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秀清原名嗣龙,客家人,原籍广东嘉应州,迁居广西桂平紫荆山内平在山新村,已数代焉。紫荆山位桂平西北,周五百余里,北接平南、永安诸山,西连武宣、象州之界,层峦叠嶂,丘垄丛杂,村田错落其间,居民数千,汉、壮、瑶人杂居,而以来人为多,地少山多,来人困苦者多以烧炭种山为业,人咸呼曰炭徒也。秀清家尤贫,五岁失怙,九岁失恃,其叔杨庆善怜而抚之,及长,操烧炭业,而庐中常款接侠徒,父老相传,其辄以卖炭钱负竹筒入市沽酒,归而飨客,浩歌道上,有掉臂天门之概也,以是炭徒皆归心,奉为雄长。道光廿五年己巳,冯云山至桂平,倡拜上帝教,未己传唱至紫荆山中,杨秀清偕比邻萧朝贵率炭徒从之。 云山士子,其初所倚重者,曾、卢、王数姓而已,秀清、朝贵等虽勤勉,初未之奇也。道光廿七年七月十七日,洪秀全自粤东至,晤云山,写奏章,求天父上主皇上帝选择险固处所栖身,始谋立国起事之举,而秀清等非所寄重,未知心腹,其打象州甘王庙,捣金田两水神坛,乃至云山等为生员王作新扭去,会众执械夺回,秀清皆未与焉。 王作新兄弟兴讼至桂平县,云山、卢六应传至县,而作新等以上帝会势盛,惧而匿,屡传不至,云山等因久系囹圄不得出,王玉琨,讼师也,号召会众敛钱以救之,呼为科炭,而淹久不能决,道光廿八年戊申二月廿二日,秀清东返广州,欲诉于制台,援天主教解禁令以救云山,以制台耆英内调未果。 上帝会素以云山为谋主,而奉秀全为尊,迨云山系狱,秀全他往,众心惶惑,莫知所为。会众狡喆有心计者常于稠人广众祈祷之际仆地不省,汗出如浆,托神明降附,或劝谕,或叱责,或预说未来诸事,其言常恍惚难辨,或韵或否,会众彷徨诸说,益汹涌,未解所当从也。 秀清目此种种,知此所谓降僮也,谋效而为之,以收众心为己用,乃诈为隌哑,会众不知者皆以为不祥焉。 三月,秀清忽能言语,托上帝降体,出言肃穆,举人阴私,无不毕中,复劝人为善,信实上帝,自然有福,众人既惊且惧,稍有信从者;九月,萧朝贵复假天兄耶稣下凡,朝贵尝为僮师,习降僮故事,能以灯照目,白日超升,信从者弥多。朝贵与秀清素善,其妻黄云娇托为秀清姊妹行,改姓杨氏,二人既同志,斥他降僮者为妖宿,众降僮者皆息,惟黄某不服。 四月廿八日,桂平县久传王作新等不至,以无业游荡,判云山递解广东原籍,云山于道劝服二解差皈依上帝教,同返紫荆,知秀全东,亦东往寻之,道相失,至道光廿九年己酉六月方与秀全同返,而秀清、朝贵之势已大也。夫巫蛊诸术,上帝教所素禁,秀全初传教时,即斥为妖言,然杨云娇尝自言丁酉岁托梦天父,告以十年后天使自东来,当真心顺从,秀全等利其言而颌之,未几秀清叔庆修卒,秀清、朝贵命童子诈言庆修魂魄附身,倡言曰“三八廿一,禾乃玉食,人坐一土,作尔民极”,盖以天命归秀全也,秀全闻而益喜;秀全毁甘王庙时,又暗使童子伪托甘王附体以息事,当是时,秀全睹杨萧势盛,无可如何,又窥其能得众心,冀收为用,去岁十一月,于云山未在时,已认杨、萧传言为天父天兄真圣旨,秀清因托天父口,己酉三月十六日,于贵县传谕曰:“高老山山令遵正,十字有一笔祈祈,意即上帝出令,千祈遵守也。至是,秀全乃与云山集众追认之,且逐黄姓等出会。秀清、朝贵亦托天父天兄口,认秀全丁酉梦为真,以秀全为上帝次子,耶稣同母弟,受上帝命下凡诛妖,会众咸呼为三星兄焉。自是杨、萧日贵重而云山日退,朝贵托天兄口,称秀清、云山三星,己为二星,曰太平时三人皆为军师,而号己及秀清双凤朝阳,云山素谦谨,皆不以为意。