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秀再次被捕，杨懋修父子高兴，阎氏却找实吓了一跳。因为她听说这次是“中美合作所”来抓的，关进去就等于下了地狱，人不死都要脱层皮。于是，她就准备了几条金子，赶到重庆来通关节。她先在小洞天饭馆请了一桌客，找的都是和杨家有关系的军统分子，如泸州专员罗国熙，重庆刑警处副处氏张明选之流。听说要救杨汉秀，这些歪人都叫难办，张明选甚至说“二太太，那是个风都吹得进，雷都打不出来的地方，连杨市长都管不到啊。要想见大小姐的人呀，除非是四脚长伸。”吓得阎氏长声吆吆地呻唤，不住地拜托说：“她再是败家子，我只有这个女啦，你们要把她劝转了，我就给你们烧高香，磕响头呀！” 　　 　　张明选这些人倒也没有白吃饭，他们告诉阎氏，香没有烧到地方。管事的菩萨就在杨森公馆“渝台”里面，这种事要找杨森的管家太婆第四房姨太大田蘅秋。因为杨森和特务头子毛人凤和徐远举等人来往密切，毛人凤来重庆就常常住在“渝舍”里，不过杨森是场面上的人物，话不能由他谈。田氏就不同了，她和毛人凤的老婆向影心是姻亲姊妹，只要她搭把力，事情就松脱一半了。 　　 　　阎氏米到“渝舍”，一口一声要“田大婶”帮忙，各房姨太太也在一边打帮凑。她们说：“莫说大小姐还不是共产党，纵然是入了，我们这样大个家族，也该一边站点人嘛!热灶一把，冷灶也要一把，二天共党没有得势，就不说了；要是得了势，不说沾她的光，有人为我们松下索索都好呀!” 　　 　　有“外交夫人”之称的田蘅秋，就坐着杨森的小包车去老街探监，给杨汉秀捎去个暖瓶，还说生活上要什么东西，她都可以设法办来。田氏跑这一趟，使杨汉秀免了老街监狱的刑 　　讯关，很快转送进了渣滓洞集中营。在女牢中，她和同室的政治犯比起来，也多少显得特殊些。 　　 　　女牢房只有两间屋，却关押着一、二十个政治犯，其中，有江竹筠、李青林这样的党的干部；有在延安读书时打过照面的胡南同志，还有在民主运动中被抓进来的学生和女工。她们大都比她年轻，反对美蒋的政治态度也比她明朗。她是很高兴和她们相处的．但是，尽管知道她是从延安回来的，还是有人对“杨森的侄女”持怀疑态度。杨汉秀对此并不介意，她对难友热情相与，能从杨森姨太太处要到什么东西都尽量要，毫不避嫌，遇上需要和所方作合法斗争的事，她也总是利用自己这种身份，出面和看守所所长李磊交涉。 　　 　　在这年入冬后的一个深夜里，难友左绍英临产了。女牢的难友们七手八脚作接生准备。杨汉秀愤怒地敲击牢门，叫来了看守特务．坚决要求连夜把狱医找来。 　　 　　女室的骚动，把院坝一边的男牢房也惊动了。他们听到了杨汉秀的吵嚷声；到东方行将破晓时，“呱!呱[”他们又清晰地听到了宏亮的婴儿声。上午放风时，女牢门口摆了许多礼物：毛巾、破衣、奶粉、罐头……这些都是男牢各室的难友送来的。有的还附有这样的话：“愿监狱之花茁壮成长！”杨汉秀看着感动得热泪直流。 　　 　　在照拂左绍英同志期间，杨汉秀才知道，这个纱厂女工就是王璞同志的妻子。当敌人从叛徒口中掏出，领导华蓥山起义的石果，也就是地下党川东临委书记王璞王慕斋的时候，他们就出动了大批特务，反复在川东各县清查搜捕。她就是在合川乡下被特务抓到的。为了从她口中掏出王璞的下落，尽管她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匪徒还是什么样的拷打手段都用上了，左绍英艾咬着牙，一切都回答不知道，竟和胎儿一道硬挺了过来。 　　 　　