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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智之旅
46761号馆文选__译著__政治学

政治学(第八卷)

颜一 译

  第八卷
  
  
  【1】谁也不会有异议,立法者最应关心的事情是青少年的教育,因为那些没有这样做的城邦的政体都深受其害。应该教育公民适应他生活于其中的政体,因为每一政体一开始就形成了其固有的习惯特征,起着保存该政体自身的作用。例如,平民制的特征之于平民政体,寡头制的特征之于寡头政体,其习惯特征愈优良,由之而来的政体也就愈修明。
  一切能力和技术的个别运用,都需要预先的教导和适应,显然德性的运用也是如此。既然整个城邦有着惟一的目的,那么很明显对所有的公民应实施同一种教育。对教育的关心是全邦共同的责任,而不是私人的事情——今天的情况则是各人关心各自的子女,各人按自己认可的准则施教。然而对于共同的事情应该实施共同的教育。同时不能认为每一位公民属于他自己,而要认为所有公民都属于城邦,每个公民都是城邦的一部分,因而对每一部分的关心应当同对整体的关心符合一致。以此而论,斯巴达人应该受到赞扬,因为他们尽了最大努力来训练儿童,把儿童的教育作为全邦的共同责任。
  
  【2】显而易见,在教育方面应有立法规定,并且教育应是全邦共同的责任,但也不能忽视教育的内容以及实施教育的方式。关于教育的实例,如今是众说纷纭。无论是有关德性还是有关最优良的生活,人们对年轻人应该学习的内容莫衷一是,至于教育应该偏重于思想内容还是偏重灵魂的伦理特性,人们同样是争论不休。现今实施的教育也令人迷惑难解,谁也不清楚应当进行什么样的训练[164],不清楚应当注重生活的实用还是应注重德性的修养或卓越的智识。所有的观点都有人称是,一旦涉及德性问题,依然是各执一词。因为不同的人所崇尚的德性不会直接相同,从而他们关于修养德性的观点理所当然地要彼此相异。有一点很清楚,就是儿童应该学习种种必需的和实用的事务,但还不是全部实用的事务,因为它们明确分为自由人的和非自由人的两类,儿童们只能从事工匠们不能从事的有关实用事务。任何工作、技术和学识倘若使得自由人的身体和思想不适合于德性的运用和实行,都应认为与工匠的营生同类。因此我们称之为工匠的贱业的种种技艺都败坏公民的身体,而领取酬金的活计会劳瘁公民并贬抑其思想。还有一些自由人的知识领域,某些人大致可以不失身份地参与其中,但如果他们过于尽力、刻意求精,就同样会受到上述的危害。一个人行为或学习所为的目的能产生很大的差异,为自己为朋友或者是出于德性的行为都不会丧失身份,然而一旦出于其他目的,同样的行为往往就会显出卑贱和奴性。
  现行的教育科目,根据前面所说,就可以分为这样两类[165]。
  
