生轮流看守，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们两人全身被贴满大字报，你被红卫兵拉到总校，关进了牛棚。 　　两天后 一千多人的大会，对你进行了批斗，先让你交待那些罪名，你实话实说：“我的历史问题已做过结论，其他帽子又都不是事实，我无可交代。”于是被迫在大众面前，被捆绑双手，弯着腰，听红卫兵造反派的批判。帽子虽多，但帽子下无事实内容，胡批了一顿下台了。 　　66年6月11日，县委派工宣队当晚进校，领导红卫兵闹革命，全校教师也被关起来，分组写材料，成立专案组，让老师们揭发、检举四类分子的罪行，还要写自我检查。因我是四类分子袁永熙的家属，不让我写自我检查，只能写揭发、检举材料。重点写袁永熙和我好友女教师的罪行材料。红卫兵指示我交代到北京后见到过什么人？是做什么工作的？目的是让我写出见到“三家村”的什么人？并让我写出为什么你的好友介绍你与袁结婚？这些材料我都能写，但罪行材料我不能胡编，这些红卫兵不定时的收取交代材料，我只好写自我检查敷衍他们，红卫兵气愤了，把我写的自我检查撕掉，让我重写，我一气之下，干脆什么都不写了。收材料时，红卫兵更是大怒。到工宣队告我的状，说我对抗运动。工宣队告诉红卫兵，不让她写了，让她和四类分子去掏厕所，到田间劳动。从此以后让我退出教师组，和所谓的四类分子牛鬼蛇神一起劳动。 　　与你平素接触较多的男教师，也被逼迫写你的新罪行，一些正派真诚的男教师都不肯胡编。只有一个道德败坏的男教师，胡编捏造一些假材料，愚弄欺骗红卫兵 。红卫兵如获至宝，找到了批斗你的新罪行材料，对你大会斗，小会斗，班上轮斗，你的性命几乎断送在这个坏人的笔下，红卫兵成为致命的打手。 　　工宣队在校期间，对红卫兵还有所控制，只许文斗，不许武斗，你们被批斗回来，还能继续劳动。虽然捆绑，挂牌子，戴高帽，游街，次数也不少，在这段期间，没有出现死人的现象。但八月份十六条下来后，让工宣队离校，让红卫兵独立的闹革命，武斗风就刮起来了。 　　66年8月12日下午工宣队离校，当天晚上红卫兵造反派，就拉出十名教师和领导，任意武斗。当晚一名教导主任就被红卫兵造反派活活地打死了，那九位也在死亡的边缘，你就是其中的一员，再有几分钟，也就被打死了。县委知道死人的消息后，马上让武装部军宣队出面，制止了这场大型武斗。死了他一人，救活了你们九条人命。 　　8月风暴武斗风，刮了很长一段时间，刹不住。66年8月，南宫中学连续发生自杀事件，正校长、副校长、和一名数学教师，前后三人自杀，你也处在危险之中，情况非常严峻，幸亏我被处罚，天天和你们劳动，在你的身旁，你的情况我能了解，尽我所能地想法救你。 　　一天在田间劳动时我问你：“你知道那天是谁制止了那场武斗吗？”你说：“不知道。”我告诉你是军宣队出面的。我劝你想开点，不要走他们这条绝路，军宣队能制止武斗，我们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军宣队身上了。那天就是刘科长和于营长亲自出面营救的。他们二人都是我们的熟人吗！“我要冲破种种阻力设法找到他们，他们对你的情况了解，我找到他们不会不管，你可以放心！”你说：“有你在我身边，我能撑的住，我不会自杀。我无愧于党，相信党的政策。‘实事求是’，‘有错必纠’。”你对遗留的问题也抱有信心，盼望能得到落实。你不仅自己这样想，见有心胸狭窄的人，用同样的道理劝说他们，让他们相信党的政策，安心等待。 　　一天我们二人在分校掏厕所时，几个初中班的红卫兵揪你到班里去批斗，我跟你去窗外观察，他们还是让你交代那个青年教师编写的假材料，你哪肯胡说，他们就拳打脚踢。见势不妙，我马上跑到武装部，路上没人阻拦，顺利找到了二位首长。因为我是第一次去，救你心切，见到二位首长之后，我不由自主地双膝跪下，二位首长忙问我什么事？我回答“救救袁永熙！”我把情况说明后，刘科长马上让于营长快步跟我到学校现场，这时班里的红卫兵还在斗，你的眼睛，口鼻都是鲜血，已不成样子，于营长马上对班里的红卫兵进行教育，制止这场武斗。武斗风盛行期间，红卫兵造反派认为教师就是反革命，批斗教师是革命行动，谁武斗的厉害，谁是积极分子，对革命有功，所以各班都模仿批斗教师。后几次，只要红卫兵揪斗你，我马上去武装队，找首长，及时叫，及时到，于营长曾多次营救你。保住了你的这条性命。 　　66年10月分，红卫兵造反派到北京串联，这股武斗风暂时停止了。红卫兵陆陆续续的都走了，看管牛棚的也走了，这时学校平静了，教师也各回各屋，我也不常去劳动了。