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后婉容》－（一）
安龙祯 孟昭秋 赵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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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门闺秀
一九O六年九月二十七日。 古都北京，秋高气爽，枫叶泛江，群雁南飞。 位于古城东北角帽儿胡同十二号的深宅大院里，人们正 在出出进进。这是拥有七十七间半房的荣源老爷的府邸。 这时，只听见里间屋里传出“哇”的一声哭叫，荣源的 第二个孩子出生了。 接生婆高兴地告诉荣源老爷：“荣老爷，恭喜您啦！太太 生了个俊俏的小公主，快来看看吧2”荣源赶忙走进里间，看 到夫人四格格脸色苍白而又微笑地躺在床上。身边有一个用 花旗被包裹着的小女孩，她虽还未睁开眼睛，却在大口地呼 吸着这北国清署的空气。这孩子又白胖又俊俏。荣源不禁喜 上眉稍，笑得合不上嘴，一下子就把孩子抱了起来，举得高 过头顶。他已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润良，胖乎乎的，很惹人 喜爱。如今，又添了个闺女，真是天合人意5可那时，谁又 能想到，就是荣源家的这位小姑娘，日后竞成了中国悠悠几 千年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后娘娘，而且也就是这位末代的皇后 又有着多么短暂、曲折而不幸的一生啊1 母亲每天不时用于一柞一柞地量着，盼望着孩子早日长 大。女儿长得像小精灵似的，已经会逗人了。母亲不住地端 详着、亲呢着。她最爱看女儿笑了，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黑黑的头发，深深的小酒窝……虽有奶妈照顾，但母亲一时 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宝贝小女儿。 一天，母亲四格格问父亲荣源，给女儿起个啥名字?荣 源思前想后，因为女儿俊俏可爱，就根据曹植《洛神赋》中 的名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给女儿起名为“婉容”，字 “幕鸿”。母亲高兴地点了点头，对丈夫说：“这名字正合我的 心意”。小婉容就伴着这个秀气的名字，越长越漂亮，真的婉 若玉容了。 帮助父亲荣源管理产业、料理家务、待弄孩子的母亲四 格格，不幸在婉容两岁时，突然生病，过早地抛下了女儿，离 开了人世。“梨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这意外的不幸，像一 片乌云笼罩着荣源全家，荣源更是痛彻肺腑。女儿婉容也似 乎懂事了，她看不到整天守在身边的母亲，就不时“哇哇”地 哭闹着，寻找着。她已不像往常那样大口大口地吃奶了，奶 妈再三地把奶头放在小婉容的嘴里，她才勉强池吃上几口 ．而婉容幸运地又有了一位如同生母一样的继母。继母疼 她，爱她，如同己出。这是后话了。所以，她在三四岁时，就 在继母精心的抚养下，像一朵含蕾欲放的鲜花健康成长着。 郭布罗•婉容，这个达斡尔族的后代，祖藉黑龙江省纳 河县龙河乡满万屯，属满洲正白旗，祖上历代都是清朝的忠 臣良将。 在清朝百年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郭布罗氏家族的许多 功绩。婉容的高祖父阿拉吉善，就曾战功赫赫，官至副都统。 曾祖父长顺，富胆略，多智谋，才兼文武。由一个蓝翎侍卫， 竞青云直上，官至都统。光绪十四年，被授予“吉林将军”， 后加钦差督办边务衔。他勤于事业，多有改革。他奏请朝廷 在吉林可与朝鲜进行互市贸易，于吉林省延边和龙峪(现龙 井市智新乡)、光峪(现龙井市开山屯镇光照乡)、西步江 (现珲春市三家子乡)分设局卡，开展贸易活动。