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90号馆文选__狮子之泉七元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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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昨天我跟一个朋友吃饭,我同她也是银英认识的网友。我们有个一致的结论:「银英是个已经完结的作品,虽然它还有一些角色不太圆满。」 怎麼会谈到这个话题呢?因为我们在讨论罗严塔尔。我朋友之前受人陷害,被要求写一篇罗严塔尔後来没死还得到幸福的同人文。结果她写到後来,有种不知道为何而写的茫然感。我们昨天讨论这个问题,对於罗严塔尔,我们都同意,在他见到自己亲生儿子那一刻,他的生命已经获得救赎,他的角色与意义都完满了,所以他的衍生已经不再必要了。 所以问题是,能有空间衍生的是什麼样的人物?显然,到银英故事结束为止,仍有馀绪未尽、仍有生命的重大冲突无法解决的角色,才会是衍生起来有意思的人物。 许多银英同人或许受到前作的启发,或许基於英雄所见略同,纷纷选择「後莱因哈特时代」的新帝国作为故事背景。新帝国是个很好的舞台,风起云涌的传奇尚未远去,目下又是一片百废待举,说是执政者的千头万绪也好、民众对和平的希望蓬勃也好、前朝遗老的不如归去也好,那时代的气氛令人著迷,又充满变动的可能。 「缪拉803」是一篇六万多字的长文,里面写了两个事件。这样的篇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feifei的文笔也称熟练,我觉得这是一篇很不错的作品,尤其又是feifei第一部长作,能够驾驭这麼多的文字,前後仔细、逻辑清楚、又不失优美,诚属佳作。 个人比较喜欢第一段宿怨篇。首先是因为它比较紧凑,篇幅与文字穠纤合度,对单一事件的描写,已经兼顾深度与精彩。 写小说常常陷入两难,是要追求一个moment,还是要完成一个construction?我想这个问题也被争论过很久。银英原著里有非常优秀的construction,但是伟大的moment也不遑多让。越长大的东西,结构越重要,越短小的作品,提纯的功夫就要越高。 上篇对少年的失落描写很精彩。青春期的小孩对於黑白是非的挣扎刚刚开始,儿童时天真相信的东西被打破的徬徨跟愤怒,一直都是每一代狂飙少年的永恒疑问。 只是,上篇里的缪拉却给我一种有点可惜的印象。 缪拉的反应显得比古斯达夫更天真,挣扎更严重。我觉得,这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所会表现的反应。 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过「创伤後压力症候群」这个名词。从战场退伍的军人、或是经历过重大灾变的人,有一半到三分之一以上都留有轻重不等的後遗症。 古斯达夫的失怙之痛不是来自亲眼所见的恐怖,而是来自遥远的讯息与宣判(爸爸再也回不来了),但是缪拉距离事件的中心却最近。因此从心理压力复杂度而言,缪拉事前所见与事後所承受的压力远大於古斯达夫。为了收拾这个压力,活下来的人势必要把这些东西转移出口(或者说,将之合理化),否则只是凭著忠诚与信念,是抵挡不住沈重的後悔与罪恶感。 缪拉怎样克服了这些活下来,我们不知道,田中没告诉我们。也许他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命运,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也许他的性格与所受的专业军人训练真的能让他麻木於伤亡名单与数字(就像是看到血就昏倒的人无法当外科医师一样)。但是我想缪拉在新帝国除了军人身份以外,尚有他的政治身份。他的考量与行为,还有对古斯达夫的态度,是私人赎罪的动机多,还是政治形象的手腕多? 这样分析好像把缪拉等人推入奥贝斯坦一流的角色,也许违反了许多人心中的缪拉形象。我的考量点只是在,作者选择了「存活者的复仇」这个moment之时,与「战死/幸存」、「真相/表相」、「胜利/失败」、「尊严/赎罪」有关的矛盾势必也被卷入这样的题材里,而且可以发酵得更为深沈剧烈。 希尔德出场的部份不多然而很关键,上下篇皆然。(待续) 回复 By shshd 我觉得对于站在潮头浪口跨越传说和历史的那些人来说,他们在传说结束之前和之后无论个人情感还是历史角色的定位都有很大区别的。 hildgard说缪拉“在新帝国除了军人身份以外,尚有他的政治身份”,然而我认为截止到莱因哈特去世之前为止,缪拉的主要角色和毕典菲尔特一样,是一个相当单纯的军人,这种身份是随着战争的结束和莱因哈特的去世才发生转变的。