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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狮子旗传说
43690号馆文选__狮子之泉七元帅

交点 (for克斯拉)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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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行星海姆达尔,距离银河帝国首都奥丁二二七八.四光年,居民一百八十万,在边境行星中属中等规模。行星资源状况一般,并非物资基地,行星上有二十多个绿洲带,居住条件良好,尤其因为缺少重工业,生态环境优于多数有人行星,也因此不适宜作为犯人的流放、收容地。行星地理位置严重偏离主要航线,交通十分不便,使得当地缺乏大规模移民和旅游开发的可观前景。总之是一颗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被遗忘在宇宙角落里的小行星。
  
  帝国历四八一年,宇宙历七九三年四月,伍尔利·克斯拉中校第一次踏上海姆达尔的地面时,脸上并未呈现出足以表达他内心感慨的表情。
  
  现年三十岁的克斯拉出生于一颗和海姆达尔相仿的边境行星上,十六岁时报名参军,十八岁考入士官学院就读,毕业之初的五年间一直以宇宙舰队基层指挥官身份活跃于前线,却因军校时期曾选修法律类课程且成绩优异而阴错阳差受到了舰队法务士官的任命,一年前被派往帝都宪兵本部从事研修。
  
  两个月前,有名老妇人被宪兵队以大不敬之罪名逮捕,起因是她悲痛于三个儿子的战死,一怒之下践踏鲁道夫大帝和现任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画像而遭到告密。当时负责处理这一事件的克斯拉在了解过事情原委之后,无视于宪兵副总监教唆对老妇人施以刑囚乃至置之于死地的言论,仅对告密者施以严惩,而老妇人虽然受到监禁和询问,却并没有被加以刑罚。当受到宪兵副总监的质问时,克斯拉这样回答:“会踩踏皇帝陛下肖像的人,表示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拷问一个疯子一点意义也没有。”
  
  然而克斯拉的见义勇为虽然替平民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却还是未能替老妇人脱罪。老妇人被流放到一座酷寒的行星,不久绝食而死,克斯拉本人则显然因为此事触怒了军部上层而遭到报复,作为同批研修人员中能力最受认同的一名,他原本被预测将在帝都宪兵本部或宇宙舰队总司部留任,结果却被指派到这座距离帝都二千余光年的遥远的边境行星上任职。
  
  在一个从上层到下层都已习惯于不平等的运作法则的社会里,区区个人的反抗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力,克斯拉并非没有体认。即使如此,事到临头还是做出螳臂当车、自毁前程之举,究竟该说是侠气过盛呢,还是无谋和愚蠢呢?这是一个连克斯拉自己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但是,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克斯拉这个人的人生才有其不可抹煞的价值存在着吧!
  
  
  一个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留着短须的中年军官在宇宙港的旅客出口处迎向克斯拉。
  
  “请问是伍尔利·克斯拉中校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军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您好!下官是隶属本地宪兵司令部的恩斯特·格莱姆上尉,今后将以参事官的身份协助您的工作!”
  
  格莱姆以带着几分敬畏的心情从新上司手中接过了行李,上车之后,他建议克斯拉首先前去拜会海姆达尔帝国军的驻军总司令韦克斯上校----虽说宪兵队的职权和实战部队是相对独立的,但韦克斯毕竟是本地最高武官,名义上是克斯拉的上司,说得明白些,就是有权干预克斯拉的人事考评的人。既然他已经知道克斯拉将在今天到达,去做一下形式上的致意便是有必要的。
  
  克斯拉微笑着接受了部下善意的建言,于是格莱姆将车开向前往驻军总部的方向,同时略带夸张地叹了口气:“本来您一路劳顿,应该多休息几天的,可惜看样子不太可能了啊。。。。。。”
  
  “最近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是这样的,本地的领主阁下刚刚去世。”
  
  “领主阁下?”
  
  克斯拉的声调稍微抬高了一点:
  
  “你是说----舒坦艾尔马克男爵阁下?”
  
  “诚如您所知的。”
  
  “那么,是非正常死亡吗?”
  
  克斯拉已经听出了格莱姆的弦外之音,但他的语气却镇定得未带一丝起伏,眼神也平静如初。这固然主要是个人的气质、作风使然,却也不无其他方面的原因。
  
  本质上说,克斯拉更接近于一个实战派的军人而非一名刑侦人员,他没有故事里的名侦探们惯有的嗅到案件的气息便会情不自禁产生兴奋乃至期待的那种特质。他所真正渴望的是驰骋于星海,以提督的身份指挥千军万马正面和敌人较智较力,而非终日与阴谋、诡计、嫌犯、监狱、刑罚为伍。军校毕业后,在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条件下,他于五年之内从少尉一路晋升至中校,这一事实似乎也昭示其的确具备实现本身心愿的潜质,不料却因一次偶发事件尔偏离了预定航路,而且仿佛越偏越远,克斯拉在要求自己秉持自尊和公正善尽责任的同时,偶尔也不免感到些许无奈。
  
  当然,格莱姆是无从知道这些的,他从后视镜中看到克斯拉不为所动的神情时,只是单纯对这位年轻上司的沉着感到有些钦佩,继而开始了案情的说明。
  
  
  现年四十六岁的加布里尔·冯·舒坦艾尔马克男爵于三天前被老管家发现死在家中的地板上,死因是心脏病猝发。当天正逢周末,家中唯一的女佣按例休假,老管家约瑟夫遵照主人命令外出买酒,警方判定是男爵独处起居室时突然感到不适,想要支撑着拿药却终在中途倒下,亦即是说,排除了刑事案件的可能。
  
