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90号馆文选__狮子之泉七元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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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新帝国历零零二年四月十四日 当奈特哈尔·缪拉在海尼森的疗养院里第一眼看到启布里·科库兰的时候,一种巨大的痛楚感使他的整个心都为之收紧了。 面前的这个人骨瘦如柴,颧骨深陷,皮肤干裂,毫无水性的光泽,疏松的头发一多半呈现出灰白的颜色。若不是凹进的眼窝中那双眼睛里还依稀可辨出那种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坦然而不亢不卑的神情,缪拉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就是两年前那位精明强干的同盟军少壮派军官。 “这就是自由行星同盟口口声声自我标榜的“人权”吗?”缪拉不禁在心里唾弃着。 科库兰看到访客,愣了几秒钟,似乎想站起来,却被缪拉抢上一步按住他的肩头: “不要客气了,科库兰上校,好久不见。” 缪拉本来是想说:“好久不见,您还好吗?”但是眼见科库兰这副模样,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一个“好”字,于是硬生生将后半句话截去了。 “真是好久了呢!” 科库兰接受了缪拉的好意,坐在椅子上回答: “想不到我在阔别俗世两年以后,第一个见到的故人竟然会是帝国军的军官,人生还真是奇妙啊!不过,我已经不是什么上校了。。。。。。” 科库兰的语气带着一点淡淡的自嘲,这使缪拉心里更加难受,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这位命途多舛的故人,只得勉强笑了笑说:“您的亲友想必还未得到您已获释的消息,等到他们知道之后,相信一定会来探望您的。” “一定会吗?”缪拉口中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人们都把科库兰视为特留尼西特一流的人的话。。。。。。但是现在,他也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去设想了。 不过,没有及时通知科库兰的亲友,缪拉却还有着自己的隐衷,因而话说到此,他内心的负咎愈发地加深了----推根究底,自己得能享有今日的荣誉和地位,很大一部份是来自科库兰的成全,然而。。。。。。 “对不起。。。。。。” 缪拉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说道。同时,对科库兰微微俯首。 “请不要这样说,你从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这里,该我向你道谢才是。” “您这样说,可真让我无地自容了。” 缪拉摇了摇头,在科库兰对面坐了下来。 “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如果可以,有件事情想请阁下帮忙打听。” 科库兰凝思片刻之后说道: “是什么人把我这个已被世人遗弃的人从遥远的极地收容所中拯救出来,又安排我住进这样高级的地方?----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目前而言只有帝国的高官吧!” 缪拉的目光不经意地闪动了一下,故作平静地说:“我想应该可以吧----不过,恕我冒昧地问一句,知道之后,您打算要怎样呢?” “不,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应该问的是“他”打算怎样?” 科库兰紧盯着缪拉砂色的眼睛,强调地说。 “哦?” 缪拉竭力遏制住心头涌起的慌乱,使自己能正面承受科库兰的注视。 “我的意思是,我很怕报答不起别人的恩德。” 科库兰仿佛丝毫没有察觉缪拉的窘迫一般,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我是一个几乎失去了一切的人,对我而言,人生所剩下的也只有这一点点自尊而已了吧!” “对不起。。。。。。” 缪拉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并非出于本意,但他总觉得自己是从科库兰的不幸中盗得了最大利益。科库兰的话就象钢针一样刺在他心上。 “不,你用不着对我感到歉意。” 缪拉的窘迫益发衬托出科库兰的平静。 “我是说真的,缪拉上将----不,现在该称呼你缪拉一级上将了。你有你的立场。反倒是我该感谢你遵守了承诺,没有把流卡斯星系的物资据为帝国军所有,而将它们全数留给了民众,使我虽然背负了“不忠”的骂名,却不至沦于“不仁不义”的境地----我是应该好好向你道谢的。” “但是,我现在却很后悔,当初不该就那样让你回海尼森。” 听着昔日敌人真诚的表白,科库兰只是淡淡一笑,未做任何置评。 “老实说,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 缪拉字斟句酌地说着,似乎想要确定如何表述自己的想法---- “我想,你对过去这两年间发生的事,可能已经有所了解了吧。。。。。。” 缪拉吩咐人为科库兰在疗养院的房间里准备了电脑连线以及过去两年间海尼森主要报章的电子档案。他想,像科库兰这样一个有着“入世”精神的人,在与世隔绝长达两年之后,见到这些该会如干燥的海棉浸入水中一样,迫不及待地吸收吧。 “要是当初你没有放弃抵抗向我投降的话,我就不可能那样快地赶回战场,那么,说不定等我赶到的时候,杨提督已经取得胜利了。那样的话,历史即便不会完全改变,也将会有很大不同吧!也许自由行星同盟政府不会灭亡,也许杨提督不会死。。。。。。” 缪拉停顿一下,语气之中略带艰难地问: “你。。。。。。有没有后悔过?” 科库兰沉默了。良久,缓缓说道: “对于同盟的政府的灭亡我很遗憾,杨提督的死更让我痛惜。。。。。。如果有机会在天堂见到他,我会向他道歉的。不过,虽然这么说好像是在为自己开脱,我想杨提督他大概会谅解的。。。。。。” 提起杨威利,科库兰的眼中竟多了一分奇异的光彩。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杨提督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军人以逃亡为耻的,只有在舍弃老百姓的状况下。”我只是一个凡人,无法预知未来的事,我自问做了在当时看来最有利于老百姓的选择。所以,不管别人怎样指责我,我想杨提督应该是能谅解的吧!” 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缪拉轻轻吁了口气。 去年,在伊谢尔伦要塞与尤利安·敏兹短暂的会面过程中,缪拉也曾向尤利安探询过杨威利对科库兰投降一事的看法。