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在抗日战争前曾两次担任浙江省教育厅长。第一次为一九二九年夏，至一九三0年冬，计一年又五个月。第二次为一九三二年初，直至一九三四年四月，计二年又四个月。而任合计，共三年又九个月。 　　时过半个世纪，当年教育厅同事尚健在者，仅有高龄已达百岁的张任天先生与年已八十六岁的我二人而已。兹就陈布雷两任厅长期间的浙江教育文化事业，就我能回忆与有所感受的，参考有关资料，记述于下。由于记忆力较差，外漏自所难免，尚希文教界老前辈指教补正。 　　陈布雷的教育思想 　　陈布雷在一九二九年担任浙省教育厅长以前，或者说一九二一年他在上海任新闻记者以前，曾有几年在我省中学担任教师的经历。早在辛亥革命的次年，即一九一二年，宁波热心地方教育人士钱吟苇（名保杭）、陈屺怀（名训正，陈布雷之从兄）、陈谦夫（名夏常）等，联络甬绅李霞城等发起组织效实学会（实为校董会性质），筹备成立效实中学，陈布雷即应聘担任英文及外国史教员。课余读书自修，阅读中英文报刊，并为上海《申报》特约编译稿件。后又加授世界地理及法制经济等课程。一九一三年起，并在省立第四中学兼课。 　　　一九一六年夏，效实中学校长何旋卿辞职，效实学会推举陈布雷任校长，后以叶健之为副校长，分担实际工作。陈任校长一年，兼课不多。陈又以与友人共同发起在宁波江东办了一个儿童公育社，是宁波最早的幼儿园。直至一九二0年六月，陈应上海商务印书馆之聘，去上海编译《韦氏大字典》，离开教育岗位。 　　陈布雷早年言论，我曾见到其家仅存一本的手写日记（从一九一四年三月至七月止），在一节中述及：有一天，他应约去宁波育德小学作示范教课，看到该校四位女教师皆为宁波公立女子师范出身。其“成绩殊可叹服，认为“小学教师唯女子当之最为合适”。他还以身作则，竭力提倡，三个胞妹皆从兄意进女子师范求学。以后，两个女儿在初中毕业后，也令考入杭州师范（其一是幼师班）。 　　　当一九二九年陈布雷出任浙江省教育厅长之初，对于省立各校校长均暂仍其旧。他在教育厅中引用的浙江高等学堂同学，仅有张任天、张行简、何敬煌、李振夏四人，且初任时都是科员｛编者按：据张任天的回忆，四个渐高同学为郑晓沧、李子翰、何酉生、张任天，郑兼第一科科长｝，时论颇以为异。陈氏自称：入手之初，“期于安定中求进步”，对内似偏于无为主义，仅于社会教育方面创立一所“民众教育实验学校”为新创而已。 　　查阅当年《浙江教育行政周刊》所载陈氏平日谈话、讲演、论著及其它资料，可以了解到陈氏一些教育思想。 　　　一九三一年八月，他在国民党中央纪念周上作《今后的基本工作在教育》的报告，指出：“教育是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大关键，尤以教育的趋势和风气关系民族前途重大。”特别指出：“根本的问题，在于明确教育的目的，能为社会生存之总目的各献其健全的能力。”阐述“当年家长、教师以及教育界人士有不少人对于教育目的认识不足，不能根据教育目的来启迪学生，以致学生只见个人利害，昧于个人在群体中的地位与责任。学生不能刻苦学习，在脑筋中只有权利思想和地位观念。倘使此种错误的趁势与风气日益滋长，青年前途，国家民族前途，不堪设想，令人寒心！” 　　一九三Ｏ年元旦，他在浙江省府演讲指出：“时间观念是人类进化的原动力。时间有二大特点，持续性和变易性。知道前者代表永存和真实，应该自强不息；知道后者代表世界是在进化，应该迎头赶上。人类能宝贵时间，利用时间，创造光辉灿烂的历史，推进世界进步。人生才有意义。” 　　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与记者谈话：“中等教育注重青年身心之发展，其全部生活均应向此目标，包括求知兴趣的培养，而不徒在知识之灌注。现在一般所用教材脱离实际生活，应该彻底改编。” 　　他认为“教育目的”在于使个人能为社会生存之总目的各献其健全的能力。教育应注重青年身心之发展。“教育方法”应该教人与教书同时并进，而教人尤为重要。 　　