虽然hildgard认为"是凭著忠诚与信念,是抵挡不住沈重的後悔与罪恶感",但我认为在莱因哈特活着的时候,在战争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追随他跨越那数万光年壮丽征程的峥嵘岁月,以及被他的人格与灿烂的燃烧所感染而犹如饮尽生命中最甘美的醇酒的感觉,对缪拉来说,那已经够了。像奥贝斯坦,罗严塔尔那样的人在莱因哈特麾下是极少数,对大多数人来说,只要能一生追随在那位金发主君之侧,无论对个人还是对社会的理想都可以实现,余愿已足。姑且不论假若长期的和平果真降临于莱因哈特在世期间的情形会如何,事实上真正的和平是在莱因哈特临终之际才到来,所谓上述状况基本维系到了他的去世。 有两个情节可以说明缪拉在这一时期的心态,一是当梅克林格跟缪拉谈起一但莱因哈特去世后帝国可能面临的问题时,缪拉的想法是反正他们肯定都会死在莱因哈特之后,所以那些问题让后人来担忧就可以了,这说明缪拉对自己人生的定位在当时就是“只要追随莱因哈特,扮演好主君希望自己扮演的角色”就可以了,无须刻意区分军人的身份、政治的身份(田中芳树评将杨和莱因哈特做对比时曾经说,在杨舰队,每个成员都必须自己确定好自己的角色,实际上也是暗示,在莱因哈特麾下的人一般并不需要去为自己的角色费心)另一个是缪拉跟大家开玩笑说,还不如来一场叛乱来得有意思,我认为叛乱这种事情也可以拿来开玩笑,恰恰可以说明缪拉心态的单纯,如果他意识到自己的“政治身份”,无论如何开不出这种玩笑,而能开出这种玩笑,也可以说明他还完全没有做好迎接“无聊”的和平岁月到来的心理准备——如果已经准备好了几十年“无聊岁月”的心理准备,那就不会因为无聊了一两个月就开玩笑说不如来场叛乱了。 当一个战士追随着理想的旗帜,不断地向前冲的时候,并不是他已经忘却了身后的一切,也不是等于他身上的伤口就会自动愈合,只不过在那一刻,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或者说,作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他应该能够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面方的种种上来。即使如莱因哈特失去吉尔菲艾斯,他也不能一直沉浸在悔恨自责中,终究是要向前走。而且比起莱因哈特来,缪拉等人这样做的困难相对还要少一些,因为莱因哈特没有人可以追随,他必须自己寻找道路,自己寻找战斗和生存的意义,而对他身后代的大多数来说,只要跟随他就可以了。 直到莱因哈特去世,战争结束之后,情况才会有很大改变。当辉煌归于平淡,当真实的光芒变成怀念的余辉,这才是对战士们最严峻的考验。过去愈合的伤口可能再次撕裂,过去压下的恶梦可能再度复活,所谓“创伤後压力症候群”,指并不是事发当时承受的精神痛苦,而是在看似已经平复的情感下涌动的暗流。用我在《宿怨篇》上篇中的说法,就是 “过去,并不是遗弃了那种感觉,只是以一份年轻进取的朝气将其暂时封印在了心灵的某个角落。 而当频繁的战事归于平静,和平的梵音代替了激昂的号角,封印之下便有了某种蠢蠢欲动,而终于……会有被解开的一日吧!只是不知会由谁来动手而已。 ” “死者将生命祭献给了历史,生者却要以生命来承载这历史,死者获得了安息的权力,生者却必须背负着伤痛、责任甚至耻辱继续未竟的道路。如果说残存下来是一种运气,那这运气也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来承当,如果说拥有“不死之身”意味着更多机会,那每一次的机会也同时意味着更严苛的试炼。”(《看砂——不死之身》)——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有“不死之身”之名的缪拉来展开这个故事的原因之一。 关于hildgard提到的“缪拉的反应显得比古斯达夫更天真,挣扎更严重”这一点,我想从两个方面做说明 第一,如前所述,缪拉在事发之后需要面对的东西里,还有太多应该比内疚、罪恶感更优先的存在,别的姑且不论,光是压在他肩上的恩义与责任就已经要求他即使不是心无旁鹜,也必须压下那些可能妨碍他承担这一切的个人情绪。假如古斯达夫是在战争年代对缪拉所的这些话,那么缪拉纵使痛苦,也绝不会放纵自己过度自责的。封印的解开,是以他确定这种情绪及起起伏程度不足以干扰对现有责任的履行为前提的,也可以说直到这时,缪拉才有“权力”去完全处理自己个人的情绪。而古斯达夫不同,他指责缪拉时所表现出的想法,是自失去父亲几年来反反复复的思量的结果,他所说的那些话,是长久以来不知道已经在心中说过多少次的话。打个比方说,我记得有一位马勒第二交响曲的指挥专家,他就是为了指挥这首曲子才学指挥的,由于为了这首乐曲倾注了任何人都不能及的热情和心血,尽管他的综合水准较之一些大师还有差距,但他对马二的演绎却是无可置疑的经典。