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90号馆文选__special1:传说之后的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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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下月初一是阁下的生日,可以邀请皇帝到您家中赴宴,然后伺机下手。” “可是,这种时候,皇帝会答应吗?” “就因为是这种时候,为了不让阁下起疑,他一定会答应的。何况,别忘了还有下官在呢!我不但会让皇帝心无戒备地地莅临尊府,还会设法让他的亲卫队呆在不那么碍手碍脚的地方。等到事成之后,为了自保,相信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其他的人怎么处置?” “逼他们签下宣誓效忠的契文,或者干脆杀掉。” “最好跟来的都是你的亲信,动起手来就方便了。” “我会尽量的,虽然,说老实话,我回来的时间还太短,亲信数量算不上很多。” “哈哈!你说话倒坦白得很嘛!不过,关键时刻一个可靠的亲信超过十个心坏贰志的部属,你说是吗?说真格的,像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元帅名号而出卖对你百般信赖的主君,过去我还真想不到呢!” “人是会变的。任何人经历了那样的六年之后都会有些改变。如果没有那件事,今天的我至少也该升到一级上将了,运气好点的话,或许已经是元帅了。与其有一天为他陪葬,不如趁还有机会的时候要回本来就该属于我的东西。阁下不也是一样的吗?” “说得好!我们并不是阴谋家,只是要回本来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为你这句话,让我们来干一杯!” 宇宙历六四六年,帝国历三三七年。 自从在“达贡星域会战”中惨败于“僭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军”之后,银河帝国高登巴姆王朝历经了六年的宫廷斗争、暗杀、冤狱、流亡,到了这一年,政局的动荡不但未曾出现停止迹象,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年初,银河帝国第二十一代皇帝皇帝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也就是后世称为“败军帝”的佛瑞德里希三世同父异母的兄长去世,由皇太子----佛瑞德里希三世的长子,体弱多病的古斯达夫即位。然而,仅仅过了三个多月,古斯达夫就被宣布死于疾病,而他实际上是被毒杀的。凶手是一名昔日曾为海贝尔特,亦即达贡星域会战中帝国军的总司令官手下的宫廷侍从,据他在留下的遗书说,他认为有资格继承帝位的理应是战败之后一直遭到“不公正的软禁”的佛瑞德里希三世的三皇子海贝尔特。其后,就在人们都以为体格挺拔、姿态出众,充满行动力和积极性,而且一直以来都对皇位怀有勃勃野心的四皇叔利夏尔将会如愿以偿坐上宝座的时候,古斯达夫却在临终之前亲自用他那衰弱的手臂为奉密旨离开领地、以探病之名突然出现在帝都奥丁的三皇弟,和伯父同名的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戴上了皇冠,于是这位有着下层贵族出身的母亲的青年成为银河帝国四个月来的第三位皇帝。而在当时,有不少人相信,在尚未过完的这一年中,他们还将迎来第四位国君。 在这样的时局之下,登基未久的新帝不顾部份臣僚的顾虑,坚持于九月初一这一天驾临自己的四皇弟的宅邸为其祝贺生日一事,自然而然也就引起了更大的关注。---- 之所以说是“更大”,是因为依照惯例,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驾幸本身就具有非常重大的政治意义,也可以说是种至高的荣幸,而被选中者则通常会被视为重臣中的重臣,宠臣中的宠臣。利夏尔对皇位怀有的野心人尽皆知,如今新帝竟把他的家宅选为首度临幸之地,有的人视之为笼络,也有人以之为玩火。 无论如何,如期而至的皇帝现在正同利夏尔以及十来位王公贵族杯觥交错----据利夏尔说,由于他近来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故而无意举办盛大的生日沙龙,而是改以私宴形式招待皇帝和几位门阀权贵。 利夏尔的妻子不胜酒力,已在中途偕同年幼的女儿离席,警卫和侍从也已被屏退在外,非经传召不得入内,以免打搅皇帝和亲贵们的雅兴。只有皇帝的贴身侍女姬可琳蒂仍然侍立于皇帝身侧,对每样第一次送到皇帝盘中的菜都要先尝一口以确认无毒,而每当更换器皿或新开酒瓶的时候,她也一一如法炮制。