  然而,却有人对警方的结论提出了质疑,这个人就是男爵二十岁的独生女儿----尽管尚未经过典礼省的正式册封,她实际上已经继承了男爵的爵位,成为本代家主,也就是舒坦艾尔马克男爵夫人了。男爵夫人是奥丁某医科大学的学生,她于案发次日从老管家处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后,指责警方的调查过于草率,理由是根据老管家所言,男爵遇害当日的午后曾有一名自称来自奥丁的陌生男子上门拜会,男爵为了招待客人特地让他前往一个半小时车程以外的酒店购买上好红酒,但是等他回到家中时,那个男子却不见了踪迹。男爵夫人指出,有很多种方式都可能引发心脏病,例如药物、电击、温差骤变等等,而警方对那名很可能是他父亲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的陌生男子竟没有做任何追踪、盘问就轻下断言,是种极不负责的做法。
  
  挨了意想不到的一闷棍的当地警局急忙着手寻找那名自称叫做马丁·冯·考夫曼的男子的下落,大约是想做一番形式上的问询以化解男爵夫人的不满吧。谁知,行星上所有旅馆、饭店的住客登记中都没出现过这个名字,入境处的电脑资料更显示过去一年内并无名叫马丁·冯·考夫曼的旅客入境,警方在本星球居民的档案中同样没能发现这个姓名,换句话说,陌生男子所报的极有可能是一个假名!
  
  事态出现了急剧的变化,刑事案件的可能性骤然增加,面对这一变化和先前的严重失误有些不知所措的警方一半出于惯例,也有一半是为逃避责任,遂以“涉及贵族领主的刑事案件警局不宜插手”为由将案件移交给了宪兵队。
  
  “大致说来,舒坦艾尔马克男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克斯拉听后如此问道。
  
  “应该说是个很不幸的人吧!”
  
  格莱姆微微摇了摇头。
  
  “想必您也知道,男爵之父是我军声名显赫的一代名将,所谓“将门出虎子”吧,男爵本身在军事方面也很有天份,说来实在可惜。。。。。。”
  
  格莱姆告诉克斯拉,舒坦艾尔马克男爵是一名三十岁时就已在宇宙舰队建立下许多功勋,获得“阁下”称号的男子,虽然也有人说他的晋升之快与父亲在军部的人脉不无关系,但男爵的父亲豪沙·冯·舒坦艾尔马克是被大多数人认同为作风公正无私的人物,其在帝国上层的孤高、不合群也广为人知,何况在他从军部引退到这个边境小行星上来时男爵距离军校毕业获得少尉军衔尚差一年时间,所以男爵本身的能力还是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认可,就连预言他的成就可能超越于乃父之上的声音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然而,自从男爵的父亲在他三十二岁那年去世之后,男爵的命运曲线似乎一蹶不振。三十四岁时,已经成为少将之身的他在一次演习中突然感到严重不适,虽然由于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却被医生断言罹患了心脏病,这无疑于宣布了他提督生涯的嘎然而止。尽管军部提出过改任文职的建议,但对男爵而言,不能上战场也就意味着军人生命的终结,穿着军装却唯有与文件资料为伍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屈辱,于是不顾旁人劝阻断然选择了退役。
  
  男爵在医务人员二十四小时的监护下回到领地,从此终身再未踏入外层空间。事业上的重挫随即引发了连锁反应----男爵有位结发十余年的妻子,夫妻感情向来不错,男爵二十五岁那年,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热切盼望男儿降生的男爵虽然不无失望,但是很快便将失望抛到脑后,继续爱着他的妻子,同时也疼爱着两人爱情的结晶。然而人生轨道的突变似乎也使男爵的爱改变了质地,他开始怨天尤人,肆无忌惮地到处发泄对没能生下男孩的不满----因为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可以指望这个孩子将来长大成为提督,继承他的未了之志,延续家门的传统,而这个愿望却因为他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女儿而注定落空。男爵的态度引起了妻子的不满,夫妻间开始不断发生争吵、冲突,经由男爵外出酗酒时对酒友的透露而为外人所知。这种情形延续了一年以上,终于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在一次严重争执之后,妻子愤而出走,想要回到自己的娘家,她所乘坐的太空船却发生了灾难性的事故,化做宇宙的尘埃永远消失在男爵的视野之中。。。。。。
  
  从那以后,男爵几乎彻底失去了精神上的支柱,性情也变得孤僻起来。他赶走了除去一对老管家夫妇之外的所有佣人,把孩子交给他们二人看管,又将领地事务完全托付给亲戚,自己不是独自一人骑马到森林中打猎就是终日埋首于房中。偶尔有客拜访,也往往言不投机,不欢而散,久而久之,连访客也很稀少了。两年以前老管家的夫人去世,于是新雇了现在的女佣。
  
  男爵对自我人生的不满与不甘后来化成了一种执念,他强迫女儿进入医科大校就读,因为在当前帝国的军事体制下,女性虽然无法直接参与战斗任务,但在补给、运输、通信、管制、情报处理、设施管理等辅助领域则不无涉足空间,而男爵认为,在所有非实战类的军职中,最有希望得到踏上战场机会的职业非军医莫属,尤其眼下帝国军中军医的普遍学历都只是专科院校毕业,具有医大资历者寥寥,因此即使身为女性,倘若能以医大毕业生的履历进入军队,今后被配属到准将以上高级军官的战舰上从而得以参与重要战役的可能性将会很大,如此一来,多少可以弥补一些不能成为提督的遗憾。
  
  格莱姆所汇报的情况大致如此,总之,男爵按照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强制性地安排了女儿的人生道路,但在这条道路尚未真正开始时他就带着不甘和憧憬离开了人世。
  
  
  “请停一下车,上尉。”
  
