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晚与国庆日的早晨——打工者诗选录（四）
朱永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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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快到了，农民工都返乡过年了，故发此文，以示惦念。此文起草于去年国庆日，至此才发完，中间有一些按语都是国庆以后想到一点，加一点上去的。因为认识需要时日，才能慢慢深化，故请读者谅解。 我们的工人阶级是坚强的，是有力量的，在该诗选中也有所反映，今亦选录几首于下： 我挑着城市和乡村 贵州/王广田 我一头 扎进钢筋水泥的丛林 希望是水现实是沙 岁月的锄头 湿了又干了 干了又湿了 一根扁担 两个木桶 一头是流浪者的事业 一头流浪者的爱情 当万丈的高楼平地而起 站在都市的风景里 一根会走路的扁担 一头挑着城市 一头挑着乡村 按：农民工肩上一根扁担，挑着城市和乡村这二头，这是对农民工所肩负的历史重担最贴切、最深刻的概括，全国有二亿多农民工，有四千多万在建筑业，他们是公路、桥梁、大楼真正的建设者，在制造业有那么多农民工在一线劳动，风行全球的“中国制造”出自农民工的双手，城市服务业中最苦最累最脏的活是农民工在干，没有这二亿多农民工的劳动，这许多年建设和社会财富从哪儿来啊？所以农民工实际上挑着城市这一头。为什么说农民工的另一头挑着农村呢？留在农村的老人与儿童靠谁来供养啊？靠农民工的工薪收入。这几年农业增收，不是靠农业，而是靠农民工打工的工薪收入，农业与工业的比较效益低，农民工外出打工是出于无奈，用他们的话说，“在家种田，不如外出打工，想奔小康，却要背井离乡。”在农民工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打零工的。农业劳动是季节性的，他们在农忙时务农，农闲时到附近的大城市打零工。郑州露宿在立交桥下的农民工都是打零工的，有的是夜间作业，郑州病死在立交桥下那个农民工的遭遇反映了他们实际生活的状况，看了中央台关于这个问题的《新闻调查》，真为他们心酸，看到镜头中郑州郊区那儿农村破败的情况，我忍不住为之流泪。建国那么多年，农民的生活仍然如此穷困和艰难，这些地区打零工的农民工不是非常形象地表现他们的一根扁担一头挑着城市、一头挑着乡村吗？ 在打工者诗选的第一节，反映的便是他们背井离乡时那种无奈，第二节与第三节讲的都是他们在城市的种种遭遇和内心的苦闷。那么有没有可能把他们都融入城市作为城市的居民，农民工是想的，想在城市中有他们一个落脚的地方。但他们也知道现在还不可能，因为他们拿的是低工资，无法负担一家老小在城市的生活开支，如果发生金融危机，经济不景气，农村那么一点责任田还是他们最终的生活保障，一旦失业了，城市养不起他们。所以不是让他们住在城镇，便城镇化了，要有就业和各种社会保障，这一切他们所在的城市也负担不起。他们所以向北、上、广靠拢，是因为大城市就业的机会多，小城镇不可能有那么多就业的机会。现在农村人口还有五亿多，不仅老人与儿童生活在农村，在中西部地区，劳动力的大多数也生活在农村，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还只能挑着扁担流浪在城乡之间，品尝那苦涩的流浪者的爱情和事业，并非是他们甘心如此，而是无奈。我父亲也是出生于农村，要从农民变成市民，这是一个艰苦的过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顺利完成这一历程的。城市的管理者们应多设身处地为农民工设想，多一份换位思考，才真正能尊重他们，善待他们，并维护他们应得的利益。不是如黑猫那样单纯地管束他们，而是如何更好地为他们服务。 第207块骨头 东莞/郑小琼 初到南方，朋友告诉我 在这里，你要有207块骨头 睡过天桥 遭过白眼 找老乡借了n次钱 然后 我听见207块骨头 在体内生长 我奔波在工厂和工厂之间 常常接到第207块骨头的命令 它要我挺直脊梁 不要动不动就眼泪汪汪 既然出来流浪 遇见坏天气也很正常 第207块骨头 它的名字就叫坚强 按：这207块骨头，就是堂堂正正做一个中国人应有的骨气，那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一股堂堂正正而又坚强不屈的浩然正气。2012年12月22日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把让农民工在城镇站稳脚跟作为今年农村工作的中心任务，提出要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在农村不能限制和强制农民流转承包土地，要限制资本进入农村的土地市场。