由于前代皇帝中毒而死的殷鉴不远,倒也没人认为这是小题大做或对主人的不恭。---- 话说回来,皇帝的生命在一般人看来毫无疑问比宴会主人的面子贵重得多。 正餐用毕之后,接着上的是甜点和咖啡,一杯热牛奶则被依照旨意放在皇帝面前。 不知为什么,姬可琳蒂这次没有代为尝试,而皇帝也好像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用右手攥着吸管,一边轻轻搅动的乳白色的液体,一边微笑着对利夏尔道: “四弟,你听说过有人用牛奶写字的么?” 利夏尔心头猛地一震,外表却像全然不为所动。 “略有所闻。据说因为字迹在白纸上干涸后不易分辨,可以达到掩人耳目的作用。事后只要用火一烤,就能现出字形来。” “四弟果真是见多识广啊!” “不敢当,臣弟也只是从小说里读到过而已。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臣弟也没见识过。” “哦?是吗?” 皇帝说着,朝身边的姬可琳蒂看了一眼。姬可琳蒂会意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白色绢帕,递到皇帝手中。 “那朕今天就请四弟和诸位爱卿一起开开眼界。” “皇兄不会是想在这里当场试验吧?” 利夏尔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 “也可以算是吧!” 皇帝仿佛信手抚弄着绢帕,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却注射着小自己三岁的弟弟: “不过,朕不是打算写些什么,因为这张绢帕上已经有字了。而且,就算不用烧烤,朕也已经用其他方法读出这些字来了。今日只想请众卿一起小试一番,未知众卿可有兴致?” “此乃臣之荣幸!” “感谢陛下赐予臣等大开眼界的机会!” “敬请陛下垂视!” 。。。。。。 除了利夏尔,其他人已经忙不迭地恭维起来。但皇帝的眼光始终未离利夏尔身上: “你呢,四弟?也有兴趣见识一下吗?” “该死!有什么可慌的?” 利夏尔被那微含挑衅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怯,随即在心中暗暗责骂自己。----对于皇帝的意图,他自信已经了若指掌,而且也早安排下了应对之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一向以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兄那过份从容的笑意,使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没理由的!迄今为止一切不都在依照计划进行吗?警卫大多没有进入宅邸,十几名亲卫队员也都留在屋外,就连亲卫队长本人也和预期一样,因为之前放出的假消息而滞留在宫中保护先帝遗孀,现在带队的是那个人。。。。。。没错,皇帝根本想不到他会背叛,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其实他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罢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急着寻死,我就如你所愿。。。。。。” 一丝邪恶的笑意从利夏尔那聊可称得俊美的脸庞上划过,瞬间又化作了恭维。 “当然,臣弟也乐于一见!” 他恭恭敬敬地俯首回答。 马克西米利安点了点头,又问: “那么,四弟,你对丹娜·科瑞奇曼这名字有印象么?” “丹娜·科瑞奇曼?” 利夏尔故意装出冥思苦想的样子,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臣弟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这时,座位中的兰斯贝尔克子爵像是有意为利夏尔解围似地,试探地问: “陛下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和下毒谋害先帝的奥立佛·科瑞奇曼有关?” “还是子爵的记性好啊!”马克西米利安朝兰斯贝尔克笑了笑道:“不错,她就是奥立佛·科瑞奇曼的妻子,也就是奥立佛唯一的亲属。” “哦----是那个女人呀!” 利夏尔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实在讨厌兰斯贝尔克子爵的多事----被他这样一说,反倒显得自己对杀死兄长的凶手毫不挂心似的。