未几,洪、冯、杨、萧及金田韦正、贵县那帮石达开谋起义,结盟,托为天父同胞,以天兄为天父长子,秀全次之,次云山、朝贵、韦正、达开,而以杨云娇为天父第六女,改姓洪氏,呼朝贵为帝婿,秀清、朝贵复托天父天兄口,认实秀全为天生真主,为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密谕会众之首要者同谋打江山事,先是,会众惟知有洪先生而已,自此渐知有太平王焉。 秀清、朝贵一旦得志,颇自威福。秀全既称天命,乃蓄发,聚姬妾,潜服赭,秀清等立陛下称臣称弟,迨及天父天兄下凡,则秀全匍匐长跪,称子称帝不辍,二人端坐安受,不以为非,既,为臣为弟也如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二人皆不知书,而洪冯皆书生,初所交接者多塾师,积不相能,朝贵时或讥诮折辱,以泄私憾,而秀清虽无点墨,颇好书史文义,不为已甚,云山徇徇长者,秀全虽不能堪,而所图者大,亦不惜折节屈降,二人亦常借天口神圣秀全,会众不知者,咸以为诸人一心,兼杨萧号令整肃,信赏必罚,士心渐服,会中局面,乃为之一新。 时广西吏治糜烂,各属天地会此伏彼起,当道束手,莫知所为,而土团乘时蜂起,或挟私报憾,或纠族寻仇,秀清等密谕各县首领,使诫众隐忍,暗集粮械,以俟团方之令,团方,即团营也,时号令隐秘,颇多隐语,至定鼎天京,此俗犹习见惯为,官书誊黄,屡见不鲜。 十二月初七日,赐谷王玉秀、王盛通、王为正至平在山,求天兄诏准秀全早正大位,朝贵口应而命诸人转求天父,秀清未之许。玉秀等皆秀全中表,先杨萧数载拜上帝者也。未几,秀清偕秀全、朝贵、云山等往贵县,抚循会众。 道光卅年庚戌四月,秀清忽又口哑耳聋,耳孔出脓,眼内流水,几成病废,不得已,留驻平在山中养病,会众事务,皆由朝贵及韦正办理,或以为秀清之病,诈也,恐非其实。 九月,秀全、云山自紫荆往贵县,寓那帮石达开宅。达开族大人众,年少有盛名,朝贵忌之,托天兄旨,亲与韦正往迎,曰归金田避吉,避吉,即避凶也。秀清病愈亟,留平在山,未之往。 时团营令已下,秀清犹不能视事,秀全颇以为忧,商于朝贵,欲迎往金田韦正处,或花洲山人村胡以晄处宁养,朝贵辞以天兄不许。 十月初一日,各地会众已络绎至金田,秀清忽愈,耳聪目明,心灵性敏,号令响然,调动合宜,犹胜未病之时。众人惊服赞叹,咸以为得天助也。 秀清既起视事,悉秀全、云山居花洲,为清浔州协副将李殿元所扼,胡以晄屡战不得过,会众窃忧惧之。十一月廿二日,命蒙得恩督众往援,廿四日平明,大破清军及团练于思旺墟,斩秦川巡检张镛及桂平、平南团首二人,殿元遁平南。廿三日,秀全至金田,会众欢呼雀跃,此即太平官书所谓“迎主之战”也。廿九日,秀清主之,洪、冯、萧、韦石及秦日纲等合贵县新附客家,大破清贵州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署松桃协副将清长于桂平蔡村江,黔兵七营宵遁,伊克坦布策马夺桥奔逃,坠桥而毙,镇远镇总兵周凤歧亲督持救,相持一昼夜乃已,清长仅免。自此清军气为之夺,相诫谋坚壁之守,不敢易言死地,而上帝会声威大震,秀清之才,益为会众所敬服。 十二月初十日,恰值秀全寿诞,上帝会大集于金田,恭祝万寿,拥秀全即主位,号太平天国,封立幼主,改正朔,号明岁曰太平天国辛开元年; 辛开元年二月廿一日,所谓天兄登极日也,时在武宣东乡,秀全正天王位,呼为万岁,分立五军,立五军长,以中前后右左五主将统之,封秀清中军主将。 