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夏天,中国抗日战争的形势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两年前小鬼子的嚣张气焰已经荡然无存,而我们则开始从守势逐步转入进攻。
我们晋察冀的抗日军民更不含糊,不仅把大部分失去的根据地从鬼子手里夺了回来,而且开始向鬼子强化治安区的核心地带挺进。 形势的变化开始对人们的心理产生巨大影响。对我们来说,不仅是军人,就连普通老百姓,也不把日伪军当回事了。而敌人呢,则眼看着士气低落,疲态丛生。特别是伪军们,一个个都开始想着今后的退路了。 8月15那一天,我和战士们正在定(县)北南渠河村休整,忽然看见大老甄带着县委城工部部长黄光来了。大老甄的到来使我们感到一阵高兴,因为根据过去的经验,准是又有战斗任务找上门来。只是把城工部长带来不知是何意? 大老甄,本名甄凤山,1933年的老党员,现任晋察冀三分区定(县)唐(县)支队(武装工作队,团级建制)副支队长。他有着广泛的社会联系,是本地传奇式的抗日英雄。他不但能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战法破据点、端炮楼,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鬼子城防司令老婆抓走做人质换回我们的人,把几百头日本人过年用的肥猪‘偷’到根据地去。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情报,对定、唐两县的敌伪军,他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此我们打的许多漂亮仗,其实都跟他有关系。 按照大老甄的要求,我把三队的副指导员薄庭之、侦察员张根源等十余名战斗骨干都找来开会。大老甄开门见山:“这次到三队来,是要交给你们一项战斗任务。那就是,把‘皇协军’驻守的拔茄据点拿下来!这个据点一端掉,我们三分区的势力范围一下子就能顶到平汉铁路,直接威胁敌人的交通大动脉。” “什么?打拔茄?”虽然大家都有打大据点、端大炮楼的思想准备,但大老甄的话刚一出口,与会者还是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 “嘿嘿,意外吧?”大老甄接着说道, “我们的人意外,那敌人也肯定意外!正因为出人意外,所以成功的把握也大呢!” 要在这个据点下手,我们可真是没想到。因为这个据点我们相当熟悉。它在拔茄村的南面紧靠着铁路,除了炮楼,还有几栋平房,四周有一丈多深的壕沟,还有一道铁丝网。驻着伪治安军的一个大队,有300来人。它离清风店据点只有5里路,是清风店外围的主要支点。拔茄村是日伪小有名气的治安模范村,情况十分复杂。那里有三户大地主:一户是前清宣统年间唐县正堂县令,老家伙已死,现在当家的是其大儿子,这家伙曾给日本人当过翻译;一户与鹿钟麟是亲戚;还有一户与西板村大地主张老平是亲家,还是转路布店的老板。这几家地主在村中有些势力,加上和日本人的关系不错,因此村中“强化治安”的气氛浓厚。普通老百姓和穷苦人怕我们,平时抗日宣传也很难深入进去。从周围的地形看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村里村外的树全叫鬼子汉奸砍伐殆尽,四周庄稼又不准种高杆作物,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但是我早已适应了大老甄匪夷所思的行事风格,既然他说能打,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如果能把这样一个据点拿下,其挑战性也足以使人兴奋不已。于是我说:“副支队长,就我们所知道的情况,拔茄硬打肯定不行,不过既然你说要打,我猜想,你一定还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有利条件!说不定还能巧胜。” 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几年来跟了几茬领导,个个都“狡猾”异常,从不和敌人正面交锋,而是以计谋取胜,正应了“兵者,诡诈之术也”的用兵之道。这不但是因为我们和鬼子比不了物质条件,更主要的,这是我们自红军时代就留下的谋略制胜的传统。特别令人回味道是去年端南店头鬼子炮楼,光策划和前期准备就用了一个多月,可真到战斗打响,只用了20分钟和一个手榴弹就解决战斗,活捉了几十个鬼子不说,敌我双方还无一伤亡。