他周咨溥访， 细加叼勘，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三次奏请皇上在天宝山 建立银矿。他还整饬边务，查出熟地三十四万余响。在光绪 十五年(1889年)，他又奏请在松花江上建立水师炮船，以防 内盗与外患。 《吉林通志》就是光绪十七年长顺将军编修的清代末叶吉 林省第一部官修的全省通志。它上至格矢之通，下迄光绪中 朝，是中国东北地区的一部上乘的志书。正如长顺所说，是 有感于“三百年来省志未立，无以恢宏神漠，润色鸿业”之 壮举。当今，盛世修志。《吉林通志》对于吉林省地方志书的 编纂，仍是十分珍贵的历史资料。 光绪二十年(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当日本侵略 者攻陷海城并直逼辽阳(现辽宁省辽阳市)时，清政府派 “吉林将军”长顺去援救。这位二十岁就带兵驰骋北疆的将军， 指挥镇定，命大部军队驻守本溪，自己亲率精兵百余人“一 奋其气，遂保辽阳而无失”致使“中外称之”。 长顺将军戎马一生，保卫北疆、甫疆，特别是保卫和建 设东北边疆的业绩，是有口皆碑的。历经咸丰、同治、光绪 三朝，官至一品。一九O四年死后，封太子少保。这太子少 保可不是一般功臣可以得封的。 婉容的祖父叫锡林布，与曾祖父长顺将军恰好相反，他 没有将帅气魄，也未涉入官场，只喜欢读书作诗，颇有点文 人风味。可是，由于祖辈的功绩，他当然也世袭了一品萌生 大门侍卫的封号。 婉容的祖母是一位皇族格格，性情温顺，相貌端庄大方。 从祖父起，郭布罗氏家族便与满族统治者建立了姻缘关系，而 且水乳交融般地沿袭了下来。 婉容的父亲荣源，与他祖父相比则大为逊色了。京师大 学堂毕业后，他做过轻都尉。婉容结婚后他被封为“承恩 公”，任内务府大臣，伪满洲国时期任宫内府顾问。荣源老家 纳河有三干多响土地，在吉林省农安县也有土地近三干构。在 北京、天津还有不少房产。天津有一条“荣业大街”，就是因 为大街两侧的店铺多是荣源的产业而被命名的。可是，荣源 只不过是个祖产的不能干的“大管家”罢了。由于他缺乏管 理才能，况且这偌大的家业又不是他本人挣下的。因此，他 从不把这万贯家产放在眼里和挂在心上。老家的地租收不上 来，他高抬贵手，不闻不问；店铺亏损，也从不去算算帐。家 业就这样逐日萧条，败在他——荣源身上了。 荣源的第一位夫人爱新觉罗氏，是位皇族小姐，人称四 格格。她，美丽端庄，婀娜纤巧，性格温柔平和，平时寡言 少语。但，她过早地去世了。续弦夫人爱新觉罗•恒馨，是 军机大臣额朗贝勒的女儿。这可是个具有男人般性格的精明 强干的女人，人称为二格格。 婉容异母之弟郭布罗•润麒回忆道，母亲的性格非常豪 放，幼时经常上房爬树，且聪慧过人。一次，外祖母朗贝勒 福晋在客厅里接待客人，母亲恒馨非常淘气，竞在外祖母宽 袍大袖的掩护下，在身后翻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跟斗，动作十 分麻利，只眨眼的功夫，居然没有被客人发觉。后来，这件 事一直被传为笑谈。 一九一三年，荣源全家搬到天津伦敦路(现成都道)的 别墅里居住。这是一座西式建筑的灰白色小洋楼。婉容和妈 妈住在楼上，她自己单独住在一个长条形的房间里。虽然年 龄很小但由于受封建礼教的影响，婉容深知必须严格约束自 己，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常去外面玩耍。 有一次，弟弟润照活蹦乱跳地跑过来对婉容说： “姐姐，我要给您照张相，请您看看润麒的摄影水平，好 吗?” 婉容被弟弟的举动惊住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照像的? 你能照得好吗?” “您放心好了，润麒的水平不错啊！” 婉容说：“那就请摄影师给拍照吧!”于是，她就在小红 袄外面套上了一件笔挺的西服。 润麒一看这中西合壁的穿法，真有点不伦不类，就让姐 姐脱下呢子西服里面的小红袄，并说：“穿西服洋气，要不然 多寒掺啊！” 