“他们想抓老王，永远休想！他的命，就在我和娃娃身上了。”左绍英这样说。 　　 　　“那，他……”杨汉秀有所诧愕。 　　 　　左绍英镇定地告诉她，说听到传闻，在坚持华蓥山的反围剿战斗中，王璞同志已经牺牲在岳池境内的行军路上了。 　　 　　“不过，共产党人是死不了的，他的精神活在每一个革命者身上。更何况他还有后代，纵使我和这狱生女出不了牢，我们还有个小女儿在狱外。我相信，会有同志找到她，把她 　　抚养成人，会教育她继承父母遗志的。”左绍英满怀信心地说，脸上没有丝毫哀戚的神色。 　　 　　“孩子在哪里？”杨汉秀动情地说：“请你相信我，我就是老王单线联系的人。我会帮你找到娃娃的。” 　　 　　左绍英紧捉着她的手，告诉她说：狱外的小女孩叫王凯，是抗日胜利那年生的。因为王璞和她都忙于为革命奔波，就把孩子寄养在重庆、广安间搞联络的哀尊一同志家里。可是袁尊一也被捕了，就关在隔壁男牢，报他传来的条子说，他家中只有王凯和一个年老的母亲，一直被特务监守着，即使没有受到迫害，这一老一小维生都有问题啊。 　　 　　杨汉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坚决地说，只要能出狱，一定要把王凯找到，并负责抚养成人，直到解放后胜利会师。 　　 　　一九四九年元旦，渣滓洞里的政治犯是在兴奋中度过的。田为不管特务如何封锁，辽沈战役和淮海战役胜利的消息，还是不断地传进这“活棺材”里来。捷报不断传来，热情的杨汉秀抑制不住她的欣喜之情。她想起指挥着百万大军痛歼蒋匪的朱伯伯；想起在鲁艺时担任过秧歌队长的丈夫。啊，要会师了；再坚持一年就要会师了。杨汉秀走起路都不禁手舞足蹈，哼起了大秧歌的鼓点。难友们知道她是鲁艺的学生，参加过延安的秧歌运动，要她教大家跳，甚至左绍英也抱着监狱之花在牢房里跟着扭哩！ 　　 　　为了隔断男女牢房里的联系，李磊下令把放风门堵了。春节要来了，难友们准备一起联欢。杨汉秀作为女牢的代表，去找李磊作谈判。那时，正是蒋介石宣布“引退”，“中美合 　　作所”内也鸡犬不安，有的特务已在自寻退路了。李磊又何必再当恶人呢？对女牢参加联欢的要求，他也就同意了。开联欢会那天，女室的牢门一开，跟着响起了欢快的秧歌调。随着秧歌鼓点，带头冲到坝子来的就是杨汉秀，她把红的被面系在腰间作彩绸，象彩蝶一样翻飞着，一面放声唱道—— 　　 　　“正月里来是新春， 　　赶着猪羊出了门。 　　猪呀，羊呀，赶到哪里去？ 　　送给那英雄的解放军……” 　　 　　男牢的难友们都为这意想不到的节目振奋了。李磊骤然听到了这首歌，一时如遭雷霆，目瞪口呆，迟迟不知所措。在哨楼上持枪监视的看守兵就更不知该怎么办了。 　　 　　在男室难友们的击节鼓舞下，在叮当作响的镣铐声中，杨汉秀和女牢的同志们一个个唱得更高昂，跳得更欢快了。 　　 　　“一心拥护朱德总司令！ 　　一心拥护解呀放军！ 　　海呀海棠花， 　　玫呀玫瑰花， 　　一心拥护解——放——军！” 　　这哪里是歌，这就是震撼这活棺材的人民解放的春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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