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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咏燕诗词略钞吴瑞武 (2018-09-16 19:05:54)[编辑][删除]转载▼ 按: 吴瑞武同志今年已经九十岁了,他在九十高龄,还能那么细心地搜集唐宋诗词中关于咏燕的篇目并加以解析,实属不易。人老了,不仅仅是养生以怡养晚年的生活,还可以发挥自己的专长,做一点有益于后人的工作。他说,自己做这些事,是给自己孩子们读的,也在家乡的报刊上发表,这也是发扬中国传统文化光辉的一面。他这份东西对我阅读和欣赏唐宋文学家关于以燕子为题的诗词也有好处,最近我一直在写苏轼晚年被贬斥过程的文学生活,如他选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为我叙述苏轼晚年的遭际及其与侍妾朝云相依为命的历史和他们美好纯真的情感生活提供了线索。在艰难困苦中,更能体现一个人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当年罗思鼎小组刚成立时,由复旦历史系四位青年教师组成,金冲及主动担任组长,后来他被石西民带去北京,现在先去世的反而是朱维铮和王知常两个比较年轻者,吴瑞武年龄最大,金冲及其次,再次是我,我也已经八十八岁了。曹操的《短歌行·对酒》有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我们都是去日苦多,来日苦短,生命之水如朝露的人了。曹操是建安二十五年去世的,那一年他刚六十五岁,他那篇《短歌行》是六十岁左右事业有成时写的,“忧思难忘”是其中最有意义的一句,这说明他是经历过时代之灾难的,他的《蒿里行》末尾有这么几句:“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是在东汉末年经董卓之乱和军阀混战以后,华北平原的悲惨状况。中国历史上每一次王朝更迭,旧王朝崩塌,新王朝定鼎之前,总有那么若干年苦难的经历。我们都老了,大体上不会经历那样的苦难历程了,但“忧思难忘”,希望这样的灾难不要再落在我们子子孙孙身上,多一点“忧思难忘”,可以警醒我们,在任何时候不能忘乎所以啊!有许多事和问题,难以为人们的意志所转移,如今的四川人,不要忘了你们的祖先可不是四川人,是清初两湖人移民过去的,明末清初,四川可是战场,人几乎死绝了,看一下四川在嘉陵江底发现的张献忠遗物,可见那时四川的统治者张献忠也生活不下去了,才有这样的场景。现代战乱所造成的祸患,那我们只要看一下利比亚、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目前的境况,以及逃亡到欧洲的难民潮,那样的生活我们忍受得了吗?那些战争的罪魁祸首,还在不断地捣乱不惜呢!记得邓小平说过,如果中国乱了,几亿难民四散,第一个目标便是美国,你们受得了吗?这也是他说的一句大实话。当然,现在跑美国的,还都是少数有钱人家,是送钱去的,特朗普当然是非常欢迎的。 然而曹操那句“忧思难忘”应是我们永远牢记的真理!美好的生活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靠我们不断发现矛盾,正确地处理矛盾的结果,唯有如此,才能不断地取得新的胜利。 柳宗元有一篇《忧箴》,其中有一些文字值得我们深思,其云: 敢问忧方,吾将告子,有闻不行,有过不徙,宜言不言,不宜而烦,宜退而勇,不宜而恐,中之诚恳,过犹不及。忧之大方,唯是焉急。内不自得,甚泰为忧。省而不疚,虽死优游。所忧在道,不在乎祸。 最后八个字最为关键,“所忧在道”,这个“道”是指思想政治路线是否正确,“不在乎祸”是指不在乎个人得失,有的祸是力量对比的结果,有的是特定条件下的产物,这个祸只能是一时的,不会是永恒的。从更长的历史阶段看,总是得道者昌,失道者亡,忧道不忧祸,这才是人生光辉之处。这个道,从个人来讲,不是亚当·斯密的理性经济人,从社会、国家讲,那就是党的思想政治路线是否摆正,如何坚持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毛泽东思想,而不是什么华盛顿共识这一类东西。 朱永嘉 唐宋咏燕诗词略钞吴瑞武 小引 燕子,人见人爱的吉祥之鸟。特别是广大农村地区,农家都以家有燕巢而自豪。燕子以捕食昆虫为生,是为益鸟。家燕又因气候而迁居,故亦为候鸟。冬迁云南南部、海南岛、西沙群岛以及台湾等地,秋去春来,年复一年。晋?傅威《燕赋序》称:“有言燕今日今年巢在此,明年故复来者。其将逝,剪爪识之。其后,果至焉。”