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生慌忙见礼:“江州司马江长生见过包大人。”
“司马免礼。” 包拯一张无喜无怒的脸使江长生琢磨不透,不知这张黑面背后已掌握了多少情况。不管怎么说,一但让他插上了手,恐怕所有的事都要翻过底来……况且,这几个大风堂武士还都没有离开。唯今之计,只有先把包拯支走,才能去找李何氏计较。想到这里,便斗胆回了一句:“公堂重地非待客之所,请包大人移驾内府。” “不必了,公堂乃审案之地,本府正想借此一用。” 真是名不虚传,包拯从那么老远星夜赶来,居然立刻就要审案。江长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凭借多年官场经验,包拯虽官声远播,但也是不能凭空横管此地事务的。他抖擞了一下精神,“包大人想借此地审案恐有不妥。” “司马可有为难之处?” “江州府并非开封府,他府之官不得借用。大人请回。” 一直站在包拯背后的公孙先生立刻走上前来, “包大人奉圣上密旨巡按江南。司马请看。”说完,拿出一个卷轴托给了江长生。 江长生面如土灰的接过了圣旨,不等看完便赶忙说到,“下官不知,请大人恕罪。” “不知者无罪。” “请大人升堂。”江长生慌忙站过一旁,包拯迈开大步走了上去。一声惊堂木响,两班衙役齐呼“威武”,那种气势比往常别有不同。 在一旁观看的韩彰暗暗好笑,他一拍白玉堂,“这个司马啊……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话没说完便被徐庆接了过去,“我看这回他是吃不了兜着走喽……” “嘿嘿,这就叫耗子舔猫鼻梁骨--找死!”蒋平也乐不可支。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本来就号称五鼠,还说这样的话,更何况还是在公堂之上!沉稳的卢方赶忙拉住话茬:“唉,四弟,慎言守礼--” 蒋平和徐庆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了看,不吭声了。 包拯环顾四周,开始发问:“司马,江州府尹何在?” “府尹已遇刺身亡,现暂由下官代掌府务。” “如此说来,司马乃一州之长。看坐。” 立刻有两名衙差抬来一张椅子,江长生迟疑的坐了下来。 直脾气的徐三爷对此十分看不过眼,在一旁直嘀咕:“包大人怎么对这小子如此礼遇啊?” “包大人的椅子有钉子,”白玉堂对徐庆挤了挤眼睛,“会扎屁股的……” “唉……”卢方又听不下去了,这几个兄弟,真的是随便惯了。他苦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五弟,慎言守礼啊!” 看着五弟也被批了,徐庆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直拍白玉堂的头。 正乐着,忽听包公一声“带原告!”扭头看去,大堂门外,展昭搀着水寄萍、带着阿冬慢慢走了进来。 江长生一见一头冷汗,真的是如坐针毡。 包拯接过状纸,看了一遍,“你二人告的是……” “他们诬告!他们是诬告!”江长生果然被钉子扎了一般“突”的跳起来,向包拯一阵喊冤。 包拯手拿状纸看着江长生,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们并非告你。告的乃是李何氏。司马何须紧张呢?” “这个……这……”江长生脸部肌肉一阵抽搐。这回真的大事不妙了。 “本府正想问你。”包拯将状纸往案上一拍, “李何氏住处你可知晓?” “知……知……”江长生吓得胆都快破了。 “好!请司马带路前往李府。”包拯又向五义一抱拳,“烦劳五位大侠将西域刺客带往李府认人。” 话音刚落,几名武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身边衙役的佩刀自戕身亡。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五义和展昭都未及阻拦,几具尸体已横在了他们的眼前。忠心护主、事败杀身,不愧是西夏大内的杀手精锐。连包拯在惊愕之余,都不禁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李何氏站在包青天的面前,神色不慌,仪态不乱,对答如流,一脸的无辜。 