  【3】习惯上教育大致可以分为四种,即读写、体育、音乐和有些人加上的绘画。读写和绘画知识在生活中有许多用途,体育锻炼有助于培养人的勇敢,关于音乐则有些疑问。今天大多数人修习音乐都是为了娱乐,但是最初设置音乐的目的则在于教育,我们多次说过,人的本性谋求的不仅是能够胜任劳作,而且是能够安然享有闲暇。这里我们需要再次强调,闲暇是全部人生的惟一本原。假如两者都是必须的,那么闲暇也比劳作更为可取,并是后者的目的,于是需要思考,闲暇时人们应该做些什么。自然不应该是嬉戏,那样的话嬉戏就会成为我们生活的目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嬉戏就更多地是在辛勤劳作时所需要(因为辛劳之人更需要松弛,嬉戏就是为了放松,而劳作总是伴随着辛苦和紧张),那么我们只能在适当的时候引入嬉戏,作为一剂解除疲劳的良药。它在灵魂中引起的运动是放松,在这种惬意的运动中我们获得了松弛。然而闲暇自身能带来享受、幸福和极度的快活。忙碌之人与此无缘,只有闲暇者才能领受这份怡乐。忙碌者总是以某一未竟之事为目标而终日奔波,然而幸福就是一个目标,所有人都认为与幸福相随的应该是快乐而不是痛苦。当然,对于快乐,根据每个人的不同品格,各人自有各人的主张,最善良的人的快乐最为纯粹,源自最高尚的事物。因而显然应该有一些着眼于消遣中的闲暇的教育课程,这些教育和学习只为了自身范围的事物,而那些必需的有关劳务方面的教育则以自身之外的其他事物为目的。所以前人们把音乐归入教育,既不是作为必需之物——因为它不具备这种性质,也不是作为实用之物——因为音乐不像读写那样在理财、治家、学习和政治活动等方面有着广泛的用途;它也不像绘画有助于更好地鉴别各种艺术作品;它也不像体育有助于健康和强壮,因为我们看不到音乐能起这样的作用。于是,剩下的可能就是在闲暇时的消遣,显然这是设置音乐课程的初衷。音乐被认为是自由人的一种消遣方式。故荷马这样在诗中说道:
    恍如邀友同享欢宴[166],
  接着又有一句描写应邀赴宴的宾客:
    吟游诗人使一切人快乐[167]。
    在别的一些地方奥德修斯说这是最高尚的消遣,当朋友们开怀欢畅——
    华堂列坐绮筵,
    共听诗人清吟。[168]
  因而,应当有一种教育,依此教育公民的子女,既不立足于实用也不立足于必需,而是为了自由而高尚的情操。后面将要讨论,这样的教育应是一种还是多种,它们有什么内容,应采取什么方式等问题。至此我们已经作好了铺垫,从古人们那里可以找到某些证据,他们的规范教育体例中早就列进了音乐。此外,儿童们的教育中包括一些实用的课程,例如学习读写,但并非仅仅为了实用,而是为了通过它们得以步入更加广阔的知识天地。同样,学习绘画也并非为了在私下的交易中不致出差错;或者在各种器物的买或卖中不致上当受骗,而毋宁是为了增强对于形体的审美能力。处处寻求实用是对自由和大度胸怀的极大偏离。既然在教育方面习惯先于理性,身体先于思想,由此,显然预先应把儿童交给体育教师和角力教师,这些人分别能造就儿童的体质和教给他们身体方面的本领。
  
  【4】如今在那些似乎是最关心儿童的城邦中,有的只是造就了儿童运动员一般的体质,却损害了他们的体形和阻碍了他们的发育。斯巴达人虽然没有犯这种错误,他们却对
  儿童进行艰苦的训练,认为这样可以大大增强其勇敢。然而,正如我们多次重复的一样,教育不能仅以一种德性或最主要地以这种德性为关心的目标。即使他们致力于这一目标,也并没能付诸实现。因为在其他动物和人群中间,我们看到勇敢并不是与残暴结合在一起,而总是伴随着温顺的类似狮子的性格。有许多部落的人群喜好杀戮和宰食生人,例如居住在滂沱海沿岸的亚该亚人和亨尼沃契人,另有一些内陆的部落一方面与这两个部落相像,另一方面则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靠劫盗为生,却没有勇敢的品德。我们熟知的斯巴达人,尽管他们不畏艰劳超出常人,而如今在体育竞技中和在战争中都已远落人后。他们早先的强盛并不起因于训练青年的方式,而是由于只有他们才进行了这种无人匹敌的训练。由此可知,首要的东西是高尚而不是残暴,狼或其他凶残的野兽不可能面临一个高尚的危险,只有善良之人才有可能慷慨赴险。有些人教育儿童过于注重粗野的身体训练,却忽略了必要的教诲,其实际的结果是把儿童变成了低贱的工匠。他们仅仅教给儿童们于政治有用的事情,可是就按这种做法其结果也不如他人。所以我们不需以过去的业绩来评价斯巴达人,而要看他们现在的情况;因为如今他们在教育或训练方面终于有了敌手,而早先却没有。
  对于体育训练的作用和什么样的训练方式才能起作用,人们有一致的认识,青春期以前的儿童只应从事轻微的锻炼,并要避免严格的饮食限制和强制性的劳累,以免阻碍其身体发育。这类训练措施可能产生的恶果在奥林匹克竞赛的获胜者身上清楚地得到了印证,他们中最多只有二三人既能在少年时获胜,又能在成年时获胜,因为过早的剧烈训练损伤了少年选手的身体机能。青春期到来之后的三年里,应该学习一些其他课程,随后的年龄才适于从事剧烈的运动和接受严格的饮食限制。因为人的思想和身体不宜同时操劳,两种劳动天生彼此颉颃,身体的劳累妨碍思想,思想的劳累又妨碍身体。
  