陈氏重视“人才教育”，包括增设大学与专科，设置各种学术研究机构，派遣留学生出国深造。站在省级教育行政机关地位，则以善与国内大专学校学术研究单位协作，利用它们研究实验所得的新理论新成果，共同设法利用推广。 　　中等教育方面，陈氏重视教育家孟宪承的观点。孟宪承《关于中级教育的讨论》一文中所阐述的从欧洲与美国的中学在学制上的地位不同的情况来看中国的中学，指出中国的社会经济和教育状况与美国不同，如早在民国十一年（一九二二年）因摹拟美国学制，将师范教育并入中学，结果理论与事实常暴露绝大的矛盾。孟宪承的这个观点，陈氏采纳了。同时他还同意程天放在《改革中国教育刍议》一文中提出的主张：小学华业后开始分业，从初中起普通中学便应和师范教育、职业教育分列为三个系统；普通中学培养准备升学专科学校和大学的合格的应试生，以利专科学校和大学培养成材；师范教育则培养小学及幼稚园的师资；职业教育则为大多数青年培养手脑并用从事生产的能力，为毕业后参加各种产业储备力量。 　　一九三二年初，陈氏再任浙江教育厅长，提出切要重点为：（１）普及乡镇小学；（２）推广民众学校；（３）注意生产教育。 　　他于回任之初，一反过去用人采取长期观察然后任用的做法，于一月间果断委任陶行知先生的忠实信徒金海观（晓晚）接任湘湖乡村师范学校校长。抗战开始以后，金氏率领师生转辗跋涉到达松阳古市，继续办学，丽水、松阳相继沦陷之际，教育经费中断，依然徒步退到缙云仙都，直至抗战胜利，复员萧山湘湖，经受住艰难岁月的考验。解放后金氏得到党和政府的重视予以蝉联，并参加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一生为我省师范教育培养了大批有用人才。 　　　同时陈氏既维护过去任人唯贤原则，又果断地实行了“内举不避亲”的做法，委任乃弟训慈（叔谅）在一九三二年七月接任浙江省图书馆馆长。 　　陈布雷与浙江教育事业 　　陈布雷两任浙教厅长，对浙江教育事业之作为，可分述如下： 　　　一、关于高等教育与派遣留学人员 　　１．扩充省立医药专科学校设备及修建药科教室。本省省立专科学校，除法政专科学校已于一九三Ｏ年上半年结束外。仅有省立医药专科学校一所，因当时医学界派系之争，英美派掌权压制德日”。中央教育部与卫生署曾议决于一九三一年停办，赖各地校友力争未决。一九三二年春，陈氏回任厅长，力主维持，并予以扩充，拨款兴建了附属门诊所与附属医院。 　　２．令饬私立之江文理学院办理立案手续，并支持该校划拨土地，扩建校舍。 　　３．修订本省派遣留学生办法，考察省费留学生成绩，为本省储备人才。 　　　据一九三Ｏ年三月八日《浙江教育行政周刊》二十七期登载，留日学生共有四千余人，留美学生一千二百八十人，留欧学生四百七十人（包括留英六十五人、留比一百二十人、留意十五人、留德二百七十三人、留奥四人）。其中官费生（多少不详）继续供给官费。 　　４．办理考试派遣留美官费生。一九三Ｏ年五月二十九日，举行留学国语考试，审查合格参加考试者二十四人。所有候选人资格、考试成绩及所呈著作品等项，经审查委员会详细审查，审定合格人员，计行政人员赵才标一人，技术人员何之泰一人，大学教授金善宝、赵廷炳、卢守耕等三人，高中教师王国松、王擏等二人，共计七人。分科攻读：赵才标农业经济；何之泰水利工程；金善宝作物育种、小麦育种；赵廷炳化学；卢守耕作物育种、考察稻作；王国松电机工程；王擏采矿冶金。其中，王国松于一九三五年回国，任浙大电机系主任；金善宝在美国康乃尔大学修完硕士课程，呈准转入美明尼苏达大学深造，回国后成为著名农业科学家、小麦育种专家。 　　５．选补留英、德、法官费生严济慈，何思敬、陈宗叔、朱偰、蒋复璁、丰润珊、周松。留英学生郦堃厚为深造请转德留学，留法里昂中法大学官费生徐陟缺额，以留法大生陈秀兰递补。 　　二、关于中等教育 　　陈布雷初任浙教厅长，鉴于浙江普通中学尚能适应当时社会需要，暂不扩充，重在提高质量；至于师范教育职业教育深感不足，急须积极规划筹设。 　　师范教育：此为实施义务教育培养师资，属于首要任务。