  听罢格莱姆的介绍,克斯拉在片刻沉吟之后,毅然说道。
  
  “您的意思是。。。。。。”
  
  “我想现在就到现场去,你给警局和司令部的相关人员打个电话,让他们到那里等我。”
  
  刚将车子停下的格莱姆吃了一惊,别过头来望向克斯拉。
  
  “司令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样解释或许你会觉得有些教条,但你可能也知道,半数以上案件的决定性线索是在案发之后七十二小时之内找到的,现在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我想立即着手调查,而不是等到明天。”
  
  格莱姆本想再加规劝,但在触到年轻上司决然的目光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克斯拉所持的理由无疑是正确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记忆会淡化,产生混淆乃至错误,物理证据也会消失甚至被有意无意消除,所以案发之初往往是破案的关键时期,过了这个时期还不能有所突破,案件陷入僵局的可能性就会变得很大。
  
  不过,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上司做此决定究竟是源于责任心呢,还是觉得机会难得,急于表现和邀功呢?在尚不能确认这一点的情况下,他也唯有谨守本份,遵照克斯拉的指示打了电话,建议他在到达现场后先用男爵家的TV电话对韦克斯上校说明情况以免招致误会,然后驾驶着地上车朝向案发现场驶去。
  
  
  (二)
  
  第二天上午,宪兵司令部召开了新长官到任后的第一次干部会议,同时也是“男爵死亡事件”的第一次搜查会议。布署搜查行动时,克斯拉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是:
  
  “会议结束后立即赶往资料上给出的地址,逮捕住在“斯雷普尼尔”酒店304房间、名叫卡尔·冯·留狄利兹的旅客,也就是那名男爵死亡当日出现的陌生男子!”
  
  一阵低声的骚动犹如退潮之水在会议室的空气里涌过,在场的人听到这一命令的内容后没有露出惊愕之色的就有格莱姆少尉一个人了,此际他的嘴角正掀起一丝会心的笑意。
  
  格莱姆知道,克斯拉在昨天下午从宇宙港前往男爵住所的路上就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当时他下令将老管家带到司令部以完成嫌犯的影像拼图,结束现场勘察并听取过警方汇报之后,他又分别调派人手携带完成的拼图对现场周遭地区及宇宙港出境口实施监视,一旦嫌犯返回现场探看情况或企图离境马上加以逮捕,同时命人对老管家进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以防不测。
  
  当格莱姆建议公开通缉时,克斯拉表示了不同看法,他解释说,假若此案真系谋杀,嫌犯显然有意制造因病死亡的假象,公开通缉将会加强他的警惕性,不如首先仍将拼图传真给行星上的各个旅馆、酒店,尝试从住客中寻找线索,此外对宇宙港的监控录象按时间逆序进行查看,以确认该男子是否离境及是否在过去两个月内入境,如果能够确定其入境时间乃至所乘太空船班次,便可以从旅客名单中得到线索,如果他已经离境,则不得不将此案呈报宪兵本部,由宪兵本部决定今后的调查方向。至于公开通缉,不妨作为确认嫌犯尚未离境但又无法找到其他线索的情况下采取的最后举措。
  
  监视行动的人手是克斯拉按照格莱姆的建议当场指定的,要求旅馆、酒店合作的电话却是克斯拉跟格莱姆两个人在昨天工作时间结束后一家一家打的----好在这座只有一百八十万人口又不是什么旅游胜地的小行星上总共也只有几十家旅馆而已。今天一早,他们收到了一家名为“斯雷普尼尔”的酒店发来的传真,“卡尔·冯·留狄利兹”这个名字就此浮出水面。。。。。。
  
  最初看到“留狄利兹”这一姓氏时克斯拉和格莱姆就觉得十分眼熟,使用电脑查询的结果,比他们预期更轻易地找到了它跟“舒坦艾尔马克”之间的交点。
  
  这个交点,就是伊谢尔伦要塞!
  
  
  舒坦艾尔马克虽说是自鲁道夫大帝时代以来的大贵族,但是距离门阀社会也还差得很远,处在数以千计名门望族荣耀阴影之下的这一家名所以能在当代广为人知,毫无疑问是由于被誉为一代名将的上代家主豪沙·冯·舒坦艾尔马克之故。
  
  “豪沙·冯·舒坦艾尔马克提督是过去五十年间帝国军中最出色的名将”,这种说法虽因稍嫌武断不免招致反对之声,却也足以显示舒坦艾尔马克在其为将数十年间累积起的实绩、声望所获认同度之高了。而倘若要将舒坦艾尔马克与同时代及不同时代的名将做个比较的话,他的履历中最少见共通者的特色之一或许便在于其生平参与指挥的最著名的一场战役并非胜仗,而是一场彻底的惨败了吧!
  
  宇宙历七四五年,帝国历四三六年,将人类社会一分为二的两大军事势力在迪亚·马特星域布下总数超过一千万的庞大兵力,演出了持续一百五十年的漫长流血剧中极其著名的一幕。在日后以“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之名传于后世的这场战役中,参战双方都是由宇宙舰队总司令亲任统帅----分别是银河帝国军的兹因丁元帅和自由行星同盟的阿修比上将,将领方面两军也是英材尽出,帝国军方面出动了包括战功卓著的修利达上将、哥歇尔上将、米克贝尔加中将、舒坦艾尔马克中将、盖特中将、卡尔汀波伦中将等百余名将官,同盟军方面则以当时所能派出的最好的组合,也就是以布鲁斯·阿修比为核心、人称“73O党人”的军事幕僚集团的全部精英应战。
  
