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森冷,一阵一阵,呼啸着,打着旋子从人身边刀似的割过去。 重重叠叠的山,围着一潭明镜似的碧水。 未近湖面,便觉到了那股子彻骨的冷气。 有人在暮色笼罩的山脚下生起了篝火,小小的一簇,活跃的跳动着,试图温暖那漫天的灰暗冰冷。 三个人,围在篝火旁,彼此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望望寒潭,焦虑着神色。 碧绿的水面上,连一丝小小的褶皱都没有,平静得仿佛被冻死过去。 “这么久了,老四怎么还不上来!”三人中,短须的韩彰在不耐烦的来回踱步之后,终于忍不住埋怨。 “就你着急!再等等!”回应的卢方,显然也已经失去耐性,只是在努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的焦躁完全发泄出来。 剩下的一个展昭没有搭话,仍是望着水面。 明黄色的火光,在他有些苍白的面容和深青色的长衫上,镀了层辉煌的光泽。使静默中的他看起来好似一尊庄严的雕像。 “老四已经第二次入水了,这万一……”韩彰仍来回踱着,喃喃自语。 这一次,连卢方也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森冷的睨了韩彰一眼,目光中是叫人不得明白的伤痛,隐然的有些惊惧的绝望。 那一日的情景,他无法忘记,那一日的心痛,还没有消失。 如果那万一成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的来。 想起当初少年时候,与兄弟们那信誓旦旦的承诺——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然而如今,誓言已破 为的,只是一个人在他萌生死念的时候在他耳旁轻轻的嘱咐,卢大哥,我们还有未完成的任务,未了结的恩怨,在为老五报仇之前,我们不能死去。 他只记得当时恨恨的给了那人一个白眼,因为若不是那人干系,他们兄弟五人决不会放弃江湖而入了公门,那么,今日的种种都不过一场虚空的恶梦而已。 在看那人的时候,他便如同现在一般的,一动不动,深青色的衣衫在风里鼓动,显得有些孤独的样子。 水面上,开始冒起了水泡,一串一串的,又大又急。跟着,一团小小的黑色随着浮上来,抬起了那个小小的脑袋。 水中的人,已经被冻得面色发青,看那样子,正竭力向岸边游来,可偏偏力不从心,只得拼命挣扎。 并不见什么动作,只一道青色的影子从篝火旁一闪而过,默不作声的展昭已然飘身到了寒潭的水面上。 向下一探身子,右手已然揪住了水中那人的右手,猛地向上一提,双足在水面上轻轻一点 便是清风拂过 便是翩若惊鸿 青影过后,两个人都已回到了篝火旁。 守着篝火的卢方与韩彰此时也一起围了过来,看着在展昭怀里缩成一团的人,忙不迭的问: “老四,如何?” “四弟,你……” 展昭将那人抱到篝火旁,尽力的想让他暖和起来。 “那点什么寒……潭……哪……哪里……能……难得到……我……我蒋平!”那人尽力的扯出一个已经僵硬了的笑容,好让两个兄长放心,身子却还是不住的打颤。 韩彰急忙递过酒来,蒋平接过来,一连灌了几口。 展昭和卢方不住的替蒋平搓揉手脚,好半天,蒋平才渐渐缓过来,但脸色仍然还是被潭水冻坏了的紫青。 卢方蓦的别过头去,仿佛不忍再看。 潮热在冷风里湿润了眼角,他偷偷用手抹了去。 身后的韩彰,已然热泪盈眶。 展昭和蒋平看在眼里,不说什么,只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那叹息随着风,一直钻到了寒潭的深底。 “四哥,可曾找到大印?”抑郁的沉闷让展昭莫名的升起一种不安,他只能尽力找话题打破暮色中的沉默。 原本见到蒋平无恙而舒展眉头的卢方,因为这一句话又在眉心拧了川字。 “四弟都成这样了,你一句关心的话没有,光惦记着着什么大印!好义气啊!” 展昭看着卢方,目光一闪,大约因为感到口渴,他舔了舔嘴唇,终于什么都没说。 反倒是蒋平一耸双肩,“大哥,小展惦记大印也是常理,我们本就是为了捞印而来。”他龇龇牙,活动活动手脚,“也不知道襄阳王爷手底下哪个兔崽子,把大印仍在这潭子的什么地方,我连找两次都无功而返!一会我在下去看看。” “你还要下去!”卢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旁的韩彰赶忙拉住他,“你那个身子,你受得了么?若是……若是……”再也说不下去,滚烫的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不可以再失去一个兄弟! 绝对不可以! “四弟,你已经尽力了,何必再下去受罪?”韩彰也劝,看着蒋平犯青的脸色,心中的不安迅速膨胀。 蒋平一笑,露出那一口有些发黄的芝麻牙,却不说话,看着展昭。 展昭的一双眸子,在逐渐黑暗的天地里,异样的清亮,“四哥,小心。” 纵使有着千般不愿,话到嘴边,唯有这一句嘱咐。 “我自己理会的。”蒋平走到岸边,预备再次下水。 “四弟,莫去!”一把将蒋平拉住,卢方的手心冰冷。 蒋平回头,一脸的平静与决然,“大哥,我不得不去,不能不去。” “五弟当初留话,也是这一句不得不去。老四,你和老五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自从进了公门,弄得江湖人不像江湖人,盟兄弟不似盟兄弟!成天的,应着那些达官贵人的话东奔西走的拼命,早知道如此,我们当初做的什么官!”泪水夺眶而出,在卢方略显苍老的脸上蜿蜒出片片破碎,“老五已经走了,我不想再看到兄弟为了官家的事情丧命!” “大哥,包颜二位大人为官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为了他们,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你决意要去?”颤抖着,期待着,明知道不能改变,却还是要试着阻拦。 “我决意要去。” “老四,我们不过是官家的棋子,你这又何必?”恨恨的,卢方将目光转向了展昭。 青衣的展昭,在夜色中沉默着。 他固然可以选择辩驳,却也知道在什么时候保持沉默。 “只因为所有人都说我太精了,偶尔也想做些笨事。”蒋平回头朝展昭努努嘴,“将火生得旺些,烈火寒潭,爷爷我这才算是赴汤蹈火!” 于是,三下寒潭。 大印在第二天清晨之前被及时送到了钦差颜查散的手上,让襄阳王刁难颜查散的奸计破灭。 蒋平却因为三下寒潭,受寒太甚,而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大病痊愈之后,一身武功尽去。 众人前往安慰之时,蒋平反大笑而对,曰: “古之仁者,不计成败利钝,不问安危荣辱,求仁而已。今余所为,不过效法耳。” 后,朝廷念其功劳,赐赏官爵。 十五年后,展昭因旧患累累大病一场,失去武功,遂携蒋平一同辞官归隐。 由是,莫知所踪。 |
浏览:2212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