根据当时民政厅第一次户口调查统计，本省应受义务教育学龄儿童，减去已入学者，约为一百五十万零二千人，必须增加师资三万八千八百人。本省现有师资训练机关仅有省立湘湖乡村师范一所，所有省立中学附设高中师范科、师范训练班、师范讲习所以及县立师范讲习所，每年师范毕业生，总计不过一千人。陈氏感到欲于最短期间培养成三万八千八百名师资决不可能。如由全省七十五县筹设县立或联立乡村师范学校，至少应设五十所，方足敷用，五年完成，每年应设十所。但各县困于人才经济，既非易事，亦少规划依据。计唯由省先设若干所，逐渐推广，以期相当解决。为此，陈氏拟先在金华区兰溪游埠之黄金山、瓯海区乐清之盘石，各设乡村师范一所。至一九三一年，此项建议虽经省府会议通过，但终成泡影，连这两所乡村师范也未能设立。 　　一九三二年．陈氏回任浙教厅长，除对于杭州师范学校、锦党学校师范班继续办理外，在省立湘湖乡村师范学校附设县市乡村师资专修科，招收高中毕业生或高中师范科、师范学校或乡村师范毕业生，予以二年训练，以利各县筹办乡村师范学校，并为照顾浙南师范教育比较薄弱，另在瓯海区平阳筹设省立平阳乡村师范学校一所。 　　至于职业教育，一九一九年教育厅恢复时，即筹设省立高级蚕桑科中学一所、省立水产职业学校一所。嗣后。经与浙江大学工学院协商决定委托代办省立高级工科中学、初级工科中学各一所；又与浙大农学院协商决定委托代办省立农业中学一所。一九三二年陈氏再任厅长后，在教育经费短绌情况下，仍在金华增设省立农业中学一所。 　　三、关于地方教育行政及初等教育 　　　１．教育经费问题。一九三三年十月十六日，陈布雷报告教育经费问题时称：本省近年经济衰敞不堪，财政枯竭万状，省教育经费一缩再缩，较之一九二八年度概算几乎紧缩到百分之二十以上。县教育经费尤为拮据，全省七十五县一市，共七十六个单位，教育经费十万元以上仅杭州市、嘉兴、吴兴、鄞县、绍兴五县市，五万元以上仅十三县，而景宁、南田等县仅五、六千元。而江苏地方教育经费高出浙江三倍。如此艰窘，如何兴办教育？陈氏虽提出要求指定箔类、烟酒、屠宰税专款为教育经费，但终未实现。 　　　２．普及乡镇小学问题。经督促结果，在全省四千六百余未有小学之乡镇中，总算增设了小学四百五十六所，仅及所需十分之一。 　　四、关于社会教育 　　１．民众教育实验学校的创立与设施 　　陈布雷创办民众教育实验学校，根据民众生活的需要，实验民众教育的组织手段及方法，指导学生研究及实习，籍以培养本省民众教育专业人才。聘请孟宪承为校长。孟氏留美专攻教育思想及教育方法，对改造中国教育素有抱负，当时舆论深称得人。孟氏遵照教育厅规章，拟具设施计划，先设师范科、社教行政专修科，兹后相继设立体育、艺术、图书馆学、新闻学等专修科，以及在职人员短期讲习班等。一九三一年夏，该校社教行政专修科首届毕业生五十八人，经教育厅分配至各县服务，大多数充任民众教育馆的骨干，从此本省始有民教专业人员。至一九三三年，又有师范科首届毕业生五十九人，与前社教行政专修科毕业生合计共有民教专业人员一百十七人。 　　　一九三二年一月，陈氏于离任一年后回任浙教厅长。当时浙江财政已到山穷水尽地步，民教方面面临新办事业无法开展，已办事业只能维持已有规模。当时民教实验学校校长已由尚仲衣继任。一九三四年初夏，尚校长辞职，教育厅委派林本（字本侨）继任校长。 　　２．省立民众教育馆之创立 　　　一九二九年九月，陈布雷就原有公众运动场旧址，创立省立民众教育馆，委胡承枢（斗文）为馆长，设有民众体育场、民众图书馆，馆内购备通俗图书五百六十种，计一万二千余册。并设民众乐园，包括民众茶室、娱乐室、电影放映场等。 　　３．举办识字运动宣传周及推广民众学校 　　一九三三年五月，陈布雷于第四届识字运动宣传周时指出，浙江现有文盲一千万人，怎能促进生产复兴经济？他当时认为，首先要培养民众学校师资，推广民众学校，设想由省立民众教育馆招收民众学校实习员，设民众学校课程，并设置民众学校师资讲习班。但民众学校之推广工作困难重重，只是由各中小学校兼办，徒有其名，成绩未显。 　　陈布雷与浙江文化事业 　　一、浙江省立图书馆之改造与进展 　　浙江省立图书馆历史悠久，素以珍藏文澜阁《四库全书》闻名遐迩。