  虽然这场战役并没有给“达贡星域会战”以来帝国和同盟的关系带来任何值得一提的变化,除了延续仿佛永无止境的生命和物资的消耗之外,就直接推动历史进程的战略意义而言几乎微不足道,但在战术层面上却是以帝国军遭受堪称凄绝的损失而收场。光是在“军务省为之痛哭流涕的40分钟”里,帝国军便出现了差不多60名将官级阵亡者,而这40分钟的损失,帝国军花了近十年岁月才得以恢复。
  
  然而即使是最挑剔的军事学者也会给舒坦艾尔马克在这一次战役中的表现打出水准以上的分数----他在激烈的战斗中曾不止一次化解或缓解了己方军队的危机,如在战役初期帝国军第一位将官级的阵亡者米克贝尔加中将战死之后,同盟军曾企图利用米克贝尔加旗下舰队失去统一行动造成的空隙将帝国军的舰列切断,当时准确预知了同盟军的动作的人便是舒坦艾尔马克。他以时机和方位都掌握绝佳的出击令同盟军的第5舰队陷入了“让长枪从背后刺穿前胸,并且更拧转长枪,使伤口更加扩大”的境地,结果演变成同盟军的动作反倒促成了帝国军的侧背攻击完全成功的局面。
  
  而舒坦艾尔马克在这一应变中展现出的洞悉全局变化的能力,更突出地体现在他对敌军整体战术意图的判断上。
  
  是役,帝国军采取的基本战术是将全军战力一分为二,一方采取大规模的绕回运动,绕到敌军背后遮断其后路,以达成包围歼灭战的目的。而舒坦艾尔马克在战斗打响后的第二天,便从同盟军的兵力配置及移动的特异之处中做出了“敌军掌握了我军的绕回运动,为了采取侧背攻击而保存着主力部队”的判断。事后证明,他在当时确实已经看穿了同盟军司令官布鲁斯·阿修比的战术意图。尽管由于担负通讯任务的穿梭机和友军被破坏的巡洋舰相撞导致舒坦艾尔马克紧急制定的报告书未能送到帝国军总司令官兹因丁元帅的手上,以致没有能对战局做出任何建树,舒坦艾尔马克的杰出判断力所赢得的评价却并未因此而降低。“假如舒坦艾尔马克的报告顺利呈交到帝国军司令部,帝国军是否会将计就计,使自为将敌军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阿修比反而落入作茧自缚的境地呢?”这种假设当然无从证实,但是或许正其无从证实也才更易引发人们的想象也说不定。
  
  非但如此,舒坦艾尔马克舰队也是“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中帝国唯一一支直到最后还能继续维持有组织抵抗的部队,有人甚至断言,在同盟军清扫残兵时击中其总司令旗舰“哈多拉克”而使“罪大恶极”、连银河帝国军务尚书也因其气愤而死的同盟军最高司令官布鲁斯·阿修比毙命者一定是舒坦艾尔马克的部下,理由是直到那时还没来得及撤离战场的残兵只能是坚持抵抗到最后的舒坦艾尔马克舰队成员。这种掺杂进了崇拜者偏爱色彩的主张由于缺乏更切实的支持并不为多数历史学家所接受,但舒坦艾尔马克舰队在战役最后阶段中独立承受着同盟军犹如排山捣海般施加过来的强大压力,以顽强的抵抗掩护了友军的撤退,使得溃不成军的帝国军舰队得以逃出全军覆没的命运,却是不争的事实。
  
  总之,“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虽然是以帝国军的惨败收场,但帝国军战史上最大的难敌布鲁斯·阿修比的死却让帝国军陷入狂喜乱舞之中,舒坦艾尔马克在战役结束后不久晋升上将。之后的六年里,两军未再爆发大规模会战,直到六年后的“帕兰迪亚会战”,以舒坦艾尔马克为统帅的帝国军在帕兰迪亚星域与“730党人”之一、当时就任自由行星同盟宇宙舰队副总司令的约翰·多林克·柯布上将所率领的军队再度交锋。舒坦艾尔马克在这场战役中将其巧妙的用兵手腕发挥到了极致,单方面将同盟军玩弄于股掌之间,取得了造成敌军超过三十万战死者的完完全全的大胜,更令同盟军主帅柯布战死。尽管由于撤退途中少数部队违反命令、擅自调头迎击战役结束后才姗姗追来的同盟援军以致蒙受了一些损失,却丝毫无碍于舒坦艾尔马克藉此战之功绩晋升为一级上将。
  
  舒坦艾尔马克登上一级上将之位时的年龄是四十四岁,结合他身为男爵家家主的身份和本身的能力与声望来看,应该是非常有希望在退役前获得“元帅”称号的。然而正如史书所记载的那样,舒坦艾尔马克直到退役为止的军衔始终停留在“一级上级”而未能更进一步。后世史学家在针对此一状况加以评价时,也指出了高登巴姆王朝历史上一个值得玩味的事实,那就是尽管在这个王朝近五百年的统治期间先后诞生过数百位元帅,各个时代军人出身、表现最突出的人材在其生前的阶级却几乎都仅止于一级上将,象是马克亚米利安·由谢夫二世时代的欧斯法鲁特·冯·缪兹,奥特佛利特五世时代的豪沙·冯·舒坦艾尔马克,佛瑞德里希四世时代的维伯利尔·尤西姆·冯·梅尔卡兹等等都是如此。
  
  若以豪沙·冯·舒坦艾尔马克这一个例而言,他的不遇最主要的根由或许可以归结为他那被许多人----特别是贵族同僚们形容为“孤高”的行事作风吧!举例来说,当他的同僚们纷纷为布鲁斯·阿修比的死而欣喜若狂之际,他竟以堂堂正正的具名郑重致电给同盟军表示追悼。如此作为假使是出于一名平民或下层贵族将领,又或帝国军不是正因不久前的惨败而面临空前的人材危机,当事人或许早已遭到逮捕并被课以重刑了。
  
