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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复辟梦
一九二九年七月,溥仪从日租界宫岛街的“张园”搬至协昌里的“乾园”,这是溥仪租用政客陆宗舆的一所房于。演仪认为住房的定名要具有纪念意义或是某种意志的体现,而他此时要在这里“静观变化,静待时机”。所以,他就把这住 宅命名为“静园”。 一九二一年七月卜日,在日本东京学习院学习的溥杰回到天津。他带来了前任天津日军司令部参谋、现任日本鹿儿岛驻军某邵联队台冈安直大队长的口信:“……请宣统皇帝多多保重,他不是没有希望的。”溥仪正在观察满洲时局变化之时,七月二十九日,日本华族水野胜邦子爵登门拜访、在郑孝胥和溥杰的陪侍r,溥仪接见了这位客人,谈的问题自然是满洲的时局。 在这次接见中,客人送给缚仪一把题有“天莫空勾贱,时 非无范兹”的日本扇子,经过溥杰的介绍,才知道这扇子上 的典故故韦,说的是日本南北朝内乱时,受控制于镰仓幕府 的后醒瑚天皇,发动倒幕政变争败,被幕府扑获,流放隐吱。 有位武士把这两句诗刻在樱花树干上,暗示他莫忘此言。后 来,这位口本的“勾践”果然在一湃“范蠡”的辅佐下,推 翻了幕府,回到了京都。 溥仪的“聪明”在于,他深深理解这是来自日本的暗示, 是对他“重登大宝”美梦的支持。 “山雨欲来风满楼”,“九•一八”事变前后的静园并不平 静。九月十九日,日本“口口新闻”送来号外传单:“夜三时 二十三分奉天电云,中日交战。”郑孝胥之子郑垂在赴日领事 馆之后,称日军昨已占领奉天,华军自退,长春亦有战享。 “九•—‘八”事变后,溥仪每分钟都想去东北,但这并不 是一件容易的亨,必须经过日本人的同意才行。 九月三十日,应了郑孝胥的推断:沈阳情况还不明朗,不 必太着忙,日本人迟早会来请皇上。结果,那天下午,日本 驻天津屯军司令部通译官古田忠太即来到了静园,把司令官 香椎浩平中将邀请搏仪单独到司令部,有重要事情相商的通 知,告诉了溥仅。 溥仅按照通译官的通知,一改不带随从的习惯,怀着喜 事临门的预感,很快就到了海光寺日本兵营,司令官正在他 住宅门口等待着溥仪的到来。 溥仪到了客厅,出乎预料,他只见罗振玉身穿长袍马褂, 恭恭敬地站在那里;另一位是身穿西装的陌生人,在结溥仪 鞠躬,质经香椎司令官介绍,才知道他叫上角利一,是关东 军参谋板垣大佐特地派来会见溥仪的。司令官介绍以后就损 长而去了。 罗振玉请安过后,便使出了东北保安副总司令兼吉林省 主席张作相参谋长熙洽写来的一封信。 熙治是溥仪的本族。一九三一年九月.吉林长官张作4E 因奔父丧回锦州,吉林省的一切军政大权统归熙洽掌握。口 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沈阳,由南长驱北 上,进攻长春,熙洽不顾各界人士的反对,派出代表到长看 迎接日军。使日军未用一枪一弹,就轻易占领了吉林。 熙沽在信中说:“……期待二十年的机会,今天终于来势 了,请皇—亡勿失时机,立即到‘祖宗发祥地’来主持大计”, 并进一步解释可以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先据有满洲,在图关 内,只要皇上—回到沈阳,吉林即首先宣告复辟。” 溥仪深知熙洽为复辟大清王朝急切的心情,他先后资段 十万大洋以鼓励溥仅出山。 罗振玉看溥仪放下手中的信,便又重复了一温情中的内 容,也讲起f他自己四处奔波和关东军的“仗义协助”,又胡 了东北的“光复”指日可待,关东军鼎力相助皇上复位和东 北三千万“子民”盼龙归故里等等一番“动人”的言词。 罗振玉,这位下巴上只有一组黄白山羊胡子的、皇上6t 股肪之臣,积极劝谏皇上去东北清祖发样之地去复辟大清,重 整帝业。