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包拯一个手势阻止了公孙策以下的话。黝黑的脸,疲倦与担心交织着爬进他的眼,让他的表情很不松弛。公孙策侧身站在包拯身后,等待,无论多少次依然不能习惯。 “明天是最后一天,希望展护卫能带八贤王一起回来。”包拯长出了一口气,其他的结果,他不敢多想。 因劳累而显得沉重的脚步声。 “大人!”当张龙来到近前看到包拯和公孙策的眼神时,也只是扔下一句“我再去找。”转身跑了出去。 两个等待的身影立在当院好久却怎么也融不进静谧的夜。 一个蓝色的身影,挺拔而又渺小,踉踉跄跄地走在一片孤孤单单的白茫茫中,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他从没有回头望一眼,继续向前才是他唯一的目标,他知道有人在等他。以前他可以为等他的那个人不顾生死,而现在他却要为等他的另一个人活着回去,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爱他,他也深深爱着的女人。 又开始飘雪花了,他倚着湛卢慢慢前行,每一步都很艰难,“吱嘎”的声音在他的脚下断断续续的发出,并不协调。雪花一片一片压在他身上,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很快覆盖了他的蓝。渐渐的他的身影在雪中有些模糊了。狂风骤起,吹散了他肩上背上的积雪,又见了那一片海蓝海蓝,就像从冰层中涌出,新鲜的,却不那么的有生命力。 雪越发大了,阴云压的很低,风厉得像刀子,恶鬼一般游走在冰天雪地中,无情的割杀着万物。寒冷在疯狂的吸取他最后的体力,似要将他仅剩的毅力也催毁。他摔倒了,这不知是第几次了。湛卢也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中。不多时,雪就将他们覆盖,那片蓝又渐渐的隐去了。好久,他才用发紫的手指顶开有些发硬的雪层触到了湛卢,紧紧的抓住它,借它的支撑再一次艰难的站起来,依旧是那片海蓝海蓝。他还是继续前行,好像从来没有停下的念头。身后长长的雪路上,有鲜血做成的梅花,在他的足迹之间绽放,是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暖色,星星点点,美的令人心伤。刚才的一战给他留下的伤,不轻。 “展昭,你我个为其主,这一战无法避免。”他眸子里的寒冷足可以凝结成冰,那层冰遮住了几乎他所有的善,仿佛眼球都上了霜,配合着他低沉的语调还在吱噶的做响。夏青,因为他对对手没有善,对自己也没有善,所以他没有失败过,今天他对展昭也是如此。 “对,我知道我不是和你来谈判的。”他迎风而立,坚毅中流淌出来的平和是温暖的。尤其是他的目光,如水,是永远也不会凝结的海水,可以感到他的广阔深远不着边际,却永远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深到底有有多远。 “主上对我有养育之恩,这一仗我会全力以赴。”他拧起眉,浓重的杀气渐渐显露在他冰冷的眼中,翻滚着,蓄势待发,那层冰似要裂开一般。 “王爷乃圣上皇叔,我也不会懈怠。”他说的很无奈,却很坚定,握紧湛卢,他准备迎战。 “呵,那你今天就等着殉职吧。”轻蔑的一笑,有些狂的眼神中充满着自信,冰层内燃起了烈火一般,汹涌的就要爆发,一刻也等不了。 宝剑出鞘。 顿时在一片煞白中冲出一道绚丽的光芒,是一道极冷极寒的金黄,晃着风中凝固的冰粒也跟着闪动,夺目刺眼,绚丽得让人有些发晕,而它的寒气却让人不得不又清醒过来。凶猛的剑气飞驰而过,穿透了有些固化的空气,斜劈下来,斩碎了地面上凝固的积雪。一道白烟骤起,激起地面上的积雪漫天飘舞。一道雪柱腾空而起,旋转着急速上升,在半空中暴裂飞散,在展昭和他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雪幕,簌簌而落。段暂的安静,又酝酿了更强捍猛烈的杀气,电光一闪,雪幕中冲出一条银蛇,高速旋转的身体,银亮亮,明晃晃,吐着贪婪的信子迫不及待的直奔他的猎物。 锵! 一声巨响,响掣当空。湛卢就像个老练的猎人,在第一回合就给凶猛的野兽强悍的反击。雪幕“噗”的爆开,细碎的雪花四处飞溅。银蛇抽动着身体,湛卢的威力更燃起了它噬血的欲望,他更加肆虐起来,猛的攻上前去。