那真是痛快淋漓!不过那个狂妄自大的日本曹长二木佳男却不服气,说我们靠“阴谋诡计”取胜不算数。我对他说,“哈,不管算不算,反正是你当了我的俘虏”。 大老甄说:“小赵指导员说的不错,我们确实还掌握一些大家不知道的条件。关于这方面,一会请黄光同志做一个简要的介绍。我现在要着重说明的是,这次打拔茄,要把军事斗争和政治斗争结合起来。今天的会议,就是讨论两方面分工、协调的问题。有关军事斗争方面的工作,是你们三队的事情,有关政治斗争方面的工作,由黄光具体抓,我负责总协调,不过重点放在黄光这边,关键是从敌人内部打开缺口。” 黄部长接着说道:“这次领导上之所以确定打拔茄,是因为甄副支队长在敌人内部的眼线提供的情报。在驻拔茄的皇协军里,有几个‘青帮’子弟。论辈分,他们该叫咱们甄副支队长师爷爷(大老甄早年入过青帮,在定县一带辈分极高)。他们提供的消息说,该大队大队长曾万山、副大队长刘得胜都是原东北军的人,虽然跟鬼子当了皇协军,但对鬼子是有仇的,也有一定的爱国心。因此,每次和八路军作战都比较消极,平时也没有在老百姓里欠下血债。一年来随着形势的变化,这种倾向更加明显。 有了这个消息,甄副支队长就委托我做他们的工作。通过几次秘密谈话,更加验证了情报的准确性,这两个人完全有可能与我们合作。另外,在他们的士兵中除了与大老甄关系紧密的那几个青帮子弟,还有其他的一些工作基础。经过支队和县委几个领导慎重研究,于是形成了一个‘从敌内部打开缺口,里应外合,智取拔茄的决定’”。 与会者听完介绍都非常兴奋,原先的疑虑一扫而光。但这时大老甄却说:“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从军事方面说,你们三队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是发动进攻的突然性,这一点,由你们讨论拿出具体方案。从政治方面,你们还要担负扩大宣传,造成声势的任务,这样可以增加敌人的恐惧,减少在我们攻击时增援的可能性;而我和黄光,则要解决一个最大的难题,就是这两个大队长的妻儿老小都还住在保定城里,其实是日本人拿他们做人质。必须设法把他们解救出来,否则难以解开两人弃暗投明的后顾之忧。最后,从时间上看,最好能在半月之内完成这个任务。” 临走,黄光悄悄对我说:“这次战斗如果有缴获,能给我弄一支手枪么?”我笑着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大老甄和黄光走后,我们立即展开了热烈讨论。讨论的重心,就是研究如何保证进攻的突然性。有的说,要突然,就必须隐蔽接敌。但从据点四周来看,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处,看来只能在村子里打主意。但马上有人说,在村子里隐蔽也不容易,因为这个村子的群众基础较差,这么多的人,能在谁家落脚呢?总不能就在大街上待着吧,敌人的炮楼到村边也就不到300米,还不看得清清楚楚? 正没作道理处,张根源突然说,“俗话说灯下黑,我们何不就进到那三个地主家?他要敢报信,就在他们家开打,看他怎么样!”一句话提醒了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 随后的研究就顺利多了。有人补充到,必须按照过去的老办法,半夜进村,进村后就把各个路口封锁起来,无论什么人都只准进,不能出;还有人说,这三家地主的房子,离敌人的炮楼都远了些,如果能把20多个人隐蔽在离炮楼更近的地方就好了,这样一旦攻击,他们就马上形成一把尖刀,直插炮楼。张根源说,拔茄的地形我看过,在离炮楼最近的村边,有一片地比较洼,长满了杂草,从那里到炮楼最多300米,如果挖出一道沟,隐蔽20多人应该没有问题,而且还便于监视敌人。还有的说,应该在进攻前把电话线全部掐断,还有的说,在清风店据点到拔茄的路上还应埋上地雷和派人进行阻击……。 在这些战斗骨干们的热烈讨论中,一个比较完整的方案就基本形成了。 在随后的几天中,我们一方面由薄副指导员带着队伍到唐县南坛、野牛、张盆各村大肆进行宣传活动,散发传单,书写大标语,还有针对性地对拔茄皇协军中本地人的家属进行宣传瓦解工作,声势十分浩大。另一方面,我和张根源等人又再次潜入拔茄,认真察看地形、地物以做排兵布阵的依据,尽量把准备工作做深做细。 到了第六天头上,大老甄突然过来,向我通报了他们那里的进展情况:首先是,曾、刘二人的妻儿老小,已经被成功转移出城。其次是和曾、刘二人如此这般地约好了相互配合的措施。 