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春，日寇第十三师团和五十八师团出动千余兵力，纠集伪金亦吾部暂编第六师，兵分十路，气势凶凶地扑向我襄南抗日根据地中心区。敌人进攻的重点目标是潜江的杨李家场、孙家桥、浩子口、万里镇等地。妄图一举消灭我抗日武装力量，摧毁我襄南抗日根据地。面对日伪军的疯狂进犯，我襄河地委和军分区采取“诱敌深入，避实击虚”的战术，军分区主力立在瓜跳至给国作战。县区武装就地坚持战斗，里应外合地展开英勇的反扫荡斗争。我因即将临产分娩住在襄南医院。医院驻地当时在广华寺、后湖一带流动。因敌情紧迫， 地委和医院组织决定将我和舒赛、李野及几个团级干部重伤员、连同警卫员、马夫等共二十余人一起转移到白露湖中的红毛张家合隐蔽。 　　 　　医院驻地烟火铺到白露湖，沿途经过的几个村庄都留下遭受日寇烧杀抢掠的痕迹。处处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我们的队伍在默默地前进，仇恨的烈火在同志们的胸膛中燃烧。我们穿过湖滨的一片沼泽地。大家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里艰难跋涉。泥水冰冷刺骨，同志们的腿脚不时被尖利的芦苇茬子扎破。对我们伤病员来说,路实在难走啊!同态们咬紧牙关，一步一跌，顽强地向前走着。 　　 　　红毛张家台是一个四面环水，深深掩藏在芦苇荡里的一个小渔村。有过去住过红军，而得此名。台子上五六户人家，都是贫苦的渔民。………… 　　 　　 一天，舒赛来到我和李野的茅草棚里，三人一起分析着敌情和我们的处境。都认为这个小台子固然很隐蔽，可一旦被数人发觉，我们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小岛上只能坐以待毙。只有搞到船才有同敌人在湖上周旋的主动权。而衬子里仅有的几条破旧的小渔船是乡亲们赖以生存的工具，我们是绝不能错腐的。从哪里能搞到船穿呢？三个人一时都沉默了。舒赛沉思良久， 提出一个从日本鬼子手中去抢船的大胆方案。 　　 　　当时，日伪军盘据在浩口镇一带。经常乘船到五家场附近打掳（烧杀抢掠)。船就停泊在同白露湖仅一堤之隔的河湾里，只留有少数日伪军看船。这倒是一个搞船的好机会。我和李野很赞成这个方案，但想到由谁去执衍这个任务时，不禁犯起愁来。台子上只有我们四个女同志尚能自由走动，其它重彩号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有谁能担当这虎口拔牙的重任昵？舒赛平静的声音打破了缄默：“你的所有人都行动困难，就由我带着小罗子去搞船吧!” 　　 　　舒赛当时任江陵县社会部长兼公安局长，文武兼备，处事果断，素以勇敢机智闻名边区。.她是因患肺结核病住院治疗的。望着她清秀消瘦的面容，我和李野有些迟疑不决：“怎能让她拖着病躯去冒险呢？”舒赛看透了我们的心思，她平静地站起身来，不容置辩地说：“再不要说了，就这样定了！” 　　 　　之后，舒赛又找到了重伤卧床的李政委和参谋长等人征求对抢船行动的意见。他们也都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搞到船。并就抢船行动方案提了一些好建议。次日清晨，舒赛带着她的警卫员小罗子乘船出发了。临行前，舒赛细心安排交待了台子上的警戒问题。又把她的小弟三儿托付给了住在同一草棚里的程仲梅，她轻轻抚着小弟的肩膀， 平静地对战友说：“我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把三儿带走吧！”舒赛走后，我和程仲梅一部起登上了台子上的最高处，目送着渔船渐渐远去，心中悬系着战友的安危。 　　 　　舒赛和警卫员小罗子先来到五家场附近的一个湾子里，从村中动员了十几个水性好的民夫，带领他们一起赶到五家场。一行人悄悄伏在大堤后观望。只见河道中停泊着一长溜大船，远处有鬼子哨兵的身影在来回走动。从镇子方向隐约传来了鬼子兵的狂呼乱叫和妇女、孩子的哭喊声。这是鬼子兵正在镇上打掳行凶。舒赛强压心中怒火，指挥大家迅速行动。 　　 　　民夫们按照舒赛的命令悄悄潜水下河去拖船。舒赛和小罗子留在大堤上持枪警戒。不一会，一条大船被拖到堤边。舒赛指挥大家一起动手迅速把船拖过大堤，划进湖中。