巨大的内力和速度也使他自己的身体巨烈抖动,他不但没有在意反而疯狂的享受这一切。剑气的汹涌澎湃,鼓动周围的冷空气环绕着两个人,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来了,剑锋渐渐逼近湛卢。两剑相割,火光四起,落在剑身的雪花因剑与剑的摩擦而产生的巨大的热度而瞬间融化,汇成一道细流,自剑尖滑落,嘤嘤入雪。两柄剑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猛烈的交战,自然过瘾。“好!”夏青踏雪而起,大呼一声。然后稳稳的落在他起始的位置。他嘴角漏出了笑,只有一瞬间的笑,接着又是一片冰冷,可以冰封一切的冰冷。 第三剑----最后一剑。夏青杀人从不超过三剑,这些年来也很少有人让他用上第三剑。全没有刚才华丽的招式,这次拼的是内力,这招过后,活着的也许只有一个人了。展昭知道,但他必须迎战,夏青也知道,他也得义无返顾的冲上去,这第三剑竟显得有些悲壮了。就算有些悲壮也是美的,至少对夏青是这样的。没有犹豫,不能犹豫,这样的场面他们都经历的太多了。夏青有无法按耐的激动,嘴角又漏出一丝笑,极隐蔽、极自信、极诡异。能遇到一个真正的对手是他的愿望,他很享受这样的美妙绝伦,这一刻他突然感到很轻松,是心理上的,然而刚刚产生,又很快逝去。在他的银蛇沾到展昭的鲜血时,他本来紧缩在冰层后的眼露出前所未有的惊讶,甚至有一点点的恐惧。他发现在展昭的眼中竟然没有怨恨,没有恐惧,他只是很坦然的面对,被剑刺中的好象根本不是他。展昭的眼中有淡淡的忧伤,从他清澈的眼中流漏出来,像来自天际的,那是没被凡尘俗世所污染的真。这让夏青的心前所未有的一颤,他自己也有些不能接受。他敢保证他从来也没看到过这样的眼神,死在他手下的那些人的眼神从来都是让他感到不快,因为那些惊恐的眼神只会让他感到恶心,那些乞求的目光只会让他更加狠心,可是现在……银蛇竟然也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和不安,就连第一次杀人都没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夏青问自己,他很少问问题,对于他来说只有服从,而他也向来都服从,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服从。可他现在下不了手,他的疑问让他无法在服从。刹那间的决定,立刻收住了剑式。夏青决定赌一赌,他从来不赌,可这次他很想赌一把。 一切又都停下来了,就好像从来都未发生,空旷的银白色的世界,依然有两个人。 “你不怕死吗?”夏青迫不及待的问,他的心驿动着,面对着这样一个对手前所未有的让自己的沉不住气表现出来。 “怕!”没有思索的回答,最诚实的回答,他很习惯地用手捂住伤口,他的眼始终看着夏青,他对这样的结局多少有些意外。 夏青皱了皱眉,这是个他没想到的回答。 “因为你有牵挂?”夏青在猜,按照常理猜,因为他不懂,因为他从没牵挂过任何人,或许他从不承认牵挂过任何人,或许他不敢牵挂任何人。他从没给自己机会,他的头脑里只有责任,没有情,可人又怎能无情。他冰冷的眼里写着疑惑,有些焦急的等着展昭回答。那个特别的眼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坚定的信念被动摇了。他周围的人里,没有这样的眼神。 然而展昭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因为夏青的话触到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一个他自己都不敢轻易接触的地方。夏青不是有意的,却令展昭不自主的想起月华,头脑开始混乱,他犯了大忌了。幸好,夏青的剑不再有杀气,银蛇完全冷静下来了,幸好,他刚刚没有想到她。气氛突然平静…… “我有我的责任”展昭开口说话了,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了,他必须时时刻刻让自己冷静,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 “我们似乎一样。”夏青的无奈,他的心很久没痛过。 “不,没有人逼我。”