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因为距离太近，感情也太浓，对于身边的许多事情司空见惯，没有仔细体味。今天，当我重新审视、细细品味过去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点点滴滴，才深切地感到，那正是杨老师人格的魅力所在，正是他高尚情操的真实体现。 　　我今天就从一个身边工作人员的角度，看杨老师的喜怒哀乐，谈他对事业、对名利、对病魔、对同志、对自己的态度。 　　 9年前春天的一个下午，系里的领导找我谈话，决定安排我作为主任助理，协助杨老师工作。我一听到这个决定，就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谁都知道，杨老师是个工作起来不顾一切的人，许多人都怕跟他一起干活。他对工作的要求高，节奏快，有的时候批评起人来不讲情面。以后整天跟着他，工作紧张、精神紧张，压力那么大，以后这工作怎么干呀？当我知道这个决定已经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实后，当时就哭了一场。 　　 8年多的时光一闪而过，在工作中，我理解了杨老师对事业的永无止境的追求，我看到了他超凡的旺盛精力，也感觉他是一个有着丰富情感、善解人意的人。在我眼里，他是我们这个大集体中带领我们打硬仗的指挥官，是个在工作中严格要求、不讲情面的领导，他更是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忘年之交，一个身边的亲人。 　　 　　 我对杨老师的敬佩，是随着对他的了解日益加深的，尤其是他生病之后，他那种对病魔坦然、无畏的态度，对生命一息尚存，奋斗不止的精神，使我真正觉得他确实是我们身边的英雄。 　　 去年6月29日，杨老师已被确诊为癌症，在住进协和医院的前几天，他召集系里的几位主要领导和我开会。杨老师首先介绍了他主持的一个科工委评奖会，传达了专家对我单位课题的评价和我们存在的问题，并告诫大家，将来研究课题应该注意些什么。接着对下阶段工作做了系统的部署。最后，他用和缓的口气说，我向大家通报一个情况，我现在是306医院的病人，白天在办公室上班，晚上回医院做治疗，过两天就要转到协和医院去准备手术。看见我们心情沉重的样子，他安慰我们说，你们都不必担心，虽然有可能是恶性肿瘤，但没有手术之前谁也不能100地肯定。他又嘱咐说，你们工作都忙，我做手术时谁都不要来，手术后的前3天，我女儿会陪我，再请个护工，绝对没问题。他还说，他会积极配合医院做治疗，争取早日出院。其实，我们都知道病情根本不像他描述的那么简单，看到他不但能够坦然的面对绝症，而且在这种时候还在宽慰我们，还在想着工作。我心里一阵阵发酸，忍了又忍，还是哭了出来，在座的几个同志也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掉下了眼泪。这时，杨老师拿起水杯快步走出了会议室。我知道，他是不愿看到我们的眼泪，其实他自己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呢。等到我们都平静下来，他才重新回到了会议室。会后，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把用过的一些保密文件给我，让我分类，交到资料室；把平时讲课的材料清理出来，让我交给有关的老师，说他们以后讲课用得上；最后，他用调侃的口气对我说：“我戒了几次烟都没成功，这回真的不能抽烟了，把这些烟送给司机师傅吧。”听杨老师对事情一一做着交代，我心中百感交集：十几年来这间小小的办公室，见证了杨老师为国防事业倾注的全部心血和满腔激情，见证了他的艰辛和快乐；在这里，他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在这里，他多少次和同事们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讨论着工作；……看着杨老师把办公室整理得从未有过的整洁，我明白，杨老师对自己的病情非常清楚，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杨老师从那天离开办公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对他的病，我们一起工作的同志都不知流过多少眼泪，可他永远那么镇静。杨老师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我心中忐忑不安，按常理，明天要做个决定命运大手术，一般人在这时候往往是最脆弱的，手术本身的痛苦暂且不说，癌细胞是否已经扩散？手术能否彻底切除肿瘤？结果会怎样？都让人担心。我犹豫了半天，还是给他打了电话，他像平时一样询问系里的工作，关心我的女儿，当我忍不住问他，明天您做手术，心里是否有一点点紧张呢？他呵呵地笑了，说，“我是唯物主义者，什么情况都能接受，你放心，我一点都不紧张。”他还一再叮嘱我说，明天你们谁也不要来，等一周之后我能下床了，再来看我。我当时就想，假如明天做这样手术的是我们单位的任何一个其他同事，杨老师肯定会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直到把他平安送回病房的。