包拯拈着胡子,看着这个女人,其心机之细密、气度之不凡竟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继续问道:“如今李东、水寄萍状告你谋害亲夫,嫁祸无辜,你可有何辩解?” “我夫中毒身亡,亲人之间悲痛之余互相猜忌,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他们。而且仵作验尸于前,水寄萍招供于后,民妇有根有据,并非嫁祸。” “本府看过旧案,水寄萍乃是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那是府尹之错,能怪民妇吗?” “皇纲车中暗藏杀手,而贡品都是由你一手经办,你难逃罪责,岂容抵赖!” “车子不是我的,刺客我也不认识,而且贡品都是钦差一一验收,亲自贴的御封,证明当时里面并没有刺客啊。” 包拯点了点头,“有请钦差大人。” 钦差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一副被酒色淘虚的样子。 “钦差大人,李何氏所言是否属实?贡品可是由你亲自验过?”看着眼前这位朝廷命官的形象,包拯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是白问了。 钦差的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放纵,竟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以至于连包拯都闻讯赶来。那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六亲都不认的。看来,这一关恐怕是不好过了。他一拱手,战战兢兢地回话,“大人,下官……宿醉未醒,一时糊涂,铸成了大错……” “大内御品何等重要?你竟如此荒唐!”这种官员是包拯毕生最为厌恶的,“来人呐,摘去他的冠冕,押送回京候审!” 李何氏看着钦差被押走,仍是不慌不忙,“钦差糊涂,并不能够证明民妇有罪啊,对不对包大人?” 好口才!面对这张笑脸,包拯竟也一时语塞。正在这时,王朝急冲冲地走了进来。“启禀大人,李府内发现密室。” 展昭早已在密室之中恭候大人多时,其余衙役正在细致地搜查每一个角落。 公孙先生拿过一张图看了看,忙交给包拯。“大人,这是一张大内地图,上面详细绘制了太后、太子起居路线和行刺地点……” 话没说完,马汉举着一本西夏武士名册交到了大人手里。王朝又来报之密室中发现了西夏的毒器和火器。 这诸多证物摆在眼前,李何氏仍旧气定神闲。“大人,这房子是我家老爷修的,他的后园里面有什么东西,民妇怎么会知道?岂能怪罪于我?” 包拯闻言微微一愣,公孙先生立刻走上前去。“这里有女人之物,证明你曾经来过。” 李何氏冲先生微微一笑,“我是续弦啊,也许是以前那个女人进来过呢?” “府尹在你房中搜出过锦帕和残碑,证明你涉及西夏阴谋。”展昭在一旁想起了搜府时的事。 “展大侠,血口可不能喷人啊,那锦帕何在?残碑又何在?” “自从府尹死后,二物皆失……”的确,没有了证物,展昭也觉得十分无奈。 “呵呵,无凭无据,包大人他是不会采信的。” “展护卫乃公门之人,其言足俱公信。”包拯对李何氏的话立刻做出反应。 “展昭与那水寄萍旧情未了,此番又勾搭成奸,对民妇当然是恨之入骨。如果他的话也能采信,那开封府恐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勾搭成奸的恐怕是另有其人。”展昭一声冷笑。 李府大厅,包拯对跪满一地的婢女家丁问话:“尔等可指认出谁与夫人暧昧不清?” “他……他……是他……”十几根手指一齐指向江长生。 “江司马,你做何解释?” 江长生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李何氏却立刻摆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大人,我夫君已死去多时,民妇不愿守寡,想另择夫婿……这大宋律法也是有保障的啊……” “对对,”江长生如梦方醒,“我不日就要明媒正娶的……” “大人,您可查出民妇罪证?” “并无罪证。李何氏无须收押,本府还你自由之身。”面对李何氏的滴水不漏,包拯一抚长髯,看了看江长生,要破此案,此人恐怕是唯一的突破口了。“贡品出事,司马作为一府之长,罪无可恕,将其关押大牢,择日再审!” “夫人……”被包公放进大牢的,有几个不被拿去喂铡刀?