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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早年曾任上海《商报》的主笔,写得一手漂亮文章。我觉得他是一个典型的文人,但他实际上又是一个可悲的新闻记者。
陈布雷是以政治家而入蒋介石幕下的。自一九二八年做蒋介石的私人秘书,到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在南京自杀,整整二十年勤勤恳恳地侍候在蒋的身边。他虽谈不上有什么思想,但旧书生气极其浓厚,与蒋遇合俨然“圣君贤相”,橐笔献策,兼论圣贤之道。蒋介石不乏市廛军旅之气,戎装仗剑,而头上却扣着一块旧儒生的方巾。蒋的“头巾气”,不能不说是出于陈布雷之力。四大家族的生活意识中何尝有什么“礼义廉耻”?而陈布雷却每以“道德”责让人民。标榜四维八德的所谓“新生活运动”,“宋元学案”的摆设,都是受了陈布雷的影响。 抗战期间,蒋介石政府在重庆,《大公报》也在重庆,报社编辑部的业务由我主持,所以我和陈布雷有所接触。开旧政协会议时,蒋介石一心依靠美国,依靠美国的武装来消灭中共,我感觉这不对头。此时恰好蒋介石派宋美龄到美国去,做御使,这是他亲美政策的一个部署。我是主张美苏并亲的,与苏联友好一样是重要的。因此,在一次同陈布雷谈论国家问题时,我主张乘蒋夫人到美国,最好请孙夫人宋庆龄先生到苏联去,这样可以提高我们国家的政治地位。陈布雷当时就说:“请孙夫人到苏联去,我看办不到,估计蒋先生是通不过的”。我说:“孙夫人不能去,可以派孙科院长去嘛!”陈布雷说:“孙院长这个方案可以研究。”我说:“布雷先生,你有这个意思,我就去征求孙院长的意见。”我找了孙科,他很痛快地答复说:“蒋委员长要我去,我就去。”我把这个消息转达给陈布雷。陈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我如同一个已经出嫁的女人,只能从一而终。”我知道派要人去苏联这事情办不到,从此也就不再提了。可是,陈布雷在那封信中,把自己比作一个不二嫁的女人,我心里是很难过的。 人民解放军要渡江的时候,蒋介石逃跑了,李宗仁当了代总统。陈布雷绝望了,终于了结此生于白色的安眠药片(编者按:陈自杀之时淮海战役正在进行中,早在解放军渡江、蒋“下野”、李代总统之前)。这是一个可悲的文人,悲到把自己比作一个不二嫁的女人,最后是自杀,多可悲的结局呀! (王鹏整理) 注:作者王芸生(1901—1980年)是我国老一辈新闻工作者.他从事新闻工作四十年,具有广泛的社会联系.一九七九年,他因病住进北京医院,虽身患肝癌,体力不支,仍尽最大可能,在家属的协助下,口述了一些亲历往事。本文节录他写的《回忆几个人和几件事》一文中的一段,原载北京市政协编印的《文史资料选编》第二十三期。 |
原文1987年11月 发表于从名记者到幕僚长-陈布雷 浏览:1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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