当时,年轻的代理司令官回答他: “刚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舰队里面确实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科库兰上校的所作所为是彻底的利敌行为,也有人骂他是卖国贼。对此,杨提督只表示了三点意见。他说:“第一,如果说投降就是可耻的,那么我们现在也全都是投降者。第二,如果说使缪拉有机会改变战局是个错误,那么这个错误是由于我的失算,没有把他的威胁充分考虑进作战计划中。第三,如果说造成至罗严克拉姆公爵于死地的机会的丧失该受谴责,那么亲手丢掉这个机会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我本人。。。。。。” 这些话,除了莱因哈特以外,缪拉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 缪拉原本在想,如果科库兰为此耿耿于怀的话,就用尤利安的话去开解他。但是,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或者应该说,是自己对于杨威利在象科库兰这样的同盟军人中的影响力估计不足。。。。。。 这样的认知使他有些惭愧,但也让他松了口气,同时终于鼓起说出下面的话的勇气: “那么,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我是说在养好身体,离开这里之后。”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不管怎样,我才四十出头,总还不至要靠救济渡日吧?” 看到缪拉因为自己的玩笑而现出黯然的神色,科库兰笑着说道:“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要是真有吃不上饭的那天,我会找你帮忙的,这样不就行了吗?” 缪拉却没有笑。 “假如。。。。。。” 他沉吟了一下,下定决心般地说道: “假如我邀你来麾下任职,你想你会答应吗?” 科库兰一愣。 “你在开玩笑吗?” 但是,他也知道,缪拉不是一个会在这种时候拿这种问题来开玩笑的人。 缪拉凝望着科库兰: “你的正直、才干、责任感、爱护民众的心意,这些都是十分难得的。难道你甘愿就这样浪费了它们么?” 科库兰侧目避过缪拉的注视。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怯懦的人。。。。。。” “不,我不知道!” 为人一向谦逊的缪拉极其罕见地打断了别人的说话: “这里只有你跟我两人,可以请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么?如果你真的怯懦,你就不会为了保护民众的利益而以自己一身来背负污名,更不会在那种情形下返回海尼森,独自面对所有责难。----就算你真觉得做过什么对不起同盟政府的事,这两年间你所付出的代价也该足以赎罪了。那些说你有罪的人,在帝国军兵临城下之时又做了些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审判你?!” 一古脑儿地将从打刚刚见到科库兰起就一直积郁在胸的不平之气倾倒出来之后,缪拉很快恢复了他贯有的温和。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帝国首席一级上将有些赧然地说道。 “不。。。。。。” 科库兰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是我太不坦率了。那么,我就直说了吧!的确,同盟政府已经不在了,就算现在为帝国效命,也该说不上是背叛吧!但是----” 科库兰直视着缪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可能向皇帝宣誓效忠。” 出乎科库兰意料之外地,缪拉对他的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丝毫没有表现出愕然或者为难,反而心领神会般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症结所在吗?换句话说,要是皇帝陛下可以接受这一点,你就愿意为帝国效力了吗?” 惊讶异常的同盟军上校力图从缪拉脸上摸索出他的切实心意。 “。。。。。。你是认真的吗?阁下!” 缪拉用坚定而诚挚的目光回应科库兰的问话。 好半天,科库兰才再次打破缄默。 “这就是你今天来此的目的吗?” “非常抱歉。。。。。。”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我很感谢你的看重,但是,现在我还没有办法答 复你。” “这我明白。。。。。。” “那么,不要一直说我了。”科库兰意图明显地转换了话题:“缪拉提督,你的近况如何?” 缪拉苦笑了一下:“看报纸的话,你该知道我的处境不算太好啊!” 于是,他对科库兰说起海尼森近来的动荡和以及困难,末了,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次,科库兰爽朗地笑了:“不要一直这样对着我道歉了吧!我可承受不起呀!。。。。。。不管怎么说,我信得过阁下的为人,你是不会故意为难民众或去制造无谓流血的吧!” “谢谢。” 缪拉正想就海尼森的局势征询科库兰的意见,房间内的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是副官从官邸打来的----皇帝将在三小时后以TV电话的形式听取有关海尼森的情况汇报,因此请他马上回去。 “刚才提到的事,恳请您能慎重考虑。” 临行之前,缪拉对科库兰说。 (二) 汇报结束之后,皇帝把缪拉单独留了下来。 “看卿的样子,事情恐怕不太顺利吧?” 莱因哈特微笑着说。 “臣惭愧。。。。。。” “朕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但是你答应朕的条件也要遵守。” “是,臣明白!” “那么,朕会等你到后天午夜12点,祝你好运了,缪拉提督!” 莱因哈特的影象消失了。缪拉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好运。。。。。。吗?” 此前一天,缪拉透过TV电话请求单独谒见正在前往海尼森途中的皇帝。 当所有旁人都被屏退之后,缪拉以少有的郑重,在皇帝面前单膝下跪,俯首说道: “吾皇啊!记得在臣蒙您颁赐勋章之时,您曾垂询问过微臣有什么样的愿望。。。。。。” “哦?” 有点意外于缪拉提起的这个话题,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现在你已经想好了吗?” 其实就在当时,缪拉便曾提出过他的请求----希望皇帝能饶罗严塔尔不死。但被皇帝以罗严塔尔不可能向他要求饶恕而将之否决了。 “是的,微臣恳望得到陛下的成全。” “那么,你想向朕要求的是什么呢?说来听听。” 莱因哈特知道缪拉的要求一定不简单,因而没有轻易说出一定允诺的话。 “是这样的,不知陛下对启布里·科库兰这个人是否存有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