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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张南陈与我
我一生除了领袖蒋公的耳提面命而外,身受教诲裨益最深的,就是陈布雷先生和张季鸾先生这两位伟大的新闻记者。布雷先生是南方人,在上海主持商报笔政,季鸾先生是北方人,在天津主持大公报言论,一时有「北张南陈」之称。布雷先生由新闻界到教育界,最後蒙蒋公徵召而任蒋委员长侍从室主任多年,大家都知道蒋公的不少文稿,多出布雷先生手笔,可以说是「抱笔从政」。季鸾先生则始终担任大公报总主笔,从未脱离「执笔论政」的岗位。 他们两位先生对人处事的态度作风,看起来似乎迥然不同。季鸾先生豁达豪爽,日与三教九流之辈为伍,其可说是深入民间。而布雷先生由记者而教育界,袒爽生活,已较前拘谨,及至领袖徵召,转任最高幕僚及机要工作後,处事对人,更变而为极其「小心谨慎」。日常业务上交往,亦仅限於党政高层人物,谢绝一切应酬宴会,过着似乎与苦行僧相似的孤独生活。这是环境使然,确亦影响了他尔後的身心健康。 大公无私的精神 陈、张两位先生的对人处事,表面上虽有如上的差异,内涵上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大公无私J。季鸾先生固然布衣终生,而为民喉舌。更难能可贵的,却是布雷先生之入污泥而不染,转入政界而始终书生本色,丝毫没有官气。他全神贯注,一切为领袖为国家,从未为他个人打算,更无所谓政治野心。 我和布雷先生,虽说谊属同乡,他家和我岳家,亦有若干交清。但他举荐我到蒋委员长侍从室任秘书职务,还是迟迟在我战前由外交部指派为蒋委员长的日语翻译,再奉外交部派任驻横滨总领事,因战争爆发下旗归国,在武汉承季鸾先生举荐,奉蒋委员长召谈,并手谕内定我为军事委员会最高情报委员会国际组组长以後的事。就这一点,亦可看出布雷先生的用人唯公。事实上他在侍从室的全班人马,亦仅寥寥数人,从无意藉此安插私人,结派营私。 看似消极其实积极 布雷先生的处事,看似消极,其实积极。在重庆,有一晚,我问布雷先生:「先生对领袖的贡献,究竟在那里?是什麽?」他说这个问题很好,但不易回答,要想一想过一两天再答。一两天後布雷先生答覆我说:「委员长是全国领袖,系国家安危於一身。譬如说他是《火车头》,牵拉著满载全国军民的长列火车前进,有时速度太快,路基不平,左右颠波摆动太猛的话,就难免没有危险。我的作用,就等於《刹车》,必要时可使速度稍减,保持平稳。你问我有什麽贡献,如果这可算是贡献的话,也就是我的一点微小贡献。」 当时我似乎有点感到不太满意地说:「刹车的作用,不是太消极了一点吗?」布雷先生亦没有对我申辩,只说了一句——「消极吗?」而罢。事後我仔细想想,刹车的作用,就整个行程的速度而言,已经不见得是消极的,而且对列车的平安前进,更有其积极作用。如果借用现今的语句,亦就是所谓「在安定中求准步」是也。 一代完人感激轻生 说到布雷先生的仰药自殉,虽说是健康影响,「油尽灯枯」,但我认为这一不幸事件,至少可以说明他为领袖为国家,先天下之忧而忧,鞠躬尽瘁,终致感激轻生。 民国卅七年秋季,战局情势日恶,我从杭州返京,访布雷先生,谈起我和当时浙江省政府主席陈仪(公洽)谈论时局的经过。陈公洽认为本党在目前局势下,必要时可将政权让交中共,退为野党,藉此加强党内团结,积极革新,一俟共党暴政为民众痛恨,再取而代之云云。我说世上任何共产国家,均不许反对党存在,中共如执政,焉能予本党以重整旗鼓团结再生的机会?因此我认为这种想法,後果堪忧。布雷先生听了半晌不作声,经不起我一再催询,他终於透露了一言说:「钱麟兄,你要知道比陈公洽更天真更离谱的主张,党政高层中又蚩止一、二人而已?!」 这以後不久,他终於十一月十二日仰药殉国。我在护送灵柩前往杭州墓地时,一路上想来:他对整个大局,耳闻目觎,饱受刺戟,鉴於[中朝大官老于事,讵知感激徒媕婀」,他早已决心做一位「感激轻生之士」了。他临死尚自谦责他「不负责任」,其实他太负责了。当时领袖蒋公亲书「一代完人」四字,以吊挽布雷先生,就可见一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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