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也没留下就与世长辞了。那么突然,在我漫长的一生中还没遇到过,心里很不是滋味。脑子里翻腾的是和他四十多年交往的一些片断。
1952年我由香港回来,第一部影片《鸡毛信》,也是我和他第一次合作,他演一个伪警察,我演民兵队长。在外景地与老乡的联欢时他表演相声,能说善唱,在我们演员组是个活跃分子…… 第二次合作是1960年拍摄《红日》,我演张灵甫,他演参谋长,我们在一个互助组,接触的机会更多了。一同下生活到南京军事学院去访问、收集资料,共同钻研创造角色。特别是山东外景,一同去栖霞,住在一个小学校里,他就睡在我旁边木板床上。晚上坐在场地上乘凉,他就教我们唱京戏,他父亲程君谋是海上名票,号称汉口谭鑫培,他从小就学戏,拉京胡造诣很深。他耐心地把整出《洪羊洞》一句一句地教我…… “文革”中初到干校,他居然能弯着腰挑半担水勉强走十几步,而我则寸步难行,心里很惭愧,暗暗下定决心练,由轻到重,由肩疼到不疼,由满担水到比水重几倍的水泥浆。后来背负两百斤一包的大米上跳板,我能过劳动关,也是受到他的启迪。…… 荒了多少年从不唱京戏,直到退休以后,以程之为首带领我们上影厂的京剧爱好者到黄浦区京昆之友社去清唱,使我重拾过去的爱好,把唱京戏像打蓝球一样作为经常的活动,又参加了上海国际京剧票房,响应党的号召为振兴京剧摇旗呐喊。由于他多才多艺,走南闯北去演出,当主持人,担任京剧大奖赛评委等,十分忙碌。目前京剧已在复苏,他的功不可泯…… 前年十二月是他父亲程君谋百岁诞辰,为了筹备纪念演出,他花了很大精力,在百忙中还为国际票房录制了一匣京剧卡拉OK。演出是在兰心大戏院,我和他合作演《李陵碑》“托兆”一折,是他按照父亲的唱腔哼唱,录在磁带上教我唱的,我演老令公,他演杨七郎。他父亲生前曾答应教我戏,可惜没等我拜师他就仙逝了,程之等于在替父教学,他教的戏也只有他操琴伴奏才最熨帖,以他的话来说叫做“原汤化原食”…… 今年元宵节政协组织联欢会我们参加了,他先唱了《天霸拜山》的窦尔墩,又为我操琴伴奏了“托兆”。戏是他教的,我的唱也是带有向他汇报的性质,因此唱完了我问:“唱错了没有?”他说:“没错。”不到半小时晚会结束,他就发病了。“没错”二字竟成了我们最后一句对话。“托兆”成了难忘的一曲。我痛失良师老友…… 我和他都终身从事电影工作,我们都已退休,我们都热爱京剧,我们都有一颗为人民奉献的心。我比他大十岁,为什么他先我而去?!原因或许是他缺乏锻炼身体的缘故吧。唉!俱已矣,安息吧,程之! |
原文 1995年5月25日 发表于《上影信息》 浏览:14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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