为了挽回尴尬,他急忙补充道: “子爵阁下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听说那个女人得知丈夫自杀后就疯了。多蒙陛下宽仁,不但在登基时赦免了她的死罪,改以流放之刑,还准她先在奥丁就医。只可惜她自己命薄,没过多久就自己跳了楼” “朕手里的这张绢帕,就是这个女人写的。” 马克西米利安的语气十分平静,但他的话已如在宴席中引爆了一颗炸弹,只听一片“啊”“哦”的惊异之声霎时在席间此起彼伏。 因为意识到是在御前,人们急忙竭力遏住惊愕之情,以免作出更多失态的举动,但眼中的诧异,甚至震惊,还是止不住地流露出来。 马克西米利安看着手中的绢帕,仿佛不经意地瞟了利夏尔一眼。 “看起来,四弟好像不是太吃惊啊!” “陛下先提起牛奶写字的事,又再提到汉娜·科瑞奇曼,臣弟不才,已经猜出了几分,所以并不惊讶。” “原来如此。”马克西米利安再次点了点头:“不错,这绢帕是汉娜·科瑞奇曼用吸管蘸着牛奶写成的。” 他朝四下环视了一遭,抬高了嗓音:“据这绢帕上所说,奥立佛·科瑞奇曼下毒谋害先帝乃是受了他人的唆使。而奥立佛·科瑞奇曼在“自杀”三小时前还打过电话回家,只说要晚些回去,毫无自杀之念。所以,他的妻子相信他不是死于自杀,而是被人所谋杀。这张绢帕是她托医院一位可靠的人辗转交到朕手中的,必要时朕可令其出面作证。根据这个人的说法,汉娜·科瑞奇曼害怕自己成为下个被灭口的对象,所以才会装疯,她不指望能逃过一死,只希望能有机会揭穿杀害丈夫的主使者的身份。” 说到这里,马克西米利安再次盯住利夏尔的双眼。 “如果绢帕上的内容属实,那么下毒谋害先帝的主使者就另有其人。这个人利用奥立佛·科瑞奇曾是三皇弟下属,如今又是宫廷侍从这两种身份制造出奥立佛为主殉难的假像来蒙混视听。不仅如此,科瑞奇夫妇,还有那两名送科瑞奇遗书到宪兵本部鉴定笔迹,却在途中而遭遇车祸身亡的军官,应该也是死于他的阴谋。托先帝在天之灵庇佑,汉娜·科瑞奇不但为我们留下了他的名字,还留下了可以证明她们夫妇同此人有关联的线索。---- 四弟,你猜她留下的是什么线索?” 利夏尔虽然自问胜券在握,但眼见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自己,仍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绞尽脑汁,无论如何想不出究竟被汉娜·科瑞奇抓住了什么把柄,但又不甘这样被逼落下风,于是索性强词夺理道: “臣弟一向对平民女子没什么印象,说不定过去曾和那女人有过接触,无意中招来她的嫉恨,被她处心积虑报复也说不定!陛下和各位大人也知道的,那些平民生就劣性。。。。。。” 利夏尔越说口气竟越肯定起来: “一定是汉娜·科瑞奇嫉妒我们家族的高贵,她自知难逃一死,就想在临死前想陷害臣弟,妄图玷污帝国贵族的光荣,用来为他们卑屈的性命陪葬!” 一道不易察觉的怒火从马克西米利安眼中闪过,他强行按捺着心头的激愤,冷笑着道: “如此说来,是汉娜·科瑞奇处心积虑存心陷害四弟了?” “当然!” “但是,朕不记得曾经说过汉娜·科瑞奇写下的主使人就是四弟呀!” “。。。。。。” “朕刚才好像只是问四弟,能否猜到汉娜·科瑞奇留下的是什么线索----众卿听得很清楚吧!” 利夏尔被问得说不出话,两股凶焰顿时从眼瞳中升腾起来。在场王公贵戚都在瞬间感受到了一触即发的杀气,以致竟对皇帝的问话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应声的。一直侍立于马克西米利安侧畔的姬可琳蒂淡茶色的眼中也现出惊恐之色,像是身不由己地退到了皇帝身后。 此时此地,仍然能够保持着从容气度的人似乎只剩下一个----那就是银河帝国第二十三代皇帝。 “四弟,朕在等你的解释!” “解释?” 利夏尔嘲讽地撇了撇嘴,突然爆出一阵狂笑! “哈哈。。。。。。不错,是我干的!那又怎么样?” 他站起身,狠狠说道: “古斯达夫,他有什么资格继承帝位?按照鲁道夫大帝的遗训,那种废物早就该被清除出人类社会!我只不过是遵从祖先训诫罢了,这有什么不对?” 说话之间,他猛从座椅处抽身出来,倒退几步,跟着伸手在背后装饰用的壁灯上一拉,在大多数人还来不及看清楚的时候,一柄隐藏在灯具内的光束手枪已经被他握在手中,指向了皇帝。 “利夏尔!现在回头还不晚。如果你现在向朕请罪,朕可以念在手足之情饶你不死。” 到了这个时候,马克西米利安竟然还能如此神态自若,利夏尔虽然极力说服自己,对方不过是故作镇定的垂死挣扎,持枪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哼,死到临头还说什么大话!” 与其说在威吓对方,毋宁更象是在为自己壮胆般,利夏尔发出粗重的吼声。 “四皇叔,你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吗?!” 贵族之中终于有人发出了愤怒的质疑。