他使出了全身的解数,讲得活龙活现且又慷慨激昂* 正像溥仪自己记述得那样;“他说得兴高采烈,满脸红光,全 身颤动、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子里跳出来了。他的兴奋是 有来由的。他不仅有熙洽的欲望,而且有吕不韦的热衷。” 他的自传《集寥编》也曾记载了他所花费的“苦功” “…事后避地辽东三年。衰年望治之心日挞,私意关内 麻乱,无从下手,惟有东三省尚未糜烂,莫如吁恳,皇上天 拯救满蒙三千万民众,然后再以三省之力,娥定关内。惟贝 享非得东三省百势力明大义者,不能相期有成。万以辛未 (一九三一年)春赴吉林,与熙君移民(洽)密商之。熙君周 只匡复之志,一见相交合,勉以珍重待时。又以东三省与日 本关系甚深,非得友邦谅解,不克有成。故居辽以后,颇与 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相往还,力陈欲谋东亚之和平,非中口协 力从东三省下手不可,欲持东三省,非请我皇上临彻,不能 洽民望。” 溥仪思前顾后,又看到关东军参谋板桓大体待派来的陌 生的上角利一,心中颇觉澳碗,犹豫不定。但这明摆着的事 实是,白己现在是在驻屯军司令部里,面对着关东军板桓大 佐的代表及熙治的亲笔信,思绪十分乱……恰好溥仪从一。份 报纸上看到了“沈阳各界准备迎立前清皇帝”的报导以及中 国军队的节节退让,英国在国际联盟袒护日本的消息等等,溥 仪似乎又看到了—‘线希望。 溥仪和上角利一告辞时说,等我回去年虑一下再答复吧。 可是,不知躲在哪里、驻屯军的否椎司令出来了。他向溥仪 表示,天津的让会治安状况不好,希望考虑板桓大佐的意见, 尽快列东北去。淖仪越发觉得事情不保是假的,顿时,一团 团疑惑又被无限兴奋所代替了。 湾仪回静园后,便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向陈宝琛等说了一 通,并听他们的看法。 不料陈宝琛、胡嗣暖、陈曾寿听到后,都一致地认为,罗 振五又犯了鲁莽乖戾的毛病。他们仅从报上登的,别人说的 情况来分析,东北的局势变化、国际列强的态度、“民心”的 趋向等等,还伤一层乌云笼罩着,目前尚难见分晓。 听了这些话,溥仪颇不耐烦地直摇头:“熙治的信,决不 会说谎。” 在香椎司令部里,溥仪画了许多问号的事情,现在却又 感到干真万确了。 所以,他就向陈宝琛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八十四岁的陈 宝琛没有察觉到湾仪的急切心理,仍以给皇上讲课时的腔调, 颇有些沉痛地说: “天与人归,势属必然,光复故物,出F4、臣终身之愿? 唯局势混汕不分,贸然从事,只怕去时容易MB女难2” 但如今毕竟不是“小皇亡”听老师讲课的时候了。溥仪 一听,还是那么几句话,就马上叫人去找郑孝肯。他估计,这 位给以“皇亲”特殊荣誉的郑孝胥,ci’听到熙洽和关东军请他 出关“主持大计”的消息,一定会喜出望外。然而,这位七 十一岁的老先生,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和陈宝琛一样,说道: “展转相重,至有今日。满洲势必首先光复,日本不迎圣驾, 也不能收场。”老先生最后说了句“时时启驾,等终济购%回 来之后再定,更为妥贴。则 其实郑孝胥想的并不是什么时机问题。他不但看到了满 洲,而且也看到了全国。他考虑的倒是,准确地说,就是如 何应付罗振玉的挑战。 ——天,渭仪接到了罗振玉、周善培①的两封来信,内容 都是请求溥仪写一封“给以便宜行事’的“手喻”,以便于同 各方面的联络。湾仪把这件事告诉了郑孝胥。郑慌忙阻拦道: “此单万不可行:此类躁进之人见用,必有损令名I” 郑孝胥生伯溥仪被罗振玉垄断了去,已不惜采取公开阻 拦的力、法了。 这时婉容的老师陈曾寿也给溥仪上了一个奏折:八…“密 规近日情势,宜慎赴机宜,免误本谋”继而又提出“凡事不 密则害成”的道理,“抑在今门局势未定,固当沉机以观变, 即将来东省果有拥裁之诚,日本果有敦请,皇上复位之举,办 当先察其来言者为何如人。” 