  事实上,听闻舒坦艾尔马克的所为之后暴跳如雷的军部首脑据说并不止一位,而迫于现实考量及对男爵身份的顾忌,军部最终不得不强压下对舒坦艾尔马克的不满,给予相应晋升。即使如此,舒坦艾尔马克的做法还是遭到了部分僚将的交相非难,有个提督甚至忍无可忍地当面责骂其“伪善”。对于这种发言,舒坦艾尔马克冷静回应道:“说我是伪善的话,也就是说卿自认是真正的善者了。既是如此的话,就守住自己的善好了。不必为他人表示礼节之事插嘴”,态度之坦然令得斥责者哑口无言,却也更加强了他所留下的“孤高”印象。
  
  另一个被视为舒坦艾尔马克“孤高”作风之体现的方面是男爵出身的他在同为大贵族者所组成的官僚及社交圈中一向处于孤立地位。然而事情的另一面也不应被忽略----舒坦艾尔马克在平民及下层贵族的将兵中具有颇高人望,就连在当时的帝国军尚十分罕见的平民出身的上将----哥歇尔上将,虽然一向反感贵族,却也对舒坦艾尔马克才华和见识有着极高评价。“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之后的十年间,众多平民出身的指挥官步入将官行列,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贵族军官对将官----尤其是高级将官地位近乎垄断的状况,这固然是由于惨不忍睹的败阵致令多数贵族出身的高级军官战死,军务省不得不借平民填补巨大的人材缺口之故,但在实际操作中,如舒坦艾尔马克这般具有见识、器量,又深得平民官兵信赖的贵族提督所起到的重大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当然,即使最终的人事权力是掌握在军务省的手里,舒坦艾尔马克促使大量平民将领得到任由和提拔的做法仍旧不免令其本身愈加成为多数大贵族眼中的“异类”。
  
  无论如何,直到退役为止始终维持着用兵家的巧致及有风格的武人名声的舒坦艾尔马克并不是个毫无争议的人,而他生平最后一件引发争议的作为,便与帝国军在伊谢尔伦回廊内建造要塞一事有关。
  
  银河帝国最早提出在与自由行星同盟势力交界处修建用以阻止敌军入侵及充当补给和通信的中继战以备未来长征之需的基地的人是“达贡星域会战”时期的帝国皇族,史提凡·冯·巴菲多巴非鲁侯爵,他的先见之明在“第二次迪亚马特星域会战”后才终于获得帝国的默认,在伊谢尔伦回廊修建巨大要塞的主张也正式被放置到了台面上。即使如此,该构想被以各方都接受的附有设计图的报告书形式呈现出来并被付诸行动是直到“第二次迪亚马特星域会战”结束十六年以后,也就是舒坦艾尔马克于宇宙历七六一就任军务省次官以后才在他的主导下才得以实现的事。
  
  一般认为,舒坦艾尔马克的立场体现了他身为一个战略家的见识更高于身为战术家的手腕。因为舒坦艾尔马克本身是一名舰队战的专家,就常见立场而言难免存在尽可能靠舰队战阻击敌人的倾向,而要塞的建成则意味着帝国在军事上对舰队战的依赖性有所降低,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减少了武人通过舰队战建立功勋的机会。另一方面,修建要塞势将花费巨额财力,相应地,帝国对舰队建设的资金投入则难免有所削减。这些都是军部各部门对于建设要塞的必要性虽然早已达成共识,却于实践中受到多方掣肘而一度表现出行动力上的不足的原因。
  
  但是,也有一种说法认为,舒坦艾尔马克之所以能么积极地策划和推动伊谢尔伦要塞的建设,是意图以此作为自己的功业,作为谋求“军部三长官”的地位的踏板。此种说法之所以会产生,主要是缘于舒坦艾尔马克在原本承担要塞建造任务的谢巴斯迪安·冯·留狄利兹伯爵于宇宙历七六五年自杀后亲自接手了建造计划直到完成为止。关于留狄利兹伯爵的自杀,正式的,也是他所留下的遗书上的说法是由于皇帝奥特佛利特五世病入膏肓,将要不久于人世,伯爵决心以提前殉死的方式来报答一直以来承受的恩泽。但是私下流传的,也是为更多人所相信的说法却是因为建造要塞的费用严重超出预算,而众所周知奥特佛利特五世是一个在金钱方面相当吝啬的人,他的这种吝啬在其生命临近终点时更变本加厉到了严苛的地步,留狄利兹伯爵日夜担心会在皇帝所剩无几的时日里遭遇不测之威,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而走上自杀一途。伯爵的死令伊谢尔伦要塞的建造第三度被迫中断,就在人们猜度着这一工程是否会半途而废时,奥特佛利特五世驾崩了,新继位的佛雷德里希四世和他的父皇刚好相反,是一个挥霍无度、肆意使用金钱的人,于是在舒坦艾尔马克的坚持和身体力行的指导之下,终于得竟全功。
  
  
  对于舒坦艾尔马克因为伊谢尔伦要塞的建设一事受到的争议,从前便对这号人物颇具兴趣的克斯拉并不陌生,他知道有人将舒坦艾尔马克接手要塞建设的做法指斥为“迫不及待地踩着同僚的尸体窃其功业为己有”,而当事人自己对这一恶意攻击并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在宇宙历七六七年要塞竣工后不久突然宣布了从军界引退的决定,然后就远离了一切政治、军事纠葛,回到自己的封地海姆达尔行星上开始了隐居生活。
  