老人言,燕子每年南迁北徒,老燕子能够连续四年寻归故地。我未能看到动物学家的考证,燕子的寿命究竟有多长。燕子双栖,犹人之有伴侣,称为燕侣。有人考证,夫妻的称谓,即源自燕侣。在农村,燕子落户,并不是每家都有此幸运。燕子有灵性,只选择好人家过夏产子。筑巢前,燕子成双成对,飞进飞出,反复考察多次,才决定落户谁家。 我家祖房,在柳城县前街下后坑巷。新建排三两层楼土木结构,正厅前方有天井。入住不久,就有双燕在厅堂梁上衔泥筑巢,安家落户。每年春天,双燕归来,父亲总是喜形于色,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在父亲的心目中,燕子已成为不可或缺的家庭成员。一个仲秋的早上,我偶然发现父亲对着天井上空发呆,眼角隐含泪珠,口中喃喃自语:明年早点归来,明年早点归来!亲人去远方,只恐迟迟归。谁能理解一个饱尝人间风霜、心地善良的老农此时此刻的心声!父亲离去忘岁月,卅年生死两茫茫。然而,此情此景,历历在目,永世不忘,每念着此,我直想哭! 燕子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忠于故交,不忘旧情,是最具诗歌意象的飞鸟,常被人们用以歌颂爱情的象征,或作为思慕故旧的载体。唐宋诗词大师,几乎人人均有咏燕的传世之作。值此家燕绕梁之际,特选辑10组流传较广的咏燕诗词,并加注释,以供传诵。 我年事已高,寄希望于后辈:勿忘传统,爱上诗词,修身养性,延年益寿。此次选编,花的时间精力较多。唐宋诗词如海洋,咏燕专题无先例可循。选题是否妥当,可以商榷。至于注释,应感谢各种资料书刊的帮助;其间,也掺和了一些个人观点,是否有当,仅供参考。 第一组 宋?晏殊《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人称晏元献。少以神童召试,赐同进士出身。出仕宋真宗、仁宗两朝,官至宰相。为宋代大诗人,词写得好,诗也写得好,颇有品位。宋代文坛名人范仲淹、欧阳修、韩琦等均出自他的门下。晏殊一生富贵优游,歌酒风月,闲情别绪,诗词笔调闲婉,理致深蕴,音律谐适,词语雅丽。 浣溪沙,本唐代教坊曲名,因西施浣纱于若那溪,故名浣溪沙。此调音节明快,句式整齐,易于上口,为婉约、豪放两派词人所常用。晏殊这首词,字面上明白如话,但其内涵,历来人们的理解颇有不一致。细玩全词,虽含伤春惜时之意,却实是抒怀人之情,尽管通篇没有一句怀人之语。上片末句“几时回”三字,道出了今昔的迥异:景象依旧,人却杳然,人事全非,故人何在!下片怀人之情更难以藏怀,落得小园独徘徊。“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两句,对语精警工整,被后人誉为“天然奇偶”(杨慎《词品》)。词人自己亦视为得意之句,在下一首所选诗中反复使用。我的童年,每当春天燕子归来之际,启蒙恩师陈倜(全家人均尊称“先生”──下同),都教我背诵这首词。其实,真正能记住并理解的,也就是这两句。 宋?晏殊《示张寺丞王校勘》 元已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难禁滟滟杯。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游梁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选万才。 张寺丞即张先,王校勘即王琪。两人均是晏殊看中的接班人。晏殊好客,这两位是座上常客。这首词是抒怀之作,显示诗人晚年的心态。“元已清明”,指时节。“假未开”,言自己身为宰相,没有假期,无缘去郊外踏青狂春。“斑斑雨”,指早春的花朵随春雨飘落,斑斑点点,交织成一幅奇特的花雨图景。“滟滟杯”,意即杯中之酒满满的,象湖水荡漾。“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乃诗人得意之佳句,不惜重复使用。这在诗坛上比较少见,但不涉嫌抄袭,却颇能反映这首诗的基调;落花流水春去也,无奈;多情故人来相伴,高兴。最后两句,展示了身为元老的诗人爱才惜才的气度和襟怀。花开花落,老之将至,诗人体验到了生命的短暂,于是伤春惜春之情油然而生。“游梁赋客”,指汉代梁孝王爱才,在梁园赋诗选才,不惜重金。青钱,即钱财、金钱。 宋?晏殊《破阵子》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 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香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破阵子,词牌名,原是唐教坊曲名。