10月份我的工资全部照发，还补发了几个月的工资，我给你买了过冬的棉衣，棉裤，靴袜，点心和饭菜。牛棚的屋也随便出进了，我给你换上新衣服，鞋袜，理理发，还和你们这些人聊聊天，都很高兴。每天只劳动几个小时，也不批斗了，这是一段最轻松的日子。 　　67年3月份，红卫兵陆续返校，返校后说：“北京的教师也是群众，不是反革命，前一段斗错了的教师，要逐个讨论解放。当时你也是被解放的对象，70以上的红卫兵赞成解放你，只有极少数人不赞成。67年3月底你被解放了，由牛棚回到自己的家。 　　67年4月份，红卫兵造反派成立了一个孚阳风雷战斗队，一个红旗战斗队。教师也成立了一个横空出世战斗队，一个是浪遏飞舟战斗队，也让我们二人都参加横空出世战斗队，最初说是共同搞革命，但实际不然，成立不久观点不一致，互相挑毛病，我们看情况不好，主动退出战斗队，我二人又主动到田里劳动了。7月中旬，我二人回过一次我的家，看望老父亲，住了20天，8月初返回学校。回校后仍继续劳动，避开派性斗争。 　　67年8月中旬学生两派互相攻击，在十字街按上大喇叭，在两边楼上对喊，这时军宣队改名为支左队，支持红旗战斗队，红旗战斗队被支持后压制另一派，说解放袁永熙是错误的，毫无根据地说袁永熙是孚阳风雷的后台，又开始了武斗，斗另一派的头头，也是大型武斗。 　　67年9月份，又开始斗你了。一天我们在田间劳动时，突然一伙红卫兵向我们走来，红旗战斗队的头头手里拿着一面锣，走到你跟前，将锣交给你，推你跟他们走，坏头头告诉你，让你到大街上边敲锣，边说自己的罪行，我见苗头不好，紧跟在队伍后面，快到大街时，我紧走在他们前面，跑了一段到武装部，见到刘科长一说，刘科长急忙走向大街，拦住了队伍，对坏头头进行了教育，队伍解散了。这是支左后第一次营救你。如果没有这次营救，你很可能到大街上批斗被红卫兵打死的。 　　又过了几天，批斗县里当权派，告诉你晚上参加批斗叛徒大会去当陪斗，我一听是批斗叛徒大会，凶多吉少，于是我们二人同去武装部找支左首长，找到了刘科长，刘科长也不同意你晚上去参加批斗大会，我想了个主意，到田间去躲藏，刘科长同意这个意见。我们二人向田间走去，在三里地外的一块棉田里坐到半夜12点以后，等大街上的喇叭声停息了才慢慢走回家。 　　在这次批斗叛徒大会上，一位有名望的老县长，南宫中学的老校长，84岁的老革命不幸送了命，如果让你参加，很可能也被当场打死。 　　红旗坏头头知道刘科长不同意你参加这次大会，很恼怒，向我发话：“如果再找支左首长，就打断你的腿。”我说：“除非你们不斗袁永熙，否则我还会去。”他们果真不斗你，而改斗我了。 　　那时听说北京不斗刘少奇，改斗王光美了，南宫也不斗袁永熙，改斗张兰芬。 　　一天晚饭后，有几个红卫兵在院内围住我，坏头头也在内，问我前几天晚上你和袁永熙到什么地方去了？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袁有离开你的时候吗？他在背人的地方解大小手后还做什么？这些问号一连斗了我八个晚上，我如实回答不满意，坏头头一连七天晚上，每天重复一遍拳打脚踢，第八个晚上另加一种恐吓手段，用一根绳索挽了个套，挂在篮球筐的铁圈上，下面摞上几个凳子，看样子是想让我上吊，我毫不畏惧，我立在凳子上让他们放圈套，他们见我不怕死，又让我从凳子上下来，路上铺上焦碳，让我爬行回屋。我进屋后，大声喊我不活了，他们今天要吊死我，在屋外的好心学生，一个进屋来，对你说让你劝我，不要短见自杀，另一个学生进来，对我说：“他们是想让你说出袁在外面背人的地方去给刘少奇、彭镇打电报去了。”我一听又是胡猜想，第二天我又去找支左首长。这次首长派了两位支左队员，住进学校，叫了坏头头来对他进行教育教育后才免去了对我的再次批斗。 　　67年10月份，你的专案组人员外调后返回学校，在外地调查你的材料，几乎走遍全国，过去对你惑疑的问题，一一落空，对校内坏青年教师编造的材料，证实全是捏造的，你的专案组人员，在教师中和红卫兵都这样说：“调查的材料，证明和袁永熙在运动中交代的，完全属实，没有一句假话，与调查的完全一致，说明袁永熙是个好人，不要再斗了，运动中少有的好人，你的专案组人员，变为你的知心人，运动后期变为朋友。 　　以上是在南宫中学一段的回忆，也是你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你能活着回北京，是来之不易的，所以我们不能忘记救命恩人，没有这些恩人营救，绝对活不到今天。你是文化大革命中的幸存者。 　　回忆工宣队在校期间，给我创造了救你的条件，对我的处罚是个明智的处罚。