  【5】关于音乐,有一些理论上的疑难在前面已经提到了,此处让我们重提旧话,做更进一步的完善论述,以便这些论述能够作为有关这一论题的任何探讨的引论。很难讲明,音乐具有什么样的力量,或人们为什么要修习音乐。是不是像睡眠和酣饮一样,音乐只是为了嬉娱和放松呢?这些活动就其自身而言并非善良之举,只不过是安逸的享乐,因而欧里庇德斯说道:“逸然思于止。”为这一缘故人们把三种同类事物并列:睡眠、酣饮和音乐,有些人还加上了舞蹈。是否应当认为,音乐能够培养人们的某种德性——就像体育对身体有所裨益一样,音乐造就某种性情,使人们得以感受真实的愉悦;或者,音乐有益于平添人们的逸乐和才智[169](这是第三种论点)。然而教育少年明摆着不是为了嬉娱,学习并不是娱乐,它需要付出辛劳。这种年龄的少年也不宜逸乐,因为这终极的目的与尚不完全的人生状态并不相称。或许可以说少年们学习音乐,是为了他们长大成人后将能享受到的娱乐,果真如此的话,为何他们要躬身求学,而不像波斯或米地亚诸王那样通过听取他人演奏来获得享受和学识呢?况且那些专门从事音乐的演奏者的演奏技巧和效果肯定不是仅学了一鳞半爪、勉强能够演奏的少年所能企及。如果说人们必须不吝辛劳地学习音乐,那么为什么不可以认为他们也该去学学烹饪呢?实在是有些荒谬。即便是音乐可以陶冶性情,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自己学习仍然是一个疑问,为什么就不能像斯巴达人一样在倾听他人的演奏中毫不费力地获得愉悦和鉴赏力呢?据说斯巴达人不学韵律,但对音乐有着良好的鉴赏力,能判断旋律是否得体。假如音乐有助于增加欢乐与自由的消遣,根据同样的道理我们还得问,为什么人们一定要亲身学习它而不愿舒舒服服地听人演奏呢?这里我们可以引证有关诸神的传闻,诗人们说宙斯自己并不唱歌弹琴。事实上我们把这类人称做乐工歌伎,一个人若非酒醉或嬉戏取乐,就不会做这种事情。
  这些问题大概留待以后讨论为好。此处首先要考察的是教育是否应该设置音乐,以及在我们提到的三件事情——教育、娱乐和消遣——中音乐能够起哪一种作用。很有理由认为音乐与全部三件事情相通,显出全部三种性质。娱乐是为了松弛,而松弛必定带来享受,它是医治劳苦的良药;至于消遣,人们公认它不仅包含高尚,而且包含愉悦,幸福就由这两者构成。所有人都说音乐是最令人愉快的事物,无论仅有乐曲还是伴有歌唱,诗人缪塞奥说道:
  歌声是有死者的最大的快慰,
  因此,音乐作为令人抒怀的事物合情合理地进入了人们的交往和消遣活动。由此有人主张用音乐来教育青少年。因为所有有益无害的享乐不仅有利于人生的终极目的,而且可以带来轻松。尽管能够实现人生目的的幸运儿寥寥无几,但是人们时常可以暂释种种心头重负,仅仅为求开怀而坐享这份安娱之中的轻松和欢愉。来自音乐的享乐直抒人们的胸臆,自然是多有益处。