当年，我们系的老主任住院手术时，不就是杨老师亲自推车把他送进手术室，又在手术室门口呆了4个多小时，等待手术结果吗；可现在换了杨老师做手术，我们却只有服从命令，不敢稍稍离开各自的工作岗位。挂断电话，我的心中充满了对杨老师深深地敬意。 　　 　　 杨老师在我们心中是一个铮铮硬汉。但这些年来，我也曾多次看到杨老师流泪，而每一次，都对我是一种震撼。 　　 2001年5月，总装备部在杨老师的倡议下，要对我军在研的装备进行质量与可靠性工作检查，当杨老师了解到对某型号的检查工作没有按照原来计划中要求的做准备，有走过场的嫌疑。杨老师当时在办公室非常着急，有的同志在一旁解释说：“我们中心已经把职责范围内该做的工作都做了，具体实施起来有的问题我们就无能为力了。”杨老师看到我们在座的几个人不以为然的样子，一时情急，不觉声泪俱下：“你们的眼光不能只看到自己的小集团，应该站在国防事业的高度想问题，这种对国家不负责任的做法，就是一种犯罪。”看到杨老师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我们才意识到，如果大家都对检查工作采取不负责任的态度，敷衍了事，最终受损失的的确是国家的利益。后来，在领导机关的支持下，杨老师亲自带队组织完成了检查工作。杨老师这种时刻站在国防事业的高度考虑问题，以提高装备的质量为己任的精神境界，给了我们很大的触动。中心副主任王自力每次提到此事，都深有感触地说：“杨老师的精神境界真让人佩服，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教育我们，心里要时刻想着国家的利益，要与装备的命运同悲喜。” 　　 还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2000年暑假，某型飞机出了二等事故，杨老师作为专家组组长参加事故分析会。会议从外地到北京，连续开了好几天，会议结束后，杨老师送走了专家，默默地重新回到了宾馆的房间，他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全然没有了会场上的慷慨激扬，没有了平常的诙谐潇洒，他坐在那儿，好像肩上压着一座山。许久，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眼里闪着泪光，语气沉重的对我讲了这次事故造成的严重损失，分析了事故有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说到痛心处，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地说“我们国家现在还很穷，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富裕，国家和老百姓拿出那么多钱，许多科研人员倾注了多年的心血，搞出一个型号不容易呀。可是，如果我们搞出的装备质量不过硬，部队怎么敢用呢？！花国家和老百姓的血汗钱，如果造出的是不能打仗的飞机，我们对不起国家和老百姓啊！”看到杨老师满面的泪水，痛心疾首的神态，我的内心感到一种深深地震撼。杨老师是一名科技工作者，而此时此刻我觉得只有“英雄”这两个字才能形容他；杨老师是一名国防战线的专家，而此时此刻我觉得他就是我们民族的脊梁，正因为有着许多像他这样以天下为己任、以民族的安危、人民的甘苦为己任的英雄，才撑起了我们共和国的大厦。 　　 杨老师是个感情丰富、很有人情味的人。他对同志们满怀热情，无微不至。记得他跟我的第一次谈话，就对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平时工作忙，有时对同志们的关心不够，你要帮我了解情况，无论谁有了什么困难，或是生了病，你要提醒我，我有时间就要去看看。” 　　 几年前，刚调到我系不久的打字员小张的儿子摔断了胳膊，做了手术。杨老师一听说，就马上要去看望，当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了，我对杨老师说，今天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你明天没时间，我代表你去看看就行了。可杨老师却说，“小张是咱们的打字员，平时都是咱们麻烦她，现在她的儿子受了伤，咱们得关心关心才对呀。还是一起去吧。”我和杨老师在漆黑的楼道里，楼上楼下问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小张家。小张正巧没在，杨老师把带去的营养品请邻居转交，又了解了小张儿子的手术情况，让邻居转告小张，安心照顾儿子，不用急着去上班。第二天，本来已经请好了假的小张来到了办公室。她含着眼泪对我说，我不过是个打字员，又刚到系里，杨老师那么忙，还亲自到我家来看我儿子，我只有好好工作报答杨老师。 　　 杨老师对人总是热情关怀，而且细心周到。每当我出差在外时，他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女儿打电话问寒问暖。令我难忘的是2000年10月中旬，我到外地出差。