用不着侧过头去,利夏尔也听得出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位帮倒忙的兰斯贝尔克子爵。他冷笑一声,用眼角余光朝兰斯贝尔克子爵坐的方向瞟了一眼,说道: “后果?哈哈!子爵阁下,还有皇帝陛下,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们,守在这个房间附近的都是我的亲信,陛下的亲卫队已经被我的人调开了。别说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们听不见枪声,就算能听得见,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你死之后,我会对外宣布,因为你设计陷害我,引起我手下的哗变,才招来了杀身之祸----我还得谢谢你带来的那张绢帕,因为它可以证明,你为了陷害自己的手足兄弟是如何的不择手段!至于那些不肯签下文书,宣誓效忠于我的人。。。。。。” 利夏尔的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席间的贵族们,又迅速回到皇帝身上。 “我会成全他们,让他们为您尽忠的!不过,陛下您认为有多少人喜欢为一个死人陪葬呢?” “真不愧是四弟啊!思虑如此周详,头脑如此敏捷,连这块罪证都被你计算进去了,真教人佩服呀!” 马克西米利安露出令利夏尔怎么也无法想像出来的得意笑容。 “不过,在你大言不惭之前,我劝你还是先看看自己脚下吧!” 自己脚下会有什么东西?利夏尔被皇帝胸有成竹的笑容弄得有些心慌,忍不住垂下头下。。。。。。 就在利夏尔低下头的一刹那,局势出现了人们意想不到的逆转。 接连两道闪电般的光束,骤然飞向了利夏尔。 伴随着他出其意的惨叫和手枪坠地的声音,一个清悦的女声在人们耳畔响起: “再动就要你的命!” 两只手腕接连被击中的利夏尔在好不容易回过神之后才看清,刚才一直躲在皇帝身后的侍女姬可琳蒂,此时正以手中的光束枪对准着自己。 人们恍然大悟:原来姬可琳蒂刚刚是装出害怕的样子,皇帝的身体为掩护,借机取出身上暗藏的佩枪啊! “利夏尔,你还不投降么?” 刚刚一直和颜悦色的皇帝,终于正颜厉色起来。 “投降?哼。。。。。。” 利夏尔喃喃着往退了两步。 “别让他按警铃!” 几乎就在兰斯贝尔克子爵惊觉出口的同一时刻,刺耳的警笛声已经嗡嗡地贯穿了每个人的耳膜。 (二) 在利夏尔的预想中,自己的亲信听到警笛后马上会冲进这间屋子,而自己也可望一举扭转败局。然而,他却大失所望了。因为闻警赶来的竟然不是死忠于他的亲随,而是皇帝的亲卫队,而且冲在最前面的还是“应该还在新无忧宫中”的亲卫队长本人。 利夏尔目瞪口呆地被人铐上电磁石的手铐,不敢置信地面对着自己的惨败。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些什么,继而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 “哈哈。。。。。。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利夏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 “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故布疑阵,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汉娜·科瑞奇的遗言,什么牛奶写的线索,一切都是你们编出来的!不,不是你们,这种诡计。。。。。一定是那家伙。。。。。。那家伙。。。。。。” 利夏尔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四名亲卫队员急忙合力才架住他拼命挣扎扭动的躯体。而他的口中正疯狂地反复叫着一个名字: “缪兹!欧司法鲁特·冯·缪兹!你出来!你这个出卖我的小人,给我滚出来!欧司法鲁特·冯·缪兹----” “抱歉了,殿下!” 在米夏尔的狂喉持续了几十秒之后,一个宏亮的嗓音有力地打断了他。 下一刻,从亲卫队闪出的通道中劲步走出的是一名身着帝国军服,肩上镶有中将阶级标志,长有一头灰色头发和一双水蓝色眼珠,年约三十几岁的男子。 “欧司法鲁特·冯·缪兹。。。。。。” 除了马克西米利安、姬可琳蒂和利夏尔外,在场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在内心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同时被或震动,或兴奋,或感慨,或好奇的情绪激荡着他们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