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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兄圣旨》提供了金田起义前后的若干重要史事,并透
露了某些隐晦曲折的事实。 首先是冯云山被捕事件后洪秀全、冯云山二人的踪迹。根 据《太平天国起义记》,洪在冯被捕后去广州营救,冯在被押 解途中说服差役脱归紫荆山,此后他们在途中相左,至戊申年 (1848)十月两人在花县见面,己酉年(1849)五月两人一起 返回广西,认可杨秀清、萧朝贵代天父天兄传言的资格。 这是人们过去共同接受的记载。这段记载也导致了这样的 分析:由于戊申年三月、九月天父天兄相继下凡,洪秀全急于 去寻找冯云山商议对策。 但《天兄圣旨》中的记录却很不相同。 《天兄圣旨》表明,从天兄下凡之始,至少从戊申年十月, 直到己酉年正月,洪秀全在紫荆山。上文已引述戊申年十月二 十四日天兄下凡问洪秀全“尔认得朕么”的对话,此后十一 月中旬、下旬,已酉年正月十六日、十八日历次天兄下凡,都 有洪秀全在场并有双方对话。洪秀全去广东是在己百年正月二 十一日天兄一次下凡时提到的: “天兄欲天王教导妻室,无疑番人,爰降圣旨谕天王云: 洪秀全胞弟,尔回去家中,时或尔妻有些不晓得,尔慢慢 教导,不好打生打死也。天王曰:遵天兄命。天兄曰:尔 今回东,五月上来或冬时上来也。天王奏曰:遵命。” 这一段记录可以确定洪秀全回广东与冯云山见面是在己酉年正 月以后。此外,可注意的还有天兄命洪秀全返广西的日期并不 确定,伸缩性很大。达反映了此时并无紧迫的起义形势,故领 导人还没有明确的计划。 洪秀全、冯云山自广东返还广西,确在已酉年五月。“五 月二十九日,天兄劳心下凡,时在平山。天兄恐天王心有不 安,思念天母,爰于是晚降谕天王、南王云:二位胞弟到来, 尔且安心也。” 洪秀全于丁未年(1847)七月重游广西、同冯云山等密谋 革命不数月,冯云山即于是年十一月、十二月被拘捕,约半年 多后脱归紫荆山,不久即去广东追寻洪秀全①,直到已酉年 (1849)五月才重返紫荆山。这样看来,冯云山正当与洪秀全 等开始密图革命之时,即不得不脱离广西的活动长达十六、七 个月,只有洪秀全一人在紫荆山经历了天父下凡以后天兄又相 继下凡所引起的内部巨大震动。这对于以后事态的发展有很大 影响。《太平天国起义记》说洪、冯在己酉年五月同返紫荆山 后认可了杨、萧代天父天兄传言的地位。天父首次下凡时,洪 秀全正在广东营救冯云山。我们不知道他返回广西时对天父下 凡持何态度。但从《天兄圣旨》显示的事实来看,当下凡的天 兄首次询问“尔认得朕么”之时,洪秀全已经承认了他。因 此,所谓次年五月的认可,很可能是洪秀全说服冯云山接受既 成的局面。 己酉年正月二十一日天兄下凡时,还有一段位得注意的问 答: “天王问:小弟问天兄,番人罗孝全是真心否? 天兄曰:是真心也,有牵连也。”① 为什么洪秃全在回广东前夕提了这样的问题?1853年随英使文 翰访问了天京的英国船长费熙邦报道说,洪秀全在1848午去广 州营救冯云山时,在罗孝全家中住了两三个月②。费熙邦的报 道有若干时间上的错误。但洪秀全的这一问,是否表明他在这 一次或上一次回广东有与罗孝全接触的可能呢?我在美国时曾 对罗孝全的档案资料作过一些搜索,但没有见到罗和洪秀全在 1848或1849年有过接触的迹象。此外,冯云山自脱归以后既然 并非主要与洪秀全在一起,而是有较长时间的一人独处,他有 些什么活动呢?是否与外国教士有过来往呢?这可能也是需要 重新考虑的问题。 “拜上帝会”在冯云山被捕事件后,曾出现纠纷和分裂, 它主要不是由于外部打击而是由于内部紊乱所引起的。