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袁同志去世已经整一年了。他对我国民主革命时期、特别是解放战争时期第二条战线上的学生运动的杰出贡献，将永远铭刻在中国人民革命运动的史册上！ 　　我是1949年初在北京认识他的。那时，北京刚解放，我才从国际学联调回来参加全国学联和团中央学生部的国际联络工作。记得那是在1949年初的一次全国学联和团中央学生部全体工作人员的联席会议上，主持会议的学生部部长荣高棠同志对大家讲话，大意是说：现在我国的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全国解放在即。学生运动的任务也将随着从过去的对敌斗争，向建设和保卫祖国的方向转变。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转变。在座的同志，都是才从全国各地学生运动的第一线调来中央工作的，对于这个新的历史任务都没有经验。希望大家团结一致，深入调查研究，随时总结经验，把这个历史性转变的工作做好。他接着对大家说，他虽然是学生部部长，但还兼着团中央办公厅的工作，团中央机关初建，事很多……说着，他指着身边的一个中等身材、稍显清瘦、风度儒雅、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的同志向大家说：以后，学生部的具体工作主要由他——袁永熙同志负责。此后，我就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了一年多，1950年团中央决定出版团报——（中国青年报》后，我就调到团报工作去了。我和他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深刻难忘。 　　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十分谦虚谨慎、不苟言笑，从不夸夸其谈、居功自傲，始终平等待人、平易近人。开始时，多数从外地调来的同志并不知道这个袁永熙是何许人，组织上为什么会把学生工作这个十分重要的部门交给他领导。后来才逐渐知道，他原来就是抗战时期在大后方参与创建党的外围组织“中国民主青年联盟”（“民青”），1945年抗战胜利后不久昆明的“一二·一”反内战运动、解放战争时期北京的“抗议美军暴行”和“五·二O”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的主要领导人的那个“小袁”！我原来便对他心仰已久，这时能在他领导下工作，不禁感到非常荣幸。后来，尽管不少同志都很想听听他过去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带有传奇色彩的英雄事迹，但是从没有人听到过他自我眩耀他那些已成过去的功绩。大家看到的是他和同志们接触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自然而然的、而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谦虚谨慎的态度和平易近人的作风。因此，在团中央机关，甚至在青年团系统，不论是曾经出生入死几十年的老同志，还是刚离开学校才参加革命工作不久的小姑娘，大都十分亲热地叫他“小袁”。1996年5月，他因脑血栓已瘫痪了五年，当他克服了极大的困难，坐在轮椅上请别人抬上汽车，赶来参加原全国学联和学生部老同志们聚会的时候，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叫起来：“小袁来了！”1997年5月，当老同志们再次聚会纪念“五·二 O”运动50周年和庆祝荣高棠同志85岁生日和他80岁生日时，他那时已经力不从心无法参加了。会后，我们到他家去向他祝贺生日时，大家还是“小袁”、“小袁”地称呼他。后来每当我们谈起当年那种朝气蓬勃。亲密无间的同志关系时，大家无不万分怀念甚至感慨啼嘘！ 　　小袁不但有十分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他的理论修养也很高。在团中央学生部工作期间，解放初期历史性大转变时期的我国学生工作和学生运动方面的不少重要经验的总结和指导性文章都是出于他的笔下。他对我国学生运动的历史和基本经验教训的深刻理解，对我本人也有过很大帮助。记得1949我从布拉格回国后，团中央领导同志为了帮助我提高认识，做好前段国际学联时期的工作总结和思想总结，蒋南翔和荣高棠等同志专门找我谈过一次话，要我在一段时间内拿出主要时间，先对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学生运动的历史，进行一段专门的学习和研究。此后，我虽然找来了许多资料，包括从团中央档案室借来的一大批包括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在内的历史资料，但是由于我的水平太低，整天埋头在资料堆里仍茫茫然理不出一个头绪。这时，我去找袁永熙同志，向他请教。他对我说：中国学生运动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人民革命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必须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下，先对我们党和中国革命的历史有个基本的了解；有了这个基础，然后才有可能较好地学习和弄懂中国学生运动的历史。你没有这方面的理论功底，怎么能够去研究学生运动呢？此后，我便把自己关到一间小办公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他的建议下，仔细通读了当时解放区出版的毛主席著作，特别是重点精读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以及有关党在各个时期的统一战线政策、知识分子政策、中国青年运动的方向任务等方面的经验教训和理论论述。经过这段比较系统的学习和认真的思考，我才得以真正张开了眼睛，在1919年开始的中国现代史的广阔背景下，看到了中国学生运动在波澜壮阔的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中的位置和它的历史任务，以及它在我们党的领导下逐步成熟，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历史过程和基本经验；同时，也才开始比较深刻地认识到，在千千万万个革命先辈们为祖国和人民的解放前仆后继的革命事业中，个人的作用以及个人和集体之间的关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确实像一只可笑的井底之蛙那样存在着一种盲目的骄傲自满情绪。