晲,日落也。
方晲,就是太阳刚下山的意思。 但这里的方晲不是指太阳下山。 方晲是一个人,一个江湖很有名的小偷。 其实方家也曾是当地的望族。 在方晲太太祖那代,方家开始兴盛,故而太太祖把方晲的太祖起名为晞,寓意方家的家业犹刚刚破晓,面前是光明无限。 在方晲爷爷那代,方家达到全盛时期,故他爷爷名晟,既表光明,又表旺盛。不过,也许当真是富不过三代,到方晲父亲那一代,方家已是日薄西山,他父亲见证了方家从全盛到衰落,故而自名为暮,等方晲出生的时候,方暮更已穷困潦倒,是以方晲才得了这样一个名字。 其实对于方晲来说,太阳在天上也罢,太阳下山也罢,都没什么两样,甚至对他而言,太阳下山更好,方便他工作。从他懂事开始,从来没有享受过,所以反倒容易接受穷困的现实,努力地工作,他不能像父亲那样终日酗酒,怨天地不公,也不能像母亲那样,只会一天到晚数落父亲没用,不长进。他家的担子,很早就落到他的身上。 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也没力气可以出卖。但他的手远比其他小孩灵敏,他最终选择了偷。这个当然不能让他爹娘知道,他的爹娘都是非常爱面子的人,要是知道他走这样一条路,肯定会大骂他败坏家声,有辱斯文。 他不知道什么家声斯文,他只知道,他要活下去。 因为怕父母知道,所以他总在别的乡镇上“工作”,早出晚归,把得来的钱交给父母。生活就这样维持着。 后来他的父母在意外中双双身亡,他更无牵挂,离开家乡,浪迹天涯。 他也曾经有失手的时候,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他身上,留下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痕。 现在他不会再失手了。 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他因缘际遇下救了一位高人,却不想那人是小偷界祖宗辈的人物。同样是偷,在那位高人那里,已经成了一门艺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高人把绝技倾囊相授,然后飘然而去,临走前再三叮嘱他:盗亦有道。只能偷取不义之财,否则,是会遭到报应的。 方晲不信报应,但他尊敬那位高人,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他只偷达官贵人和那些不法奸商。。 如今,他的财富已足够他过十辈子,他完全可以罢手不做了。只是偷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看到珍奇的东西,他都会忍不住手痒,要是偷不回来,他会整日坐立不安。 眼前就有一样东西让他坐立不安。 那是一面晶莹剔透的玉牌,上面还刻着一只猫儿,神态动作栩栩如生。 以他偷遍天下珍奇的眼光,自然看出这块玉牌的珍贵。此物必然是贡品,能拥有它的人,一定和皇宫大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对方是两个青年。一个月白长衣,一个淡青外袍。就坐在他附近。 挂着玉牌的是白衣青年。 方晲想出手,但已经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动。酒楼虽然人多,但这并不是方晲不出手的原因。 他看出来了,那两个青年,随便那个都不简单。 方晲不知偷过多少人的东西,其中不乏一流好手。面对那些人的时候,方晲仍极有信心。但面对这两个青年的时候,他竟然有胆怯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那里谈笑风生,十分开怀的样子,连一点防备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这么珍贵的玉牌,若不是极有自信,又怎敢外露? 何况,他们虽是很随意的样子,但看在方晲眼中,竟是没有什么破绽可以下手。其他人也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方晲的感觉何其灵敏,他敏锐地感觉到了。 方晲不禁轻轻咳嗽两声。 他紧张的时候,往往会咳嗽。 他还是找不到必中的机会,但他决定出手了。 他自己也不由苦笑,原来偷也会上瘾的。 他从那两人身边走过。 他出手。 他的手已经碰到了玉牌。 可惜他的手突然麻了。 白衣青年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上他的脉门。 于是方晲苦笑,终于也是失手了。 那白衣青年忽然笑道:“方晲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正好正好,小弟有话要跟你说,这里人太多,我们到楼上找个安静的地方再叙旧如何?” 