唐太宗李世民任秦王时制大型舞曲,名《破阵子》。始见晏殊词,计62字,上下片各5句。 这首词纯用白描,展示了古代少女的纯洁心灵。笔调活泼,风格朴实,与主题相称。全篇充满着青春的欢乐气息,是一幅典型的仕女图,这在古代描写妇女生活的作品中是不多见的。词的上片写景。燕子起了点明季节的作用。社日是祭社神──土地神的日子,每年有春、秋两社。新社即春社,在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举行祭祀仪式。妇女每逢社日,可以放下针线活,出门游玩。少女们从闺阁走向园林,投进大自然的怀抱,其愉悦的心情在词中得到了充分展示。汤显祖《牡丹亭》中,当杜丽娘游园时,也是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这样惊喜的口吻而开场的。 下片写人。斗草,是古代妇女的一种游戏,表现了她们对名花异草的知识和爱好。敦煌卷子中有《斗百草》四首,是唐代的大曲,可见唐代民间已盛行这种游戏。《红楼梦》第六十二回,也有斗草的详细描写。虽然时代差异,大致情节总差不多。 第二组 唐?刘禹锡《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刘禹锡,我在《古代咏桃花诗词略钞》中作过较详细的介绍,是我比较偏爱的诗人、哲学家。他和白居易齐名,同为中唐最著称的大诗人。他的诗章中,总是放射出哲理的光芒。《乌衣巷》是刘禹锡最得意的怀古名篇之一,是古代咏燕诗词中的杰作。诗一写成,就博得白居易点赞:“掉头苦吟,叹赏良久。” 《乌衣巷》通过豪门世家的衰败变化,表现了作者对沧海桑田的无限感慨。全诗景物寻常,语言浅显,却有一种蕴藉含蓄之美,使人读起来余味无穷。尤其是其中的惊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给人以极其深刻的历史教训。朱雀桥,六朝时金陵(今南京市)秦淮河上的大桥,是市中心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路。乌衣巷,则是高门士族聚居的繁华之地。六朝时,王、谢是世家豪族中最有势力的两大家族。王即开国元勋王导。谢即历史上赫赫有名以少胜多的淝水之战大英雄谢安。谢安更因与诗仙李白有缘而名极一时。谢是李白一生的偶像。李白为谢安写下了无数赞美诗:“小隐慕安石,远游学屈平”;“但因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谢公终一起,相与济苍生”;“安石不肯出,将如 苍生何!”…… 在南朝宋文学家刘义庆撰的《世说新语》中,谢安是气度的顶峰,格调的标准。说到名士风流、旷远风度和超凡魅力,在那个时代,谢安若排在第二,没人敢居第一。《世说新语》还提供了谢安在淝水之战中一个非常传神的细节:作为淝水之战的统帅,战争打响后,正在和人下棋。前线大将谢玄从淮水派来的信使到了,谢安看完信,默默无言,继续下棋。客人禁不住问胜负如何,谢安淡淡地答道:“孩子们大破贼寇。”神色举止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这句话,这个反应,和淝水之战的胜利一样,成为不朽传奇,魏晋风度的典范。其实,谢安的内心是狂喜的:“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因为心里实在太高兴了,过门槛时碰折了鞋后跟都没发觉。昔日不可一世的王、谢,终究未能逃脱历史规律,走上了衰败的道路,堂前燕亦“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飞燕的设计,凝聚着诗人的艺术匠心和丰富的想象力。接过刘禹锡的美丽想象并付诸实践的,是上海《新民晚报》的前老总赵超构(笔名林放)。打开每天的《新民晚报》,报头下有个显著的报眼:“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就是《乌衣巷》留在今天的魅力! 顺带交代一下,《世说新语》一书,主要记载东汉至东晋轶事琐语,许多古事古典皆出于此书,文学价值较高。当年先生就读于上海国语专科学校时带回宣平一部,线装大开本二十册。夏日乘凉,冬日围炉,先生给两家人讲故事,内容多来自该书。先生离开柳城返回华塘老家养老时,把此书留赠给了我。解放初,我在宣平县中教中国历史课时,也用过此书材料。后负笈杭沪,未能带走此书。“文革”破四旧时,父亲迫于无奈,将此书连同太公婆立幅,一并付之一炬。 第三组 唐?杜甫《江村》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杜甫,字子美。