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90号馆文选__莱因哈特

如果说杨威利是一个行动中的思考家，那么莱因哈特就是一个思考着的行动者。但是田中芳树借以阐述两人之思考的方式是有很大差异的。就莱而言，除了军事政治方面的考量外，作者较少将他的思考以系统的方式集中陈述出来，而往往将其零星广布于各个章节，或置于行动之侧，或散于片语之间。因此，我总感到无法以阅读杨的论述的方式去直接从文字中读取莱的思想轨迹，而每不得不经历先依据莱的行动的投影将其思想的碎片一一复位，再以尝试复位后的思想将其行动串联起来，直至融为有机之整体的过程。 　　 　　银英中直接涉及莱因哈特对待“幸福”态度之处，印象较深者有以下三次： 　　 　　1 　　 　　“对这位年老的保守主义者而言，大概只有维持现状才是他信仰的对象吧。 　　 　　但是，小时候他(莱因哈特)也曾相信过和平和幸福——那勉强搭在浮于深渊上薄冰般那小小的和平及些微的幸福会永远地持续下去。他从未想过那会被撕裂、破坏。他没办法想像皇帝会想要姐姐，而父亲会把姐姐卖掉。信仰只有在无知、视野狭窄之上才会成立，和年龄或地位并没有任何关系。 　　 　　……如此看来，这位老元帅大概也会憎恶破坏他的幸福、安定和信仰的莱因哈特吧。大概有一天会有对决的日子到来吧。 ”(《击碎星辰的人 间奏曲》) 　　 　　 　　2 　　 　　“杨威利曾说过——凡人的众智胜过单一的天才。莱因哈特也说过——所谓和平就是不把无能当成恶德的幸福的时代。”(备注：莱因哈特在《起火点》中就说过这样的话，但当时他的语气是讽刺辛辣的，如果单看《起火点》会以为他说的是反语。然而《美人嗜血》中尤利安也知道这句话，这表示莱曾在公开场合表达过他的该种思想，《起火点》那次只是正话反说而已。所以这里引用的是《美人嗜血》而非《起火点》中的陈述) 　　 　　 　　3 　　 　　““你是一个体贴的孩子，常常会为我着想。我很想给那些会为我着想的人幸福的……” 　　 　　很明显的，莱因哈特这些话大半是对着自己说的，所以艾尔密也就没有做任何回答，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充满了忧郁气氛的皇帝美丽的侧脸。一如往昔，莱因哈特不能相信自己可以给那些可以衬托他的爱情和热力的人们任何幸福。他甚至怀疑对他所爱的人来说，他竟然是一名凶神。”(《祭典之前》) 　　 　　 　　对于绝大多数现实中的人来说，“幸福”一词的意义(不止是含义，也包括其在自己人生中占据或仍为应该占据的地位)，是会随着时移事异而有所变化的，莱因哈特也不例外。 　　 　　最初那小小的，以为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幸福被突然打破，带给了莱因哈特最初的质疑，因之而来的思考引导他走上争霸之路(莱并不是在姐姐刚被抢走或刚进军校时就有这种念头的，那是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思考，乃至蜕变后才渐渐被明确的)，造就了他的“破”---- 立志推翻高登巴姆王朝，而走上这条道路之后，进一步的质疑(这时被质疑的对象已经从现实的正义性转向现存秩序的合理性)与思考(当前秩序下的所谓“和平”并不足以称为幸福的时代，那么，什么样的“和平”才是幸福的时代呢？)，又造就了他的“立”---- 在否定鲁道夫大帝以抹煞弱者权力为出发点的“正义”之后，开创一个“不把无能当成恶德的幸福的时代”。 　　 　　以后，吉尔菲艾斯关于“威斯塔朗特事件”的激烈指责和他的死，安妮罗杰的离去，几乎使莱因哈特给自己获得幸福的权力判了死刑，也导致原先支持着他的以“给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带来幸福”为开端所树起的精神信念几乎崩溃----如果不能相信自己能给自己最重要的人带来幸福，要如何相信自己能给更多人带来幸福呢？