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点关于狗的故事朱永嘉 (2018-09-02 20:17:52)[编辑][删除]转载▼ 　　今年是十二生肖中的狗年，每天早晨外出散步时，一路不少人牵着狗在遛狗，仔细看一下，我还有点分不清究竟是人牵着狗走，还是狗牵着人走，大都是狗在前，狗拖着人走。狗儿们一路还随地大小便，小便也就算了，大便的话，人还要拿着纸张捡起狗屎丢进垃圾桶，是人为狗服务，还是狗为人服务，我也说不清楚。有时一路上有两三个人都在牵着狗前行，狗见到同类还要聚在一起，物以类聚，狗类也喜欢互相问候，其问候的方式，先互相嗅一下鼻子，然后嗅一下屁股，二只狗在一起围着转几圈。之后主人各自牵着自家的狗互相分立，然后两只狗依依惜别，但求后会有期。日常所见，大家不以为奇，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之有不少相似之处，人们有时也习惯称某些人为走狗，他们也喜欢被主人牵着走，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变着法子牵着主人走。这儿不便一一细说，为什么？有碍人的尊严。狗咬人不是新闻，一旦人咬起狗来，却可以登上报纸成为头条。为什么人会咬狗，实在因为这狗欺人太甚。这些常见的现象，便放下不说了，其中意味各人自有体会，何待我去细说。 　　 　　本人读史出身，在这里我只想介绍一下二十四史中关于狗的记载，略选几条供大家一笑。在五代十国时，中国北方有室韦，《新五代史》之四夷附录二，记载那时在室韦之北，有“狗国”，其云： 　　 　　又北，狗国，人身狗首，长毛不衣，手捕猛兽，语为犬嗥，其妻皆人，能汉语，生男为狗，女为人，自相婚嫁，穴居食生，而妻女人食。云尝有中国人至其国，其妻怜之使逃归，与其箸十余只，教其每走十余里遗一箸，狗夫追之，见其家物，必衔而归，则不能追矣。 　　 　　这个故事，欧阳修大概也是听人所言，故记之于《新五代史》之卷七十三，可见此老也喜欢奇闻轶事，故记录在案。其事究竟如何，也难以考证了，今录于此，以备好事而有志者考之。我想此事当有所本，其中应有惧内者的影子吧，大概这样的男儿，在女子身前，只能成为狗首人身的哈巴狗了，呜呼，哀哉！真惹人可怜也！ 　　 　　其实狗儿在上天还是有身份的，司马迁在《史记》的《天官书》还专门记载了天狗星，有二条，其云： 　　 　　天狗，状如大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所堕及，望之如火光炎炎，衝天。其下圜如数顷田处，上兑者则有黄色，千里破军杀将。 　　 　　孟康注大奔星之形状：“星有尾，旁有短彗，下有如狗形者，亦太白之精。”另一条记载：“吴楚七国叛逆，彗星数丈，天狗过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可见天狗星是灾难降临的前兆。 　　 　　《汉书·天文志》亦记载有天狗星，内容与《史记·天官书》相似，其《五行志》亦有与狗相关的记载，讲到昌邑王刘贺，其云： 　　 　　贺为王时，又见大白狗冠方山冠而无尾，此服妖，亦犬祸也。贺以问郎中令龚遂，遂曰：“此天戒，言在仄者尽冠狗也。去之则存，不去则亡矣。” 　　 　　可见走狗当官，或者狗官的出现是不吉的表现，那个刘贺便是昌邑王，前两年南昌发现的古墓之墓主就是他。 　　 　　又及，《五行志》把狗的异状，皆为狗祸的表现。故《五行志》把狗祸专列一个门类，其云： 　　 　　高后八年，三月，祓霸上，还过枳道，见物如仓狗，橶高后掖，忽而不见。卜之，赵王如意作崇。遂病掖伤而崩。 　　 　　可见她是被狗咬伤了，那可能是狂犬病，如今有狂犬疫苗，不过长春那个厂生产的疫苗也靠不住。《五行志》还称： 　　 　　文帝后五年六月，齐雍城门外有狗生角。……故犬祸见也，犬守御，角兵象，在前而上向者也。犬不当生角，犹诸侯不当举兵向京师也，天之戒人早矣。……故天狗下梁而吴、楚攻梁，狗生角于齐，而三国围齐，汉卒破吴、楚于梁，诛四王于齐。京房《易传》曰：“执政失，下将害之，厥妖狗生角，君子苟免，小人陷之。” 　　 　　这里古人把狗出现怪状，视之为不吉利的预兆。京房是西汉传易的一个术士，这些人皆就异事作为预兆说事。《易传》的《说卦》以动物象八卦，“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离为雉，坎为豕，艮为狗，兑为羊。”艮，止也，狗守家，所以禁止外人，故艮为狗。在古人心目中，狗是用来看门的，狗身上出现各种异状的话，便为不吉祥的表现。刘贺做皇帝以后，他身边近仄之人都戴上官帽子，便成了狗官，他也很快被霍光废掉。《汉书·五行志》还讲到一个案例： 　　 　　景帝三年二月，邯郸狗与彘交，悖乱之气，近犬豕之祸也。是时赵王遂悖乱，与吴、楚谋为逆，遣使匈奴求助兵，卒伏其辜。犬，兵革失众之占；豕，北方匈奴之象。逆言失听，交于异类，以生害也。 　　 　　古人喜欢以狗的异常之状来说事，历代天文志、五行志都有这方面的记载，较为详尽的若《晋书》之天文志和五行志，所记甚详，其五行志还有“狗祸”这一门类，列有十二条案例，今只记其前面二条： 　　 　　公孙文懿家有犬，冠帻绛衣上屋，此犬祸也。屋上，亢阳高危之地。天戒若曰，亢阳无上，偷自尊高，狗而冠者也。及文懿自立为燕王，果为魏所灭。京房《易传》曰：“君不正，臣欲篡，厥妖狗出朝门。” 　　 　　这个公孙文懿即公孙渊，曾自立为燕王，为司马懿所灭，这些故事皆为后人附会之传言，而为《晋书·五行志》所载。 　　 　　