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3690号馆文选__狮子之泉七元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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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机械散发的电子臭味混着臭氧,飘荡在舰桥内,军靴踩着地板的声音并不规律地来来往往着。空气里漾着沉默,紧张的双重波纹,如同舷窗外无边的黑暗,深沉至无法被划破。白天黑夜在宇宙中并没有多大意义,时刻时分也还原成简单计数的对象。多数战斗人员的生物钟关心的只是什么时刻才会轮到自己睡上密舱床具。 即使这种睡眠只有一个小时,即使这种睡眠连做梦的权利都无法给予…… 砂色眼瞳,砂色头发的少尉被电脑预定的时间催醒,见到外面无过路的人,就轻拉开轻型塑胶制的密闭水槽,在约三十公分满的浓盐水上站了起来。预期与敌舰队的遭遇时间只剩两小时的空档了,而在此之前,已经接近二十个小时未合眼的通讯主任奈特哈尔·缪拉,仅仅在密舱床具上补了一小时睡眠,来期求战前良好的精神状态。 这一仗,将成为他一生血与火生涯的初阵。 阳光,老式的吊钟,爷爷在退役后依然常穿的军装,毕业酒会上的红酒,在转身合上密闭床具的几秒钟后还浅浅地留在脑海。虽然已经清醒过来,奈特哈尔·缪拉少尉的头还是晕着,走过放满密闭水槽的走廊时冷不防被忽然打开的水槽门撞个正着,险些趔趄摔倒。 从水槽中走出的一等兵自己先吓了一跳。在军队这种等级森严的组织中,尉官与一等兵之间的距离不是小小的一个肩章区别所以可以显现的。对士官学校毕业才一年多的缪拉,少尉仅仅是一个起点,而对很多从入伍仅是二等兵的普通战士来说,少尉已近于终点了。就像眼前的一等兵很明显地比缪拉年龄更大,也比刚刚从后方事务工作中调过来,初次上战场的缪拉更富有实际的战斗经验,却唯恐军阶更高的少尉责怪似的。 缪拉没有像许多其它的年轻军官那般,把战斗前紧张转化为对别人的怒气狠狠发泄一顿。相反却微笑着向对方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表,着急向舰桥跑去。不知道是神态的宽容,还是本来温和的外表起了作用,一等兵充满敬意地向少尉离开的方向端正地行了个军礼。 ********************** “这么快休息完了?”长着粟红色头发的操舰长荷伯斯特少尉,笑着抬手拍了拍同僚更或者更该说是同届学友的肩。 军校的学习中,缪拉和荷伯斯特两人都属于成绩偏优的大范围之内,也时不时地在一些人数较多的大课上打照面。虽说没有深交,倒也混到了点头之交彼此脸熟的程度。真正地成为朋友,达到进一步了解的程度则是托了几十天的航行之劳——大部分时间被封闭在驱逐舰安特雷四号舰桥的狭小空间,在这征战的长路中通讯长和操舰长必须的通力协作,客观原因与主观原因双重作用,人缘向来不赖的缪拉又多交了一位好友。 起先舰队的其它尉官,士官对舰内操舰长和通迅长两个重要位置,同时安插了两名军校毕业不久又毫无实战经验的新手抱怨连连。但几十天的实际任务完成的情况与质量,连在舰队工作了十几年的副舰长也不由的暗生佩服。航海长,炮术长,水雷长,这“三科长”是由比少尉高了一级的中尉担任,两名年轻人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能力的肯定及善意的指导。 真正无视这两位青年能力的,恐怕只有男爵家支裔出身,老是把家号特别响亮地放在嘴边,怨自己未得赏识而晋升的舰长汉斯·冯·朗格勒中校了。这个人有过度揣测别人的毛病,说白一点,就是有过高看重自己的能力的倾向,老是觉得才能得不到应用的发挥是上司在打压他。比如,他把这一次两名未上过真实战场的菜鸟同时被分配到自己麾下视作掌管分舰队的瓦肯塞尔上校在人事调用上打了小报告,而事实上这仅仅是军务省一次不负责任的误操作。 舰长的不满意,并不防碍舰桥的其它工作人员的态度。由于荷伯斯特和缪拉同时被调任过来,新进的两位少尉就经常被前辈拿来作比较。 