时五军皆受天王节制,中军主将虽为五主将之首,亦不能统辖全军,然自秀清病愈,屡立奇功,兼挟天言以自重,军中无不钦服,云山虽号为天父第三子,亲启大业,德高望重,视之已不能比肩矣。未几,天王立四军师,以秀清为左辅正军师,朝贵为右弼又正军师,云山前导副军师,昌辉即韦正后护又副军师,自是杨、萧乃公然凌乎云山之上,云山谨厚,不以为意,而秀清指麾合宜,动辄有功,号令整暇,信赏必罚,故士心无敢不服也。有陈来者,秀清妻族,睹秀清得志,泱泱不服,人后窃语,辄毁曰“杨萧讲话都不准”,三月十七日,天地会入盟者罗大纲妻亡故,陈来受托照料,私匿首饰,次日,朝贵托天兄下凡,集众议斩之。 道光末,粤西天地会蜂起时,钦差大臣林则徐受命往剿,病卒于道,咸丰初祚帝位,已不自安,复闻金田建号,大恐,乃起复前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前漕督周天爵署广西提督,健将向荣主军事,期一鼓而荡平之。而洪杨等已自东乡进据江口圩,向荣至,与大战,正月十七日,大败于牛排岭,诸军夺气,以兵力不敷,士心不壮,不敢复言进剿,惟立营扼险相困而已,是以太平军募兵裹粮,好整以暇,自江口从容移营东乡、象州中坪,皆安堵也,未几,向荣等复败三里圩,李星沅力疾督军,病卒军中,周天爵与向荣不睦, 每上奏,皆相诋,咸丰怒,革天爵总督衔,使专署巡抚事,朱谕痛斥向荣,以广西副都统乌兰泰帮办军务,未几,命大学士赛尚阿为钦差大臣,专办金田军务,未至,而军前将佐相疑,莫知所适,愈不敢言乎战也。 五月,周天爵谋乘新钦差未至,立奇功以自赎,乃饬乌兰泰、向荣、及总兵秦定三、李瑞、重纶、经文岱、知府张敬修等,部分三路,移营以逼中坪、百丈洪、杨大营,期一鼓而荡平之。初九日,乌兰泰至独鳌山南梁山村,距中坪四、五里;次日,向荣移营至界岭,经文岱、张敬修自林村至寺村,距百丈十里,皆立垒坚壁,以俟进取号令。 太平军侦得三路移营者精兵逾万,鹏化、庙旺复有团练壮勇等三千余人,颇不自安,秀清与诸人谋,以向荣老于戎事,而乌兰泰新至,未知虚实,乃抽百丈、新寨兵,以益中坪守者,谋先发,以制人。 乌兰泰甫至梁山,安营未毕,秀清等即遣小队更番滋扰,清卒仓猝应之,入更乃眠,皆疲惫,不堪扰。次日拂晓,秀清遣数千人涉鳌山西麓小河,以迂清营之侧,以先锋锐卒数百进据黔兵威宁营山梁之南山头,布大队于桥南,二三十人一队,排十余队,密布数十排,扬旗跳跃搦战,而潜伏甲数队于梁山村及河南营盘,分遣细作溯流筑坝壅流,以俟清师之入稁。兵交,秀清诈败,乌兰泰恃勇不察,以为长毛势已倒,命黔兵悉众过河追杀,秀清命壅流者开坝放水,溪河陡涨,桥南黔兵奔败不及,死者马善保以下三百人; 当是时,鳌山战亦酣,南山头太平军发炮助战,炮子竭,弃炮而退,清人逐之,殿后十数人为截断,不得归,乃反身直冲入威宁兵阵中。威宁兵素怯战,初不欲攻山,乌兰泰亲身催督,乃勉强出队,至是猝出不意,大惊愕,弃炮而奔。长发卒七人执刃直赶入营盘,清卒千余,全行弃营奔溃,哄然由山顶溃下,抢入乌兰泰大营中,其奔逃不及,乃有跪受白刃者。太平军遂架其弃炮十四门,自南山头猛轰乌兰泰大营,乌兰泰既睹桥南败势,又目大营危殆,应接不暇,手足无据,适向荣闻警,分李伏楚兵提勇千余来赴,秀清等乃奏凯而退。 十二日,秀清等乘胜趋百丈,分两路邀周天爵、经文岱于长列岭之山峡,天爵等兵败十里不能驻,手刃败卒而不能遏其奔溃,连夜遁象州,太息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不意如此。 