我出差第三天是个星期六，家里正好暖气试水，那天女儿有课，又没注意到通知，等她下课回家，屋里已经发了大水。女儿赶紧请邻居帮忙，找水暖工修好了暖气。这时，杨老师像往日一样，在晚饭时间打来电话，询问女儿是否吃了晚饭，学习情况如何，女儿虽然有意隐瞒发生的情况，但还是被杨老师从言谈话语中听出了破绽，他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到食堂买了些吃的东西，赶到我家，他和我女儿一起收拾好房间，并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你女儿很能干，家里都收拾好了，你放心吧。”我真是感动极了，因为我最清楚杨老师的工作有多忙，时间对他来说是多么宝贵，他平时经常忙得连自己吃饭都顾不上，有病也不去看，可他关心别人的时候，却那么体贴入微。得到杨老师长期的关怀和爱护，我女儿和杨老师结下了很深的祖孙之情，杨老师刚生病时，正值期末考试阶段，我怕影响孩子情绪，没有告诉她，可那时期许多人听说了杨老师的病，打电话来询问，女儿从我的电话中听出了蛛丝马迹，她问我，杨爷爷是不是病了，严重吗。我骗她说，杨爷爷的病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住院检查身体。女儿却哭着对我说：“不可能！杨爷爷如果病得不严重，他才不会去住院呢。”这时，我猛然间发现，即使一个平时和杨老师交往并不算多的十几岁的孩子，也已经懂得了工作、事业在杨老师心中的份量。 　　 年轻的教授赵廷弟回忆杨老师对自己的教诲时说：在自己人生和事业开始起步的时候能够工作、学习、生活在杨老师身边，能够受到他的教诲，感受到他的人格与智慧，使我受益终生。杨老师对年轻人最注重的是事业方面的成长，他常对年青人说“大胆地干，出问题我兜着”；而取得了成果，在报奖的名单上杨老师却抹掉了自己的名字。 　　 在纪念杨老师的座谈会上，许多年轻人都动情地说：杨老师对我们来讲，是严师、是慈父、更是挚友。每当写纪念杨老师的文章、在网上浏览杨老师纪念堂或谈起他时，往往忍不住泪水从心涌起，那份感情，真的很难用语言描述。在事业和人生的道路上，杨老师是我们的引路人；在感情上，杨老师就像我们的亲人。 　　杨 老师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地用他的一言一行时时教育着我们，他的人格、他的品质、他的无私、他的奉献，感染和激励着大家，使我们的这个集体形成了很强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1月29日晚上杨老师病危的消息传来，我想马上去看杨老师，又怕去看他，我了解杨老师的脾气，他躺在病榻上的样子一定是不愿让人看到的；可是，错过了今夜，也许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与杨老师告别了。当我深夜赶往医院，看到了被医疗仪器包围的杨老师时，我被从心底如潮水般涌出的巨大的无奈淹没了……，难道杨老师真的要走了吗？ 　　 回想起平时和他一起工作的岁月，他虽然60多岁的年纪，可我们从未觉得他是一位老人，相反，我们感觉他甚至比我们更有活力。杨老师给人留下的印象，永远是精力充沛、神采奕奕。即使在病重期间，他都始终挺直着腰板、穿着整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精神饱满地面对去看他的人；就在他手术后不久，我带女儿去看他，那天晚上，他一直和我女儿有说有笑，病房里时常传出他爽朗的笑声，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病人，可我注意到，在他很潇洒地披着的外套里，手始终摁在腹部，……杨老师总是这样，自己默默忍受着痛苦，从不让别人为他担心。他传递给我们的，永远是信心和勇气，是无畏和乐观。 　　 在我们的心目中，杨老师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任何困难都压不垮的硬汉，是个永不服输的拼搏者，他怎么可能倒下呢！？ 　　 杨老师真的走了，在我们心中，早已深深的刻下了他的睿智，刻下了他面对困难的刚毅和果敢，刻下了他对身边每一位同事的关爱，刻下了他的翩翩绅士风度，大将气概。 　　 杨老师真的走了，留给我们深深地思考，怎样才能成为像他一样的：普通的英雄，高尚的凡人，流泪的硬汉。 　　 杨老师真的走了，但祖国的国防事业会永远铭记他的，人民会永远怀念他的。在庆祝昆仑发动机设计定型的晚宴上，杨育中副总经理代表航空一集团将“动情的第一杯酒，献给杨老师和为该发动机研制做出贡献而已辞世的同志”。他说：我与杨老师在可靠性的研究和应用中相识和相知，我一直称杨为民教授为杨老师，因为我敬重他的人品和学识。他赋诗写道： 　　庆功第一杯，激情两行泪，遥寄老师魂，再显昆仑伟。 　　相识齐寻北，相知共探雷，为民阔步奔，报国展翅飞。 　　 　　（杨崇颐同志：工程系统工程系教师）

原文2002年7月1日 发表于杨为民先进事迹报告会  浏览：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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