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后婉容》－（三）
安龙祯 孟昭秋 赵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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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皇帝的大婚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写道：“这个选后妃的过程，说 得简单，其实是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定下来的。定下来之后，发 生了奉直战争，婚礼拖下来了，一直拖到民国十一年十二月 一日，这时徐世昌已经下台，而大规模的婚礼筹备工作已经 收不住辔头，只得举行。” 皇帝的大婚，既然是宫廷生活中的头等大事，自然十分 隆重，礼仪繁琐。溥仪的大婚，是自顺治、康熙、同治、光 绪皇帝以后，第五次清帝的大婚。从一九二二年三月十一日 举行的皇帝颁沼立后典礼到十二月一日的大婚典礼期间，宫 廷发布了各种敕令，宣布大婚典礼应准备的各项事宜。 在婚礼以前，为了制造声势和尊祟前辈，退位的大清皇 帝首先下了一道“渝旨”： 鉴于敬懿、荣惠二皇妃尽心侍奉先皇帝穆宗毅皇帝(同 治帝，一八六二——一八七四)，恭敬周到，无可责备； 鉴于端康皇妃尽力‘侍奉先皇德宗皇帝(光绪帝，一八七 五——一九O八)，恭顺精神实属可嘉； 鉴于我们的婚礼已近，应该适时地对上述皇妃赐以新的 尊号，以示敬崇： 为此，我们宣告，对上述三皇妃均授以‘皇贵太妃’的 称号。着该衙门敬谨办理。 钦此。 除此以外，溥仪还加封了宗室其它成员、帝师等人，以 示“皇恩”。皇帝的胞弟溥杰被封为“辅国公”；庄士敦从二 品顶戴升为头品顶戴；陈宝琛晋为太傅；朱益藩被封为太子 少保；内务府总管大臣绍英被封为太保；内务府大臣吾龄被 封为少保…… 三月十五日，《宫门抄》刊载了一条消息： “皇后之父荣源晋升最高官衔，被封为彻前大臣，赏赐紫 禁城骑马特权，入宫拜谒，面谢皇思。” 同时，宫廷还发放令，命载涛贝勒、朱益藩、绍英和耆 龄为大婚礼大臣。． 四月六日早晨，依照清室传统“行聘昭告于天地宗庙”的 规矩，‘溥仪身着礼服到景山寺皇殿拜遏本朝皇帝的神位，向 祖先庄严禀报立后大事。大婚前一两天，还在奉先殿和太庙 的后殿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向皇室祖先宣告大婚即将举行，这 些礼节分别由礼亲王和怡亲王主持。 在按议程举行完纳彩礼、大征礼；册封皇后礼之后，十 一月三十日午刻，步军统领衙门在神武门、荣公府等处为随 行皇后的妆奁的沿途设站哨，派官员三十一名，士兵四百十 六名。在隆重的护卫下，皇后婉容的妆奁接入宫中。到此，皇 帝大婚最后一项准备工作业已完成。 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一日(阴历十月三十日)已退伍十年 的、清王朝入主中原后的第十位皇帝即末代皇帝爱新觉罗• 溥仪，在有着五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帝都北京，在明、清两代 皇朝的紫禁城内，按照清代的礼仪，举行了迎娶郭布罗。婉 容为皇后的大婚典礼。 时值中华民国十一年，根据《清室优待条件》第三款： “大清皇帝辞位之后，暂居官禁”的规定，溥仅仅拥有乾清门 以北紫禁城的“半壁江山”。 所以，清帝这次大婚是否风光，在某种程度上是取决于 民国政府的态度。。 最初，清廷对新上任的总统黎元洪的态度拿不准。但不 久，民国政府财政部给内务府写来一封颇含“歉意”的信，信 中说：“经费实在困难，以致优待岁费不能拔足，现在为助大 婚，特意从关税款内拨出十万元来，其中两万，算民国贺礼。” 