8月24日前半夜,我给部队做了简短的战斗动员,就悄悄上路了,随我们一起行动的还有不少民兵。部队于后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拔茄村。一切按计划行事,薄庭之副指导员负责封锁,各个路口都放了人,把个拔茄村封锁的有如水桶一般;派牛文秀小队和部分民兵去通往清风店的路上埋地雷并准备阻击可能增援的敌人;派两个人去剪电话线;再派出几个土工作业的好手,很快就把那条隐蔽人的沟挖好并做了伪装。大部队则选择那个前清的正堂县令家潜伏。进他家时,大老甄侦察排的三个人悄无声息就翻进了一丈高的土围墙,然后把院门打开,80多人的大部队一拥而入,但却没有一点声响。这个院子占地约有一亩大小,北面、东面和西面共有十多间房子。 我去叫醒了当家的大少爷,这家伙一见院子里这么多人吃惊不小,脸色都变得苍白。但见我们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也就慢慢的稳住了神。我告诉他,今天我们在这里执行战斗任务,要借用他的院子隐蔽,希望他能配合。 这家伙看着我,有些疑惑地对我说,“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是拔茄!你们的人从来都不敢来的地方。不怕被日本人和皇协军包了饺子?” 我笑着说:“我们这不是来了么?中国的地盘,我们什么地方不敢去?你最好老实地配合我们。如果走漏了风声,我们就在这个院子里开打,你看,这房子,这围墙,都蛮结实的,够抵挡一阵的了。”见我这么一说,他大概也明白了,即使他的靠山再厉害,眼前也救不了他,于是态度很快软了下来。我继续说到,“你的家属,由你来说服和安顿,明天一律不准出门,如果有人来,也只能进,不能出。我们其他的事情也不会麻烦你们,干粮我们自己带着,只是要你们给烧点水喝。另外,”我指了指一直站在我背后的人对他说,“认识这是谁么?大老甄!”我的话一出口,差点没把他吓趴下。 好一会,才哆嗦着说,“久仰大名,未得一见。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甄先生屋里请,”接着又看看大老甄,“我家大小20余口的性命都在你们手上,请网开一面……。” 大老甄说,“我们八路军从不无辜杀人。今天只是借用一下你的院子,你配合的好,还有功劳。”说着就跟着他进了屋。 时间不长,大少爷不但叫家人给烧了水供战士们喝,还特意炒了两个小菜请大老甄喝酒。大老甄也不客气,就坐下和他对饮起来。边喝酒,大老甄边向他做开了宣传:“你们家可要注意点呢,别跟日本人那么近,好在还没有听说你有太多劣迹,否则早就对你不客气了。告诉你,小日本日子不长了!我这里有不少边区政府的传单,你可以看看。还有日本人的《读卖新闻》,上面讲了他们在菲律宾战败的消息,许多鬼子都为天皇尽忠了。边区的传单你不信,日本人的可以信了吧?” 就在大少爷瞪大眼睛看消息,面部表情一会儿惊奇,一会恐惧的时候,大老甄竟呼呼的睡着了。 黎明十分,我派张根源带领20多人潜入那条沟待命,并告诉他:“无论看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暴露目标。你们的任务是看到炮楼上有白旗晃动三下就向据点冲!我们的大部队随后跟上。”为防夏末秋初蚊虫的猖獗叮咬,还给潜伏的人每人发了一盒万金油。其他如何防止咳嗽、瞌睡、如何拉屎撒尿的小事都一一按照过去的经验做了准备和处理。临走,我将自己的德国大镜面24响驳壳枪借给了张根源,并嘱咐:“带头冲锋时要保护好自己,另外,要是能缴获到手枪,就给黄光做礼物。” 监视清风店、定县方向的人回来汇报,没有异常情况。一切都很顺利,整个拔茄村也都没有任何不正常的事情, 约莫8点多钟,我和大老甄还有两个机枪手提着机枪就上了房顶。这家地主的房子在村里最高,居高临下全村都看得很清楚。远处大约4、500米的炮楼,安静的没有一点动静,只有炮楼顶上的岗哨在那里不时地走动。 大少爷倒成了最忙的人,听到村子里一点什么动静,就急忙告诉我们,深怕我们暴露了目标-他倒成了我们的岗哨,比我们警惕性还高。 大约九点钟左右,忽然看到敌据点封锁沟上的吊桥徐徐放下,接着就走出来一队约30人的皇协军,从村里穿过向北走去。十点半钟,这队人马抬着一口肥猪,还扛着不少白菜、罗卜和其他给养回来了。 我知道进攻的时间快到了,马上叫院子里的人做好准备。 眼看着搬运给养的皇协军最后几个人走上了吊桥。就在这时,炮楼顶上突然有面小白旗晃动了三下。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身边的两挺机枪立刻疯狂地叫起来!