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塘 　　 　　有一次，听说有一家人家的姑娘“偷人”了，结果家族要实行家法，把这个姑娘沉塘，有人希望保长出面干涉一下，人命关天呀！但这个保长做不了主，来问父亲。父亲一听就有些着急，“这种事，你怎么能不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叫他们给沉到塘里去淹死，你这个保长就忍心？” 　　但保长说这是他们家族里的事，外人不好干涉嘛！ 　　父亲说：“是家法大还是国法大？现在都民国20年了，早就不兴这一套了，他们还在这里害人，你是国家的官员，怎么不管？” 　　保长说，他们家族的势力挺大，我怕管不了。 　　父亲说，再大能大过你吗？保长又说，听说他们省里有人，在长沙县还有个什么秘书……。 　　“秘书有什么了不起？这个事，你若不好管，我来管。”父亲说。保长马上问，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父亲说：“到时候，你只要不干涉，说两句公道话就行。这事，我一说，五里三乡的老百姓都会反对。不过，到时候你可要沉住气。” 　　保长乐不得有人帮他出头，同意了。 　　这个被沉塘的女孩子，原来有一段故事： 　　女孩子家里是贫农。孩子长的有些颜色，于是被李氏族长看中了，就要娶她。族长花了100块现大洋和孩子的父母讲好了，这就算是明媒正娶。但是女孩子自己是坚决不干。理由很简单：“那个族长都七老八十老不死的东西了，堂客（湖南把老婆叫堂客）讨了一个又一个，我为什么要去陪一个比我父亲还大的人过一辈子？” 　　女孩子在这之前已经认识了一个从湘潭来给族长家打长工的小伙子。两人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李氏族长和女孩子家定亲的那天，红花财礼送到家里被女孩子看见，眼看着这件事躲不过去，就决定和小伙子一起逃跑回湘潭去。女孩子的妈妈心里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那个糟老头子，但女儿走了又有些舍不得，边帮助女儿收拾东西边哭。正在这时，当父亲的从族长家回来阻止了这个事情，没有跑成。 　　第二天女孩子还是要跑，但已被族长知道了，于是派两个大汉守住了女孩子的家门。结果这对青年男女一出门就被抓个正着。按照族规，男的要打40大板，女的要沉塘。可为什么女孩子不是他李家的人也要按照族规呢？这是因为族长已经下了聘礼，也换了生辰八字，那么女孩子就是他家的人了，当然就可以按照族规办理。那族长还大言不惭地说，家有家法，族有族规，这样的事如果不处理，我李家丢不起这个人。族里也有不同意的，但族长发话，别人也就不敢说什么了。这个族长在这一片是个恶人，又是一个大地主，有钱有势，人们恨他，但一般来说也不敢得罪他。 　　事情就是这样。 　　父亲开始了煽动工作。他先到酒房、染坊和那些做工的穷苦人说，这个女孩子要被人搞死，你们有力气，要救她呀！工人们说，你打听好是那一天他搞沉塘，我们一定去。 　　又去福音堂找教士说，有人要搞野蛮的沉塘，你应该到他家里去祷告，应该号召教徒们来管管这件事，教士也答应了。 　　还去了码头渔民聚集的地方，结果都获得了人们的支持。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李氏族长平时待人太恶，大伙都恨他，却找不到一个机会出气，这正是一个给他捣乱的好时机。 　　靳水的西面，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执行沉塘的家法，就在这里进行。沉塘不是小事，要开大会，要举行一些规定的仪式。再加上父亲的煽动，所以沉塘的那天，整个镇子都惊动了。去看热闹的，去救人的，去了许许多多的人。 　　那个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族长，煞有介事的烧了香，向祖宗磕了头，还嘟嘟囔囔的向祖宗诉说了给女孩子沉塘的理由。然后，着人把女孩子绑在一个竹梯子上，再在梯子上捆上石头，就要开始行刑。 　　忽然，街上筛开了锣，“哐、哐、哐！”还有人大声叫，“要沉塘了，要沉塘了”于是许多人一哄而上，有的拿棍子把抬竹梯子的人给打了，还把女孩子给解下来。有的冲进了祠堂把牌位也给砸了。人群中一片反对之声。 　　事情一下子闹的很大，搞的那个平时不可一世的族长十分狼狈。而那个女孩子和小长工，趁着混乱的当口跑掉躲起来了。染坊张老板也是同情这一对小男女的，也出头替他们两个说话。这个张老板，也有一点势力，据说他跟何健有点亲戚关系，跟厘金局的局长是拜把子弟兄。族长闹了个势孤力单，吃了一个大哑巴亏。这家伙心里实在有点气不岔，就要那女孩子家还回100块现大洋，还说如果不还，就要打，要杀人。保长这个时候去了，他看见形势对族长十分不利，胆子也壮了起来，于是就对族长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族长是有很大责任的。都已经民国20多年了，你的那一套按理说早不该实行了，这且不说。你给这个女孩子虽然下了聘礼，但这并不能说她就是你的人了，因为毕竟还没有娶过去，在这种情况下你就要实行你们的家法，这未免有点霸道了吧？所以，镇子上的人大多数都反对。我看这件事你还是算了吧……。” 　　族长说：人娶不到了，那100块大洋总要还吧！ 　　保长说，钱还不还，是以后的事情，但当前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再行凶，也不能再抓人了。否则事情闹大了对谁也不好。 　　族长这时理亏词穷，又在四周一片愤怒的眼光的注视之下，只好暂时作罢。 　　晚上父亲去了，对那对青年男女说：“你们收拾一下，躲一躲吧，就回湘潭小伙子家去得了，到了那边做个小买卖，好好过日子。”染坊的张老板还给了他们5元钱的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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