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为民老师离开我们半年多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却始终印在我的脑海里。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习、工作和生活了24年,他是对我影响最大、帮助最多、了解最深的教师之一,可谓是良师益友、人生楷模。
记得第一次与杨老师相识是在1985年暑期学校工作会议上,我和他同分在一个小组。当时,我任校团委书记。一天小组讨论休息时,他问起我留校后对工作的体会和感受,看到他出自一个长者的关心,我一股脑向他倾诉了我的苦闷。1982年大学毕业时,同班共有8名同学留校。以后这些同学陆续出国深造,我则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计算机专业,转而搞学生工作。这样的反差,使我心里很不平衡。我的同学也多次劝我改弦更张。杨老师听完我的话,沉思一下,对我讲起他从事航空事业的经历。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人生不能完全以自己的选择为坐标,出国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留在国内也不会没有作为。我们都是十年浩劫的见证人,现在国家百费待兴,需要人啊!你现在从事的共青团工作,很多人可能看不上,但这个岗位太重要了,年轻人的事还要年轻人自己去干。会议期间,我们又交谈了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这次相识,既使我认识了杨老师,也使我在杨老师的点拨下,坚定了在国内做好本职工作的信心。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无话不谈。 1987年,我脱产攻读研究生,听说推荐他当校长,他不愿意干,我在他的办公室找到他,问他原因。他反问我,如果一个人正在有一种新的追求,而且意志很坚定,这时出现新的情况,该怎样做?我明白他所指的追求,是他正在奋力创建的可靠性工程事业。我回答说,这要看哪种工作更能为学校做出贡献。他接下来说,当校长固然可以发挥作用,但我认为在现在的岗位上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作用的大小并不是与当官的大小成正比的。谁当校长,我都会全力支持他们工作。在以后的工作中,我更清楚了他的为人。杨老师始终不看重个人的名利、地位和荣誉,凡是与此有关的事情,他都会马上拒绝。时间长了,学校只好不再找他,而与系里其他领导商量。从1994年起,我多次动员他申报博士生指导教师,他多次回绝了,放弃了几次机会。直到1997年,我和沈校长又找他谈,陈述他不申报,将影响到系里其他同志的利害关系。他听说要影响别人,才同意申报。从1998年起,我动员他申报工程院院士,他又是一口回绝。我一再向他解释,这不是你个人的事,这是学校行为,他还是不肯。我只好找到当时的石荣德副主任,请他帮助组织材料,而杨老师一直在校内外忙于工作上的事,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杨老师对工作的满腔热情和辛勤奉献,在北航几乎有口皆碑。公而忘私在他身上体现得十分充分。一但投入工作,他可以忘掉一切。记得2000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从办公室出来已是11点多了,路上遇见准备送他回家的司机,司机告诉我,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杨老师还没出来。司机又和我提起,前几天来办公楼下接他回家,许久没见他下来,只好到楼里找,结果发现他坐在楼梯上睡着了。我马上到杨老师办公室,我以要和他在车上谈事为由,催促他赶紧回家。在陪他回家的路上,我希望他自己要注意身体。他对我说,我已经60多岁了,能工作的时间不多了,但要干的事太多了,身体与工作相比,只能顾一头啊!我说,您的身体健康不是您个人的事,是全系的事,甚至是全校的事,您应该引起重视。他回答说,我会考虑你的意见。可是,以后他还是那样工作,我曾多次提醒他身边的同志,要多劝杨老师放慢工作节奏,劳逸结合,这些同志都说,杨老师一旦投入工作,谁也没办法。在他的日程表上,似乎就没有休息。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我经常要找他,而找到他,大部分是在航空航天厂所或试验基地,他回来总是一下飞机就和我联系谈工作,我提出让他先回家,工作明天或以后再谈,他总是说,明天又有别的事。 我1994年开始任副校长,上任不久,我征求他对如何做好工作的意见。他说,你放心大胆去干,只要做的都是符合北航利益的事,就不要犹豫。我提出希望他发现我工作有失误或考虑不周,请及时提醒我,帮助我。后来,他多次找我,提出对学校工作的看法,向我介绍学校的历史背景,如何更好地把握某项工作的尺度。一次,在制定学校职称政策时,我提出要调整学校教师职务布局,按各院系的不同情况设置职称结构,他知道此事后,一方面肯定应该这样做,同时又向我提出应该有个过渡时期,一下子就转变到位,事必对一些老院系产生影响。我采纳了他的建议,对当年的职称政策做了修正。类似情况,在我任副校长的八年中,发生过多次。 对于我的工作,他总是全力以赴地支持,没有任何保留。他在系里反复强调,只要是学校的事,必须服从大局。他领导的系在北航有很大的特殊性,但他很少强调这一特殊性,一再说不能给学校添麻烦。2000年,学校开展内部分配制度改革,我与他商量工程系统工程系的改革方案,话刚一开题,他就向我提出,工程系统工程系的改革不能增加学校负担,有矛盾尽量由系里承担。由于他和系里其他领导的大力配合,工程系统工程系是那次改革中进展最顺利的系之一。 自从杨老师在国内率先开创了可靠性工程研究,他心中最大的牵挂就是这项事业的发展。短短十几年,北航工程系统工程系从零开始,走过了西方发达国家同类学科几十年的历程。这十几年,是杨老师人生最辉煌的时期。经过他的努力,我国国防科技工业开始有了可靠性管理、可靠性设计,依照可靠性作为保障,大大缩短了武器装备研制的周期,提高了武器装备质量。杨老师为此做出的贡献,恐怕难以用金钱来衡量。我曾经多次与杨老师探讨可靠性工程实验室的建设,亲眼目睹了他如何以开拓创新的精神,抓住机遇,寻求发展,在那些日日夜夜,他经常是彻夜工作,几乎没有节假日。1999年6月,朱开轩同志提出到北航全面看看,我陪他到可靠性工程重点实验室,他看后对我说,真没想到工程系统工程系在短短的几年内会有这样的发展,特别是实验室建设到这样的水平,这在国内大学都是罕见的。 杨老师在工作中一直坚持求实的作风,他对工作中搞花架子,搞形式主义深恶痛绝。一次,我和他讨论对一些干部热衷于“搞政治”的看法,他对我说,干工作千万不能沾染“搞政治”的风气,“搞政治”只会败坏我们的事业。年轻人千万不能染上这些不良风气。 2001年夏天,经检查发现他患了胰腺癌。经学校领导多次劝说,他总算同意住院。当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始终以革命乐观主义的态度对待病情,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在他住院期间,我曾几次去医院看望,每次他总是极其关心学校的发展。在他去世前三天,正值北航领导班子换届后,我到医院看望,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见我走进病房,他微微欠起身子,我知道疾病已不允许他起来,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上下摇晃,嘴里想说话但说不出来。我对他说,您要说的话我明白,您放心吧!临告别时,他一手拉着我,久久不愿松开,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三天后,当我目送他走完人生的旅途时,已无法与他沟通了,三天前的一幕成了我们最后的诀别。我知道,我们最后这次交流,虽然没有语言,但却令我永生难忘,杨老师用他人生最后的时光,给予我鼓励、期望和嘱托。这将成为我人生的动力,激励我在人生的旅途上永远拼搏。 杨老师走了,他用光辉的一生铸就了一座优秀知识分子的丰碑。他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对所有的后人都是一种激励。而光大北航,提升北航,对我们每个活着的北航人来说,就是对杨老师最好的怀念! |
浏览:3488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