向荣闻两路皆失机,出队寻战,小不利,亡把总熊士贵,乃知会乌兰泰,十六日,拔营返,乌兰泰孤立无依,不得已,亦同日弃营,退返罗秀。是役也,周天爵部分周密,运筹旬日,期毕其功于一役,三路分兵,一败而还,太平军军威大振。 秀清等乘胜遣众四出扰敌,遍贴告示,募兵筹粮,榜曰真太平天国军师杨秀清,间或杨、萧连署。自开辟以来,起事者羽檄露布,皆托首领声口,如黄巢之义军百万都统,李自成之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等,而天国独多军师诰谕,自金田未封迨至立国皆如此,是以杨秀清声名,清之散卒无不知者,而天王之名杳然,乃至周天爵竟不知天王之为天国之主,以为西洋人,复以为大元帅,而误韦正及韦昌辉为僭号之主,或又以为系胡以晄云者。 然洪、杨等虽胜,强敌四困,坐守枯村,食盐殆尽,士卒颇有畏难者,且已侦知赛尚阿等将至,益不自安,萧朝贵屡托天兄降凡以激励士众,秀清亦分遣坐探,踏看路径,谋移营,返紫荆、东乡故地。 六月四日,洪、杨全师自象州中坪趋武宣东乡,复返紫荆,天王及云山等为前队,进据桂平金田、紫荆、茶地、大坪、花雷,秀清及朝贵、昌辉、以晄等为后队,屯新墟、莫村、思盘。是日赛尚阿甫至桂林。 时距起兵凡七阅月,清人三易统帅,转战三地,皆不能胜,然洪、杨等徘徊浔州一隅穷山,士众无所多增,粮秣日为短少,虽屡胜,心颇忧之,而尚不知计所从出,乃将各要口挖断路径,垒石架木,设棚据守。有双髻山者,当来敌要冲,山势绝险,山前猪仔峡,两山并峙,中通一线,秀清等以巨石立垒峡口,筑炮台于山巅,屯重兵以扼之,以徐图久计也。 廿七日,乌兰泰、秦定三、经文岱、李能臣四路攻新墟,秀清等以四五千人迎距,自晨至昏,皆疲,各收队,而新墟外诸村属,率成瓦砾场矣。 清廷目前敌屡失机,迭遣援师赴之,七月,达洪阿、巴清德统川兵至;未几,秀水知县江忠源等统募勇至。洪阿、清德皆宿将,有威名,忠源官虽卑,素有能吏之名,既至,赛尚阿心胆乃为一壮。 是月,在茶地,天王分五军为十军,中前后右左各二,改军长为军帅,秀清之柄更重矣。 十日,乌兰泰以九千人分五路再犯新墟,达洪阿名望素隆,颇掣肘之。秀清等弃诸村,集众于新墟,诸路李能臣、经文岱、秦定三、达洪阿等或耀兵空村,或隔河鸣炮,或顿兵山口不进,皆未接仗,惟乌兰泰进至新墟北渡口,为秀清等诱过河南,中伏小挫,香山勇目悍将韦允升中炮死,适值天降暴雨,诸军皆引还。是役乌兰泰商令达洪阿皆断新墟莫村道路,洪阿不顾,故无功,然新墟旬月之内,再罹兵焚,洪、杨等实深忌之。 十三日,朝贵托天兄下凡,大骂各为私,不公草,不忠草,草者,心也;秀清亦托天父下凡,痛诋“有众小不遵天命,场场行事,多有不同心”,谕将兵有志顶天报国,遵令奋勇除妖,次日晨,复劝慰众人勿烦愁胆怯,生死天定,应战胜顶天报国。而将士睹坐困之势成,中心终有不登之意。 十五日,向荣、巴清德潜袭猪仔峡、双髻山,猪仔峡先失,守军猝不意,舍死抵拒,清军屡攻不下,死伤枕藉,将退,清德以死胁之,手发火箭,击燃山巅火药一桶,守军惶乱,指麾不能如使,清将刘长清适率川、楚死士绕出山后,前后夹击,长清舍死先登,守卒溃,遁新墟。 洪、冯方高卧花雷、茶地,恃天险,以为无虑,闻败大惊,以为门户洞开,敌朝发而午至,麾下多妇孺老弱,将无以为御也。向荣睹此势,欲乘胜进兵,巴清德嫉其功,创五不可追之议以挠之,向荣官卑,不敢力争。洪、杨等乘清师彷徨未即进,十九日,天王亲诏全师拔营,弃紫荆山内诸村垒,合于新墟。