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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圈定中宫
“皇帝”,这个颇具威严的名词,自从公元二二一年,秦 王赢政自命为始皇帝开始,就存在了。接着“君主”、“天 子”;“陛下”、“万岁”等等说法也应运而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君叫臣死, 臣不敢不死”……这无一不是皇帝至高无上权力的表现和象 征。皇帝即为联,联即为国家,即为天下。皇帝的话就被奉 为圣旨,所谓皇权天授,九五之尊,甚至连龙的花纹,明黄 的颜色都被垄断,成了皇权的“专利”。 皇帝在我国封建社会的历史长河中,共有二百一十九位。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过着奢侈淫乱的生活,即除去皇后中宫娘 娘以外,更有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之说。所以,皇 帝选妃立后很富有神秘和传奇的色彩。溥仪是中国历史上的 末代皇帝,他的选后立妃,圈定中宫,就更富有戏剧性的色 彩了。十九世妃二十年代的初期,正当“皇上春秋已盛,宜 早定中宫”之时,太妃们就把“皇上”的父亲醇亲王载淬找 来,商议了好几次,又集合了十位王公进行讨论。经过与载 涛、载洵、载泽和内务府大臣世续、“帝师”陈宝琛、朱益藩 等一些王公大臣的商议后,决定从皇室贵胄、满蒙王公或满 蒙旧臣的女儿中挑选后吧。 挑选的方法,也颇经过了一番精心的策划。溥仪在《我 的前半生》中谈到:“同治和光绪时代的办法,是叫候选的姑 娘们站成一排,由未来的新郎当面挑拣,挑中的当面做个记 号——我听到的有两个说法,一说是递玉如意给中意的姑娘; 一说是把一个荷包系在姑娘的扣子上。” 据说光绪皇帝选后妃的确是这样做的,但挑选的人却不 合他的心意。当时参加候选的有都统桂样的女儿叶赫那拉氏 (慈禧的侄女)、江西巡抚德馨的两个女儿和礼部侍郎长叙的 两个女儿。候选时,慈禧太后坐在上座,光绪皇帝侍立一旁, 公主、福晋等站在后边。 前面的一个长桌上放有玉如意一柄,红绣花荷包两对。选 后妃开始后,慈禧指着这五个人对光绪说:“皇帝,你选中合 意的皇后即授如意。”随即将如意交给了光绪。光绪帝看后, 便向德馨的大女儿走去,准备将如意赠给他的可心人。慈禧 一看自己的侄女要落选,便厉声喝道:“皇帝!”光绪皇帝并 不知道慈挎太后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先是一愣,后来才 看清楚慈禧努嘴暗示,明白了慈禧的意思,便违心地将如意 给了桂祥之女,这就是后来的隆裕皇后。 慈禧已经看出光绪看中了德馨的女儿,倘若光绪再选德 馨的两个女儿为妃,日后与皇后夺宠之忧在所难免。于是,便 撕下了皇帝选后妃的假面具,竞由她命公主将两对荷色分别 授给礼部侍郎的两个女儿,这就是后来的瑾妃的珍妃。 如今,到了溥仪选后妃的时代了。经过王公大臣们的商 议,认为现在已经到了民国时代,再按同治、光绪年间那种 慈禧太后式的选妃方法,已不大合适了。时过景迁,不可沿 用旧地了。连载沣也觉得把人家闺女摆成一排,挑来挑去,不 大妥当,于是就改用挑选照片的方法。 经过奏请溥仪并取得了太妃们的同意后,中国封建社会 中最后—次“选美活动”,便在紫禁城里拉开了帐幕。 既然序幕拉开,很快就在仍对退位的皇上敬若神明的满 蒙王公大臣和社会上层集团中引起了轰动,参加“竞选”的 人物纷纷粉墨登场。 载沣、载洵、载涛的府邸,顿时宾客盈门,成了“选 美”活动的中心,送来竞选照片的人络绎不绝。不久,又在 全国中蔓延开来,天津、沈阳…… “……以今大总统徐东海①之女公主许配宣统,以东海名 门与全国唯一无二元老世家,结秦晋之欢”,这是当时大总统 徐世昌提亲的报告。盘据东北的张作霖大帅,也派人来提亲。 