而如果不能相信这一点的话，又要靠什么力量继续朝前走下去呢？对自己带给他人幸福之资格的质疑引发了莱因哈特精神领域某些重要方面的混沌，而这种混沌更直接影响了莱因哈特在其实现霸业之路上的表现：从“要塞对要塞”的无益出兵到“巴米利恩”的拒绝撤离，从邱梅尔事件中的固执到“回廊战役”前希尔德察觉到的追求毁灭的倾向。。。。。。 　　 　　 　　这种情形之下，吉尔菲艾斯临终前那句“莱因哈特大人，请一定把宇宙掌握在手中！”便成了支撑莱因哈特走下去的重要力量之一。说到这里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吉尔菲艾斯要用他最后的生命力和莱因哈特作出那样一个约定，而那个约定本该不是吉尔菲艾斯最看重的东西----因为对于莱因哈特的梦想，及其实现梦想的力量之发端，没有人比吉尔菲艾斯更加清楚，他也同样清楚自己的死可能从根本上破坏甚至摧毁这种力量，所以，无论如何要在那个源头上留下某种即使自己死去后莱也仍然可以守住的东西。 　　 　　邱梅尔事件中莱的固执在很多人眼中或许只是单纯的孩子气，但对莱而言的意义却非“不成熟”“矜持”所能概括，因为那个链坠对他来说，正是吉最后留下的可以让他守住的东西的象征，只有坚守住它们，才能使莱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对吉还是有意义的。所以原著在分析莱的心态时写到： 　　 　　“莱因哈特本身就好像是他在与自由行星同盟的杨威利会晤时所说的一样——希望自己具有足够的力量，而不必听从任何一个令自己憎恶之人的命令。现在如果因吝惜自己的性命而对这个胁迫者乞怜的话，那么莱因哈特就等于是自己将自己过去所有走过来的路否定掉了。真要到那个时候，他如何能够在人前抬起头？在那些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来守护他的人面前，以及在一无所有的贫困当中仍爱惜他的人面前。” 　　 　　一言以毕之，莱因哈特的“理想”从始至终就不是悬浮于高空中的政治教条，他需要相信自己的存在对最重要的人有意义，才能确认自己的存在对更多的人有意义，他需要相信自己可以守住最重要的东西，才能守住人生和开创霸业。而和吉尔菲艾斯的约定以及那个坠子就正是这样的东西。 　　 　　 　　另外一个敏锐地察觉到了莱因哈特因为“为最重要的人带来幸福”这个信念的几近崩毁而可能陷入的精神上的虚无状态的危险性，乃至预见到此一危险性一旦成真将对莱的人生和霸业带来的严重影响的人是希尔德。相对于死去的吉尔菲艾斯，希尔德以更积极的方式去阻止事态滑向最坏方向。在劝说安妮罗杰接受莱因哈特派人护卫时，她就曾经非常坦率地指出过这一点---- 　　 　　 　　“ 　　“罗严克拉姆公爵是希望能为您尽一些责任，这是他的想法。如果您能接受他的请求，他可能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姐姐来说，仍然是必要的。这一点不仅只对罗严克拉姆公爵个人，对其他范围更广的人们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安妮罗杰无特别意识似地将视线移向暖炉，但注意力并不在那跳动的火焰上。 　　 　　“你所说的范围更广的人当中，是不是也包含你自己呢？玛林道夫小姐。”“ 　　 　　“是的，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更重要的是其他广大众多的人们，银河帝国内几百亿的民众如何能指望一个精神上陷入虚无的统治者呢？” ” 　　 　　 　　莱因哈特在其追寻幸福之于自己的意义的过程中，前两次的质疑和思考所针对的都是高登巴姆王朝的现实，就实际时间跨度而言是很长的，但在银英正传中所占笔墨不多。