婉容依然那样文雅，微微地笑了，不住地摇摇头，执意 不愿脱下那件小红袄。小摄影师苦劝无效，只好拍照了。 过几天照片洗出后，出于小摄影师的预料，姐姐这张照 片还挺“哏儿”的。看来，只要身材苗条，容貌美丽，不论 穿什么款式的服装，人都会显得漂亮。 少女时代的婉容在天津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喜官，一 个叫莲官。她们都只有十多岁，个个天资聪明，伶俐可爱，又 都是满洲旧臣的后裔。婉容和她俩很要好，经常在一起学习、 读书、玩耍和讲故事。这些少女一起幻想和编织着自己未来 金色的梦。婉容虽然才只有十一二岁，但她不仅聪慧过人且 又勤奋好学。现在笔者还保存着她一张那时在天津时的照片， 只见她身着旗袍，伏案认真地学习。婉容在教会女校的英语 老师还给她起了个英文名字——Ms．Reasa即瑞莎小姐。 这几位少女都热爱家乡，热爱祖先的发祥地长白山。一 天，在婉容的房间里，几个小伙伴又聚集在一起聊天。大家 定好每个人都要讲一个关于长白山传说的故事。 喜官比婉容大两岁，大家都叫她喜官姐姐，所以该她第 一个讲。喜官学着老人们讲故事的腔调，一板一眼地讲了起 来。 “……在很早很早以前，长白山下住着一户穷苦人家。家 中只有母子二人，王生是个孝敬母亲的好儿子。春种、秋收 、冬猎，辛苦地奉养着妈妈。有一年，妈妈突然害病，王生 无钱请医看病，非常焦急。这时，村里有位白发老人告诉他： ‘孩子，要治好你妈妈的病，就得上长白山哪!你爬到长白山 最高的山峰，就能采到最好的药了。’王生谢过老人，把要上 长白山采药的事和母亲一五一十地说了。母亲听说长白山有 狼虫虎豹出没，怕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就百般阻拦他上山。儿 子为了给妈妈治病，纵有干难万险也要闯过。他带了些干粮， 背着猎枪奔长白山去了。 王生一路上，走啊走啊，爬了一座又一座高山，趟了一 条又一条大河，打败了一个又一个野兽，克服了重重困难，走 过了三七二十一天，终于来到了长白山。 王生抬头望去，这长白山天池的水蓝蓝的，像一面镜子， 周围有十六座高峰直插青天，一座比一座高……”讲着讲着 喜官忽然慢腾腾地呷了两口茶水，小姐妹们急得直瞅她。婉 容悻悻地说：“急死人了！快讲下去啊！”莲官也跟着说：“你 快讲啊!”莲官这才“且听下回分解”…… “王生仔细地看了看群峰，就按老人的指点，朝西侧那座 最高最陡的山峰爬去。他爬悬崖，攀峭壁，手磨破了就用草 叶包上，鞋磨破了就赤着脚攀登。一天清早，在太阳刚刚升 起的时候，王生终于爬到了山顶。他高兴地叫了起来：‘啊！ 多么美丽的长白山哪!’天池闪烁着五色光芒在欢迎他，群峰 披着灿烂的朝霞在向他招手。他站在那个宝剑似的峰顶，峰 顶向他献出了银光夺目的‘宝石”。 莲官急忙问了一句：“是什么宝石啊?2”喜官说：“哪里 是什么宝石啊，原来山顶上到处都是又白又亮的石片。”婉容 又问：“那么采到药了吗?”喜官说：“王生仔细地看着，用手 抚摸着，心想这就是白发者人说的能治好妈妈的病的好药吧! 于是，他就包了一些小片片回到了家。 妈妈看见儿子平安地回来，高兴地流出了热泪。白发老 人看到这‘色白异常、其凉彻骨’的石片，连声说：‘正是这 药，正是这药。’村里的人们看了，都以为是‘冰片’。王生 把这些小片片磨成细末，给妈妈喝了，妈妈的病果真很快就 好了。” 讲到这里，姐妹们舒了一口气，可婉容的双眼却湿润了， 两行热泪不由涌出。她想起了两岁时病死的生母。如今，她 只能从照片上来看妈妈了。 婉容手中有一张生着柳眉杏眼，美丽温柔的少妇照片。这 是她记事时，父亲交给她的。父亲当时说：“容儿，这是你生 母的照片，你要好好保存。”婉容泪水盈盈，她就一直把这张 照片珍藏在身边。婉容真的继承了生母那温柔、内向、少言 寡语的性格，情深深，意也深深，婉容将对生母的怀念永藏 心间。 万幸的是，婉容有了个好继母。虽然，婉容从小就会唱 那首家喻户晓的民歌“小白菜，地里黄，就伯爹爹娶后娘 ……”但她的继母对她没有丝毫的偏见，虽不是生母，却胜 似亲娘。 继母郭布罗•恒馨非常宠爱婉容。所以婉容从小尽情地 享受着天伦之乐和家庭幸福。 