  时而出现人们把娱乐当做人生目的的情况,或许是因为人生的目的之中确实包含几分享乐,不过不是偶发的欢乐,人们寻求终极的享乐时却以偶发的快乐取而代之,其原因在于诸种行为之中都有某种同于目的的东西。因为终极的目的不再企求任何未竟之物,而种种即刻的欢乐也无一企求将来的事物,仅仅是缅怀过去,比如说劳累和苦痛。这正是人们要从这类欢乐中享受幸福的原因,如果有人要追问这种原因的话。然而人们共享音乐,并非仅仅为了过去,而是由于认为它能带来轻松的感受。谁能断言音乐的本性中就不会产生比普通的快乐更为崇高的体验呢?人们不仅从中得到彼此共同的快乐感受(因为音乐的享受是自然而然的,所以不分年龄和性情[170],所有人都能倾心于音乐),而且应该察觉到音乐对性情和灵魂的陶冶作用。若是人们的性情通过音乐有了某种改变,上述这一点就十分清楚了。事实上人们的性情通过这样那样的韵律有了种种改变,当然奥林帕斯的歌喉所起的作用也不可低估。毋庸置疑,这些音乐造成灵魂的亢奋,这种亢奋是性情在灵魂方面的一种激情。此外,当人们听到模仿的声音时,即使没有节奏和曲调,往往也不能不为之动情。
  既然音乐带来快乐的享受,而德性在于快乐和爱憎的分明,那么,必须阐明的是,没有比培养正确的判断能力、学习在美好的情操和高尚的行为之中求取快乐更要紧的事情了。节奏和曲调模仿愤怒和温和、勇敢和节制以及所有与此相反的性情,还有其他一些性情。其效果十分明显,灵魂在倾听之际往往是激情起伏。在仿照的形象面前感到痛苦或快乐与亲临其境面对真实事物的感受几乎相同,好比一个人面对某人的雕像时倘若仅仅因其优美造形而不因别的缘故而生欣喜,他在亲睹雕像所仿照的原型时也必定会同样感到欣喜。其他各种感觉无一能够仿照性情,比如触觉和味觉;在观看事物方面有几分仿照关系,因为所见之物是事物的形象,不过只是在很小程度上的仿照,并非全部事物都进入这种感觉之中。此外,形象和颜色这类派生的视觉印象并不是与性情类同的东西,而只是性情的表征,即对激情状态的临摹。所有这些视觉形象与性情的联系都不明显,因而不宜让青年人观看鲍松的作品,而要让他们看波吕葛诺托或其他画家和雕塑家表达情操的作品。然而,乐曲自身就是对性情的模仿,这一点十分明显;各种曲调本性迥异,人们在欣赏每一支乐曲时的心境也就迥然不同,有一些曲调令人悲郁,例如所说的吕地亚混合调;有一些令人心旌摇曳,例如轻松的曲调;另有一些令人神凝气和,似乎只有多利亚调才有这样的效果;弗吕吉亚调则令人热情勃发。那些研究这一教育科目的人对此已经作了睿智的论述,他们以事实本身来支持他们的理论。关于节奏的道理也是一样,有的节奏习于沉静,有的习于轻捷,后者中又有一些较为粗俗,有一些较为高雅。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知道,音乐对灵魂和性情能有什么样的影响,如若这种影响属实,显然就应该以此来教育青年。音乐的教导很适合少年的本性,青少年们由于年龄关系极不情愿忍耐那些缺少快乐的事物,而音乐在本性上就属于令人快乐的事物。而且,音乐的旋律和节奏可以说与人心息息相通,因此一些有智慧的人说灵魂就是一支乐曲[171],另一则说灵魂蕴藏着乐曲。
  