京城里的王公贵族更觉得机不可失,提亲的人接踵而来,迎 接不暇。 那些“名门闺秀”的照片,成打成摞地堆满桌上。仅载 涛家送来的照片就足以装订成册了。他们将这些参加竞选照 片,一批又一批地送进宫中去,供太妃们筛选,然后呈送溥 仪“裁定”。 这些照片一次又一次地被筛选掉了,理由是: 以满汉不通婚的原则,把徐世昌、张作霖等汉族姑娘的 “……以今大总统徐东海①之女公主许配宣统,以东海名 门与全国唯一无二元老世家,结秦晋之欢”,这是当时大总统 徐世昌提亲的报告。盘据东北的张作霖大帅,也派人来提亲。 京城里的王公贵族更觉得机不可失,提亲的人接踵而来,迎 接不暇。 那些“名门闺秀”的照片,成打成摞地堆满桌上。仅载 涛家送来的照片就足以装订成册了。他们将这些参加竞选照 片,一批又一批地送进宫中去,供太妃们筛选,然后呈送溥 仪“裁定”。 这些照片一次又一次地被筛选掉了,理由是: 以满汉不通婚的原则,把徐世昌、张作霖等汉族姑娘的 提案勾销了; 用“门当户时”的原则又把那些府第等次较低下的姑娘 删掉了; “选美”,筛选的主要标准是“美”。因此,那些长得不大 漂亮的姑娘也落选了。这自然是落选数字较大的一部份。 还有…… 在参加竞选的幕后,又有一番苦心钻营和权街利弊的斗 争。文绣参加竞选的过程,便是其中一例。 当时,额尔德特氏家族已经穷困潦倒。文绣之父端恭,承 祖上荫庇,只谋得内务府一名主事的差使。因官场失意,郁 郁寡欢,六十岁就病逝了。不久,由曾担任过晚清吏部尚书 的五叔华堪掌管了这个“簪缨世家、四世同堂”的偌大家族。 不过如今,这个家族也已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文绣的额娘蒋氏在哈德门外花市头条租了几间房,领着 三个格格,相依为命地度过那平静而不富裕的生活。 华堪得知溥仪选妃的消息后,左思右想,觉得这也是涉 及门第荣耀的事。论门第,他家是符合选妃条件的。他抓住 这一有利时机不放,对本家各房的姑娘逐一排比和挑选。 关于选上了文绣一事,还多亏华堪大儿媳的提醒,她提 出了有利的条件一、二、三……华堪也曾想到过文绣,但一 直没有把主意打在她身上。华堪为人秉直,既为清官旧臣,就 得按清官规矩办事。他想如今溥仪选妃,“不一定非得寻找像 汉飞燕、唐玉环那样的美人”,但也必须是品貌过人。文绣虽 然五官端正,皮肤白嫩,个子也有一米六十左右,但只不过 属于中等人材罢了。 华堪还想到,如一旦落选,嫂夫人蒋氏和文绣,面子上 也过不去。于是就打发人把嫂嫂请来,共同商议,决定是否 参加竞选。 蒋氏回到家中,便把华堪五叔的意思告诉了文绣。女儿 听过后却是百般不依,甚至对额娘说:“我不愿意,如果您一 定逼我,我只有去死!“ 文绣这么一闹,胆小的额娘不知所措,她只是说:“能参 加候选是因为祖上有德,倘若中选更是天意,天意谁敢违抗 呢?” 文绣听了额娘的话,一时心又软了下来。她可怜额娘辛 苦地把自己拉扯长大,实在不易。不应再伤额娘的心。再说, 参加选妃的人多着呢,自己也未必中选。于是,文绣就答应 了母亲的要求,按规定照了像,由华堪五叔呈交清室内务府了。 宫中“选美”活动进行到最后,只剩下四个竞选对象了。 她们是:蒙古王公阳包扎布的女儿;曾任都统的衡永的女儿; 满洲镶黄旗额尔德特代端恭的女儿文绣;满洲正白旗郭布罗 氏荣源的女儿婉容。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写道:“照片送到了养心殿,一 共四张。在我看来,四个人都是一个模样,身段都像纸糊的 桶子。每张照片的脸部都很小,实在分不出丑俊来。如果一 定要比较,只能比一比旗袍的花色,谁的特别些。”溥仪“那 时想不到什么终身大事之类的问题,也没有什么标准,便不 假思索地在一张似乎顺眼一些的相片上,用铅笔画了一个圈 儿。” 溥仪用铅笔画了圈的照片,正是十二岁的文绣,这是敬 懿太妃所中意的姑娘。然而,在传统习俗面前,“皇上画圈” 有时也不会算数的。