大唐著名诗人,与诗仙李白齐名,人称诗圣。其诗显示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过程,故被称为“诗史”。出生于河南巩县,命途多舛。进士不第,漫游各地。后寓居长安近十年。安禄山乱后,避走三川。继而移家成都,筑草堂于浣花溪旁。一度在剑南节度使严武幕中任参谋。武表为检校工部员外郎,故世称杜工部,其著作亦标名《杜工部集》。晚年携家乘舟出蜀,病死于湘江舟中,享年58岁。杜甫人生的各个历史阶段,均与燕子为伍,都留有咏燕诗作,这在古代咏物诗词史上实属罕见。 《江村》作于唐肃宗上元元年(760)。几个月前,一代诗宗经过四年的流亡生活,来到了暂时未遭战乱的成都郊外浣花溪畔,求亲告友,盖起了一所茅屋,总算有了一个安身之所。随手拈来《江村》诗题,放笔咏怀。通篇如画,而以“事事幽”三字提挈全诗旨意。梁上燕子,成双作对,时来时去,自由自在。江中白鸥,相伴相随,勿远勿近,无忧无虑。老妻画纸为棋局的痴情憨态,望而可亲;稚子敲针作钓钩的天真无邪,弥足可爱。村居乐事,件件如意。经历长期离乱之后,重新获得家室儿女天伦之乐,诗人怎能不感到欣喜和满足!结句“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表面上是喜幸之词,而骨子里却包藏着悲酸之情,此自不言而喻。不到半年,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茅屋被吹破了!诗人不顾自身受灾,却发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这样忧国忧民、千古传颂的名句,令人动容! 唐?杜甫《绝句二首(其一)》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清代诗论家陶虞开在《说社》一书中称,杜集中有不少“以诗代画”的作品。这首写于成都浣花溪草堂的诗作,又是一首极富诗情画意的佳作。头两句写景。“迟日”即春日,语出《诗经》“春日迟迟”,用以突出初春的阳光,统摄全篇。次句表现为春阳普照,春风和畅,百花竟放,风送花香的意境。后两句写物。春回大地,紫燕双飞,衔泥筑巢,不停飞翔,一番春意闹。沙暖引来双双对对鸳鸯出水,静睡不动。诗人以工笔细描衔泥飞燕、静睡鸳鸯,与头两句以粗笔勾画初春景色相配合,使整个画面和谐统一,构成一幅色彩鲜明、生机勃发、极具美感的初春景物图。 这首五言绝句,对仗工整,自然流畅,毫无雕琢,清丽工致,格调清新,是杜集别具风韻的篇章。它反映了诗人经过“三年饥走荒山道”的奔波流离之后,暂时定居草堂的安适心情,和对初春时节自然界欣欣向荣的欢悦情怀。 唐?杜甫《燕子来舟中作》 湖南为客动经春,燕子衔泥两度新。 旧入故园尝识主,如今社日远看人。 可怜处处巢居室,何异飘飘托此身。 暂语船樯还起去,穿花贴水益沾巾。 杜甫于大历三年出峡,先是漂泊湖北,后转徙湖南,大历四年正月由岳州到潭州。写这首诗时,已是第二年的春天。诗人滞留潭州,以舟为家。诗一开始就点明:“湖南为客动经春”。这是全篇的主骨。接着以燕子衔泥筑巢来描绘春天的景象,引出所咏对象燕子。从而,展开一系列与小燕子的对话,喃喃自语,自问自答,语言凄惨,使人分不清是人怜燕、还是燕怜人,凄楚悲怆,感人肺腑,令人心酸。清人卢世漼评曰:“此子美晚年客湖南时作,七言律诗以此收卷。五十六字内,比物连类,似复似繁,茫茫有身世无穷之感,却又一字不说出,读之但觉满纸是泪。世之相后也,一千岁矣,而其诗能动人如此!”时过半年,一代诗宗,客死于湘江舟中。 第四组 唐?张九龄《归燕诗》 海燕虽微眇,乘春亦暂来。 岂知泥滓贱,只见玉堂开。 绣户时双入,华堂日几回。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张九龄,广东人。进士及第。唐玄宗开元年间名相,以直言敢谏著称。由于奸臣李林甫等的毁谤,于开元二十四年被罢相。 这首诗写于被罢相前夕,贻赠李林甫,以表白与人无争的心态。这是一首妙用比兴、寓意深长的咏物诗。所咏的对象是将要归去的燕子,实即隐寓诗人自身。诗从海燕“微眇”写起,暗示自己出身微贱,从民间而来,不像李那样出身华贵。“乘春亦将来”,意谓在圣时的时代暂理朝政,犹如燕子春来秋去,是不会久留的。中间四句,“玉堂”、“绣户”、“华堂”,均指朝廷,称燕子即自身不知“泥滓”之贱,日夜辛劳,惨淡经营,只知为朝廷效劳。句末是相告李林甫,自己即将隐退,无心同你争权夺利,你大可不必猜忌中伤我。刘禹锡《吊张曲江序》说张被贬之后,“有拘囚之思,托讽禽鸟,寄词草树,郁郁然与骚人同风。”这是知人之言。用此言来评《归燕诗》同样是适合的。《归燕诗》就是“托讽禽鸟”之作。