  以刚满六十岁的年龄和只差一步就能登上“三长官”的地位,在没有受到任何弹劾的情形下自动引退,舒坦艾尔马克的举动无疑具有不寻常的性质。究竟他是想以此作为对那些攻击他为了个人野心而全力推动伊谢尔伦要塞的建造的说法的反击呢,还是因为本身厌倦了军部高层的钩心斗角而萌生退意呢?不管怎么说,舒坦艾尔马克在回绝军部形式上的慰留时所说的那句“有了这座要塞,叛军至少在短期内很难再威胁帝国本土的安全”的断言已经为事实所证明----不但是到舒坦艾尔马克去世的宇宙历七七九年为止,即使时至今日伊谢尔伦要塞对银河帝国的敌人而言仍然是“不可能攻破的堡垒”的同义词,而帝国的人们也都相信这种状况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如果说留狄利兹伯爵的亲族中有人因为受到了那些攻击言论的引导而产生了偏执的想法,将伯爵的死归罪于一力推动要塞建设的舒坦艾尔马克一级上将,并且认为后者盗取了前者以性命为代价建立的功业,那么这种偏执已经足以构成杀人动机。虽说这种性质的“复仇”在旁人看来或许是种小题大做,但杀人者的心态原本就不能用正常人的心理去揣测,相当比例的杀人者的出发点都是旁人眼中所谓“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这名兴留狄利兹的陌生男子隐瞒真实姓名的做法无疑加重了他在这方面的嫌疑。
  
  “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中帝国军的第一名阵亡的将官米克贝尔加中将有一个当时刚满七岁的儿子,继承了家门传统,如今已经是帝国军宇宙舰队的总司令,而在“帕兰迪亚会战”中击毙同盟军当年置米克贝尔加中将于死地的将领柯布,算是报了一箭之仇的舒坦艾尔马克提督之子却因疾病被迫于壮年之时结束军旅生涯,如今还在这样一种算情形下死去,想到这些,克斯拉不能不产生一丝带有嘲弄意味的感慨。
  
  
  (三)
  
  克斯拉并没有因为嫌犯的浮出水面而有所放松,除了下令继续对现场附近的监视和派人到男爵家宅一带了解过去一段时间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没之外,他也没有忘记命人对老管家和女佣的不在场证明加以查证。不过,至少就眼前事态的发展看起来,似乎是他多虑了:宪兵队在“斯雷普尼尔”将留狄利兹逮捕的同时从他的行李里搜出了一支十分方便携带的短棒,经过测试证实可以产生高压,虽然留狄利兹声称电棒是来做防身之用的,但他身上分明携有枪支这一事实却使他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格莱姆不得不对到任不满二十四小时便将嫌犯逮捕归案的新上司感到赞叹。的确,认真说起来克斯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逮捕到嫌犯,特别是能在正式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就下达缉捕令,其中包含了一定的偶然性和运气因素,但是归根到底,克斯拉本人雷厉风行的作风和水准以上的工作能力才是这一切的前提。虽说还不清楚这是他的一贯作风,还是只是想在上任之际给部下一个下马威以期迅速树立威信,甚或是有意向男爵夫人邀功才会表现得如此积极,但无论如何已经比有心“新官上任三把火”却因能力不足而干冒烟不见火,或是一意只想靠阿谀、钻营、告密、欺压无辜获取升迁机会的人要强之百倍了。十余年来已经习惯了宪兵组织内部混沌而沉闷的空气的格莱姆有一种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的清爽感。
  
  留狄利兹被带回宪兵司令部后,克斯拉立刻在只有格莱姆在场的情形下对他进行了第一次盘问,不过,虽然名义上是“盘问”,却在问话形式和内容上都有欠正式性,感觉上似乎更像是在聊天。
  
  最初对上司的用意感到困惑的格莱姆在听克斯拉提起“圣灵降生祭”时有一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盘问结束后,他忍不住问克斯拉:
  
  “司令官,这个留狄利兹,其实不是奥丁人吧!”
  
  “哦?为什么这样说呢?”
  
  克斯拉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似乎饶有兴味地看着从昨天开始已经给予了自己不少协助的部下。
  
  “皇帝陛下在每年六月九日这一天御赐葡萄酒和啤酒给帝都的市民。这是任何生长在奥丁的人都不会不了解的事,可您提到庆典情形时他的反应却驴唇不对马嘴。司令官是故意这样问的吧?”
  
  “你说的不错。他的帝都口音是很标准,但我还是怀疑他是费沙人。”
  
  克斯拉的语气十分随意,格莱姆却不由吃了一惊。
  
  “您是说费沙吗?”
  
  “他在说起费沙的时候,言语间流露出一种无形的优越感,而且脱口而出地使用了“同盟军”的叫法。虽然在我的暗示下很快改了口,但每次说到“叛军”一词时都有短暂的停顿,显然并不习惯这样叫。我也不是没考虑过他是叛军间谍的可能性,当事姑且不论在这里能够得到什么有益的情报,如果真是间谍的话反倒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所以我才怀疑他是费沙人。”
  
  “这样说起来,好像确实有这种感觉。”格莱姆回想着刚才的谈话经过,认同地说。
  
  “除此之外,如果他真是留狄利兹家族的人,因为伊谢尔伦要塞造成的的恩怨而来找男爵复仇,在我谈到去年那场伊谢尔伦要塞的攻防战而夸赞要塞的价值时,感情上多少该有些起伏吧!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却完全感觉不到。”
  
  “但是,这也有可能是他在存心掩饰啊!”
  
  “一个作案之后连凶器都不懂得丢弃的人,会有这样高的警惕性吗?”
  