直到此时，我才像大梦初醒，开始清醒地认识到，1947年组织上派我到国际学联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中央青委要在上海成立的中国学联派一个有一定代表性的人去参加会议，而我恰好是中国学联秘书长职位、上海学运主力交通大学的学生，一个群众组织的党员负责人，又多少懂一点英文和俄文，在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学生运动中做过一点基层工作；在国际学联的理事会上，更由于中国学生运动在国际学生运动中的崇高地位，特别是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学生运动的突出贡献，而我恰恰又是中国学联的代表，于是就被推选为国际学联的副主席和殖民地半殖民地学运局的负责人，而不是由于我本人水平多高、能力多强。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学生运动的规律有多少了解。事买上，我在出国前才临时抱佛脚，由上海学委吴学谦和乔石等领导同志帮助我进行了一段突击性的学习，从政治上和资料上做了一些准备，对我国学生运动的历史和经验才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实际上，在当时的学生运动中，比我水平高、能力强、经验多、贡献大的同志不知有多少！小袁同志当时虽然只对我说了不多的几句话，但是却让我终身受益匪浅，不仅帮我弄通了许多根本性的道理，还特别使我懂得了要真正学懂一点东西，首先必须要有一个虚怀若谷的谦虚的学习态度，和一种辩证唯物主义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正确的学习方法。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一次难得的具体享受！ 　　小袁投身革命六十余年，贡献突出，但生活道路却十分坎坷。他在身处逆境时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党性，更加令我难以忘怀。1947年“五·二 O”运动后，他不幸在北平被国民党特务逮捕。他在狱中虽然受到敌人的严刑逼供，但始终坚贞不屈，机智勇敢地保护了地下党组织的安全。在多方营救下出狱后，他立即又投身到革命斗争中去。1949年初北京解放了，他和同志们正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中时，突然受到了开除党籍的处分。在开除他的党籍的同时又批准他重新入了党，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实在太突然、太沉重、太难以理解和承受了。他后来在团中央学生部工作期间，虽然一直拼命地努力工作，但却常常独坐一隅，沉默寡语。我想，他的这种表现，可能与他当时的处境有关。1952年，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执行，我国进入了大规模的有计划的建设时期，国民经济各部门纷纷来向团中央要求调人支援。这时，我随学生部的新部长杨诚和许锡振、杜受百等同志一起，调到二机部从事国防工业建设；小袁同志则和蒋南翔、陈舜瑶。周寿昌等同志一起调往清华大学工作。然而，正当他在校党委书记（后任校长助理）的岗位上积极贯彻党的教育方针、放手开展工作的时候，1957年，无情的打击又一次沉重地落在了他的头上，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在随后的“文化大革命”十年灾难中，他又继续受到残酷的迫害，原夫人陈琏同志也在这期间愤而自杀，他进一步饱尝了家破人亡的苦果。 　　1980年初，我的冤案平反后，从山西调回北京到国家教育部工作。听说他已回到北京疗养，便赶去看望他。他那时和他下放河北南宫县教书时娶的照顾了他后半生的患难与共的妻子张兰芬老师一起，住在骑河楼清华大学的一个长着一尺多高的野草。荒凉破败东倒西歪的四合院宿舍里。他问起我这些年来的经历，我告诉他说：反右时我正在二机部一个航空研究所工作，因几年前在一个内部刊物上写了一篇主张我国应尽早自行发展自己的导弹武器工业的文章，和当时主管航空工业的部分领导同志的意见相左，加以在反右运动中的一次划右派的领导组会议上我发言反对扩大化的做法，在1958年秋天被补定为“同情右派”和“宣传资产阶级军事思想”的“严重右倾分子”，受到了撤职、降级、留党察看的处分，全家下放去了山西。在“文革”中，又因曾在国际学联工作而被打成了“国际间谍”，下放交城农村喂猪。几经申诉，全无结果。后来被蒋南翔和高扬文同志知道后，在他们的热情关心下，由高杨文同志出面为我申诉，才得到了平反，不久前刚从山西调来教育部，准备派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去工作，等等。他听后，对我的冤屈得到洗雪表示祝贺，同时也向我倾诉了他这些年来的不幸遭遇，说起了他在1949年所受到的被开除党籍同时又被批准重新入党的离奇处理，以及1957年被打成“右派”的问题，都还没有得到重新审理。我告诉他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们党正在下大力气平反冤假错案，我劝小袁向有关组织写报告，要求予以彻底平反。我们联名给有关部门写了报告。之后，他所受的不白之冤，终于在三中全会的精神照耀下得到彻底平反。在长达三十多年的逆境中，他对共产主义信念始终坚贞不渝。毫不动摇，对党的事业仍旧任劳任怨、勤奋工作。他的这种精神，令人十分敬佩。不久，他调到北京经济学院，几年后离休。我去他家看他时，发现他正在崇文门的那两间既是卧室又是书房的狭窄小房间里主持编写我国的第一部（人口丛书）！在他80大寿时，原全国学联和团中央学生部的老同志们送给他一个条幅，上面大书“历经坎坷，老而弥坚”八个大字。因为我们都认为，他在几十年的逆境中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党性，应该是我们终身学习的榜样。 　　现在，我们的国家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已经拨正了航线，驶入了高速发展的航道。全国人民正在意气风发地为把我们的祖国建设成一个社会主义强国而努力，小袁当年为之献身的伟大理想正在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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