  【6】青少年是不是需要亲自学习歌唱和演奏,对于这个前面提出的疑问,此处我们要明确指出,如某人亲身投入音乐活动,他感受到的影响就会大不相同。那些不参加音乐演奏的人很难或几乎不可能成为评判他人演奏的行家。同时,儿童们总须有事可做,阿尔古太的响器就被认为精巧适宜,这是父母为了使孩子们不致损坏家中什物给他们的玩具,因为小孩总是不能保持安分。这种响器与孩子们的童心极其吻合,其实(音乐)教育就是稍大一些的少年的响器或玩具。因而从以上所说可知,音乐的教育应该让青少年亲身参加演奏。
  至于音乐对于不同年龄的人相宜还是不相宜,这并不难断定,而所谓研习音乐会流于低贱的说法也容易应答。首先,必须依据亲身体验,所以要趁青春年少时练习音乐,俟年岁长进,他们就可以不再躬身演奏,而此时他们已经由于少年时的学习造就了良好的判别能力和地道的欣赏能力。其次,关于修习音乐将会流于低贱的某些反对言论,其实很容易作答,我们只须考虑为了培养公民政治方面的德性,他们参加的音乐活动应有什么样的数量界限;他们应采用什么样的曲调与节奏;他们在学习中应该使用哪种乐器,因为乐器也有雅俗之别。明确了这些方面,就能答复上述反对意见,因为没有什么妨碍某些方式的音乐产生粗俗或低级的效果。当然,不能让音乐的学习妨碍青少年日后的事业,也不能损害他们的身体,使他们不适于战争或政治方面的训练,无论是对当前的学习,还是对日后的应用而言。
  音乐的学习要遵循的原则是:不能为参加竞赛而刻苦进行技术训练,也不能追求惊奇和高超的表演,这类表演在今天的一些竞赛中日趋流行,并且从竞赛进入了教育体制;应以青少年达到能够欣赏高雅的旋律和节奏的水平为限,而不能仅限于某些其他动物、奴辈和幼儿都能欣赏的普通音乐。显然,应慎重择取所用的乐器,笛管就不宜在教育中采用,其他需要技巧的乐器也一样,如竖琴一类的乐器,应该采用那些能够使学生在音乐或其他教育科目方面有所长进的乐器。此外,笛管不能表达道德情操,它过于激越,故在需要引发人们的宗教情感的场合使用笛管,较之在学习中使用它更为适宜。还有一种反对在音乐教育中采用笛管的意见,认为吹笛对发声有阻碍。因而前人果断地禁止少年和自由人使用笛管,然而最初他们一度允许吹笛。因为充足的财富使他们拥有更多的闲暇,对于德性亦是踌躇满志,再加上在波斯战争之前和战争期间所取得的辉煌成功,他们抛开了一切谨慎和小心,急于罗求所有的学科知识。因此笛类被列入了音乐课程。在斯巴达曾有一位合唱队指挥吹着笛管指挥合唱,而笛管在雅典是如此地受欢迎,以至大多数自由人在这上面都有一手,斯拉西波在颂扬合唱队时给笛师埃克凡底德的赞辞就明显地体现出这一点。后来的经验使人们能够更好地判断什么对德性有益或无益,于是他们舍弃了笛类和其他许多古老的乐器,例如四角八弦琴、多弦琴等旨在取悦听众的乐器,以及所有需要相当的指法知识的乐器,如七角琴、三角琴和三角四弦琴等。关于笛管的古老神话也有几分道理,它描述了雅典娜如何发明了又抛弃了笛管。传说女神厌恶这种乐器是因为它使面部变得丑陋难看,这固然说得不错,不过更有可能是因为修习笛器对思想没有教益,而我们把知识与技艺归于雅典娜。
  于是,我们应当杜绝需要专门技巧的乐器和专重技巧的音乐教育——所谓专门技巧,是指为参加竞赛而训练的技巧。因为参赛者的表演不是为了自身的德性,而是为了取悦听众,追求一些庸俗的快乐。所以这种行当该由雇工而不是由自由人来干,表演者因此成为低贱的工匠,因为他们追求的目的是卑下的。观众的低级趣味往往降低了音乐的格调,结果是专业的乐工想方设法投合观众的喜好,观众从而造就了乐工的某种品性,甚至通过他们的动作造就其身体。
  