陈老先生在奏折中,难免又重提历史借鉴,就指出:“它 晋文公惜秦力以复国,必有荣、郑、狐,先为主内主;楚吁 王借秦兵以却吴,亦有子西等旧臣收台余烬,以为先驱。自 古未有专恃外力,而可以立国者。” 在冗长的奏折中,重要的还是劝皇上,在形势不清晰、qE 徊于吱路之间时,万不可冒昧轻动,以免陷于进退维谷之地, 陈老先生称赞皇上天纵英明,饱经忧思,必能坚持定见,彰 合机宜,不致轻为所摇。 这时的溥仪也只能“静观变化,静持时机”,耐心地等稿 了。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以后的第四天,即九月: 十二日,在硝烟弥漫、炮火隆隆声中,奉天特务机关长土gE 原就抛出了《满蒙问题解决方案》。他主张建立一个由日本支 侍“领土包括东北四省及蒙古,以宣统皇帝为首的‘中国田 协’,成为满蒙各民族的乐土。” 就在这侵略、战争的鼓噪声中,围绕溥仪的纺争也在日 本人中间展开了。 在溥仪去溜光寺日本兵营第二天,日本驻津总领事馆印 后藤副领事使找上了f7。他们表示理解溥仪的处境和心情人 最好要慎重从事,现在不要离开天津,因为他们负有保护仍 的责任。 从这天起,这位后藤副领事便通过各种渠道时对溥仪进 行干方百计的劝阻;而驻屯军司令部的通译官吉田却一再动 员湾仪要马上动身,真是“各有各的”道理,使得溥仪不知 所措。 然而,溥仪也已看出,决定他命运的不是日本的政客而 是掌握武装的日本军人。这一点比起陈宝垛等人一向认为文 入主政是天经地义,确实是实际的多了。 溥仪在这风云骤变、“静观变化、静待时机”的时候,庄 土敦先生来到了张园,他是特地来看望溥仪的。他为溥仪的 “前途”表示高兴,而且也请溥仪为他的著作《紫禁城的黄 昏》写一篇序文,他还表示要在这本书的最后部分补充上一 章——“龙归放里”,以记述后一段的历史。 溥仪用道劲的笔休为庄士敦先生的著作写下了不足二百 字的短序。在缚仪看来,庄士敦先生的雄文及德行确实是中 国—‘些儒者所不及的。 在日本军政两界摩擦中,国民党也插了一脚。前清仕学 馆出身、后来又当了国民党监察院委员高友唐曾向溥仪转达 了国民党政府愿意恢复优待条件,每年照付优待费。 但,溥仪冷笑着说;“国民政府早干什么去了7优待条件 废了多少年?……我不打算到哪儿去……” 炸弹、黑信等等不安全的事件都促使溥仪即早离开天津, 关东军的土肥原更是急于让溥仪马上走。 经过反反复复的商议和冷静的观察及精心的策划,一直 到十一月十口才定下来溥仪去大连的时间。按计划,这天傍 晚,渭仪悄悄地溜小大门。根据祁继忠的提议‘i,把溥仪藏进 了一辆跑华的后箱里,从侍卫里姚了一个勉强能开车的人充 当司机。祁继忠就坐在司机旁边,押着这辆“空车”驶出了 静园。早就等在离静园大门不远地方的吉田忠太即乘坐的一 辆汽车悄悄跟在跑车的后边,吉田一挥手,日本兵就放行了。 车于到了敷岛料理店前,祁继忠巧妙地把那个临时开车 的人领到一边,吉田过来,打开丁东箱,扶两仪出来,一同 走进料理店。早就等在这里的日本军官真方勋大尉,拿来了 一件日本军大衣和军幅,溥仪迅速地穿上了军衣,他俨然 一个日本军官,不认真辨认,很难认出。 当一切准备妥当后,台田陪同浦f4乘坐一部日军司令部 的军车,路经白河岸开到一个码头边停下,定了一段路,便 登上了一只没有灯光的小汽船。 溥仪走进船舱,只见郑孝胥父子、上角利一、工藤铁三 郎……和船长而长次郎等都在船上等候。6D上还有十名士兵, 担任此次护送任务。 这条船就是载着溥仪走向丁投靠日本帝国主义和罪恶深 渊的船只——比治山九i 冬夜的白河,寒气温人,在飞驶似箭的船长理得寒风瑟 瑟;然而此时的溥仪却热血沸腾,心情激动。他把白河做为 实现“复辟”的希望之河,如今真的航行在这条河上,他构 去实现那“复辟大清”的希望。 船,已经疾驶了两个小时。正在湾仪得意忘形之时,岸 上突然传来“停船,停船”的喊声,溥仪吓得几乎瘫在船上, 只靠上帝保佑了,胎的行速在下降,电灯已熄灭了,甲板上 沙包旁都有日本兵在甸甸着,做好厂射击的准备。