果真端康太妃不满意了,这位光绪皇帝 的瑾妃,竞不顾敬懿太妃的提名和反对,变着法劝溥仪重新 圈定由她提名的婉容,理由是婉容长得漂亮,家庭又是个富 户;而在她看来文绣简直不能与婉容相比。归结起来,就是 那两条,即文绣长得不漂亮,家境也贫苦。 端康太妃讲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文绣与婉容相比,相貌 是差一些。从保留至今的“文绣送选照”中,也可看得清清 楚楚。这张照片的右上角,贴了一张红色纸条,端端正正地 写着:“端恭之女领尔德特氏,今年十五岁。”秉公而论,这 张照片还是照得满不错:头戴清代妇女的头饰,一双秀丽的 大眼睛,五官端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气质温文尔雅,落 落大方;一米六十左右的个头。据了解,姑娘很有才华,琴 棋书画,样样精通。 文绣虽没有婉容那样妍丽的容貌和绝世的倩影。但人也 长得高颀,皮肤白细如同玉脂,显得十分富态。至于家庭贫 穷潦倒,那倒是实在的。 溥仪虽然以为“结婚是个成人的标志,经过这道手续,别 人就不能把我像个孩子似地管束了。”其实溥仪却仍然是像个 没有主见的孩子,正如他自己所说:“听了王公们的劝告,心 里想你们何不早说?好在用铅笔画困也费不了什么事,于是 我又在婉容的相片上画了一下。” 溥仪画了这个圈后,端康太妃是喜出望外了,可敬懿和 荣惠两太妃却又“怒发冲冠”了。太妃和王公们又是一场明 争暗斗,从这种斗争形势看,谁也没有采取慈禧太后那种刁 难的手段。荣惠太妃顺理成章地向溥仪提出:“既然皇上圈过 文绣,她是不能再嫁给臣民了。因此,可以纳为妃。” 十五岁的溥仪觉得一个老婆已没有多大的必要,怎么一 下子还要两个呢?他并不想采纳这个意见,“可是禁不住王公 大臣们根据祖制说出‘皇帝必须有后有妃’的道理。”于是, 他就决定了纳后和立妃的终身大事。 这次“选美”与其说是溥仪的大事,倒不如说是太妃们 的大事。这实际上是慈禧太后那种“挟天子以令诸侯”手段 的延续,是一场互不相让、势不两立的权力和地位之争。 敬懿太妃是同治妃。她念念不忘曾经左右同治、光绪两 朝军政大权长达四十八年之久的慈禧遗嘱中,关于“承继同 治,兼祧光绪”的圣训。她理应倍受“正宗”的尊敬。可现 在却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情景了。支持她的皇叔载洵亦由飘飘 然变成沉默寡言了。敬懿、荣惠太妃与端康太妃之间、载询 与载涛之间的矛盾也越发激化了。 现在,端康太妃越发的“大权独揽了”。这还得从隆裕太 后说起。 隆裕太后病逝前,对慈禧遗嘱中的那“八个字”四,压根 就没放在眼里。她恨透了这个坏事做尽的慈僖,不仅如此,她 还反其道而行之,竞把敬懿太妃打入了“冷宫”。而袁世凯, 这位中华民国的大总统,又从不同的角度支持了端康太妃一 把,致使她主持了宫中事务,权力自然高人一等,何况婉容 又是溥仪的七叔载涛推荐的…… 在两派王公、太妃们激烈的权势之争面前,已进宫十二 年的缚仪,也确实比较成熟了。他就顺水推舟,终于采纳了 “一后一妃”的折衷办法。定婉容为后,文绣为妃,把延续两 年之久的权势之争,渐渐淹没在繁忙而又紧张的大婚准备工 作之中了。 荣源家从高祖父开始,就是清朝历代战功赫赫的功臣。婉 容被“圈定中宫”后,她的家人报效清室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了。 一九二O年仲夏,北京最炎热的季节。粉白色的月季花 正在绽开怒放。帽儿胡同十二号的荣宅也是红花绿叶,后罩 房院里的紫藤,遮住了炽热的阳光。婉容正在练习着父亲特 地给她买来的钢琴,她一遍遍地弹着清朝开国的歌曲“…… 凉风吹夜雨,萧讽动寒林,正在高堂宴,难忘迟暮心,军中 一剑舞,塞外动茄音……”悠扬的琴音,飞出了这重重院落, 回响在荣府的上空…… 母亲听得着迷了,女儿这无忧无虑的欢乐,不就是幸福 吗?她真不忍心打扰女儿,她深知女儿婉容没有攀龙附凤的 心意,女儿只喜欢这个属于她自己的小院,紫藤、书斋和钢 琴…… 母亲心事重重地打断了女儿的琴声。