魏侍中应璩在直庐，欻见一白狗出门，问众人，无见者。逾年卒，近犬祸也。 　　 　　应璩，《三国志·魏书》有传，以文章显，曾为魏之侍中，典著作，其传甚简略，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晋书·五行志》所言，应是传闻之辞，难以凭信。 　　 　　关于狗的传说，《后汉书》之东夷列传，讲到在周兴起的同时，东方有一徐偃王，为东方诸侯王的首领，其注引《博物志》云： 　　 　　徐君宫人娠而生卵，以为不祥，弃于水滨，孤独母有犬，名鹄仓，持得所弃卵，衔以归母，母覆煖之，遂成小儿，生而偃，故以为名。宫人闻之，乃更录取，长袭为徐君。《尸子》曰：“偃王有筋而无骨，故曰偃也。” 　　 　　这个故事当然是传说，那么，在这儿狗是作为义犬来说的。唐代在殿中省还专门设有管狗的机构，叫狗坊，《新唐书·百官志》殿中省，下属有“闲厩”，“使押五坊，以供时狩。一曰鵰坊，二曰鹘坊，三曰鹞坊，四曰鹰坊，五曰狗坊。”唐代自武则天开始设闲厩使，玄宗于开元二年，以尚乘局隶闲厩使，那时任闲厩使者皆为皇帝所宠信，这五坊都是为君王狩猎服务的，在民间搜刮鹰犬，深为民害，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管狗的机构。 　　 　　中国历史上有不少狗如何忠于主人、忠于自己职守的民间故事见于笔记小说，其实说的不是狗，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各种相互关系，借狗以显之而已。 　　 　　《笑林广记》中关于狗的故事有好几个，今举二例。今年是狗年，就以《狗头师》而言，同样属狗，命运不同。其文云： 　　 　　馆师岁暮买舟回家，舟子问曰：“相公贵庚？”答曰：“属狗的，开年已是五十岁了。”舟人曰：“我也属狗，为何贵贱不等？”又问：“哪一月生的？”答曰：“正月。”舟子大悟曰：“是了是了，怪不得！我十二月生，是个狗尾，所以摇了这一世。相公正月生，是狗头，所以教（叫）了这一世。” 　　 　　这个寓言很妙，同样是狗，命运不同，如果只会摇尾乞怜，那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摇下去，所得有限。如果会叫（教），成了叫兽或者公知，那就很威风了，主人也会另眼相看。 　　 　　另一例题为《狗衔锭》，其云： 　　 　　狗衔一银锭而飞走，人以肉喂他不放，又以衣罩去，复甩脱。人谓狗曰：“畜生，你直恁不舍，既不爱吃，复不好穿，死命要这银子何用？” 　　 　　这大概与市场经济的取向有关吧，有了银两作货币，便有了一切。 　　 　　《列子·说符》有一寓言《杨布打狗》，其云：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返。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这个典故是借狗以骂人，所谓狗眼看人低，只识衣衫不认人，这与当今某些人一般无二，只看头衔大小，不看人品。 　　 　　东汉的思想家王充，在《论衡·道虚》中讲到汉初淮南王的故事，其云： 　　 　　淮南王学道，招会天下有道之人，倾一国之尊，下道术之士，是以道术之士并会淮南，奇方异术，莫不争出。王遂得道，举家升天，畜产皆仙，犬吠于天上，鸡鸣于云中。 　　 　　这个典故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成语的来历，这种现象，由来已久了。 　　 　　鲁迅曾批评某些失意的知识分子是资本家的丧家之乏走狗，其实“丧家的乏走狗”这个成语出自《史记·孔子世家》，而且得到孔子的认可，其云：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狗要有主人，没有主人岂不变成了流浪狗，流浪狗的日子不好过。如今马路上亦常常能见到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那就是丧家之狗。那时孔子在各国流亡，去曹，适宋，又离宋至郑，惶惶然一个人站立在东门之外，故孔子承认自己的形象似丧家之狗。 　　 　　柳宗元有一篇《答韦中立论师道书》，其中有一段文字，言犬之异状，读来甚觉有味，其云： 　　 　　屈子赋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见于屈原的《怀沙赋》）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炫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增脚气病，渐不喜闹。 　　 　　从这一段话可以知道，如屈原、韩愈、柳宗元等人，都遭遇过“邑犬群吠”的日子，实际上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一犬狂吠，众犬随之，有一句成语，叫作“一犬吠影，众犬吠声”，随吠之众犬亦只是相随而已，并不知其所以，这也是我们生活中经常可以遇到和看到的一种现象，不能太以为然，一笑置之而已，为人怎么能与众犬一般见识呢！ 　　 　　关于犬的问题，就说这些，其实不是犬的问题，皆是借犬以说人间种种奇形怪状而已，狗成了人之替身，怪不得狗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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