他恢复了他常有的表情,平静中英气十足。 “我也是自愿的,谁也逼不了我!” “你自己在逼自己。”夏青一怔,又是他没想到的回答。他开始思考,可思绪很乱。抓紧银蛇,换做他有点激动。幸亏,展昭的湛卢也归鞘了,幸亏,展昭不会在这时偷袭他。 “对,我让自己没有了自由。我认为背叛太师,背叛恩人是最大的耻辱,可是他并不值得我为他卖命。”他第一次承认,这对于他是痛苦的。第一次对自己的对手没有防备,他也犯了大忌,可他已经不在乎。一口鲜血,是夏青的,刚才的一战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内力,那是他的底线。 “幸亏我没杀了你。”眸子中那封存已久的冰冷化掉了,嘴角的笑有淡淡的纯真。 “八贤王……我本来也没想将他交到太师手上。”他用力的抚住展昭的肩,生怕他没有注意听。“我本来要和你同归于尽,可我发现你和他们不一样……”一字一顿,他说的很费力。“我们本来也不该是敌人,我该早点遇到你……”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散去,变的灰茫茫的。 “夏兄……”展昭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当他触到夏青手的瞬间,感到了与周围一样寒冷的温度。 几滴红色在白色中晕开,他开始觉得白光涣涣,疲惫立刻布满全身,像是被抽空一般,身体有些不由自主。突然感到了澈骨的寒冷,不仅因为他内力的过分消耗,还因为死亡。他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可是他却不能看惯。血气翻滚,激烈的冲撞着他的心脏,达到了不可负荷的程度。他虚弱的跪在地上,紧紧的抓住胸口,整个人都在颤,外冷内热,这样下去一定会走火入魔。 片刻的调息,暂时压住了内伤的发作,可体温也集聚下降,额头逼出的汗珠都已凝成冰粒,寒冷侵袭着他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他必需尽快回去,否则他也将死在这儿,他不能死,还有人在等他,他不能…… “夫人,进屋吧,外面太冷了,小心着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乖巧又可爱。 没人回应,一个女子低头看着投在地上的细细碎碎的月影,她看的有些出神。她的目光像温暖的烛火,是寒冷中唯一没有冻结的东西。 “夫人”小女孩转到她的面前,用小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怎么?”女子回过了神。 “夫人,进屋吧,外面好冷。”小姑娘翘了翘有些冻发红的小鼻头。 月华坐在床上,还是发呆。她也在等待,她希望每次都可以等回那个人,她总是想些快乐的事驱走等待时的焦虑,可是她怕她突然就会从快乐中跌落,再也等不回他。她仰了仰头,她告诉自己应该坚强些,这样他才不会担心。 小姑娘在火炉旁一边暖手,一边看着月华,她看的也很出神………… “曹公公!”包拯对曹公公的到来充满疑问。 “包大人,八贤王已被人送回宫……” 八贤王回宫,那展护卫呢?包拯、公孙策,四大护卫在花厅站了了好久,谁也没有说话。 “夫人,刚刚我去前院,八贤王被送回宫了。” “那……”她眼里立刻有了泪,她直直的看着小姑娘,不希望她的答案令她不满意,她的手已经开始抖了。 “我,我只是听到这些,包大人他们都在,没看见展大人”小女孩被她看的有些怕,直往后跺。 她哭出来了,压抑好久了,她没有承认这是最后的答案,可她再也控至不了。 “夫人!夫人!”小姑娘也哭出来了。 响亮的口哨。 “云,真后悔把你停那么远。”他依然倚着湛卢,有些自嘲的笑。 一匹亮黑的骏马踏雪而来,很温顺的在他面前停下。 一人一骑,马跑的很慢,似乎很通灵性,知道他的主人现在承受不了猛烈的颠簸。 已是黄昏了,夕阳从天地间的缝隙射进来,在天地尽头形成一道金线,稀薄的云也被照得粉红,温柔的躺在淡灰的天空中。 他伏在云的背上,像个熟睡的孩子。他知道他一定要回去,家里有个人在等他,他不会让她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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