克劳斯·荷伯斯特少尉是极健谈又很容易的与人打成一片的人,但同时也是个不能随便被说服的有点固执气的军人。奈特哈尔·缪拉少尉则带着天性般的温和谦逊,却不是拿客气当盾牌拒人千里之外,坦诚的个性也很容易产生好感。 总之都不是家世显赫,老觉自己得高人一等,像舰长那般令人难以相处的贵族。 宇宙历792 年,帝国历483 年5月6日1时。正是奥丁万籁俱寂的深夜。 位于距离奥丁六二○○光年之处,第五次伊谢尔伦攻略战的正式拉开幕布,继续着150年以来饮血的演出。自由行星同盟为了攻陷银河帝国最重要的军事据点伊谢尔伦要塞,派遣远征军舰队总数五万四一零零艘,可以说是过去四次远征都无法匹及的庞大舰队。 二 “集结地:要塞外10.6光秒三一八万公里处的C6区已经抵达。”操舰长荷伯斯特少尉向舰长汇报。 “好,联络雅拉肯准将。” “照程序,不是应该先联络分舰长瓦肯塞尔上校吗?”缪拉掌管通信权力,向下达命令舰长朗格兹少校问道。 “我们的舰队跟中校已经很近了。在舷窗外都能看到舰队,还用得着报告吗?”缪拉合理的疑问被舰长顶了回去。 “可是报告我们的具体坐标有利于精确地安排火力,放眼望去这么多战斗舰艇,未必分得清具体哪一艘是我们的。”奈特哈尔·缪拉并非没有自尊心与自信的人,该坚持的依然需坚持。 “战场上的第一原则是听从指挥。像你虽没上过几次战场,军校里难道还没按排摸拟训练?!”少校明显已经拿出身份来压人了。 缪拉霎间疑惑,紧接着少有地出现了反感的情绪。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建议被上司无理地压制回来,而是因为他想起了离开伊谢尔伦第五港口时,瓦肯塞尔上校和朗格兹少校舰长之间的争执。过程中不一定是谁对谁错,可少校将私人化的恩怨带到战场上。虽未必会造成什么严重影响,但这种公私不分的举动除了让部下看清他的狭小器量之外,没别的作用了。 在一旁的荷伯斯特,背着舰长作了个拇指向下的鄙薄姿势,大家都明白了。缪拉犹豫了一下,考虑要不要瞒着舰长私自拍封通讯过去。但毕竟越权,还是放弃了。反而是两分钟后分舰队的瓦肯塞尔上校给驱逐舰送来了问讯。 汇报过后,缪拉看到舰长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点头同意回文,不禁摇头,按奈住心里的问法:你到底几岁?这种精神凌架非要对方低头有什么意思?名字里加了“冯”,自视便不一样吗?是把别人服首屈膝的态度当成习惯了吧? 再怎样不满,接下来的战斗中也必需尽力完成自己的职责。 2时50分,炮击开始。 “全速向前,主炮开火!”得承认,朗格兹少校是一个有着军人勇气的人,但有勇气并不等价于有头脑。不久后,操舰的荷伯斯特就发现舰长的命令基本上是哪里我方战舰云集,敌方战舰云集,就有向那儿靠近的趋势。 “少校,越是密集的地方,越是火力集中,也越容易造成毁坏。”荷伯斯特也忍不住提醒。 这是军校生的武器杀伤率和毁坏分散率之间常识,批评也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但战场上往往有我方战舰多的更安全这种下意识的心理。 朗格兹少校脸一红,接着吼到:“我当然知道!” “我们现在是比较深入了,是不是该后退一些。”经验老道的副舰长提醒。 “真没勇气啊。”朗格兹少校虽然嘀咕了一句,但不得不认为工作几十年的副舰长的建议有道理,心里也有了后退的打算。兴许,只听取有长时间检验有实际经验的人的建议,而无视缪拉和荷伯斯特这样的新秀的潜力与能力,也是这位舰长的短视之处之一。 “要塞的整体作战计划一向就是把叛乱军诱到要塞主炮范围内,到时候太过突进退就比较困难了。更何况这一次敌人的舰队数目庞大,平均以一对五,要甩掉真的不容易。如果对方要打算实行并行追击而使敌我双方混和就更难了”缪拉说着,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的担心正落为现实。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 尽管这样,转弯后退命令却下来了。 雷达探测到射程内有“伏击的叛乱军战舰”时,驱逐舰刚好是左转25度未完成。监控员的惨叫声传进每个人的听觉神经。