江长生临被拖走之前,救命稻草般的抓着李何氏。 “我会救你的……”李何氏压低了声音,悄悄给了江长生一颗“定心丸”,好让他离开自己。 夜里,一阵拳脚之声打破了大牢的宁静。江长生扒在牢门边一看,几个黑衣人打翻了看守,正挨间牢房的问谁是江长生。 “我是江长生!我才是真的江长生啊!”江长生高兴地拼命挥手大叫。终于在一片“我是江长生”的喊声中,将那几个黑衣人吸引了过来。 “好好,别吵了。”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牢内恢复了安静。“夫人说,真的江长生知道她真正的身分。你们哪个能说得上来?” “我知道。”江长生一脸的真诚,“夫人真正的身份是西夏皇姑!” “胡说八道!” “是真的。我看过她的密旨。” 几个黑衣人听完,一齐拉下了蒙面黑布。 “你们!”江长生的噩梦又来了。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是夫人派来救他的! 韩彰、徐庆、蒋平还有白玉堂得意地向这个笨蛋呲了呲牙。 从门外,慢慢踱进了一个人来--公孙策。 公孙先生一扬手中笔录:“江长生,你的供词都已记录在案,你只有供出实情,才能将功赎罪。” 心灰意冷的江长生再没有了昔日的光辉,也没有了任何幻想和退路,他将一张拓片交到了包拯的手里,双膝跪倒:“大人,府尹被刺,我从府中找到残碑,因爱慕其上文字的典雅古朴,便偷偷拓印了一份……” 李何氏正在府中收拾东西,忽听家丁来报包大人到,心中隐隐感到了危机。包拯若不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又岂会去而复返?可是,自问又没有任何的疏漏,到底是什么落到他们手里了?正狐疑间,王朝将一张纸递到了她的手里。李何氏展眼一看,万念俱灰:“没想到江长生还私藏了一手。我太大意了……” “昔日西夏与大宋交战兵败。西夏王英勇不屈,怒触界碑而亡。本府看到了这张残碑拓片,便猜到了夫人的身分。” 李何氏一声长叹,向包拯深施一礼:“李贺南见过包大人。” “皇姑不必多礼。” “我给包大人添麻烦了……” “两国交兵,各为其主。皇姑为了西夏,不惜牺牲青春,下嫁李家,苦心埋伏。虽为大宋人,亦感敬佩!” 李贺南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眼中泪水,“可惜百密一疏、功亏一篑,我无颜去见先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皇姑也不必自责。” 李贺南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败在天,我是败在一个人!” “展昭。”包拯心领神会。 “我不是败在他的武功,而是败在他的真情。倘若他不是对水寄萍一往情深,我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皇姑……”面对这个奇女子,包拯亦深感同情,话只说了一半,下文再也不忍心出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贺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淡淡地问道:“是不是时辰已到?” 包拯颔首示意,“本府已备下金仗马车,恭送皇姑回开封府。” 李贺南叹了口气,“我虽失败,但西夏不败。包大人,你可要小心。” 开封府大堂。龙头铡已摆放端正。包拯看着堂下站定的李贺南,“皇姑归天之后,包拯将命人以金棺运返西夏。” “包拯不愧是包拯。”李贺南面对铡刀神色自若,“谢包大人赏脸,赐我龙头铡。临死之前,可否容我再见几个人?” “皇姑请便。” 李贺南走到李东面前,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柔情,她摸摸那张小脸,轻轻地说道:“阿冬,你的病都是我暗中下毒之过,这就是解药,你拿着。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这么做。” 她又掏出一个小瓶塞到了水寄萍手里,“寄萍,这是你的解药。”说完,缓缓回过身来面对包拯:“我为复仇不择手段,无怨无悔。唯有毒死我家老爷一事,令我遗憾终身。我死之后,不必运返西夏,请葬在我家老爷坟侧,九泉之下,让我赎罪。我……后事交待完了,请包大人发落。” 