只见升降吊桥左右两根绳索的8个人,一下子就倒在了血泊中,有一个还从架子上栽下来。 有如一部配合严密的机器,张根源带的20多人,这时早已越过了吊桥,并迅速控制了炮楼的入口和各个宿舍的入口。那个搬运给养带队的头头想反抗,结果被张根源一个扫堂腿踢倒,缴了械。 我们的大队人马这时已经随后赶到,把正在操场上操练的士兵包围起来。 这时就听炮楼上曾大队长向下面喊话,“归顺了八路军吧,跟着日本鬼子有什么好?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拿了一堆绿票(日寇发行的中国钞票)有什么用,日本鬼子完了,难道我们能同他们回日本国去么?” 同时,在士兵队伍里马上有人向应,把整个队伍都带动着投降了。 这一仗,除了那8个倒霉的升降吊桥的士兵外,双方再无伤亡,干净利索地端掉了这个历来被日本人认为十分牢靠的据点。一个原先被我们想象为极难打的据点,居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了战斗! 战后,我回顾了整个过程。虽然军事方面是我的直接指挥,但我心里非常清楚,这里面七成以上的功劳是秘密战线上的同志!为什么今天敌人恰好要去运给养?那是为了给我们放吊桥找借口;为什么在我们进攻的时候皇协军的士兵恰好都在操场上,连枪都没拿?那是为了我们进攻时他们不能抵抗;为什么楼上他们的大队长一喊话下面就有人向应?那是事先在士兵中已经有人被策反!如果没有这些条件,我们不到100人,怎么能够如此轻松端掉一个有300多人,有六挺轻机枪、两个掷弹筒等较好武器装备的敌人据点?这是不可想象的。 此时,我对大老甄更加敬佩,对黄光同志也不由增加了几分敬意!顺便说一句,张根源果然缴获了一支漂亮的小手枪,并亲自把它给了黄光。 但我却总有个疑问没解开:隐蔽战线上的工作是如何开展的?尤其是争取敌人大队长的关键一环——解救他们的妻儿老小出城,大老甄他们用的什么法子? 这时,大老甄已经进了据点。他郑重其事地和曾、刘两位敌皇协军队长握手,并对他们说,“今天你们配合得很好,这一仗,你们是有功的。我们共产党、八路军不会亏待你们。”接着又向皇协军中那些带队的中队长、排长以及士兵们拱拱手说:“现在,请各位弟兄们跟着你们的大队长和我们一起走吧,和八路军打了多年交道,我们的政策大家应该清楚,凡放下武器的一律优待,不搜腰包,不侮辱人格。你们今天不是弄来了白菜、肥猪打算吃饺子么?回到我们的地盘后,照样把这顿饺子给大家补上!” 说完,我们跟着大老甄,押解着300多俘虏和20多大车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开回了西板村。在路上,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们问那个带队去运给养的排长猪和菜是不是抢来的?他说是。于是我们派人跟他一起去还债。可这家伙,拿着我们给他还债的钱想逃跑,结果被抓回来。我们许多人都很生气,大老甄问明了他的家庭情况,却给了他十元钱,放走了他,还嘱咐他把给他的钱当本,做个小买卖养活家人。这个排长满脸的羞愧和感激,向大老甄深深鞠了一躬,走了。其他皇协军的士兵看了也无不惊奇。 到了西板村,老百姓除了热烈欢迎武工队回来,也对这300多皇协军的士兵表示了欢迎。还果真像大老甄所说,老百姓们杀猪、包饺子,好好款待了他们。看见八路军和老百姓如此亲热的关系,看着八路军如此的优待俘虏,许多皇协军的士兵都傻了,有的泪流满面地说,“我们过去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当作人看待呀!”那个曾大队长说:“什么叫仁义之师?我今天看到了。日本人不败,共产党八路军不得天下,那叫没有天理!我跟共产党是走定了。”刘副大队长则说:“我们原来都是东北军的,日本人抢了我们的土地杀了我们的亲人,还利用我们来打关内的同胞,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今日走上了正路,再不回头了“。 回到西板村一段时间后,牛文秀带领负责阻击的小队和民兵才回来。他说,清风店、定县方向的敌人毫无动静,敌人根本没有增援的迹象。我想想,也不奇怪,一方面,这一仗就是开头我们的两挺机枪各打了一梭子子弹,然后就没有任何武器的交火声,敌人哪能想到有炮楼被端了?另一方面,现在他们每个据点都自身难保,谁还去救别人? 过了一段时间,我有机会又碰上了黄光。老黄见到我非常高兴,说:“谢谢你们给我的那只手枪。有了这家伙,今后到敌后去胆子就更壮了!” 