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哀伤 设定一 杨威利篇
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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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做梦的时候又梦见了那一幕。
深深到无法言语的黑色宇宙里，绽开了从未见过见过的璀璨火花。那是他此一生中见过最美丽的烟火，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掉的场面。 白色的天鹅在群星的映衬下释放出了动人心魄的光芒，宛如最后的晚宴。 他坐在休伯利安里看着，手把帽子攥的很紧，到后来他怎么也无法平复帽子上的褶痕。指挥舱里都没有人说话，大概是都被这一幕所震慑住了。一直到很后面，大概其间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过去后，他才听到操作员在那里喊着，他分不清楚那声音包含着怎么样的复杂的情绪。 “击中！伯伦希尔被击中了！” 而他很后来才听到有人在那里欢呼。 那一刻他奇特的意识到，他的脑海里没有战胜对手的兴奋感，只是模糊回忆起那日在帝国官方电台里见到对方的情景。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低头看着。那里都是冰冷粘腻的汗。 因爆炸而产生的光芒慢慢消退去，宇宙又还原成一片无底的漆黑。 宇宙历799年4月，巴米利恩星域会战至此已接近尾声。 因这个梦，于是醒了过来。 入眼处都是漆黑的色调，让他一时有了疑惑的感觉，犹自觉得自己还深处梦中。 直到自己看到从窗外透入的淡淡的星光。 夜还深，他却是在也睡不着了。 他是不抽烟的，但却爱酒。妻子虽限制他喝酒，但家里却也从没少过酒的影子。如果用心找，还是能找到妻子藏在各处的各色酒。有些是邻居朋友送的，有些是自己买的。 他很懒，可是在寻找酒的藏身之处的时候，还是会动用自己全身的勤勉给找出来，更何况他现在非常非常想喝一杯。 打开的窗子里传出远出风掠树海的声音，他的房子后面山上是一片种植着大量乔木的森林，而房子四周则是绵延不断正绿稻田，仿佛生命也如这般壮阔无尽。 他记得那日他和妻子搭乘长途火车遥遥的赶过来看房间，到达这里正是黄昏时刻，落日迤迤俪俪的，拖着不愿意离去的昏黄色光芒，映着秋日里沉甸甸的麦穗低了头。房屋疏落，人影稀少。夜里留宿在当地人的家里，只听他们唠唠叨叨，这户房子里的人，如何如何因战争到后来一人也不存留，他沉默的听着，不知道如何答茬。 第二天下雨，他一早就醒过来，听到雨水滴答滴答。觉得有些不真实，在几个月前，他在休伯利安上看着白色天鹅最后的光芒，而此刻他躺在陌生星球上陌生的人家里。 看着木漆的天花板，只觉得眼前随时都会闪烁起那日看到的光芒，在视网膜上久久的不肯离散。然后慢慢的觉得四周一点一点的静下来，到最后，回到犹在天地初开，没有光，没有生命，什么也没有。 他闭上眼睛，只有听到厨房里早起的主人絮絮的语言，平板而空洞地，叙述着，谁家生，谁家死。 就是那天早晨，他决定定居在这里。 跑到露台上坐着喝着酒，冰冷的液体在手里转了一个弧度又一个弧度。星光一如当日微弱闪烁。 他想起，那个被誉为‘军神’的金发年轻人因为他的缘故，已经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坐在星空下，看这样的景色了。 不过也许因为自己更多的人丧失了这样的机会。 他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觉得连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当年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离开军队，离开同盟离开战争后，他曾读过关于那个年轻人的简介，一些生平。有嘲讽的，有捧起的，当然也有不少中肯的评价。他看着，只觉得身外之事，恍惚的已经认识不真切。 只记得当年从不甚清晰的转播画面里，看到金发年轻人风华正茂，意气奋发。只记得俘虏交换日，他金色光芒，即使是隔着千万光年的传输，也无法被销毁。 可是如今却已经是销毁了，真切的销毁在他的面前。 在他的手里。 他抬头仰望群星，群星冷冷俯视他。 他记得在那本著作里曾看到，那个青年曾把手伸向空中，说着，要把星星握在手里。 他伸出手，落在他手里的只有虚空而已。 当时决定住在这个边境行星上偏僻小城，也是为了各方面的考虑。 在巴米利恩会战后他有着不得不隐居起来的理由，虽然隐居以后的生活似乎很符合他最初想退役以后过的那种日子。但他也明白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 虽是小城市也正当战争时刻，但超市里却似乎是一派与己无关的热闹，人来纷往。 在收银台处悬挂着大大的立体电视机，画面不断变化。杨偶然从里面看到熟悉的画面。 爆炸，战争，死亡，眼泪。 死伤无数。 他站在电视机前看着，只想得这一个词语。 缺失了当年建国初期时主张和道路的同盟，以及没有了统帅不断分裂内战的帝国。到底会迈向哪里呢？ 耳边传来妇女争吵的声音，嘈杂的不得了。说这个是你先拿到还是我先拿到等等，诸如此类等等。而四周来往人群表情漠然，没有人多往电视画面上看一眼。 杨觉得心里有什么漠漠的缺失着。 画面转了过去，穿着绿色军装的军人握着枪在说什么，他想起当年同盟的救国军事委员会。 不要挡路！ 有人叫骂了声，把他生生的撞开。他只是呐呐的道了歉。他原本并不长于此，但后来，他学会了，学会以不同的口气表达歉意。为此，妻还曾笑话过。 随着人流，慢慢地走到收银台前，头发花白的女店主懒懒地接过银卡划账。这一次杨记得了妻的嘱咐，看了一眼液晶显示器上的数额。曾经，他多付过三分之一的钱。 一阵大力涌来，脚下踉跄着向斜里移了几步。没有来提及回头，耳中传入的嘈杂语声已经解了他的疑惑。 “闭嘴！！杨提督才是最优秀的，你们什么烂元帅不是死在我们提督手里吗！！！” “同盟的XX！无耻！因为你们用了无耻的手段！” 只见的两个模样壮硕的男子在那里凶言恶语，几乎要扭打起来。看情形似乎是旧同盟和旧帝国的拥护者不知因何原因争吵起来。周围的人因这个争吵而纷纷让开了路。杨也在这里面。于是急忙低了头，掩步快走。 他有着不能出现的原因。 “杨提督。” 杨僵直了身体，在离开超级市场没两步后，便给这人唤住了。他一边想着推脱之词一边想办法开溜。 “杨提督，我知道是您。也许我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奥贝斯坦。” 杨惊讶的回过身来，他分明记得在当日巴米利恩星域会战里，这个名字是出现在伯伦希尔这上，换而言之，这个人也在阵亡名单上。 虽然不曾亲见过，但眼前这人确实就是当年辅佐莱因哈特的奥贝斯坦。 记忆回来了，他确实是要忘记掉的记忆回来了。 “杨提督，伯伦希尔已经在我们射程内了，要不要发射！” 他已经不能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那些光束锐利非常，疯狂的切开了整个世界。伯伦希尔在那些光束的风暴中摇摆着，仿佛是陷入狂风暴雨里的小舟。 “嘟……” 他的通讯系统被意外接通，没有用密码，似乎是刻意想要找他。 三秒种后，他注视着那张小小只有他能注视到的屏幕。 “加强射击！他们已经撑不住了！” “缪拉！缪拉的旗舰上来了！其他单位排列起来！快！” 他的耳边是嘈杂的声线，他注视着屏幕注视着屏幕。 那里有人看着他，很安静。曾经吐出苛烈话语的嘴唇只说出了两个字。 “爆炸了！看呐！”耳边的叫喊将那两字抹去，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什么，或者听到了也是他的幻觉。 屏幕被切断了，只有无意义的线条纵横在那里。 “重新排列舰队！” “那些帝国舰队好象疯了一样！我们的数量减少的太快了！” “杨提督！请下令！杨提督！” “不要慌张！我们兵力有绝对优势压倒他们！他们只是强弩之末！” “杨提督！请下令！” “杨！” “杨提督！X光年外发现新的舰队！” “杨提督！这里也有！糟糕！难道我们被围攻了吗！” “杨提督！！帝国双壁围攻海尼森了！！！” “杨提督？” “啊……”他打了一个激灵，回神来也只见奥贝斯坦平静无波的脸“杨提督，您正奇怪我为什么会活着吧。” 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在那一刹那对那个金发年轻人还存活着出现希望。 “最后那一刻，罗严克拉姆候爵阁下希望我能将来辅佐当时是一级上将的吉尔菲艾斯阁下，所以让我活着离开了。” “那么，他，罗严克拉姆候爵他……” “您觉得他的矜持允许吗？” 他们的话都没说完，也没有说完的必要。杨垂下了头。 “是吗……”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分外俱长。 “杨提督是在之后不久就来到这里了吧。您现在还和您的部下有联系吗？” 杨沉默。他要怎么解释当初的一切？ “杨提督认为现在的局面还会维持多久？” “同盟方面，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武装冲突，但是因为中央政府的控制力萎缩，宇宙海盗迫使商团交易减少，人们的生活水准普遍下降，失业率上升。不论在任何时候与此相伴的必然都是犯罪率的上升以及罪犯平均年龄的下降。” “而现在的帝国，当年曾经臣服在黄金狮子座下的名将们现在为了各自的目的和利益征战不停。事实证明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其实并没有他的好友期许的能力。”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战争要持续多久，也没有人知道还有多少士兵会因此而死，有多少平民会再成为士兵。” “人们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会在什么地方，会不会还活着。” “杨提督知道吗？” 杨侧了侧头，天边的火烧云美丽的惊心动魄，仿佛只灿烂现在一刻的感觉。 “其实讨论一切都已经没意义了。帝国和同盟走到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人能控制了，也许退隐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杨没说话，黄昏的光芒照在乡间的小路上，便染上一层回忆的色彩。他看见小路旁那些摇摆的小草，或者是顽强生存着，或者是独自枯萎着。 奥贝斯坦站在他前面的几步路，望着那些金色，“杨提督，我想知道。” “恩？” “虽然没意义，可是你到现在有没有后悔过？” “啊？”他望他，只觉得心里什么被隐约触动。 “杨提督对当日之命令，可曾后悔？” 杨沉默的站在那里，听得寂寂风声，不知道如何回答。 回家的时候，妻子已经在烧开水，空气里湿润润的，好象蕴涵着无数水汽在空气里上蹦下跳着。一抹斜斜的光芒在玻璃的窗口上折射着，映亮了整个屋子。 他盯着那光芒看，只觉得自己眼睛酸疼。他闭起眼睛，只觉得有什么光芒在黑暗的眼膜上闪动着，好象黑夜里绚烂的火花。他明白，这只是注视明亮东西太久以后的后遗症。 可是他又觉得这光芒无比熟悉，好象某日似曾相识。 “杨？”妻子过来温柔唤他。 “没事。”他睁开眼，一切如常。落日又坠了几分，于是玻璃上再也反射不出那光芒。 那日晚上又做梦了。 依旧是广阔宇宙，星光微弱闪烁。无数的宇宙舰艇漂浮在空中，一束束的光线交换着狂热的语言。 他坐在休伯利安的指挥舱里，好象在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他仿佛能看见远处扇动着美丽洁白翅膀的虚空女王。有人在大声的叫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