还破例准许皇后的风舆经东华门入宫，过太和殿、中和殿、 保和殿进入乾清门。民国政府军、宪、警处机关主动派来了 官兵担任警卫，从而给皇帝的大婚，增添了安全的保证和热 烈的气氛。 民国政府当时正在扩充军备，准备军阀间的火拼和撕杀， 而能从关税款中拨出了十万元给清廷，也真算是极大的面子 了。大婚典礼筹备处在查问了《大清会典》和历代皇帝大婚 的档案后，决定按照同治皇帝婚礼的模式进行。 在“大婚经费力求樽节”的前提下，经过了反复预算，确 定了总开支为四十万元的标准。当时的报纸上以“清帝婚礼 用费核定”为题作过报导。 “清帝大婚典礼已定于旧历十月三十日举行。所有应需一 切用费，近由筹备婚礼处各大臣核定为四十万元，从内库拨 支备用。但不得过此数目，以期节俭。” 大婚典礼筹备处关于大婚预算的公布与民国政府拔出的 十万元，总共不超过五十万元的经费与光绪皇帝大婚相比较， 应当说真是够“节俭”的了。 溥仪大婚的消息传出后，满蒙王公、遗老旧臣、民国政 府中的官员、军阀政客以及外国各界人士来送礼者络绎不绝。 《大婚典礼进奉衔名物品册》、《大婚典礼由里边进贡衔名物品 册》中有大婚中赠礼的人名、物品的详细记录。笔者仅摘其 一部分如下： 头品顶戴海军协都统海军部参事冯恕进奉：三镶白玉如 意一柄、日本纯银花瓶一对、福寿三多挂灯一对、德国银料 座灯一对。— 前总统徐世昌进奉：银币二万元、如意一柄、黄绒云龙 地毯一件、瓷器二十八件、库金缎垫桌椅十件、富丽堂皇的 龙凤中国地毯一张； 和硕庆亲王奴才载振、溥钟、溥锐进奉：九九如意成匣、 扣珠九九荷包双匣、时花衣料双套、孔雀磁花插成匣。 前南洋大臣两江总督张人骏、前外务部尚书吕海寰、前 陕甘总督外允、前江宁将军铁良进奉：大喜如意四柄、各色 花绣霞缎衣料二十件。 西湖巡阅使吴佩孚进奉：三镶玉如意一柄、白缎湘绣翎 毛花卉屏成堂、珐琅周亚樽成对、上用甲种词倔成部、元青 时花纬成缎马褂料成件、古铜时花纬成缎袍料成件、珠江五 闪时花纬成缎袍料成件、品蓝五彩时花纬成缎衣料成件。 头品顶戴前弼德院副院长康有为进奉：银币一千元、法 国拿破仑皇帝与奥公主大婚画碟一件(成婚礼图)、法国拿破 仑帝与奥公主大婚画碟一件(封后礼图)、意国佛罗练士玉摩 色人物小屏一件。 大总统黎元洪赠：银币二万元、龙风金镶玉双如意成架、 龙风珐琅银质圆盒成对、龙风玻璃彩花烛台成对、织金各色 彩花闪缎八端、红缎锦绣彩花喜帐成轴、红缎锦绣彩花喜联 成对、上面写着“汉瓦当文延年益寿，周铜盘铬富贵吉祥”。 红缎锦绣贵幔成悬。 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张作霖进奉：银币一万元。 醇亲王送：银盖罐一件、缎衣料二件、缎马褂一件。 还有张勋、曹银等军阀、政客都赠送了大量的钱款和贵 重礼物。 尤为有趣的是，民国政府派遣的侍从武官长萌昌，，按优 待条件之规定，中华民国以待各国君主之礼相待，他向末代 皇帝溥仪表示正式的祝贺。在他郑重地向溥仪行了鞠躬礼以 后，忽然高声说道：“刚才那是代表民国政府的；现在是奴才 自己给皇上行礼。”说罢，他便跪在地上磕起头来了。 全国许多地方的清室遗老们，听到这十几年来从未遇到 过的喜讯，有如惊蛰后复苏的昆虫，成群结队地飞向北京，还 举着他们那些象征尽忠于清皇室的珍贵礼物。这种连王公大 臣、遗老遗少都不曾想到的声势，为他们复辟的“理想”似 十一月三十日晚十二点，身穿龙袍的溥仪，在乾清门就 座。他命载涛之妻和增崇之妻率福晋，命妇四人以及若干宫 女，伺候皇后入宫。她们把一柄有溥仪亲笔写的“龙字如 意”放在凤舆之中，然后又走到坤宁宫东暖阁去铺设龙风喜 床，特地把一个装有珠宝金银米谷的宝瓶放在喜床正中，在 喜床四角又各放一柄如意。 乾清官的东西屋搪下，悬挂着为皇帝大婚演奏的各种乐 器。当典礼开始，宫廷乐师们就打鼓击碧，演奏《中和韶 乐》中“视你平安”的乐曲。 演奏完毕，王公、大臣及筹备大婚的执事人员，整齐地 排列在丹挥上行“三跪九叩”礼、接着，宣读措辞与前两次 作了一些修改的谕旨，即特象征皇权的“节”“金册”和“金 印”交给派出的正、副使、便准备向后邸进发； 当皇上走下龙座，迎亲队伍整装待发时，乐队又响起了 《中和韶乐》中表示快乐的太平景象的乐曲。