由于对我的处罚，使我有机会见到你，尽到我力所能及的力量设法救你。那些死于武斗中的好人，缺少这个有利条件。 　　军宣队、支左部队，实际是一回事，幸亏文革前夕军训一段的相识，你的历史问题和在校的表现，二位首长有个全盘了解，所以在危机中，我有信心的依靠他们，二位首长也敢于出来多次营救你，我们能活到今天，正因为有这些有利条件。这些恩人我怎能忘记呢？你能活到今天，是和这些营救你的人分不开的。 　　 　　三、 文 革 后 期 的 回 忆 　　69年9月，南宫中学被砸烂，学生全都回家，教师全都到南宫五七干校林场劳动，教师重新分配工作，到乡村中学去任教，你们这些所谓的四类分子，先在林场，后到农场，继续劳动改造。72年底，你们也全部被解放，也重新分配工作，到中学去任教。 　　72年底，你被分配到薛吴高中，继续任教再为中学教育事业做贡献。你任高中语文课，你仍兢兢业业，孜孜以求的，忘我的劳动，认真的备课，讲课，批改作业，每晚工作到深夜，你的讲课很受学生欢迎，学校领导上也很满意。 　　75年邓小平第二次被打倒，学校的教师，再次又分期，分批下放劳动改造，这次你又是首当其冲，第一批下放到农村去劳动改造一年。76年四人帮倒台后，才返回学校继续任教。77年11月恢复高考。78年高考升学率薛吴高中，在南宫全部七所高中中，名列榜首，受到县领导的表扬。 　　79年3月，落实政策，我们回到了北京，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解决了你历史上遗留的问题，按照“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原则，把多年遗留下来的三顶政治大帽子逐一落实，最后全部纠正，得到彻底平反，历史问题终于还给了你一个公正。平反后，你回顾你曲折的遭遇时，说：这更坚定了我对党的实事求是的政治路线的信念。可惜的是，失去了为党和人民做更多工作的宝贵时间和机会。 　　你平反后，在中央办公厅落实政策办公室工作期间，为一些冤假错案的人，又做了不少的工作，解决了不少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冤假错案，得到了落实、纠正和彻底的平反。平反后，重新恢复了工作，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不仅恢复了本人的名誉，同时也挽回了党在群众中的威信，体现了党的“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原则。为党的工作，再立新功。 　　永熙！你平反以后，82年又恢复了你的工作。这时你已进入老年，65岁那年又被任命为北京经济学院院长，当选为全国政协第六届、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人老了，但你对革命事业的热诚未减，希望在有生之年，再为人民多做点事。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做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你确实也是这样做的，晚年对教育事业又做了不少贡献，称的上是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好战士。你的确也是这样做的，晚年你为教育事业又做出了不少的贡献，你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合格的好战士。 　　86年你患病了，只好在家养病。86年患了前列腺癌，91年又患了脑血栓，病魔缠身达十四年之久。你一生在世受苦了，幸福日子没过多久。苦难的日子一一度过了，世间的苦你受尽了。你今天的死是光荣的死，历史遗留下来的三顶政治大帽子，得到了彻底的纠正和平反，过去的成绩已被世人所肯定，你的灵魂是清白的，没一点痕迹，平安离开人世，死也瞑目了。 　　永熙！我的亲人！你安息吧！你的在世功绩，不会消失，还报你的地方，已经得到，是好人享福的地方，那里没有忧苦和悲伤。你的灵魂在这美好的地方，享受到真正的幸福和安乐。愿我日后与你同到这个幸福的地方，共享永生的安乐，永远欢聚在一起，不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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