而第三度被质疑的对象则是他自己，这个过程占据了正传大约2/3 的篇幅，它从吉尔菲艾斯去世开始，直到莱基本完成统一，实现对吉尔菲艾斯的承诺后才出现趋向尾声的迹象——冬蔷薇园对艾密尔的真心流露，审问罗严塔尔时的回忆（注意，从前莱追忆往事中的“同行者”只有吉，但是从这一次起，包括后来提到自己和罗的友谊，以及罗死后在米面前的回忆，都显示罗米在莱心目中渐堪与吉比肩），对法伦海特和舒坦梅兹之死的痛惜，米达麦亚被误传死讯时的震惊，直到杨被暗杀身亡后的失落，等等等等……宇宙历八OO年短短几个月里接踵而来的波澜跌宕，令莱因哈特意识到除了吉尔菲艾斯和姐姐，还有很多人对他而言是重要的，这个漫长的精神严冬才终于步入了尾声。 　　 　　其后，鲁兹的死，双璧之战，希尔德有了自己的孩子和接受了求婚，以及姐姐前来参加婚礼和送来祝福。。。。。。凡此种种又使莱因哈特一再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对于身边很多人的重要性(过去他则常常忽略了这一点)，以及认识到甚至承认这些人对他来说也同样很重要(过去一度被失去吉尔菲艾斯的巨大悲痛遮住而看不到)，至此，重新找到了可以分享自己人生跟梦想的人之后，“我很想给那些会为我着想的人幸福的”这句话才不再是一种仿若空中楼阁般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而是重又回归到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共同开启的人生道路的起点与源动力的地位上----“为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人带来幸福，同时为更多的人开创一个幸福的时代”。 　　 　　所以，不赞同用“不要问我什么是幸福”，“因为懂得，所以残忍”这样的话来概括幸福之于莱因哈特的意义，那便否认了他在这一点上的认真和执著----认真到近乎“认死理”的地步，执着到眼里容不下一粒砂子，无法用哪怕一点点自欺来消除令自己痛苦的质疑。而这种自我质疑，则是对幸福有思考有追求者才会有的举动。 　　 　　作为一个“思考着的行动者”，莱因哈特对于“幸福”之意义(也包括其他问题的思考)总是从质疑身边的现实开始(这和杨以历史学者式的眼光从历史出发质疑现实和思考未来有很大不同)，质疑，思考，追求，再质疑，再思考，再追求。。。。。。这个过程贯穿了他的思想轨迹，也是推动他的人生及霸业向前的源动力。虽然，看起来他是绕了一个大圈子，直到人生尽头才又重回原点，但这那已经不再是一模一样的起点，而是经过了一个螺旋式的曲折上升和痛苦的蜕变之后的更加成熟的人生了。莱因哈特这个人物形象，也是经过了近十卷的追求，挫折，困惑，然后成长的过程之后，直到“回天卷”和“落日卷”中才趋向了完满。 (注：完满非完美也) 　　 　　 　　PS：“不要追问我什么是幸福”“因为懂得，所以残忍”，这两句话出自网友欷描摹莱因哈特心理的同人小说《奔流 FOR莱因哈特》。本人绝对无意指摘同人作品对人物的解读，只是这两句话具有一定代表性，也被其他网友在讨论莱之心态时所引用，才因之撰一小文以为商榷。 　　 　　其实不止是对“幸福”之意义的认识，莱因哈特在很多方面的螺旋式成长是同步进行的----比如文中涉及的他对吉尔菲艾斯和安妮罗杰以外人的心态，也是经过了很多阶段的曲折变化，并非某个孤立章回或情节乃至只言片语所能概括。按理说以时间为切面，横向勾画出每个时期莱在各方面心态的特征有利于把状况呈现得更清楚，也可减少很多重复叙述，但这个任务暂时看来还过于艰巨，所以只好仍用比较原始的确定角度，延时间轴叙述的方式来谈这个问题了。

浏览：1028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5/1/31 0:2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