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妈妈 　　 　　不久，由于枯石塘的生意不好做，父亲又到靳江河看房子去了，看来父亲准备搬到靳江河去。我们在枯石塘，大约过了一年的时间。在这个期间，除了二叔来过一次，三叔也来过两次。父亲和三叔还是谈的来的。他们的话题，我也比较有兴趣。在谈到父亲想娶邓裁缝的女人时，三叔说，你老兄主张自由的观点我是赞成的。婚姻要自由，人也要自由。现在有的人三妻四妾，你续弦有何不可？这样的事自己不做主谁做主。再说，你身体不好儿女们也小，都需要照顾，我看，还是尽快把事情办了。 　　在谈到做生意时，三叔说他不在英美烟草公司做了，准备和一个在保定的同学合伙开一个湖南铅矿开发股份公司，那个同学姓邓，人称邓三少爷。这件事正在筹备，三叔想请父亲去管帐，但是父亲推辞了。他说，你们那一套洋帐目我不懂，所以我管不了这个帐。但是父亲对三叔不给英美烟草公司做事却大加赞扬。说，不给外国人做事就对了。中国人的钱都被外国人赚走了，我看不惯。现在你和中国人一起干是好事。 　　时间不长，我们就搬到靳江河去了。搬到靳江河的第一件事，就是父亲迎娶我的干妈。但这件事我们事前却不知道。家安顿好以后，父亲委托了一个姓刘的鞋匠帮我们看家，然后就领着我们进城去了。到了我大姑妈家，姑妈就问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我说不知道，姑妈就说，今天是你爷老子成亲的日子，娶的人就是你的干妈！我一听非常高兴，就问，那干妈和美廷炳廷跟不跟我们去靳江河？姑妈说，傻孩子，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能不过去？我一听就说，太好了，太好了！ 　　我马上问萝姐和彩英妹愿不愿意，她们说，好，新妈妈来了，我们就可以不做饭了 。 　　参加婚礼的还有干妈娘家的人，她的兄弟，哥哥，还有姑妈的儿子李曾焕等，但是，有碍于祖父的话，二叔、三叔以及赵家的其他人都没有去。婚事由姑妈主持，很平静的就办完了。之后干妈一家子三人就和我们一起回到了靳江河。那一年，我好象不到十岁。打这以后大约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家里的生活算是比较安定。 　　我继续进货，美廷则在家里帮助妈妈做饭、喂猪、挑水；炳廷小小年纪，就去学习驾船。妈妈在家里忙里忙外，成天闲不住，做的饭比萝姐做的有味多了，一顿饭中，菜钱只有2、3分，吃的很简单，有时吃上一次豆腐就觉得很满足了；饭钱大约3、4角钱。 　　我除了进货，也帮助干一些家务，因为进货时常挑担子，挑水也就挑的很好了。 　　我家在靳江河镇子上开的是一家茶饮便饭铺。靳江河是一个不小的镇子，听说有1万来人。在当时来看是一个不小的镇子了。镇子东靠湘江，靳水从镇子的西南流来，呈西南—东北走向注入湘江。整个镇子的主体在靳水的北面。 　　我们的茶饮便饭铺离厘金局很近，厘金局开在靳水边的南北街上。厘金局，按现在的话就是税务局，那些来回在镇子上做买卖、运货的船家，必须到厘金局交厘金。茶饮便饭铺就开在厘金局的北面，也沿着那条南北的街道。顾客主要就是交厘金的船家。因此只要镇子上的生意火，船来的多，我们的生意就好做。顾主一来，泡上一壶茶，往桌边一坐，边聊边喝，很是惬意，饿了就再买个包子馒头吃。 　　由于量比较大，包子馒头我们也要到城里去进。包子铺就在朱章渡，去那里在荣湾镇过江。荣湾镇听说出了个造反的人物，叫萧劲光，但现在不知他到那里去了，只知道他和毛润芝关系不错。 　　时间不长，湘江里翻了一条船，淹死的不少人。父亲听了很担心，因为我是经常要坐船的，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好？于是他就叫我在河沟里学游泳。父亲自己并不会游，怎么教我呢？于是就找到和他关系比较好的渔民来教。练习的时候就用一根绳子栓住我的腰，让我在水了自己扑腾。一旦吃不住劲了就用绳子把我拉上来。慢慢的，我的水性越来越好，游泳也学会了，但是由于并不是正规训练，我只会狗刨。这种姿势游的很慢，但因我总是泡在水里挣扎，所以水性很好，能在水里呆很长时间不累，我的踩水技术也还可以。 　　在我们铺子的北面，还依次开着吴协昌南货米店、布染坊和杂货店等许多小店铺，在我们西面福音堂。福音堂供的是耶酥基督，是西方的神。一天，一个传教士到福音堂来住了2天，在我们的铺子里喝茶，他问问我的情况后，对父亲说，赵大先生，你的二公子赵贵徵有天分，还是应该让他读点书。 　　父亲和传教士大概认识。