同盟战舰的主炮射向驱逐舰,主屏幕瞬时开了白花,扰动着舰桥内人们的视线,一击未并未中。第二次袭来的时间仅仅差了一秒,磁力炮落到了舰尾,舰桥也受到了震荡,缪拉可以感到周遭嘈杂的声音和强烈的气流,他努力调整着呼吸频率,用手掌护着暂时无法看见任何事物的双眼。有什么东西刺入右肩,刺激着他的痛觉神经。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这样一副景象。 舰长从指挥席上翻了下来,急速赶来的军医初步估计他折了颌骨,说不了话。所幸副舰长只有擦伤,水雷长碰破了头已经晕了过去,炮术长的衣服被血染了,看不清到底伤在胸部还是腹部,航海长抱着的左臂一道血痕但没有太痛苦的表情,只有荷伯斯特安然无事了。 “全速向前进,先避开战舰的射程,再仰角3度向天顶方向。作常规迂回,不要让敌舰看出我们的前进路线。” 升级为临时指挥的副舰长这么说着。 “周围区域怎样?” “十一点钟方向是敌方的战舰,三点钟方向,有我方另一艘驱逐舰,看样子正调转头离开。”航海长回答。 “好,先跟上吧。”副舰长说道,接着向缪拉确认受损情况,“现在通讯怎样?” “机关室已经接通,后部炮塔没有反应,自动装置也受磁力干扰无法运行,估计情况严重。”缪拉已经检查一遍所以反应极迅速,但他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我希望联络前面的驱逐舰,他们在我们遭受攻击前就已经停留在那片宇宙区域,现在才离开,很可能是在布机雷。” “好,赶快计算后调头。”副舰长命令简洁明了,等于把前方情况判断委任给了两位新人。 “等联络到可能来不及了,现在已经启动电脑计算出绕行离开那片宇域的行进路线。”从克劳斯·荷伯斯特的反应来看,他也考虑到了。接过水雷长的测仪,把灵敏度调到最高,在强干扰前确认了水雷情况,“真是,只顾自己逃命,都忘了通知我们,真像是瓦肯塞尔上校的分舰队的作风。” 缪拉脑海中忽然闪现了另一种甩脱敌舰的方式,把手移到电脑计算路线操作台前,迅速加了两个参数:“如果我们向4点钟左右方向运行,他们如果要执意要以最近路线追赶我们必然会过3点钟方向的机雷。” 荷伯斯特已经着手先开始进行了转弯。 “4点02分3秒”缪拉报把电脑精确计算报出来时,电脑只需修正正负3分之内的角度,而大角度的转弯,已经由荷伯斯特模糊估测后完成。 “敌舰确认已经朝预定离我舰最近的接近方向前进。” “还有危险,毕竟我们还没有脱离敌舰的射程之外。左舷的炮塔还没联络吗?”副舰长问道。 “左舷有零星的发射,但通讯还是联络不上。”缪拉回报。 “现在只能有人去实地指挥,干扰敌人视线了。” “我去吧。”缪拉说道。 “还是我去吧。”荷伯斯特站了起来,“轨道剩下的航行可以依靠自动系统完成,航海长有多年操舰经验,即有手动的需要也不必担心。更何况,我是唯一没有受伤的,行动起来最方便。” 错身而过的克劳斯·荷伯斯特少尉朝缪拉笑了一下,像是庆祝劫后余生,开玩笑道:“你留在舰桥这儿用处比我大呀。”这是对缪拉之前身处危机中迅速反应的衷衷心佩服,但谁没想到这句话竟成永别。 敌舰急功进利的追击,造成了在机雷区内的爆炸。而驱逐舰安特雷四号也因为损坏而提前离开战场,返回伊谢尔伦。 两小时后荷伯斯特其它的十几个人被发现困在R2区的一间炮塔室里,检测气压的修补装置因为之前磁力炮的影响启动地晚了。舱内的人工空气透过小小的弹片缝隙无声无息地扩散到了宇宙,而人只是在渐渐低下的气压中不知不觉地难以行动导致了死亡。 奈特哈尔·缪拉视线停在克劳斯·荷伯斯特已经永远闭着的眼睛前时,要塞一阵轰鸣,雷神之锤蚀咬后的空洞——甚至包括了大量己方还没来得及撤退的舰艇。 如果,当时驱逐舰安特雷四号没有因为受损而撤退……如果,当时去往炮塔指挥的是他而不是荷伯斯特…… 死生悬于一线时,缪拉并不畏惧死亡。但经历死生之后,更希望活下去,连同荷伯斯特年轻早逝的那份一并承起。 可无意义的战争究竟还要吞去多少人的生命呢!无谋的双方同样地消耗着人命……无视性命到为了保住要塞不惜炮轰自己人的程度?!那些呆在安全处只知道叫嚣着发动战争的无能大贵族又怎可能体验这种亲友生离死别之痛!如果有一天……有一面反抗旗帜…… 在荷伯斯特的死亡面前深痛饮恨的缪拉,并不知道,此时他以后所竭尽忠诚的黄金狮子旗的召集者莱茵哈特·冯·缪杰尔也在要塞内。 