这首律诗对仗工整,语言朴素,风格清淡,名为咏物,实乃抒怀。作者的艺术匠心,就在于他选择了最能模写自己的形象外物——燕子,句句不离燕子,却又不黏于燕子,达到了不即不离的艺术境界。 第五组 唐?戴叔伦《苏溪亭》 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戴叔伦,江苏金坛人。曾任抚州刺史、容管经略使。其诗多表现隐逸生活和闲适情调。 《苏溪亭》写的是暮春之景,怨别之情。燕子规定了全诗的时令。苏溪在浙江义乌县附近。春草碧色,春水绿波,最容易唤起人们的离愁别绪。在东风的吹拂中,斜倚阑干的那人是谁?这凝眸沉思的身姿,活像《西湖曲》里的少女:“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阑干头。阑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最后两句示意,燕子还没有回到旧巢,而美好的春光已将离去,正是游子不归,红颜将老,倚阑人无端的怅惘,不尽的哀愁,凄楚可怜。宋人贺铸《青玉案》续道:“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整首诗全是写景,而景语即情语,情景交融浑无迹,诗韵人情隽永醇厚。 第六组 唐?翁宏《春残》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 那堪向愁夕,萧飒暮蝉辉。 翁宏,字大举。桂州(今广西桂林)人。《全唐诗》存其诗三首。 这首《春残》,内有绝妙佳句,传诵千古。全诗写女子春末怀人。首句点题:“又是春残也。”写来不拘一格,在唐诗中也是少见的。正是去年此时此地,女子与情人离别。时隔一年,记忆犹新,怎堪重临其境,“如何出翠帏”?帏,帐子,帐幕。以下几联均写女子在院中所见所感,触景伤怀,忧思难解。但反复抒写,意多重复,用语平常。唯独第二联两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融情入景,工丽自然,不失为精彩之笔。春残了,落花满地,女子独立庭院苦苦思念远方情人,倍觉凄然。暮春时节,微雨蒙蒙,燕子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在细雨中穿来穿去,自得其乐。燕子无知,尚能比翼双飞;人属有情,祗能黯然独立。此情此景,怎堪忍受?花、雨、人、燕,本是纯粹的景语。诗人融情入景,把景语变成情语,以此烘托出空守闺房的女子忧思难解的内心世界。这两句写得细腻深刻,委婉含蓄,对偶工丽,无雕琢之嫌,堪称千古绝唱。北宋词人晏几道名篇《临江仙》,就曾创造性地借用了翁宏这两句佳句。(详见下文晏几道条目) 第七组 宋?欧阳修《采桑子》其四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濛濛。 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 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欧阳修,字永叔, 号醉翁,晚年又号六一居士。吉水(今属江西)人。北宋文学家、史学家,古文运动领袖。天圣进士。曾任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其词主要写恋情游宴,伤春怨别,风格深婉而清丽,同晏殊的词风比较接近。 这首词写暮春时节,凭栏观湖,登楼眺望,领略到群芳过后西湖仍然别有一番风韵。此西湖,非杭州西湖也。此乃颍州(今安徽阜阳)之西湖。欧阳修早年被贬知颍州,晚年又归隐于此,对这里的山山水水怀有深厚的情感。州城西北,在颍河与泉河汇流处,有一天然水泊,人称西湖。此处风景十分优美,是当时的名胜之地。词人常去游览,并写了十首《采桑子》(词牌名)加以咏赞,此是其中的第四首。上片刻画百花凋残、柳絮飞舞,渲染春末夏初湖上的宁静气氛;下片描写曲终人散、帘垂燕归,抒发傍晚时分的空寂之感。咏春之作,往往流于伤感。本篇虽也有一缕悼春情绪,但词人是从赞美的角度来写的。首句为全词定下了基调。即使“狼藉残红”、“笙歌散尽”,西湖仍然令人神往留恋。“双燕归来细雨中”,使人浮想联翩。刘永济先生在《词论》中指出:“小令尤以结语取重,必通首蓄意、蓄势,于结句得之,自然有神韵。如永叔《采桑子》前结‘垂柳阑干尽日风’,后结‘双燕归来细雨中’,神味至永。盖芳歇红残,人去春空,皆喧极归宿之语,而此二句则至寂之境,一路说来,便觉至寂之中,真味无穷,辞意高绝。”自是知人而言,道出了本篇艺术构思的特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