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毛泽东晚年阅读李贽《史纲评要》（十三）朱永嘉 (2018-03-25 19:51:24)[编辑][删除]转载▼ 　　第十四条：评子婴杀赵高 　　初，赵高欲专秦权，……及章邯军败，恐二世诛及其身，乃弑二世于望夷宫，立子婴为秦王。子婴称病不行，高自往，子婴遂刺杀高，夷三族。 　　【评】子婴此时何等孤弱，乃刺杀高，如去腐鼠，此何等识，何等才，何等胆，真贤主也！后世以二世与子婴同传，冤哉！祖龙千古英雄，挣得一个天下，又以扶苏为子，子婴为孙，有子有孙，卒为胡亥、赵高二竖子所败，惜哉！然祖龙种毒，久暂必发，天道好还，至此不得不论因果矣！ 　　 　　【释】李贽这段文字讲了两件事，一是赵高杀秦二世于望夷宫，二是子婴如何刺杀赵高。司马迁除了《秦始皇本纪》记此事外，在《李斯列传》也有记载，二者稍异，以《秦始皇本纪》所言较为可信，李贽此处所引文字皆出自《秦始皇本纪》。今分别引二事之原文于下： 　　一赵高杀秦二世于望夷宫之过程： 　　（秦二世三年）八月己亥，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 　　高前数言“关东盗毋能为也”，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前，章邯等军数却，上书请益助，燕、赵、齐、楚、韩、魏皆立为王，自关以东，大氐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使人私于高，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二世梦白虎齧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卜曰：“泾水为祟。”二世乃斋于望夷宫，欲祠泾，沈四白马。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高惧，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其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今事急，欲归祸于吾宗。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婴。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卒，追劫乐母置高舍。遣乐将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阎乐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二世曰：“丞相可得见否？”乐曰：“不可。”二世曰：“吾愿得一郡为王。”弗许。又曰：“愿为万户侯。”弗许。曰：“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阎乐曰：“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自杀。 　　阎乐归报赵高，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为王如故，便。”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令子婴斋，当庙见，受王玺。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奈何不行？”子婴遂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阳。 　　李贽的评语讲了三点，一是肯定子婴杀赵高极具才识与胆量，为子婴与二世同列《秦始皇本纪》之末鸣冤。二是肯定秦始皇统一六国的功绩，称：“祖龙千古英雄，挣得一个天下，……卒为胡亥、赵高二竖子所败。”三是二个毒蛇还是秦始皇自己留下来的，对身边处于要害地位的人物可要警惕。胡亥与赵高都是秦始皇出行时带在身边的人，这些人物在秦始皇活着时极其温顺，人一死就变脸了，好端端的一个秦帝国在当时就坏在这二个小人物手上，岂不哀哉！再说子婴为秦王不过四十二日，从赵高与秦二世篡位以后，秦帝国大势已去，他们连关中这个根据地也守不住，刘邦进入关中，兵至霸上，“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刘邦入咸阳，还军霸上，过了一个多月，项羽兵入咸阳，便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屠咸阳城，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财货。秦国最终落得一个食尽鸟投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1974年7月那个时刻，毛泽东在李贽《史纲评要》中就秦始皇身后的事变连续辑录了三条，为什么毛泽东始终念念不忘历史上的秦始皇呢？记得当年批陈整风会议上，黄永胜在桌上抄了一首唐人章碣写的《焚书坑》：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黄永胜这么做是借此诗诅咒秦始皇来攻击毛泽东的，中央当时还为此发了文件，后来批林时，中央又发了林立果《571工程纪要》的文件，该文件直接攻击毛泽东“他已成了当代的秦始皇”，“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而是一个行孔孟之道，借马列主义之皮，执秦始皇之法的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封建暴君。”比之于黄永胜那样借章碣的《焚书坑》来喻指，林立果则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这样在1973年的8月5日，毛泽东写了一首题为《读<封建论>呈郭老》的律诗：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件要商量。 　　祖龙魂死业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这首诗既是为肯定秦始皇而作，也是为了批林而作，同时也是为八大军区司令员换防作准备的。到1974年7月，辑录李贽《史纲评要》时，这三条自然被毛泽东引为同道，“祖龙千古英雄，挣得一个天下”，不正是毛泽东的心里话吗？林彪还不就是没有得逞的秦二世嘛？这些人的下场也是让毛泽东感到痛快的好事。再说，毛泽东毕竟对秦始皇的身后事有感而发，所谓接班人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对身后事如何安排的困境罢了，一生创建的伟业能不能传承和发展，古有秦二世而亡的教训，近有斯大林去世以后，赫鲁晓夫清算斯大林的教训，尽管毛泽东没有看到苏联的解体，然而毒已种在那儿，仅仅是何时爆发的问题。毛泽东晚年的许多作为始终摆脱不了接班人的阴影，该问题在脑际缠绕不休，这大概也是许多老人共有的对世事依依不舍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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