  似乎觉得克斯拉说的有道理,格莱姆点了点头,但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司令官难道是怀疑他根本不是留狄利兹家族的人?卡尔·冯·留狄利兹这个身份也是伪造的?”
  
  “如果他根本不是奥丁人,那他的身份证和护照就是伪造的。既然出身可以做假,姓名当然也可以。”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您不会认为他是碰巧选了留狄利兹这么个姓氏吧!哦,不,下官是说。。。。。。”
  
  格莱姆觉得自己的语气冲了一点,对上司有些无礼,急忙想替自己打个圆场。其实他也不是一个不懂得谨言慎行的人,对于情不自禁地使用了争论的语气对上司讲话这点使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然而克斯拉随后的话消除了他的忐忑:
  
  “是啊,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有能力伪造身份,为什么不选一个不致引人注目的姓氏,偏偏要选留狄利兹呢。。。。。。”
  
  “好像唯恐我们不起疑心似的!”
  
  格莱姆不无讽刺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格莱姆?”
  
  “啊,没什么,下官随口乱说的。”
  
  “唯恐。。。。。。我们不起疑心吗。。。。。。”
  
  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格莱姆的话,克斯拉没有再追问,但是他让格莱姆马上命人对嫌犯的证件进行精密的真伪鉴定。
  
  
  不知是因为本身具有“事关重大”的自觉,还是受到了新上司一上任就表现出的雷厉风行作风的驱使,海姆达尔宪兵队的士兵在这一两天里多少表现出了一些不太常见的行动性,到了次日中午的时候,案情又有了新的进展:老管家和女佣的不在场证明均已得到核实,可以暂时解除嫌疑;有三个目击证人在男爵遇害前二十天内曾见过一名戴墨镜的男子开着计程车在男爵家宅附近停留、徘徊,虽然不能完全看清容貌,但发色、脸型、胖瘦都与留狄利兹相仿。
  
  老管家的供词中也提到留狄利兹最初登门时带了墨镜这一点,只是据他说,在他奉主人之命出门之前留狄利兹已经摘掉了墨镜,所以才能看清容貌。这只墨镜也出现在留狄利兹的携带物品清单中,于是克斯拉马上安排证人到宪兵局进行辨认----让留狄利兹和另外四名宪兵穿着相同的服饰,留狄利兹戴上他本人的墨镜,其余各人则带上各式不同墨镜,然后由目击者指认。结果是有两名目击者在第一次指认时就正确指出了谁是留狄利兹,另一名目击者在一次错误指认之后也做出了正确指认。
  
  就在指认过程开始后不久,格莱姆面带抑制不住的兴奋,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克斯拉身边,在他耳畔轻声报告,鉴识结果已经出来了,留狄利兹的身份证件,正如事先预料的,系出自伪造。
  
  于是就在这天下午,也就是克斯拉踏上海姆达尔行星四十八小时之后,开始了第一次正式审讯。
  
  “说出你的姓名和籍贯。”
  
  “卡尔·冯·留狄利兹。”
  
  当嫌犯这样回答时,克斯拉对负责录音的格莱姆打了一个暂停记录的手势,然而做了如下一番发言:
  
  “先生,我们已经证实了你的证件是伪造的,同时也掌握了你是费沙人,只不过是从奥丁转道来到这里的事实。至于留狄利兹这个姓氏,毫无疑问也是你冒用的。如果你相信男爵家人出的赏格对费沙那些认识你的人来说会是一种吸引力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克斯拉没有立即向下追问。他看出嫌犯内心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出现龟裂,决定给对方一点思考时间以使这裂痕更加扩大。
  
  经过了两、三分钟的缄默,审讯才再度重新开始。
  
  “再一次,说出你的姓名和籍贯。”
  
  “。。。。。。费迪南·冯·米夏尔先,费沙。”
  
  情不自禁深深倒吸了一口气的格莱姆不能不佩服上司的镇定,虽然后者的内心其实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但是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接下来的问话和语气甚至让人觉得他对这个回答好像早有所料似的:
  
  “帝国历四四二年在帝都军务省被暗杀的克里斯多弗·冯·米夏尔先提督,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祖父。”
  
  * * * * * * * *
  
  自高登巴姆王朝建立至今,数百年的银河帝国军历史可以说是由胜利、失败、名誉、丑闻等不同色彩组成的。在众多的不名誉的纪录中,最有名的包括,达贡星域会战大败、山塔尔雅星域大败、提列曼提督麾下军团叛变、吉克麦斯塔提督逃亡事件、弗尔赛提星域大败、米夏尔先提督暗杀事件,以及阿尔雷斯海姆会战的惨败等等。其中发生于帝国历四四二年的米夏尔先提督暗杀事件,由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军务省参事官室,而且被害者身为军务省的高官,却直到最后都没能抓到凶手,事件真相也始终陷在迷宫深处,因而成为不少时人及后来者好奇心的投注对象。
  
  克斯拉在帝都宪兵本部研修时也曾在职权范围内花过一些时间了解这个著名悬案,不过他所能调阅的资料也仅限于公开发表过的情况的相关部份而已。大致而言,米夏尔先提督被杀当日正是军务省发表大约一千四百名军官的大规模人事调动的日子,大批军官聚集在军务省内,虽然有人作证说在遭射杀的米夏尔先提督的尸体被偶然撞进参务官室的军官发现的时间之前三十分钟左右,有穿军服的人物悄悄从参事官室走出来,但那等于是说当天踏进军务省的人全部都是嫌犯,也就等于毫无用处----凶手对于作案时机的选择不仅颇为大胆,也显得很心计。
  