顷刻间，管弦齐 奏，乐曲铿锵悦耳，仿佛紫禁城的半壁江山俨然是一派太平 盛世的景象。 ‘溥仪在余音的袅袅之中，送凤舆启程。在民国两班军乐 队后面是庞大的迎亲队伍，身着蟒袍短褂、骑在高头大马上 的迎亲正、副使庆亲王和郑亲王走在队前，其后是警察马队 和保安马队，最后是十六名銮仪卫抬着的凤舆。 这台凤舆原是光绪大婚时使用过的。“轿项涂金，正中有 一只展翅飞翔的金凤凰，凤背上有一个小金顶，周围有九只 小金鸾，嘴里都衔着长长的黄丝穗子。”事隔了三十三年，今 天，这台风舆又油饰一新，做为最后一次皇帝大婚的凤舆了。 随着凤舆其后的有黄缎银顶轿一顶、黄缎银顶车三辆、鸾驾 七十二件、黄亭四驾、宫灯三十对。这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 出发了。经由东华门出宫，经北池子，过三座门，走景山东 街、地安门大街直奔帽儿胡同的“荣公府”。 “荣公府”中也有不少军警，他们在维持着迎娶的秩序。 婉容的父亲“承恩公”郭布罗•荣源，头戴红缨貂檐帽，身 穿天青蟒袍补服早已站在朱漆一新的大门口在恭迎。身着三 品的长子润良、次子润麒也恭恭敬敬地站在父亲的身后。 在洋溢着婚礼气氛的军乐声中，凤舆进门，迎亲正、副 使——两位飒爽英姿的亲王被让进正门，坐在宴席上，荣源 父子谦恭有礼地在主位上做陪。 朝廷派来的两位迎亲太太，贝勒载涛的福晋及内务府大 臣增祟的夫人和婉容母亲爱新觉罗•恒馨领着一班丫头和老 妈，正忙着给婉容穿戴嫁衣和凤冠。只见婉容身着杏黄色金 绒彩绣的龙凤同合袍，一头乌发挽成了高高的发髻，插满了 各色珠翠和富贵的绒花。婉容本来就生得俊俏兼又风度高雅。 她，“白白的瓜子脸，漆黑的柔发，衬着一双秋水般明撤的凤 眼”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现在又经过了一番打扮，在清 代十个皇后中也是名列榜首啊1 就在人们为婉容整发戴冠之时，她忆起了童年，想起了 家、阿玛、奶奶……只见她突然站起身来，走上几步扑到母 亲怀里，叫了一声“奶奶”就痛哭了起来。• 中国的习俗，新娘上轿前，舍不得养自己的父母，不忘 双亲的养育之恩，哭一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婉容是受皇 上册封的皇后，不比一般的新嫁娘，她的一举一动都不能违 背皇家的礼仪。在皇帝的大婚之中，就更不比寻常了。两位 迎亲太太看到这般情景，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了。 婉容在闺房里，上轿前，就哭得泪人似的。一时间，母 亲也忍不住扶在女儿肩头抽泣起来。娘儿俩，哭成了一团。 一个在深闺中独处的贵族少女，对“皇后”这个灿烂夺 目的封号，自然心底里有几分企盼，几分憧憬。但自从婉容 入选之后，宫里派来了众多的侍卫、太监、宫女，除了服侍 这位未来的皇后外，还扭任着教习演礼的任务。那些繁琐而 刻板的宫廷礼仪，数不清的“清规戒律”把婉容弄得头昏脑 涨。纳彩、册封等等一系列仪式，使她心情非常紧张，言谈 举止都是慎而又慎的，唯恐出现一点点差错而被人取笑。 若说“清规戒律”也怨不得谁，大清王朝在中国历史上 已经沿袭了二百六十七年之久，如今正是各种规矩日臻完善 之时。溥仪虽然退了位，但“尊号仍存不废”，清室的制度照 例执行。况且婉容性格刚强好胜，宁可再苦再累，付出再多 的代价，也要循规蹈距，不差分毫。这些按规矩办的事，就 是再难，婉容也是能办到的。可使她内心忧虑的倒是从那些 宫女、太监们的闲谈中，她得知了一些令人忧心仲仲的“闲 话”。 敬懿、荣惠太妃与端康太妃的明争暗斗；皇上喜怒无常 的怪脾气；淑妃文绣的高傲性格……使婉容隐约意识到，那 顶世人仰慕的凤冠底下掩盖着众多的矛盾，也许是说不尽的 烦恼和不幸……“百结柔肠寸寸愁”，她此时的痛哭正是这无 限忧虑、惆怅的倾诉。 