而我在“远征篇”中所写的古斯达夫在一直以来的信念倒塌后表现出的彷徨无措,事实上也刚好和他在“宿怨篇”中表现出的成熟形成对比,说明他那种远远超过许多成年人的成熟的表现,只是一种长期积累下的“超常发挥”,他当时的“成熟”与缪拉的彷徨形成的对比,也绝非二人心智成熟度的实际对比。 第二,关于“古斯达夫的失怙之痛不是来自亲眼所见的恐怖,而是来自遥远的讯息与宣判”,这一点我想hildgard可能有点误会了,古斯达夫对缪拉的恨意并不是来自于遥远的讯息与宣判带给他的“失怙之痛”,而是长期以来亲身承受的灾难、压力以及被背叛的愤怒。 “巴米利恩的英雄,杨威利都称赞的“良将”,怎么可能会了解一个败军之将的家人是怎样被别人当成瘟神一样避之惟恐不及的呢?又怎么可能想 象得到,他的孩子是怎样面对同学和玩伴不知何时会从口中冒出的嘲弄,说他父亲的无能让180万人毫无价值地丢掉了性命呢?还有那些死者的亲人----起初我还以为他们和我一样恨着那个夺走我们大家亲人生命的杨威利,后来才明白,原来他们憎恨的人竟然不是杨,而是我自己的父亲……你知道改掉名字进入幼校以前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在别人的白眼下渡日的吗?” “可是,我终于还是挺过来了……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我不知道多少次抱着流泪的弟弟,对他,也是对我自己说:不要哭!就算别人怎么说,我们的父亲都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所以我们也要做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就算全宇宙的人都遗弃了我们,至少还有一个人会和我们在一起的,他会和我们一起记得父亲的仇,一起恨着那个杨威利……他的名字就是----奈特哈尔·缪拉!” 不知道hildgard是否知道国民党历史上一位名叫黄维的将领,他在国共内战中战败、被俘后,他的妻儿生活困难,想去领抚恤金,得到的却只有白眼和讥讽——“整个兵团都让你丈夫害死了,你还有脸来要钱”。写古斯达夫一家的经历就是受到了这个启发。诚如NSL在《寄望银河》中所说的,“弱者和被害者享有同样不公正的弥补特权,人们会觉得死亡的鲜血和遗族的泪水洗净了生时的一切,他们是完全洁白无辜的受害者。看到杨为那篇《你和杀人凶手是同伙》消沉的时候,我忍不住嘀咕:‘杀人凶手’是说谁呀,虽然那位痛失爱儿的老妇人确实很可怜,可是她难道以为她儿子到前线是去采采野花而已吗?然而,那士兵母子确实安然在绝对受害者的立场上,其他人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而作为坎普一级上将的遗族,古斯达夫他们比别人更深的悲剧在于他们同时兼具受害者和加害者的立场,两边的人都各自有其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权利,两边都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面要背负着这种种无端的压力,一面还要在这“两边都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的情况下照顾、宽慰母亲和弟弟,而且还一直努力压下心头的疑惑,去理解、相信缪拉,古斯达夫内心所承受的压力,我以为绝不比目睹“秃鹰之城”惨况的缪拉要小。而比起缪拉在情感上有许多可以寄托之处来,古斯达夫唯一的寄托几乎就是缪拉的那个誓言。 “就连杨威利死了,你到伊谢尔伦去吊唁他,我母亲和弟弟接受不了的时候,我还在为你辩护,我说,缪拉提督是奉陛下的旨意去的,这不能怪他。而且杨威利已经死了,继续恨一个死去的人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的家人也会和我们一样伤心吧,缪拉提督慰问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对……” 苦难可以使人成熟,正因为有了姐姐的入宫,莱因哈特才能在年仅十岁的年龄经历本来或许至少要等十年之后才会有的脱胎换骨的转变,当古斯达夫一次又一次说服亲人也说服自己去理解、相信缪拉的时候,他的内心已经经历了千回百转,万种思量,所以当那张“昔日之敌今日之友”的照片成为压断背脊的最后一根稻草之时,他的信任转化成的纯黑怒火中才会同时也包含了惊人的理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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