方晲吃了一惊。小偷和杀手一样,他们的样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站在那里,别人已经知道你是杀手是小偷,还有谁敢在你身边?可能只要你一出现,方圆一里都会没有了人烟。小偷和杀手的差别只在于,小偷偷的是财物,而杀手偷的,是人命。 江湖上能认出方晲的人不多,这白衣青年竟能脱口而出,显然对他甚为熟悉。方晲马上想到,那外露的玉牌,只怕也是对方看准他的习性,特意露出来的。他也许中了一个圈套……对方邀他找个地方“叙旧”,又特意喊出他的名字,已经是暗示他只能去了。 于是他只能苦笑道:“大哥相邀,小弟当然遵命。” 在走向楼上雅座的时候,他用尽他所知的所有方法试图逃走,但那两个人的武功之高,甚至超乎他的想象。小偷最擅长的往往是轻功,方晲的轻功更是各种翘楚。可是他的轻功在这两个青年面前,竟像是完全施展不出来。 他震惊之余,只好乖乖地跟着他们上楼。 进了房间关上门,方晲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淡青外袍的青年笑道:“你看见那块牌上刻的是什么没有?这还猜不出他的身份?” 方晲惊疑,玉牌上刻的是猫……玉牌上的猫……玉猫……御猫?难道这白衣青年,就是御猫展昭?那么说来,能和展昭武功不相伯仲的,一定就是锦毛鼠白玉堂了? “在下展昭,这位便是白玉堂白兄。“ 白衣青年笑着说了出来。 方晲叹了口气,道:“栽在你们手上,我也算不冤了。” 他一边暗中埋怨自己有眼无珠,一边突然想起了爹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原因:“爹也真是的,什么名字不好取,偏要说什么日落。这回好了,真的要‘日落’了。” 他心里乱想着,嘴上问道:“不知道展大人想怎么处置我?” 展昭忽然扳起脸,道:“三个月前,庞太师府上被盗去大批金银,可是你所为?” “是。”方晲也不推搪。每次出手,他都会留下自己的标志,眼下既然自己已落在展昭手中,不如认了还英雄点。 “还有李大人的翡翠鸳鸯杯,张夫人的芙蓉金步摇……都是你拿去的?” “对对对,都是我做的。展大人,不必问了,你干脆点,告诉我想如何处置吧!” 展昭望了他一样,话题忽然一转:“二十天前,黄河泛滥,朝廷调拨大批钱粮救济灾民,如今这笔钱却被中饱私囊,被克扣殆尽。朝廷虽已派人前来调查,但灾民仍流离失所,衣食无着。” 方晲愣了愣,马上,他就明白了展昭的意思:“好,我愿意把钱捐给那些灾民。” 展昭一笑,道:“如此,展某代那些灾民,多谢方兄了。”说罢深深一揖。“方兄想必还有事在身,展昭不敢挽留。以后再见的时候,展昭一定请方兄喝上三天酒。” 方晲有点不敢相信,迟疑着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又不由转过头来,道:“你就这样放了我,就不怕我食言吗?” 展昭一笑,道:“因为我知道,方兄向来盗亦有道。” “盗亦有道?”方晲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大笑,道:“好!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和你喝上三天三夜,不过,是我要请你喝酒,你可不能跟我抢。” 他大笑着出门。多少年了,他从来没觉得这么痛快过。 白玉堂很难得地一直只是在旁边看,等方晲走了,便本性毕露,大笑起来,道:“猫儿啊猫儿,别人都以为你是天底下最忠厚的人,想不到原来你也这般狡诈。要是传扬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得怨自己有眼无珠。” 展昭悠然笑着,道:“展昭自入公门,要面对多少作奸犯科之人,其中多少狡诈之徒,我若不狡诈,又如何应付他们?只是平常不需要如此而已。” 白玉堂拿过展昭的玉牌,啧啧道:“这玉牌果然珍贵,没想到你这猫儿也有这么值钱的东西。我还以为你身上只有铜板呢。” 展昭哭笑不得,道:“这是别国进贡的贡品,那日我护驾有功,皇上一高兴,说这玉牌上有猫,暗合我‘御猫’的封号,所以把它赐了给我。倒不想今天用上它了。” 他并非有意要抓方晲,只是一直在想着那些灾民的他,刚好见到了方晲。 “哈哈,都说你们开封府的人最铁面无私,这一次,你算不算是徇私啊?” 展昭笑道:“徇私自然不可,但若能救得那些受难的灾民,这样的私,我又何妨徇上一回?” 白玉堂忽然奸笑起来:“嘿嘿,我现在就要去开封府,举报你这等徇私枉法,知法犯法的展大人!” 展昭懒得理他,只顾倒了杯酒:“请便。” “嘿,你这猫儿,你不信?你等着,我这就去告发你!” 展昭依旧自得地喝着酒。 日刚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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