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一连拖过来五条船。当最后一条船拖过大堤时，终于被鬼子哨兵发现了。鬼子狂呼着，步枪、机枪立即噼噼、啪啪的一齐扫了过 来。舒赛在弹雨中镇静自若，轻捷地跳上最后一只舱。手执长篱、 奋力一撑， 船象箭一般驶进了茫茫芦荡。等日伪军赶到时， 湖面上已空无一人。 　　 　　五条大船划回了红毛张家合。乡亲们兴高采烈地围着舒赛和小罗子问长问短，他们真难以相信就是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硬是从鬼子眼皮底下夺回来这些大船。程仲梅的父亲程老伯连连赞叹说：“舒大姐，了不起啊！巾帼英雄啊！”事隔多年以后，当地的乡亲们还经常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舒赛虎口夺船的故事。 　　 　　搞到船后，为了防备鬼子的报复，我们随即把全部伤病员转移到船上。合子上的乡亲们也日夜为我们警戒放哨。几天过去了，没见敌人有什么动静，大家才松了口气。我们分析，是舒赛大胆的夺船行动使色厉内蓓的鬼子心里发怵，不敢贸然进入这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在这时，我的大女儿出生了。由于我长期行军颠簸和营养不良，孩子难产。但在李野、舒赛、程仲梅等人的精心护理及房东大娘的帮助下，孩子总算平安生下来了。房东大娘高兴地抱起孩子：“是个千金啊！”舒赛风趣地说：“好啊！又多了一个女兵。”几个老妈妈一起拥进茅草棚来道喜：“多亏菩萨保佑啊！”原来是他们听说我难产后一起去求拜了观音菩萨。多么善良朴实的乡亲们啊！ 　　 　　婴儿的出生给小台子增添了无限乐趣和欢欣。许多人在劳累之余都要来看看我们队伍这个新增添的最年幼的小“战士”。舒赛格外喜爱孩子。但她从来不抱孩子。总是远远端着，左看看，右望望，不时说一声：“好可爱的小脸蛋啊！”她是怕把肺结核传染给婴儿。一天，舒赛找了一只小渔船，让我抱着孩子坐在船头，由她自己来慢慢划船。清风习习，碧波荡漾，舒赛开心极了：“这下子我可要好好看看这个小家伙了！”这个使湖区日伪军闻名丧胆的女公安局长对我刚出世的小女儿流露出的似水柔情，在我记忆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尽管环境艰险，日子过得很清苦，但大伙儿精神充实而乐观。我们几个女同志，白天同大家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到了傍晚，只要天气好，总爱一起沿着村庄后的小路漫谈散步。我还记得一天傍晚，我和舒赛坐在小溪旁海阔天空地说古论今，从木兰从军讲到岳飞抗金，唱了《满江红》、又唱《大刀进行曲》。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吟对起《红楼梦》诗词。两人兴致勃勃，好不惬意。全然忘了是在战争环境。 　　 　　舒赛是江陵人，中学时代就已投身于抗日救亡活动。舒赛原名祝成龙，参加革命后，改取舍予二字为己姓，以表明献身抗日救亡运动的决心。她出身书香门第，才华横溢。其父是参加过辛亥革命的爱国将领，幼年时代的军旅生活的影响，使其颇有个性。但看上去舒赛秀丽纤弱， 宛若大家闺秀。实际土她性格豪爽、坦荡、刚烈如火，对抗日救亡革命事业无限忠诚。一九四一年春，她在京山县一次执行任务中为掩护战友脱险而遭日寇逮捕。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舒赛大义凛然，宁死不屈。在云梦敌人刑堂上慷慨陈词、痛斥日伪罪行，震动了整个县城。连日军头目亦不得不为之拆服，哀叹道：“共产党的女人就如此厉害，我们绝打不赢中国”。 　　 　　组织上营救舒赛出狱后，陈少敏同志在边区党委组织的欢迎庆功会上表扬了她坚贞不屈的革命气节。这样一个英勇无畏的革命女战士却在十年动乱中，因为给林彪贴大字报屈死在“四人帮”的冤狱中。 　　…………

原文1992年12月 发表于《中原女战士》  浏览：2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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