这对稳定在农村的农民，和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无疑是一件好事，不知何时何刻才真正能事实上落实到农民工和在乡村坚守农业的农民，和留守农村的老人与儿童身上。这对巩固和加强工农联盟，打开城乡二元结构无疑是一件好事，我们希望这次真能“言必信，行必果”，我们与工农站在一条战线上，拭目以待。这207快骨头不是跪下来乞求，而是坚强有骨气的好汉，他们要求的是自己应得的权力，是顶天立地劳动者做人的尊严，这世界的一切文明都离不开他们的劳动创造，没有他们，全国人民的衣食住行从哪儿来！当官的可不能忘本。 满腔恨 仿岳飞《满江红》作者同上 怒发冲冠， 厂门口， 人声鼎沸。 只见那， 男女老少， 情绪激烈。 三个多月白与黑， 顿顿劣质饭与菜， 跑了肥老板 空悲切。 加班费， 不用说， 连工资， 也没给。 痛骂黑心人， 不得好死。 真想饥餐老板肉 笑谈畅饮主管血。 兄弟们， 为了血汗钱， 去法院。 按：《满腔恨》与下面的《打工泪》和《民工之歌》这三首诗，都牵涉到欠薪的问题，春节快到了，又是欠薪高发的时间段。诗中的言语反映了农民工心中那股怨恨的情绪，但情绪的宣泄和诅咒并不能正确处理好劳资之间的纠纷，去法院当然是一个办法，法院也得公正而且及时地对待劳资之间的矛盾和纠纷，这可是维护社会稳定的第一要义，否则的话，它随时都会诱发社会上的群体性事件。 打工泪 仿《英雄泪》青岛/赵大海 离开家城里来 心想从此能发财 谁知道薪水少身太累 心太冷梦已碎 忧也好喜也好 命运有谁能预料 如今才觉自己当初天真 好可笑 望着往来的人群 想想眼前的困境 方知打工路途坎坷太难行 泪水在脸上流淌 悲凉在心中埋藏 回首数年已过有谁记得我 来的来去的去 往事不想再提起 漂泊心已憔悴 谁在乎打工妹 民工之歌 挥挥泪忍痛告别了爹娘， 跺跺脚转身离开了家乡， 村里已经没有了活路， 我只好背起铺盖到 城里闯荡。 别人嫌脏的我干， 别人嫌重的我扛， 别人嫌高的我爬， 别人嫌钱少的我上。 晴天汗水流过脸庞， 雨天雨水湿透衣裳。 风餐露宿已很平常， 只有夜深人静时才 泪洒胸膛。 可恨吸血鬼一再拖欠 我们的钱饷， 让我们过年也回不了家乡， 我要大吼一声， 你们究竟逃在何方！ 按：这几首民工诗，表现出农民工倔强的性格，就诗论诗而言，它还表现出诗人内心世界昂扬的意志。这四个段落的打工者诗，前面三个段落是借景以抒情，情景交融，最后一个段落是由情到志，《诗经》毛序首讲“诗言志也”，“诗三百，思无邪。”从心理学上讲，人的情绪总还要有一个宣泄的口子，敢于把怨恨之气通过诗歌宣泄出来还是比走上街头好。《诗经》中的《风》与《雅》、《颂》不同，它的中心主题是“怨”字，是发自内心的情感。唱歌、吟诗本来便是一种情感的宣泄，它不是打、砸、抢，而是文明的表现，故它还能提高人们的文化素养。古代人们在交往的时候，特别是国与国之间使节的交往，你在《左传》中可以看到人们相见时都要吟诵诗篇，以显示自己国家高雅的文化素养。不同的观念要通过诗来显示，其实这与民间借唱山歌来表达男女之间的恋情是相同的。我记得有的领导很喜欢在公开场合念几首诗的，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从这许多农民工的诗歌中选几首在2013年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也念一念，借以沟通官民之间的感情，让全国人民都能听到来自底层农民工的心声，倾听他们的愤怒和怨恨，懂得和理解他们的豪情壮志。让大家都来关心和解决这些问题，为这十年国家建设创造无穷财富的农民工兄弟向有关方面讨一个公道，给他们有一份应有的做人的尊严，让官员们在拆迁时别那么强暴，多一点换位思考，多放下一点其臭不可闻的官架子，那么农民工兄弟都会雀跃欢呼你真是我们的好领导。或许还会在他们中间出现如杜甫、白居易那样伟大的诗人呢，要知道他们的苦难，在某种意义上却是产生伟大诗歌的温床。这些日子，从报端看，河南实在是多事之地，许多惨不忍睹的事都出现在那里，这本《打工诗选》便产于河南郑州。故诗歌不能只是文人的风花雪月，也不能只是“郊庙登歌赞君美”，更不能是灯红酒绿之下的靡靡之音，它应产生于苦难和忧患之中，对一切不合理现象的愤怒和斥责，对美好理想的呼唤和追求，对劳动的赞美，皆“兴于诗”（《论语·泰伯》）故它能激发人们昂首挺胸的豪情壮志，它能蕴育建设伟大祖国的无穷力量。 作为结尾，我们大家是否还记得上海解放初，曾流行过的一首《我们工人有力量》的歌曲，那首歌的歌词充分体现了工人阶级是国家主人翁的豪迈气概。今天的农民工是我们工人队伍中新生的主力军，让他们也高唱这首歌曲，让农民工也来一个翻身得解放，从而挺胸昂首阔步地做一个真正的国家主人翁。今录其歌词于下： 歌曲：咱们工人有力量 歌手：合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