此时,距他们第一次通讯还有近二百个昼夜;而距他们初次在罗严克拉姆元帅府见面,则还有一千多个日夜要跨越。 三 亚尔提那中年恒星的辉芒经过层层的收集处理,重新被扩散到大型人工要塞的内部。人类的先祖早在地球,早在灯光未发明,甚至早在连火也未发现时,或许就有着对着黑夜说“太阳明天照样升起”的古老语言。很多民族发源的古老神祗中,太阳神往往被寄予了很高的地位。 寻求光亮也许是人的天性。 拉开窗帘,一室光亮。即使是布满消毒水气味的伊谢尔伦驻留舰队医院,缪拉还是闻到了一丝清晨阳光带来的亲切感。 有个年轻的尉官头上手上绑着绷带,走进了缪拉的病房。 “想不到士官学校毕业后,居然再见面会是在医院啊。真可惜只有药用酒精而没有红酒,不然干一杯也好。” “拉杰尔!”缪拉想不到竟然住在医院还能碰到了熟人,“先前听说你比我早调到了伊谢尔伦的驻留舰队,想不到在这儿看到你!” “咱们没在坟场碰头已经是万幸了。” 说到“坟场”二字时,缪拉想起了这场战役中牺牲的荷伯斯特,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刚刚意外重见好友的喜悦,马上被冲淡了。 “知道么,荷伯斯特牺牲了。” “听说了,真可惜,本来觉得他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应该40岁不到就能被称为阁下的。”拉杰尔摇了摇头,想籍着这个动作把阴霾从心中驱逐出去。于是另外一个话题马上被扯到了。 “晋级的事确定了吗?以你功劳加上资历来说,晋阶一级低了些。”拉杰尔说话的方式还是如同在士官学校时一样,并不是以利自的立场为优先,他心中的是非公正自有它的标准。或许这样,他才成了缪拉的朋友吧。 “确定了,军务省任职书就快发布了,升职中尉,调为驻在费沙的武官。” “像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地方,不过多增加些见识也好。特别是关于同盟……”拉杰尔无奈地笑了笑改了口,“……哦不……叛乱军的另一方面。”他和缪拉一样,性格中公正的一面在高登巴姆军队这个严酷的等级社会中桎梏着。 “其实我本来想留在宇宙舰队的。”缪拉回想起,通过TV电话告诉自己有驻费沙武官职位可以申请的副舰长斯瓦伯上尉。他以一付若有重托的表情说着,就他本人及舰上同僚的立场而言,希望缪拉留在安特雷四号上。但站在一个上级及年长者该有的角度,更希望缪拉得到更广阔的视野,在晋阶成为一个合格的舰艇指挥员之前,遇上无能上位者白白牺牲的几率小一些。 驻费沙武官这样的职位,自费沙建立以来多半就是用来给退役以后打算做大笔生意建立人脉的富人所用的,再不就是给害怕上前线的贵族军官多混日子。只是最近几年间,对驻在费沙的文官和武官的各项要求突然严格起来。谣传这是出于某位地位很高的宫廷大臣的指示。 经过一番仔细考虑,缪拉上交了申请,他的履历材料及推荐很快在众多的申请者中脱颖而出,批复也在十天内很快准许。 人生似乎又要开启另一番行程了,而在路途上重逢的好友,也只能短短相聚。 拉杰尔的下一个任职地点是…… “你申请调往雷内肯普上校的分舰队成为幕僚?听说雷内肯普上校是一个对待部属很爱护,处理军务很公正的长官。在平民出身的士官中也有些威望。” “是的,他的部属也有很多人都没回来,急需补充。”拉杰尔有片刻的沉默,谁都知道不回来的原因。这一次雷神之锤吞没的,不仅仅是敌方的战舰,也有己方的灵魂。只不过在军方正式的宣传里,又抹掉了一段段血泪,空留下一串冰冷的数字。 今天是肩伤愈合出院,明天就要搭上去往费沙的航班了。行期匆匆的的缪拉日后再回忆起这段与拉杰尔的对话,那时他第一次听说了这个名字——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原雷内肯普分舰队艾姆莱特二号舰长,格里华德大公妃的弟弟,年仅16岁就以机雷击沉敌驱逐舰的少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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