过去该馆于西湖孤山路设总馆，以保藏文澜阁《四库全书》及其他善本为主。在新民路（现解放路中段）设分馆。总、分馆各设书库及阅览室，是个专门和普及兼顾的图书馆。一九三0年由汤蛰仙（寿潜）捐建的大学路新图书馆大楼告成，总馆由孤山迁此办公，一九三二年九月新建馆开放，原有孤山馆址改称孤山分馆，以保藏古籍善本为主，新民路分馆仍旧。其体制规模在当时全国各省立图书馆中，可算较为完整。 　　当一九二九年八月，新制浙江教育厅成立时，陈布雷对于省教育机关均仍其旧。原任图书馆长杨立城继续蝉联，教厅曾核拨临时购书费，嘱多购有关成人教育书籍。一九三一年七月间，由于杨立诚失事离职，当时教育厅长是张道藩，遴选留日的图书馆学家马宗荣继任馆长，已提交省府通过公布。马氏正拟接任中，乃杭报竟制造新闻攻击，马氏愤而辞职，回任大夏大学教授，教厅乃派督学陈黻章暂代。陈布雷回任厅长后，鉴于该馆在教育文化上相当重要，必须有专职之人负责。乃委前中央大学历史系讲师陈训慈接任，切实整顿，以图进展。该馆增聘专业人员，釐订合理编制，分设征集、编目、阅览、编纂、辅导、总务六组。征集除尽量采购以外，并由教厅通知各方赠送书刊，还收购《四库全书》原钞本及抄齐缺帙，馆藏更丰，其他各项业务亦有较大发展。此外，还举行各种展览，其中以一九三六年十月之浙江文献展览，尤为一时之盛。 　　抗战开始，馆藏《四库全书》先迁浙南之龙泉，其他善本古籍及中外大部图书，也都移藏浙南后方。惟报刊等因交通经费绌未运而损失。陈布雷自从一九三四年离职去南京，抗战开始经武汉退至重庆，一直为蒋介石之幕僚长（侍从室二处主任），但他对于浙江文物仍多关怀，得知浙江教育厅长许绍津对于战时运、保图书文物不够重视，特吁请教育部督促浙江省府加倍关注，并争取浙大的支援。终由教育部与交通部的大力推动，《四库全书》得以安全迁运到重庆。 　　二、西湖博物馆之接收与扩充 　　一九二九年西湖博览会闭幕后，省府为了保存展览品永留记念，于一九三0年一月间筹设“浙江省西湖博物馆”，该馆此时虽尚直隶于省政府，但任教育厅长之陈布雷亦多所翊赞，省府聘请其从兄陈屹怀为馆长，分设历史文化部与自然科学部，前者由王念劬（字松渠）任主任，后者由董聿茂任主任。 　　浙江省西湖博物馆是直属于省政府期间的馆名，一九三一年三月，改隶教育厅，更名为“浙江省立西湖博物馆”。此时陈布雷适已第一次离任，陈屺怀亦于斯时辞职，由历史文化部主任王念劬继任馆长。一九三三年六月，在陈布雷第二次教育厅长任内，王念劬辞职，自然科学部主任董聿茂继任馆长。 　　自一九三一年三月由浙教厅接收管辖后，先后经王、董两任馆长经营管理，规模逐渐扩大，展品琳琅满目，弥足珍贵，迄今为人称道。虽云历任馆长陈屺怀、王念劬、董聿茂等之忠勤本职，当亦为陈布雷尊重人才的结果。 　　三、全国运动会之举行与省立体育场之创立 　　一九三Ｏ年全国运动会在杭州举行，教育厅经陈布雷多所筹划。全国运动会后，浙江决定创立省立体育场。陈布雷委任当时已任教育厅体育视察员陈柏青兼任场长，省体育场于全国运动会后正式成立。嗣后又改任祝家声为场长。 　　 　四、电影巡回放映队的创立 　　一九三三年成立电影巡回队二队，每队二人，专人负责。巡回全省各地放映，特别着重乡镇。另据调查，一九三二年本省电影院有十四所，临时放映电影约有十一个县。 　　 　　一九三三年元旦，陈布雷在省府演讲中，提及曾养甫曾向他谈过的旧话：“如要休养生息，则非承平之汉代；如要生聚教训，则又非覆败后力求复兴之趋国。”这话换言之，即休养生息虽属必要，但非当时环境所许可；生聚教训无可再缓，但又苦于大家尚无一致深刻的觉悟。陈布雷此语，反映了当时在财政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教育处处受到阻力和掣肘，只能徒呼奈何而已。

原文一九八六年十月 发表于从名记者到幕僚长－陈布雷  浏览：2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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