  【7】关于曲调和节奏,我们还须考察,是所有的曲调和节奏都适用于教育还是应当有所区分。又如,在推行音乐教育的过程中应采取同一种区分原则还是有所差别。既然我
  们看到音乐在于韵律和节奏,就不应忽略两者对教育分别有什么影响,以及是否我们应该向往好的乐调和好的节奏。但是关于这些问题,今天的一些音乐家和碰巧关心过音乐教育的哲学家已经恰如其分地作了大量的阐述,在这方面有志于作更细致研究的人不妨去研读这些人的著述,此处我们只是想从立法者的角度作些概要的论述。
  依据某些哲学家给出的划分,旋律可分为道德情操型的、行为型的和激发型的三类,各种曲调在本性上各自与其中某一特定类型相对应。但是我们仍然主张,音乐不宜以单一的用途为目的,而应兼顾多种用途。音乐应以教育和清泄[172]情感(清泄一词的含义,此处且简单用之,以后在讨论诗学时再详加分析)为目的,第三个方面是为了消遣,为了松弛与紧张的消释。显而易见,所有的曲调都可以采用,但采用的方式不能一律相同。在教育中应采用最纯正的道德情操型,在赏听他人演奏时也可以采用行为型和激发型。因为某些人的灵魂之中有着强烈的激情,诸如悲悯和恐惧,还有热情,其实所有人都有这些激情,只是强弱程度不等。有一些人很容易产生狂热的冲动,在演奏神圣的(祭祀)乐曲之际,只要使用了亢奋灵魂的旋律,我们将会看到他们如痴似狂,不能自制,仿佛得到了医治和清泄——那些易受悲悯和恐惧情绪影响、以及一切富于激情的人必定会有相同的感受,其他每个情感变化显著的人都能在某种程度上感到舒畅和松快。与此相似,行为型的旋律也能消除人们心中的积郁。所以那些在音乐剧场参加竞赛的人可以采用这类曲调和旋律。由于观众有两类,一类是受过教育的自由人,一类是工匠、雇工和其他与此相近的鄙俗之人,也应该设立一些令后一类观众开心的竞赛和表演。这些音乐应当投合他们偏离了自然状态的灵魂,由于这个缘故他们喜欢听怪异的曲调,偏好紧张和过于花哨的旋律。每个人依照其自然本性来取乐,所以专职的乐师在为鄙俗的观众演出时,可以选用与他们相宜的那种音乐。在教育方面,据先前所说,则应采用道德情操型的旋律和曲调,比如前面提到过的多利亚调;但是我们也应接受那些通晓哲学和音乐教育的人所赞同的其他乐调。《国家篇》[173]中的苏格拉底在多利亚调外只保留了弗吕吉亚调是不妥当的,特别是在他反对使用笛类乐器的情况下。因为乐调中的弗吕吉亚调与乐器中的笛类有着同样的功用,两者都令人激奋和催人动情;诗歌便是证明。酒神热狂和所有这类冲动最适宜以笛管来表达,在各种乐调中则首推弗吕吉亚调。第苏朗布诗体[174]就与弗吕吉亚调相配,对此音乐方面的行家可以列举出众多的论证,他们熟谙许多掌故,并说菲洛克塞诺斯曾经尝试用多利亚调来谱写他的(第苏朗布诗)《缪苏人们》,终究未能行通,其后不得不顺应诗体的本性采用与之协调的弗吕吉亚调。所有人都承认多利亚调最为沉凝庄严,最能表达勇敢刚强的情操。既然我们主张避免极端以取适中,而多利亚调本性上在各种乐调中居中,那么在教育青少年时,显然适宜采用多利亚的旋律。
  存在着两种目标:可能的目标与适当的[175]目标,人追求可能的目标与适当的目标更应以各自情况为准。这些目标受年龄差异的影响,那些饱经岁月风霜的老者很难再唱紧张高亢的曲调,自然本性要求给这种年纪的人一些轻松的乐调。正是在这一点上,一些擅长音乐的人十分恰当地批评了苏格拉底,责备他把轻松的曲调排挤于教育之外;倒不是因为其能使人陶醉,而是说它们令人迷醉(因为酒醉更主要是令人酣醉),竟然趋于消靡。所以一旦老之将至,就应额外选用一些轻松的曲调和旋律。此外,假如某一曲调井然有序且富教育作用,就宜于在儿童时期的教育中采用,例如吕地亚调,它在所有的曲调中显得最具备这种特征。这样,教育明显应基于三项准则:适中的、可能的与适当的。
  
  注释:
  [164]askein,演习、操练或训练。
  [165]即自由人的与非自由人的两类。
  [166]荷马:《奥德赛》,xvii,383,但与原文不符。
  [167]同上书,xvii,385。
  [168]荷马:《奥德赛》,i x,7。
  [169]phroneesis,亦作“智谋”。
  [170]toeethos,习惯、习性,或性情、情操。
  [171]harmonia,和声,和谐的乐曲、曲调。
  [172]katharsis,本义为清除或清泄郁积之物。既可指罪恶或秽行的清除,也可指以泻药疏清肠道等。亚里士多德以此指各种情感的净化或清泄。《诗学》【6】中讲到悲剧含有引发悲悯和恐惧的成分,并趁此达到对这些情感的katharsis。见1449b24~28。
  [173]柏拉图:《国家篇》第三卷,399。
  [174]dithurambos,一种热狂的诗体,为酒神节的狂欢歌舞专用。
  [175]toprep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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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客文选评论(评论于2013/10/10 19:02:32
一粟文选评论(评论于2009/9/25 13: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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