他听了传教士的话，就送我到镇子上一个私人办的学校去上学，一个月去读20天书。父亲叫先生教我读幼学琼林和增广贤文。里面的内容，我至今还能记得不少，都是一些生活中如何待人接物的常识。念起来倒也朗朗上口。什么人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愁来瞌睡多……。还有祸从口出，病从口入。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击石然有火，不击乃无烟；话说明事，无理空言；路不走不通，事不做不行；勤劳有益，嬉戏招灾……等等。父亲叫我读这些无非是教我如何做人。 　　开始还有一些兴趣，后来慢慢的就厌烦了，就想读点别的。唐诗三百首我是很喜欢的，有一些古诗，什么官官雎鸠，君子好逑之类都很喜欢，听人念，有的还抄了下来。 　　不到三个月，镇子上似乎发生了很大变故，父亲不让我学了。说是发现了匪祸，在道陵、浏阳一带。镇上增加了巡逻的。运煤的做生意运货的船只也少了，这样一来我们的生意也清淡下来。此外家里还死了一头母猪，这下损失不小，一头母猪有几十元钱。本来用它产小猪可以比养育肥猪赚钱，但这下赔了。 　　不过我在这两三个月里，又多认识了不少的字，毛笔字也有了不小的进步，我练的是赵孟頫的字。 　　镇子上还抓了一个土匪头子。土匪头子带着枷，被关在区公所的监牢里。但不知为什么父亲对他却表示了极大的同情。他并不把他当作土匪，而称他为侠士。他给了看守人几元钱打通关系，然后去看过他，还叫妈妈给他送了几次饭。后来官府把这个土匪搞到铁路桥上，用绳子捆在一块铁板上放在太阳底下爆晒。但是这个人却一声不吭。时间不长官府就把这个土匪拉到黄土岭枪毙了。枪毙的那一天父亲突然出走，又是几天没有回来。 　　父亲回来后，一天到晚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他对生意和家事，更是漠不关心了。我们常听他唉声叹气，或者在那里自言自语：这个世道完了，没有希望了。 　　但是，家里的日子总得过下去啊！于是我们几个孩子就配合着妈妈，想着各种办法多赚点钱。除了照顾好店铺，我们还常常提着篮子出去叫卖糖果纸烟，还把荸荠洗干净煮熟了，用竹签子穿起来，象现在的糖葫芦一样拿到渔船上去卖。还跟着妈妈学蒸馒头，自己蒸馒头比到外面进货成本低，蒸好后到镇子上挨家挨户去叫卖。这样，生意比原来稍有了一些起色。 　　我们店铺旁有一个邻居，女主人喜欢抽鸦片。她认识了父亲后，见他一天闷闷不乐，就叫他抽一口解解闷。一来二去，就抽上了瘾。 　　有一天，父亲跑到柏家洲大屋去赌钱押宝去了，我听说也跟着去了。没想到，一个晚上父亲竟然赢了35元钱！这下，好象在愁苦的生活中我看见他露出了一次少有的笑脸。有了这个钱，父亲领着妈妈和我进了一趟城。在城里，他给妈妈打了一副金耳环。另外，还用钱给我的萝姐和彩英妹把亲事也给定了。那个时候，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很小就定给人家当童养媳是常有的事。萝姐定给一家姓蒋的人家，花了十元钱；彩英妹定给了三婶的侄子王天人。那时侯孩子们的婚事，也就是大人们的一句话。 　　后来，父亲不是抽烟，就是去赌。赌的时候，还把我也叫了去当参谋。去了后，要押宝时，就问我押大押小？我就胡乱说押大，结果赢了。这样赢了两次。后来，我又说押小，结果输了。输输赢赢，后来的结果，还是输多赢少。最后，把给妈妈买的金耳环也输回去了。输完了，也不赌了。 　　父亲总是愁眉不展，后来就病了，肚子疼。 　　有一次我去城里进货，听说东三省丢了，被日本人占领了。回来告诉父亲，他又到镇子上的保公所去看报纸，结果证实了这个消息。不过这样的消息，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好象没有引起什么惊动，因为，这毕竟离人们的生活远了些，人们要紧的是要填饱肚子。 　　保公所有报纸，但保长是不看的，他没有多少文化。父亲在镇子上学问比较高，人们都叫他赵大先生。他对这个保长，从心眼里有些瞧不起，认为他是土包子一个，什么事也不明白，办公事没有什么能力，调节个矛盾纠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此，有许多事情，他都要来找父亲商量办法。例如，谁家隐瞒田赋不交了怎么办？谁家要告状，该不该告？都要来找父亲讨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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