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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考典存府君,讳懋祖,生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正月二十四日。先世徽州大族,避明末流寇之乱[注],迁居苏州遂籍焉。代有冕黻,为江南望族。先大父直卿公博学多才,不幸罹疫早殁,时吾父年方十四。祖母何太夫人贤德温良,抚养遗孤,沥尽心血。兄弟八人,而吾父行五,聪慧出侪辈。十三入泮,十六而入沪上广方言馆,二十入北洋大学攻矿科,肄业二年,因需赡母抚弟,乃西走长安执教。越二年返苏,考取江苏省留英官费,时欧战方殷,英伦多事故,改往美国入哥伦比亚大学,专攻教育。吾父切实为学,尤于泰西各国教育制度、哲学学说靡不条贯,故为业师杜威、孟禄诸先生所器重。学成归国,任教国立北京师范大学,时与吾母袁世庄女士结婚。年三十一继长师大教务兼代校长。当此时焉,南北军阀割据,民心浮动,工商敝疲。吾父痛心国事,但仍深信教育能救国。嗣因吾先大母在苏年高多病,乃南下讲学东南大学。民十六(编者注:指民国16年,即公元1927年)创办江苏省立苏州中学,而创始苏中一院二院、吴江乡村师范及实小之庞大系统,凡德高望重之名师,辄远道亲往敦聘。学风既立,声誉雀起,名列国内第一流之中学,磨砻淬砺,成就者不可胜数。此时安球方呀呀学语,故未知吾父之艰辛也。民国十九(1930年)应罗家伦先生之邀,往中政校开办教育系,人才辈出。 旋出席庐山会议,为教育专门委员会沥陈教育之重要,慷慨陈词,座为之愕。及倭寇夷来,吾父辗转万里,历浙、赣、湘、桂,入安宁、南而之云南,颠顿狼狈,始终不懈。因见边区各族皆我同胞,教育急需改进,乃先后建议及创设国立大理及丽江两师范学校,滇西边疆诸族,负笈来学者三十余族,成绩斐然,学成者皆为边区教育事业服务不懈。而创办之初,因在抗战期中,经费拮据,物价腾踊,吾父夙夜擘划,心力交瘁,艰苦卓绝。三年而基础已立,乃东走昆明,任教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三十三年(1944年)长国立东方语文专科学校,以期勾通中国与各邻邦之文化。同时,吾母任昆华女师及东方语专,生活艰困,无与伦比。吾父久患十二指肠溃疡,与年俱深,但仍带病工作,努力教育及文化事业。晚年更竭力提倡边疆教育,不遗余力。嗣抗战胜利,复员还乡,手足无恙,故里依然,衷心欣慰,乃仍扶病编书、任教。卅七年冬至严寒,宿疾剧发,日趋危重,竟于卅八年(1949年)一月九日未时弃吾母及儿辈而长逝。弥留时,尚频呼:“救中国文化… 努力教育 ……人格教育 ……” 呜呼痛哉! 吾父自幼为胃病所苦,常叹心有余而力不足。对陶行知诸先生之事业,暗自欣羡。而吾父之可贵,乃以久病之躯任重致远,创立如许事业,良非易易。其教育之道,乃谆谆劝勉,弟子乐而从之;以德服人,一本孔子之道而临事严肃,丝毫不苟;平时接见弟子,殷问长短,恳切动人,师生相喻于无形。吾父之为父焉,能知吾短,能释吾疑,能体吾心,而教我助,实良师而益友也。家事则一应巨细,悉托吾母。球从父廿年,常傍晚徐行,妙语隽词,谈笑风生,球等如沐于春风之中,翛然而化,或称吾父有渊明风操,濂溪盛德,非谀言也。吾父平时生活自奉最俭,一几一桌,四围图书,朝夕兀兀,切磋经史。盖吾父之治学也,兼瞻古今,贯通中西,由深趋迅,由博返约,止于精微也。著有《美国近三十年教育史》、《教育学》、《知行学说要义》及《中国教育史》、《西洋教育史讲义》各十章(尚未发表)及短篇论文,不下百余篇;于韵文尤好,研究其为诗也,慷慨悲歌,大有放翁气象。衷心有所感,辄发之于诗,先后计达五百篇之多。 吾母袁世庄女士宝山袁观谰(希涛)先生女公子。早岁负笈美国,回国后,服务教育兼家事,备历艰辛,廿余年如一日。长姐安琦留学美国,专攻生物学,已得硕士学位,继续研究。适云间杨君纪珂。次姐安瑾幼殇。三姐安琳肄业金陵女子大学文理学院。安球居四,肄业于国立浙江大学,专攻地理。嗟乎!吾父竟不及见子女之成立,遽尔长逝,儿等泪枯肠断,风木之悲,永无尽期。惟愿能克(编者注:似为“刻”之误)苦为学,以慰尊亲也耳。 棘人汪安球 泣血敬述 [注] 据汪氏家谱中记载,迁吴始祖汝卿公(82世)并非因“流寇之乱”迁居苏州,而是由经商迁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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