  案发时阶级还停留在上将的舒坦艾尔马克提督是当日唯一可知的和死者会晤过的人,但照记录他是在尸体被发现一小时十五分钟以前离去的,他在事后当然也接受了询问,却没对调查产生任何帮助,而他与米夏尔先提督之死的交点,在看得到的相关纪录中也就仅止于此了。不过克斯拉也知道,在银河帝国,和皇族、贵族、军方高官有关的犯罪案件,虽然会为了维持社会秩序进行有关的犯罪调查,发表真相的案例也并不算少,但发表的真相是否正确却是另外一回事。
  
  总之,迄今为止已经确定了嫌犯的身份,找到了可以构成杀人动机的背景,也寻获到了人证、物证,案情的水落石出似乎已经在望了。然而,克斯拉心中的疑团不仅没有冰释,反倒变得愈加浓重起来。
  
  如果米夏尔先是杀害男爵的凶手,为什么不在杀人之后立即逃离海姆达尔行星,反而留在这里,继续使用一个令人起疑的假名住宿?
  
  根据对现场的勘察和老管家的供词,老管家到家时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换言之现场是一个密室,这也是警方排除他杀可能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男爵是被米夏尔先杀害的,后者是如何离开现场的呢?
  
  老管家,酒店人员,以及另外几个目击证人都提到了米夏尔戴墨镜一事,酒店人员更表示是在案发后才注意到他的本来面目的。而据克斯拉的观察,米夏尔先眼眶四周并没有留下长期佩戴墨镜的人极易留下的由于受日光关系造成的浅印,也就是说,他平日可能没有戴墨镜的习惯。如果说戴墨镜是为了掩盖容貌,为什么后来,特别是作案之后反而又摘了下来?要知道,纵使警方能够根据不完整的肖像找到他,要是老管家的目击中缺少了重要的双眼部份的话,作为证据的效力也会大打折扣的。
  
  还有,如果那支电棒真是凶器,为什么不及早处理掉,作案之后还留在身边?这样做的危险性应该是任何人都不难想见的啊!
  
  当克斯拉把这些疑惑透露给格莱姆时,后者尝试着做出解释:
  
  “从男爵家到宇宙港有近三小时路程,嫌犯并不能断定男爵尸体不会在那之前被发现,也许他是担心万一老管家回来得很早,而且立刻报了警,警方会对宇宙港实施临检,到时候他的急于离开一定会被视为做贼心虚的表现。既然伪造了病发死亡的假象,还是静观其变比较保险,也留有余地吧?说到密室,也许是男爵病发后没有立即丧失行动力,他在嫌犯逃走时怕对方再回来,所以自己从室内锁上了门,被害人出于惯性安全心理这样做的案例。。。。。。”
  
  “格莱姆。”
  
  “是。”
  
  “如果警方在接到报案时当场就怀疑是他杀,那嫌犯伪造的假象也就失去一大半意义了,他留下来处境只会更危险吧?如果情况相反的话,在警方起疑前离开不更是上策吗?事实上要是他在案发当日就乘船返回费沙的话,本部是否还会有意继续跨域彻查都很难说吧!你所说的密室手法当然不无可能,但是,一个心脏病猝发,呼吸甚至行动都产生困难的病人,他在犯人已经离去后最先想到的会是用残存的力气去锁门吗?一般说来,先去拿药或者打电话求救的可能性会更大些不是吗?”
  
  “。。。。。。您说的对,下官考虑得不够周到,很抱歉。”
  
  “不,你用不着道歉。”克斯拉对露出惶恐之色的部下摇了摇头。“你的经验比我更丰富,我完全相信它的价值,但是,如果处处以将嫌犯入罪为前提去解释一切的话,很容易忽略一些东西。”
  
  “是,下官明白了。但是。。。。。。”格莱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司令官您难道认为米夏尔先可能不是凶手?”
  
  “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铁证”证明他是。”
  
  克斯拉说的不错,虽然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米夏尔先不利,但认真说来无论人证还是物证都是间接的,也就是说没有目击到杀人一幕或者凶手在案法时离开现场这一类的直接证人,也没有在凶器上查出死者反抗时留下的指纹一类的直接物证,如果按照“睛眼帝”时代的司法尚书欧斯法鲁特·冯·缪兹主持修订律法时增补的“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条例来说的话,单凭这些证据是远不足以给嫌犯定罪的。
  
  但是,格莱姆更清楚,条文终究只是条文,在当前的现实下,也只有当控诉双方背景相当时这样的规定才有意义,现实中更普遍地运作着的不成文法则其实是“疑点利益归于权势高的一方”,在死者是一位男爵,嫌犯却只是一个放弃了爵位和封地的普通贵族的情况下,将米夏尔先定罪为凶手的条件可以说已经完全具备了。而在这种情况下还执著于真相究竟为何的上司,格莱姆直到今天才碰上第一个而已,换作是以前那些上司,不待格莱姆开口,早也已经“处处以将嫌犯入罪为前提去解释一切”了吧!
  
  “不管怎么说,想办法确认一下嫌犯提供的时间证据吧!”克斯拉最后这样指示道:“可以借助媒体,我们自己也派一些人去核实。另外,米夏尔先的身份和核实的目的,暂时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听了这几句话,格莱姆更加确定,克斯拉绝不是一个不通事务的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他很了解,无论警察还是宪兵,大都对有利于找出嫌犯或将嫌犯定罪的调查表现得比较有积极性----该说是以立功为前提的积极性吧,反之对于以为嫌犯脱罪为目的的调查就很少有人表现出同样的积极性了。不过话说回来,能公正地将为嫌犯洗清嫌疑的调查和对将嫌犯定罪的调查放在同等地位上来重视的长官的数量,也绝不会比部下来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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