迎亲太大们，深伯耽误了皇后升舆的吉时，有悖皇家法 度。于是，她们哄着、劝着，给婉容梳妆打扮。不料，婉容 双手抱住“奶奶”，谁劝也不肯撤手…… 人世间感情最深的莫过于母女情了。母亲哪里还顾得上 皇家礼法?只是把婉容拉在身边说： “容儿，我知道你舍不得父母，也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今 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总得图个吉利，顾到皇家的体面。” 婉容止不住伤心，流泪地说：“奶奶，我想不通。三位老 太妃有两位不喜欢我，皇上又先娶了淑妃，我不成了个多余 的人?何苦受这种罪?” 母亲低声告诉女儿：“皇后与皇帝一样，是万乘之尊，是 主持宫中大计的中宫娘娘，是皇帝的贤内助，上头又没有太 后，谁还能给你气受?” 在屋外待命的老妈，丫环们都纷纷议论起来：“没听说皇 后上轿前，有这么个哭法。想当年同治大婚，皇后临上轿前 就哭了个死去活来，到后来与皇帝不和睦；让皇帝给废了…… 更惨的是因她在慈禧面前说了句‘奴才是从大清门拾进来 的’。这可犯了慈禧的大忌，导致了她在同治帝驾崩后的惨 剧。”正说着，荣源诚惶诚恐地踏进了门口，众仆妇为之愕然。 荣源见夫人和女儿正拉着手说话，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耽 误了升舆“吉时”，可是担当不起呀！于是，便心急火燎地说： “吉时快到了，还是赶快准备吧！” 他又冲着婉容说：“皇后要保重玉体，这几天已是够累的 了，再要悲伤，为父的怕是吃罪不起呢！” 荣源哪里了解女儿的心思?以为用这“皇后”的贵冠一 压，女儿就会乖乖地听话了。万没想到，婉容听父亲叫她 “皇后”，欲止的热泪又涌了出来。 这时，有人传话给荣源，说吉时快到了，让皇后快作准 备吧! 荣源心急如焚，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臣荣源跪 请皇后开恩！”这时，屋里屋外的丫环、仆妇、太监们，看见 荣源跪下了，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婉容看见这般情景，更加嘘烯流涕，悲不自胜。她抽抽 噎噎地说：“女儿横竖是泼出去的水了，阿玛，这是何苦?”平 素对父母毕恭毕敬、斯斯文文的婉容，此时也真的说出几句 噎人的话了2 此时，阿玛也不知说什么好，众仆鸦雀无声…… 荣源一家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唯有弟弟小润麒，东 溜溜，西转转，没啥固定差使。这功夫正好闯进屋来，直奔 婉容面前： “姐姐，你要走了，我是来送送你的。” “好兄弟，难得你记挂着我，”婉容这才止住了眼泪，双 手扶着弟弟的肩头说：“姐姐走后，奶奶、阿玛面前；你要替 我多尽一分孝心，自己的学业也要抓紧……” 她直楞楞地看着弟弟，胸中纵有干言万语，也无法倾吐， 干言万语总有情，祝愿小弟弟要珍重。 立在一边的荣源和迎亲太太，这才流露出微笑，知道婉 容最喜欢润麒了，遂说了些鼓励润麒的话，随后开始为婉容 整理发饰。 打扮后的婉容更是显得花容月貌，雍容华贵。只是被满 身的珠光宝气一衬，她那本来就十分苗条的身材越发显得单 薄瘦弱，那张俏丽的瓜子脸，也越发显得苍白，特别是那双 含泪的丹凤眼，在幸福的神采中含着一丝凄凉。 凌晨三时，荣公府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两位迎亲太太 燃起藏香，在凤舆内熏烧一圈，再熏皇后的盖头。然后，一 左一右地搀起婉容，扶她款款地登上了风舆。婉容皇后终于 起驾了，在马队、军乐队、宫廷乐队和全副仪仗的簇拥下，旌 旗招展、威风凛凛地踏着用黄土垫过的宽阔大道，经北皇城 根宽街，南行过大佛寺、猪市大街至丁字街向西进东安门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