婉容看见母亲走进 来,就迎出了闺房门,扶母亲坐下,接过了女仆送来的茶,送 到了母亲面前。女仆走出到房间后,母亲便拉住婉容在自己 身边坐下:“容儿,你已经十四岁了,照理说是个大人了。况 且你又是个极明白事理的孩子,家里现在有件大事,得和你 商量一下。” 婉容听了母亲的一番话,觉得一定是有件重要的事情,便 忐忑不安、微微颤抖地说:“有什么事就请奶奶吩咐吧!孩儿 一定照办就是了。” 母亲沉着而又认真地说:“宫里三位老太妃有旨意,皇上 春秋已盛,中宫要早定下来。涛贝勒福晋就跟端康太妃提了 你,谁知老太妃很是中意,催她快办。今天皇叔涛贝勒来看 你阿玛,就是来要你的照片和庚贴,好送去备选。” 不弄权势、不攀富贵的荣源夫妇为人开明。他们认为,如 今已是民国时代了,皇上毕竟已经退位,最重要的是要听听 女儿的意见,不可包办,自作主张。 婉容自幼就听阿玛、奶奶的话,决不任着性子来。她似 乎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选美”和“选后”之事,但从奶奶 那严肃的语气中,感到这是真的。婉容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毕 恭毕敬地说:“自古儿女的婚姻大事都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事关系到宫中规制,容儿恐不能表率六宫,辅佐皇帝。孩 儿只怕没这福份,哪里还敢说什么愿不愿意的话?请奶奶作 主就是了。” 母亲一声长叹:“依着我,是不愿容儿去的。你毕竟还年 小,哪里知道宫廷内苑的孤寂和皇家礼法的森严?俗话说: ‘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就是皇上与后妃之间,也有着说不清 的苦衷,呕不完的气。何况你容儿又有个有话只往心里装的 脾气,只怕享不了那福份啊!” 婉容听了奶奶的一席话,一时间心绪纷乱,只想到姑娘 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何必让奶奶整日里操心惦记?就答道: “奶奶,容儿想,反正是送张照片,能不能选上,还是另外一 回事呢?!是福是祸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母亲直言不讳地说:“这选后固然是百年不遇的事。但皇 上已经退位几年,就像百姓订婚出嫁一样,是万不可勉强的。 况且,这是你容儿的终身大事,总要遂你的心愿才行啊!” 婉容的思想始终处在矛盾状态之中,思来想去,还是和 奶奶说了心里话:“皇上虽已退位,但帝制尚存,我家毕竟还 是大清的旧臣,何况这选后是件光宗耀祖的事,还是听天由 命吧i” 母亲听了容儿这句话,就从容地说:“咳!你阿玛也是这 样想,看来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了!” 母亲觉得该说的话都说了,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后罩房。 仲夏夜晚,婉容独自坐在紫藤棚下,思绪万千。此时,她 想起了那个关于长白山“三仙女”的传说,也许真应了莲官 说的“看你长得多像仙女呀!将来说不准能当大清的皇后呢1” 她又想起老关福说的“我看那长相,那福份,将来当正宫娘 娘也未可知。”莫非这些话真的是个兆头?! 她犹豫着、徘徊着,好像有干言万语要问奶奶。难道宫 廷深处真是那么孤寂吗?难道真的是“入宫见妒”吗?皇帝 和后妃之间真的会有呕不完的气吗?这一连串的问号,顷刻 间铺天盖地似的涌入她的脑海之中。 细细想来,一旦中选,还有奶奶呢1就是奶奶不在身边, 还有个事在人为呢!于是,她不想再为奶奶增添诸多的烦恼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