秀清受诏,统土壹总制、中壹军帅、中贰军帅及前选侍卫廿名护中,以仪卫天王行在。 时紫荆尽失,所恃惟风门坳一线,清人旌旗,已在新墟望内,食盐炮火,在在缺乏,众心益惶惧。秀清忧之,廿五日,与昌辉夜劫向荣大营,擒游击袁贵,次日,复以“逆令双重,阵前两草退英雄”之罪,托天父旨,斩临阵退缩者黄以镇于莫村。士心为之稍振,廿八日,乌兰泰自下窑督四千人来犯,大败于千村,众心粗安。 八月初二日初更,巴清德、向荣、长瑞、刘长清等乘夜三路,潜袭风门坳,时当无云,两峰对处,大雾弥漫,守卒易之,不为备,清师至,鸣炮攻垒,始仓猝装炮,不及,炮为所夺,垒卡尽失,韦昌辉弟兄行韦亚孙、韦十一等皆死,清军乘胜逐北,薄新墟下。 捷报至京,清帝大悦,寄诗嘉奖,军中自赛尚阿以下皆以为功成在即矣。秀清见势迫,亟誓众乘雨,遍立木砦、炮台、望楼于莫村、古城、古林社等处,向荣等迭次攻扑,意在移营进逼,皆不能逞。 十六日夜,太平军焚新墟,乘夜冒雨突出,自大简翻山,东走平南、鹏化、花洲,守隘口者滇、黔军素怯懦,不能御,向荣、巴清德等闻变仓猝逐之,为萧朝贵、石达开、冯云山等大破于平南官村庙,锅帐俱失,不能复追,遁归平南,自此洪杨等从容转进,一无所碍也。 时秀清奉天王自界水退至大合水,距平南县城十七八里,旋与冯云山等合,声势甚盛,清将追击者以首逆在焉,皆瞩目之,而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等自八洞至大同里之大旺墟,复进大黎里,清人弗之重。又八月初一日,左二军军帅罗大纲以奇兵袭破永安州城,署知州刘江、平乐协副将阿尔精阿等皆死,天国军兴,破州县城,自此始。 又八月初七日,秀清等奉天王入永安州城。天王旋下诏,完立官制,定朝仪制度,盖谋都焉。封秀清、朝贵、云山、昌辉为正副军师,以领军政要务,皆呼为王爷,秀清受封左辅正军师,号九千岁,官在群臣之右。 十月廿五日,天王诏褒封五王,以秀清为东王,管制东方各国,西王萧朝贵以下,皆听东王节度。 天国将士多起自偏僻乡里,骤得城,以为通都大邑,将欲久居立都,以俟万国万方万来朝也。而天王甫入城,不及一日,刘长清、李能臣三千人已扎荔浦新圩,未几,赛尚阿全军至,以向荣、乌兰泰分统南北两路,深沟高垒,以困实州城,天国版图,惟州城、旧县、水窦及东平一里,计七十余村,方圆四百里而已。东王等患之,乃严金宝之禁,遣众四出,以冀粮草硝璜之济,且密遣心腹者还乡,招聚上帝会众之未团营者。 有周锡能者,博白人,在茶地时已为军帅,受命返乡集众,廿一日,与朱八、陈五三人还,曰溃围入,南王等以其老兄弟也,不之疑,将奏升其官。而东王伺其神色张皇,察其目视游疑,阴遣人窥伺之。锡能等不察,后数日,遍窥城机,厉兵秣马,将以为清军之内应也。廿八日,锡能、朱八复潜往说朱锡琨、黄文安从之,锡琨、文安叱之,不从,亦不告有司。锡琨,朱八侄,时为监军;文安,时为巡查,皆金田耆宿也。 次日,南王、北王、翼王、曾天芳、蒙得天等齐至东王殿前问安,欲奏封周锡能等,未及数语,天父忽下凡,曰锡能反骨偏心,串同妖人回朝,内应谋反,即命遣将擒拿,言毕,回天。 东王甦,南王等委细禀之,东王命先擒锡能、朱八、陈五三人收监,乃与诸王登朝奏知天王,当晚北王提讯锡能等,无供。 天父复下凡,命国宗杨辅清、杨润清至各王府遍传诸王上朝,奏接天王,同至天父面前,天王引众臣跪伏,蒙得天解锡能至,天父亲讯之,摘发阴私,无不毕中,又引锡琨、文安质证,众皆惊叹不已。锡能初则抵赖,旋俯首自吐不讳。