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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革命,那个不堪回首的岁月。
当时金如柏同志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兼解放军军事法院院长,我是军事法院秘书。因为曾是贺龙的部下,1967年11月8日造反派宣布金是贺龙死党,我是黑爪牙,即日隔离审查。我俩先被关在总政北太平庄集体宿舍的一间小屋里,不到一个月,又将金带走,我俩被分别关起来。 我每日要跟着班车到办公室劳动,中午拔草,晚饭后推垃圾,直至夜间十时才将我的住房门打开,允许回去休息。这些我都可以忍受,最使我放心不下的是金音讯全无,他有心肌梗塞病史,药有没有?他睡眠不好,给不给他安眠药?有没有热水给他?衣服换了如何办?我是一百个放心不下。 十多天后,上午我劳动后上楼,听见一片吆喝声:“金如柏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喊声响彻走廊。他们在开对金的批斗会,我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当时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勇气,我急忙拿上杯子,倒了一杯开水,快步向会议室走去,我见他面色苍白地站在中间,这时造反派头头见我进去,大声骂道:你干什么,滚出去。一巴掌打掉了水杯,我的手被烫红了,水杯打得粉碎,我又看了金一眼,他睁着既无助又无奈的眼睛,说:你走吧。我被推出了门,一下子坐在地上。我的心在滴血,那眼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是那么刻骨铭心啊! 第二次见面是四年后。这四年真是度日如年,不许通信,不许送东西,只知道他还活着,属中央“二办”专案,关押在总政自设的“监护室”里,关在什么地方也不得而知。 黄寺总政宿舍的一位朋友告诉我,金同总政几个“要犯”关押在黄寺院子一座小楼里,每日上午几个人会轮流“放风”。第二天上午我就带着小儿子一伟来到那个小楼外,远远地等着。第一个,第二个出来的都不是,第三个出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金,他面无血色,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和胡须都很长,简直和电影里渣滓洞里被国民党诬蔑的“共匪”一样。他在房前一条大约十米长的小路上低着头慢慢地走着,有两个战士看守。因为他一直不抬头,我很着急,于是跟一伟说,你推自行车从他面前走过,我在后边喊你,引起他的注意,一伟从楼后边绕过去,我就在距他四、五米的地方喊:一伟,我在这里。他一下子听出了我的声音,招头看着一伟,又要看我。我已比原来瘦了约四十斤,一伟也从13岁到17岁,比他高出一头了,他惊奇的眼光不敢多看,就坐在路边了,我们俩一直等着“放风”结束才回去。 我仍不满足,第二天我又带二儿子前往,但等了一上午没见出来,第三天又去,仍不见人。 是否因为见了我们受刺激犯了心脏病?是否被专案组发现了为难他?……又是许多没有答案的问号留给我这颗受上的心。 第三次见面仍是黄寺。又隔了半年多,金关在另一幢楼里。 也许是上苍想帮助我,这天我去黄寺办事,朋友说他们关在B楼里。我去到那个楼前,被关押的四个人已经“放风”在外。金首先看见我。当时路边正好停着一部拖拉机,他站在拖拉机西边不远的地方,我来到拖拉机东边,正苦于无法说话时,正好旁边来了一个妇女抱着孩子,把孩子放在拖拉机上玩。我急中生智主动与这一妇女搭话:我被关押一年半就放出来了,现在石家庄干校劳动,每三个月可以回来一次;大女儿生了一个男孩,母子都好;二女儿在合肥当军医;三女儿在内蒙兵团劳动;大儿子插队在宜川;二儿子在街道工厂吹瓶子;小儿子在集体宿舍院子劳动,家里都很好。那个妇女摸不着头脑瞪着一双莫名其妙的大眼看着我。我说完不久,战士催着说“放风”时间到了。金顺手在路边摘了一个松枝,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我,远远向我摇了摇手中的松枝,我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 恢复自由后,金说关押四年来,这是他心情最好的一天,因为不仅见到了我,而且听我亲口说了家中每个成员的情况。那一天他即兴写了一首小诗: 手摇柏枝情意长,我坐监牢你不忘, 天河出在人间地,见面不言心齐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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