包拯微微点头,神色凝重,朱红令箭终于脱手而出。 “铡!” “婆婆……婆婆……” “娘__” 水寄萍和阿冬还是无法正视这个曾朝夕相处人身首异处。更何况,在这个人的背后,居然有过那么多辛酸的故事。她的坚强、大义、果决以及忍耐,直到今天,才真正为人所知。就连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展昭,也不忍地回过了脸去。 哭喊声中、刀口之下,李贺南落下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眼泪。一生将尽,她可曾为自己活过一天?就象那个邻家小妇一样,真正幸福的为自己活过一天呢?生于皇室,就无法推卸地背负了太多的责任。这种命运的铸就是无奈的,就如同无法选择母亲一样。为了西夏,为了她的国家和人民,她不得不背负起这些责任,尽心尽力,为此而死,亦不后悔。而对于自己,却过早的习惯了放弃和忍受,家的温暖、爱的甜美,只不过是闪现在梦中的,那片阳光下的草原……如果可以选择,如果能够重新来过,如果还有来生,愿做一只快乐无忧的鸟吧,可以为着自己的梦而展翅高飞…… 铡刀一闪寒光。一缕香魂重返梦中乐土…… 一切都结束了。 对于水寄萍来说,终于可以安稳下来,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那种详和安定的气氛在周身笼罩。阿冬忙着给她倒解药,展昭已把水捧到了她的唇边,使她从心底溢出了淡淡的清甜,真希望时间可以停止,让自已好好沉醉在这难得的幸福与宁静。 突然,一阵剧痛,使她不由一声惊呼,一把捂住了双眼。 阿冬立刻慌了手脚,哭喊起来:“那女人给姐姐的不是解药,根本就是毒药!” 展昭见状,立刻转身出门,朝太医院冲去。 当他领着太医匆匆返回时,迎接他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子……余香仍在,而一室阒然。萍萍如春风一般轻轻吹进他的生命,最终又如落花一样悄悄随水而去了…… 山路崎岖,阿冬小心地扶着寄萍慢慢地走着。他还是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等展大哥回来,而选择了离开。姐姐的眼睛治不好了,心情也一定不好,所以,到嘴边的话,他始终没敢问出来。正想着,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向山坡下滑落而去。 水寄萍也不知这坡有多高多陡,只拼命地死死拉住那双小手不敢放开,终于力尽,阿冬还是脱手了。情急之间,水寄萍好象看到了阿冬的翻滚挣扎、看到了他的坠地,这坡好象也并不陡峭,她不顾一切地也沿着山坡滑了下去,一把扶起了阿冬:“你有没有摔到?有没有事!” “我没事……咦?姐姐你的眼睛可以看到了?” 到这时,寄萍才发觉眼前的明亮,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不是好象,而是真的可以看到了!她欣喜地伸出手来在眼前晃了晃,五个手指,清清楚楚。 “原来婆婆给的解药是真的!是真的!” “我这就去告诉展大哥!”阿冬欣喜若狂,就要起身往回跑。 水寄萍一把抓住了他:“阿冬,我说过了,我在公公面前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她望着阿冬那张迷惑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再说,展大哥也不属于姐姐……” 这次与展昭的再次重逢相见,使她看到了昭哥的不同。他的目光更深邃、胸怀更宽厚、性格也更刚强了。他是南侠、是开封府的肱股,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心里只有她、只属于她的昭哥。寄萍抬头望望蓝得透明的天,“他是属于天下人的,是属于那些被欺压的百姓的,姐姐不能绊着他……如果,如果真的有缘的话,我们会再次相聚的……” 寄萍回过神来,微笑着扶起了阿冬。这个美丽的女子,带着她的纯与真,善与柔,希望与梦想,向着绿草荫荫的远方走去…… 从今而后,天涯两端,将会有两个人,天天生活在无尽的希望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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