东王以知情不报,疏于巡查,杖锡琨一百,文安二百,枷号军前示众。次日,斩锡能、朱八、陈五及锡能妻蔡晚妹,子周理真于永安市,锡能临刑大呼曰:“众兄弟,今日真是天做事,各人要尽忠报国,不好学我周锡能反骨逆天。”时朱锡琨枷号朝门,亦恳劝众人警醒,且幸己之蒙天恩不死云。众将士自诸王以下目睹身受,无不且佩且惧,叹曰天父皇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在,自是莫敢撄东王之威矣。 虽然,此事非无可疑处,锡能曰带同百九十余人投新圩,赛尚阿亲引见之,而清营载记,乃不着一墨,史事微茫,不可周知也。 时城外清军虽众,而赛尚阿文臣,不娴军务,委诸向荣、乌兰泰,而向、乌睚眦不睦,姚莹为翼长,复从中挑唆冀渔利其间,向荣愤,托病不战,赛尚阿奏免之,是故形势虽悬绝,而清人终不能越水窦一步。东王在城中,领衔奏上新历,旨准自壬子二年颁行,自是天国正朔,乃得与清历并行于天下;东王又与西王连衔颁布《奉天讨胡檄》、《救世安民檄》、《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檄》,痛诋清政之残虐,曰凡有水旱,略不怜恤,坐视其饿殍流离,暴露如莽;纵贪官污吏,布满天下,使剥民膏脂。士女皆哭泣道路,官以贿得,刑以钱免,富儿当权,豪杰绝望,遍谕中国人民,莫非皇上帝子女,当认实上帝纲常,认命大义,各各起义,大振旌旗,以扫除妖氛,同享太平之乐,且儆清将吏明实大义,反戈一击,立功赎罪,以俟天爵天禄封赏,羽檄到处,众口传唱,岭南数千里皆响动。 赛尚阿等以围广兵单,奏募壮勇以补之,皆裹红头,而三合会中及艇军余党多有利衣食而应募者,秀清等见之,于檄中殷殷以洪门歃血相诫,叱以反颜事仇,会众闻而羞之,乃潜以粮草军火接济,是故城虽困,而军裕初无所乏也。 清帝以围久无功,劳师糜饷,朱批痛责赛尚阿等,赛尚阿无如何,从幕僚丁守存、新到总兵劭鹤龄等议,起复向荣,令总办永安北路军务,清军士气,乃为一振。 十一月十五日,向荣移营上垄横岭,廿日,复进营龙眼潭,距城垒一里,城中出队争之,不利;赛尚阿等复整饬练勇,严查接济,内外于是始绝,火药粮食渐尽,初,每接战,鸣炮如雷,发枪弹若雨,自是逢战不过寂寂三数声,铅字尽,至有用铜钱者。清人既薄城下,架炮轰城中,昼夜不绝,天王、东王衙署,悉为洞穿,东王乃与天王及诸人议,将溃围,道昭平、平乐,以上粤北。 壬子二年三月初一日,天王诏全军突围,次日酉刻,大雨倾盆,雷电交作,天王、东王督全军出城而东,清军俟雨止出队,已昏暮,路复茫不可辨,因撤回,至丑刻,赛尚阿方得报,而罗大纲已破古苏冲、大峒黔兵、潮勇,得火药炮子,且开溃围之路矣。 东王部分诸军,以北王引锐卒开道,自与天王护中,而以南王总军事,命西王护老弱妇孺于后,天官丞相秦日纲时奉命守水窦,接谕,亦弃垒相逐从之,位西王队后。 七日晨,向荣、乌兰泰等追及日纲等于龙寮岭下。时西王已去,命日纲护尾,日纲以龙寮岭绝险,大雨倾盆,易之,不为备,向荣等乘隙潜袭,夺岭,直趋平冲谷口,日纲等猝不意,大溃,奔败入峡谷,乌兰泰逾岭夹击,日纲老弱妇孺羼杂,无复部伍,死亡枕藉,西王闻警来救,已不及,死亡及被虏者,将卒老弱二千余人,军兴以来,未有如此败也。 清军虽胜,而饥疲困乏,二日不得火食,乌兰泰欲乘胜逐之,向荣以持重不许也。东王乘清师未至,激励士众死战图存,众皆大奋。 |
浏览:2442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