我说:“别客气,但我想听你讲讲,你们是怎么把曾、刘二人的家属从保定城搞出来的?”于是黄光就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了这段离奇的故事: “这事还是多亏了大老甄。解救他们的家属,最关键的是要有特别通行证。否则十多名老人、女眷和孩子,如何能出得城来?但是,特别通行证的发放,必须通过保定特务机关的负责人桥本太郎中佐。桥本这个人,手上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心狠手辣,也异常狡猾。想从他那里把特别通行证开出来,似乎有点异想天开。 但这是不知内情的人从表面看问题。其实,桥本这个人,大老甄很了解。他有两个最致命的毛病,就是非常好色和贪财。虽然也和其他日本鬼子一样有很强的武士道精神,但遇到美色和钱财,武士道就要往后靠一靠,对天皇也不那么忠心了。利用他的这个毛病,我们曾通过妓院的妓女从他那套出过不少有用的情报,使鬼子的若干次扫荡扑空。为此,这个家伙被上司训斥过好几次,但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我认识一个比大老甄晚一辈的青帮子弟叫李云龙,在帮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在满城开着一家当铺,在保定还开着一家叫作‘汇宾楼’的饭馆。这个饭馆其实就有桥本的股。李云龙这个人,虽然是个商人,还和日本人和开着饭馆,但却很有爱国心,曾为我们做过不少事情。他对大老甄心仪已久,但却没有机会谋面。 于是大老甄和我商量,决定化装进城会会李云龙,并通过他直接跟桥本见上一面。 那天,大老甄扮作一个阔商人模样,头戴礼帽身穿青缎长袍,脚蹬皮鞋手拄文明棍,还带着一幅墨镜,看起来很有点气派。我则是一身短打扮,给大老甄赶着一辆像模像样带蓬的大车就进了城。 在汇宾楼对面的一个大烟馆,我们和李云龙相见了,我说,‘这就是你久仰的大老甄!’ 李云龙急忙上前叩头,并说:‘弟子拜见师叔!’大老甄说:‘云龙不必客气。我这次来,是想通过你和桥本见上一面。请你帮我联系。你可以对他说,有个做烟土生意的商人想宴请他和一些皇协军的头头脑脑,请赏脸。’大老甄说着,我就拿出来一包5斤重的大烟土和100块大洋,‘这是给桥本先生的见面礼和供宴请支用的100块大洋。’ 李云龙不含糊,第二天就让我们在汇宾楼和桥本等人见了面。5斤大烟土的礼真起了作用,桥本对我们非常客气,主动在宴会桌上就问起我们有什么要求。 大老甄一边跟他喝酒,猜拳行令,一边就跟他说上了悄悄话:‘桥本太君,烟土这个生意,咱们是双方有利,你只要给我提供安全保护,咱们就可以对半利。另外,你保定城不是缺粮么,我还能搞到粮食。但是,如今做生意难啊,城外到处有八路封锁,只能私下到农民中收购,如果皇军再不给我方便的话,这个买卖就更难了。烟土生意也不好搞……。’ 说着,大老甄还悄悄给校本手中塞进了三根金条。 桥本满脸红光,忘乎所以地说道:‘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我们只是想多给我们开几张特别通行证,因为我手下有不少人,进出城门极不方便。另外就是在城门口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请你给我们通融。’大老甄说。 桥本说,‘不就是几张通行证么?好说!’当时就派他的手下人回去给我们办证去了。…… 有了通行证,当天我们就分批把曾、刘二人的家眷转移出了保定城!” 听完了老黄介绍,我就说,“你们是无名的英雄啊!但是,那个帮过咱们的李云龙怎么办呢,拔茄一打下来,他肯定就有危险了。” “这事大老甄早就想到了,拔茄打下的第二天,他就布置人潜入保定,打算去把桥本结果掉,以保证李的安全。可是,没想到桥本自杀了!”黄光说道。 我有些奇怪,“桥本为什么要自杀,如今还是他们的天下么!” 老黄见我有些疑惑,就说,“我想也没什么奇怪,桥本因为屡次出事,‘帮了’我们不少忙,已经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上司和天皇,只好以自杀谢罪。” 多少年过去了,但这次战例我始终没有忘记。战争胜败,绝对不只是军事斗争的因素。它是军事、政治、人心、各种复杂社会关系综合作用的结果。最关键的因素是战争的性质、人心的背向和政策策略是否对头。军事斗争不过是其中一种重要(当然有时是决定性的)的斗争手段罢了。 |
浏览:2795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