婉容尤其喜欢继母开朗的性格，处事果断的品格和能诗 善画的文采。当然最今她难忘和感动的是母亲那颗深沉、细 腻的慈母爱心。 时光流逝，转眼间已到了中秋节。婉容和喜官、莲官姐 妹三人坐在庭院深处的四角凉亭里，一边品尝中秋月饼，一 边观赏天边上的一轮皓月。常言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可她们依然认为十五的月夜更清彻、更深邃。莲官似乎看得 非常清楚：哪儿是月宫，月宫中的筛娥正在凝视着人间，还 有那只可爱的玉免正在不停地捣臼药材…… 观赏完了月亮，自然又是长白山故事的“专题节目”了。 这回是喜官姐俩共推婉容主讲了。婉容实在推脱不掉，就讲 起满族发祥地的神话传说了。 “……在长白山东面，有一座高山，满山都是鹤顶般的红 土，人们就叫它红土山。她还有一个古老的名字叫布库里山。 山下有一座风光旖旖、璀璨多彩的明珠——圆池。这就是传 说中‘三仙女’降浴的布尔瑚里，后来人们把这里叫做‘天 女浴躬池”’。 莲官赶忙问道：“是不是喜宫姐姐讲的长白山天池呀?” 婉容说天池和圆池不是一个地方。这里离开长白山天池 往东有六十多里地呢2她接着慢慢地讲道： “说来也怪，这圆池四周水清且浅，可池中心却泉涌如注， 水深莫测，然而却没有流水的出口。四周古松参天蔽日，朱 果散发着特有的清香；茫茫的云海，时而拥抱着挺拔的苍松 翠柏；唧卿的高山燕，穿梭似地盘旋在碧蓝碧蓝的湖面上，时 而吻着水面，泛起层层的涟漪，由湖心缓缓推向岸边，又缓 缓地推向那遥远遥远的年代…… 一天，睛空万里，阳光灿烂。忽然间，高空中出现了三 朵洁白的彩云。这彩云朵朵，似玉雪旎飘，像飞絮纷飞。原 来是“三仙女”腾云驾雾，翩翩降落在布尔瑚里湖畔。大姐 叫恩固伦，二姐叫正固伦，最小的三妹叫佛库伦。‘三仙女’ 看到这明媚的湖光，迷人的景色，真是心旷神怕，非常高兴。 她们在清碧如镜的湖里欢欢快快地嬉游休浴…… 这时，一只神鹊口衔一颗朱果②，像是早有天缘，偏偏放 在三妹佛库伦的衣裙上。浴后，佛库伦穿衣时，看见了一个 闪闪发光的朱果，十分喜爱，很想品尝品尝，不料刚刚放到 嘴边就咽下了，佛库伦遂怀孕生下一男孩。这孩子体貌奇异， 一落生就会讲话。母亲佛库伦告诉儿子，他姓爱新觉罗，名 叫布库里雍顺，说完就凌空飞走了。后来，布库里雍顺按照 母亲的指点沿江而下至到三姓地方①，折柳枝野篙做屋而居。 此时，这里正有三姓争雄，举兵相互仇杀。雍顺平定了“三 姓之乱”，便定居在长白山以东的鄂多里城⑧。相传大清先祖， 就是布库里雍顺……” 两姐妹听完婉容讲的“三仙女”传说，犹如进入了仙境。 喜官说：“我们若能到长白山圆池，也像‘三仙女’那样， 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该多好啊！” 莲官似有新发现，她仔细地端详了婉容，然后说：“看你 长得多像一位仙女呀！将来说不准能当大清的皇后呢?” 婉容说：“咱们能到长白山这祖宗发祥地去看看，也就不 愧对一生了，哪有什么当皇后的福份啊！” 喜官又刨根问底地说：“婉容妹妹，你讲得太动人了，你 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婉容笑道：“这故事也是阿玛讲给我听的。阿玛还说： 曾祖父还在长白山下当过好多年的吉林将军哪！” 婉容父母亲隔三差五地常到京城去经营家产和处理事 务。有时，一去就好多日子，家里的一切就由婉容当家了。春 夏秋冬，一年四季全家人做衣服，共需布料若干。何人该穿 什么颜色的衣服，共要买进布料多少……婉容都安排得十分 合适。难怪母亲常常夸奖她聪明懂事，将来准有出息…… —九一九年。荣源家真是多事之秋。婉容的外祖父毓朗 贝勒在北京病逝，所以全家随外祖母朗贝勒福晋回北京处理 丧事。当时父亲荣源和母亲恒馨带着长子润良在北京西城缸 瓦市的定王府里料理丧事。十三岁的婉容带着弟弟润麒住在 东城帽儿胡同旧宅一所院落的后罩房里。 在京都，婉容仍然帮助父母亲掌管家务，和几个仆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