突然,岸 上响起了枪声,船也猛然加速,x也似地穿过了封锁线,拼 命地向前驶去,喊声、枪声已被甩在苍茫的夜色之中丁…… 半夜时分,船已平安地到达广大沽口外,在大沽口外迎 接溥仪一行的商轮一”淡路九”已经等在那里。上了商轮 后,日本兵拿来了酱场、咸白菜和口本酒,大家痛饮了起来。 郑孝胥高谈阔论,祝贺着“英雄事业”的良好开端,也 许是在船上画不了《风异》图,于是他即兴吟了一首“问洲 二帝欲同尊”的诗,以示祝贺。 他感叹着与“帝”同舟,祝贺着事业的成功。因为当晚 在船上吃了大米和大麦台制的日本饭,后来郑孝胥便刻f “不忘在苗”、“滤花麦饭”两个图章献给皇上。虽然他是借用 鲁昭公奔苔和刘秀败走蹿花河、大树将军冯异为他烤衣服、做 麦饭充饥的典故来临暗示溥仪要“安不忘危”,不能忘记这 “同舟共济”的‘夜。用刘秀和大树将军的典故比喻今天,这 是他绞尽了脑汁、买思苦想出来的。 郑奉胥为这寓意颇深的比喻而摇头晃脑,暗自拍手叫绝。 他确很有投机钻营的天赋啊2 十—月十三日早,“谈路九”停靠在被早霞映红了的营门 “满铁”码头上。这里没有身着节日盛装的欢迎队伍,也没有 手拿彩旗的人群,更没有迎风飘扬的旗帜。 这是一个寂静的海滨,迎接溥仪的只有板垣派来的甘粕 正彦,此人就是制造“九•一八”半变信号的柳条沟铁道的 爆破音。 在甘粕正彦的精心安排下,一会儿用局车,一会儿用火 车,把湾仪一行人送到了汤岗子温泉疗养区对翠阁温泉旅馆* 这座欧式风格的日本洋楼,建筑美观华丽,客房、地毯、 沙发,应有尽有。比起静园来,自然更有优美独特之处。 溥仪高高兴兴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却发觉自己已被软禁 在对翠阁中了。洗漱以后,湾仪告诉祁继忠,准备出去看着 附近的温泉疗养区的风光。祁继忠却回答:“不行啊,不让仕 去啦2” “怎么不行?谁说的?到楼下去问问?” “连楼也不让下啊]” 溥仪的头,像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了过来, 个对翠阁旅馆已被封锁了起来。 此时,罗振五已不知到哪儿去了7郑孝胥父子1 向。这时祁继忠把亡角利一找来了,他只简单地说: “这是为了安全,为了宣统皇帝的安全。” 上角利一回答一切问题都说“要听板垣大佐的” 愤地躲开了他们。 一个星期以后,溥仪接到了板垣的电话,令人失望的是 他叫溥仪撇到旅顺去住。据上角利一陈述的理由是,汤岗子 不安全,有“土匪”出没,旅顺是个大城市,一切都方便。 在旅顺的大和旅馆里,仍然像汤岗子一•样,溥仪的活动 范围只能是楼上,不可下楼一步。溥仪只好在这里等着飞 国家问题的讨论”,等着到沈阳去的消息。 再说天津,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胡嗣援陪同一 位个子不高、身着西装、头戴礼帽的青年来到了“静园”。定 位客人生得秀气、神采突变。他和老匝胡嗣援耳语了儿句后 就一直朗婉容的房间走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又匆匆刽 离开了“静园。” 婉容送定了这位不速之客后,便立刻派傅妈将随侍李匡 雄找来。 婉容问道:“你认得刚才来的那个人吗7” 李国雄回答:“不认识。” 婉容告诉他,“她就是肃亲王的女儿6T四格格’叫川岛 芳子(金壁辉)。她经常女扮男装,是皇上派来接我的。” 李国雄为人很诚实,是溥仪的忠实侍卫。他急切地问: “主子什么时候动身?” 婉容告诉他:“走的时辰还没有确定下来。过会儿,我去 王爷那儿商量商量。”婉容限了瞧李国雄,便悄悄问道:“上 次皇上是怎么走的?”皇上是李目雄亲自送走的,所以他告诉 婉容,皇上是坐在跑车后尾厢里出“静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