当时, 在“拜上帝会”内搞神灵附体传言的,不只是杨秀清、萧朝贵, 而且还有别人,各各发号施令。扬秀清、萧朝贵互相朕合,战 胜了其它神灵,也就是战胜了“拜上帝会”内的其他人或其他 派别。这是一个比较隐晦曲折久被史家忽略的事实①。这一事 实,在《天兄圣旨》中有若干流露;而且也只有肯定这一事 实,才能理解《天兄圣旨》中的某些内容。 如《天兄圣旨》中记天兄下凡之始: “有一天,黄二妹自外入厅。西王见有一妖跟入,西王奋 身战妖,连战数场。” 此事似可与《太平天国起义记》所记一黄姓因妖魔附体传 言反对耶稣教训之事互相参证。 又如己酉年(1849)十二月十九日,“天兄因众等未能一 心”,降凡与洪秀全问答: “天王曰:天兄,据小弟看,降托一点各星宿,总是奸心 帮妖,帮妖便是妖。天兄,尔是天父封尔为天下万郭救 世主,又是小弟同胞大哥,要转奏天父老亲爷爷,不准 各星宿讲话,总要把稳大权也。 天兄曰:尔宽心,他们总会飞,都走不得朕子爷手段过 也。”(着重点是我所加,下同) 十二月二十九月,天兄在与韦正谈论前文己述的要求石达开等 从六屈村班师之事时说: “(天兄)谕韦正云:韦正,那梆(按:村名,石达开家 乡)有人讲话,尔知么? 韦正奏曰:小弟知得,胡安得曾对小弟说知也。但小弟求 天兄转奏天父,拿稳大权,永不准妖宿作怪也。” 庚戌年(1850)正月初二日天兄降凡,洪秀全又提出: “天兄,降托一点口讲这妖宿,十分可恶。尔是小弟同胞 大哥,要转奏天父,拿稳大权,永不准妖魔作怪也。” 这种妖魔、妖宿、各星宿降托于某人讲话的情形,直到金田团 营起义时期仍然存在。庚戌年(1850)七月二十九日,天兄不 同意冯云山等去白塘、八洞等处教导兄弟而指示差人调取“象 州这个妖魔降托李某”,此事上文已述。数日后,该李某调 到,天兄亲讯,“断服其不准再行乱讲”,“重责妖降李来得一 百,严断他曰:自今不准尔再讲,若敢仍讲,定过云中雪也。 李来得奏曰:自今不敢乱讲矣。” “拜上帝会”自发生天父天兄附体传言时起,民间宗教迷 信的色彩十分浓厚。洪秀全称“三星兄”、冯、杨、萧诸人各为 天上三个星、两个星。可以想见,必然也有其他一些人自称是 某星宿,以某星宿附体方式讲话。这种情况的存在一定会引 起内部的不协调、不统一,因而天兄和洪秀全对这些“妖宿” 采取了严厉的态度。《天兄圣旨》是在天父天兄的权威早巳确 立的条件下出版的,它当然不会给予其他“旁门左道”以正面 的地位而加以记录。但是,它透露出即使在洪秀全、冯云山确 认杨、萧作为天父天兄代言人以后,“拜上帝会”内仍有其它 神灵的活动。 从己酉年(1849)八月以后,《天兄圣旨》中经常出现会 内人心不一的记录,但未明示原因。例如: 已酉年八月,天兄“因贵县不信真道,乱语传扬”,命洪 秀全、冯云山自贵县移位金田“避吉”、“藏沉”。 已酉年十月二十三日,天兄谕天王、南王、韦正:“今信 其道各小,敬一半,反草一半”,要他们“各处设居”。 己酉年十二月十九日,天兄谕天王:“今信真道各小,有 人一时忠草,一时反草。” 这些情况的发生,说明当时拜上帝会内远未能做到团结一 致。封建统治势力的迫害而引起动荡,也可能是一个重要原因。 己酉年(1849)九月十一日天兄下凡时提到:“黄为政、吉能 胜在平南受苦”,为此,天兄多次到各村各地下凡,要求众人 “科炭救护”,要求众人“切莫惊慌”、“坚耐到底”。庚戌年 (1850)二月,天王与天兄一次问答中提到:“今贵县有五位 兄弟被外小捉去,李炳章又在平南妖官捏告胡以晃等”,这已 是金田起义的前夕了。 《天兄圣旨中有一段其意义颇值得玩味的记录。戊申 年(1848)十二月初七日: “天兄劳心下凡。因黄玉绣、黄盛通、黄为政到平山,欲 伊等恳求天父准天王早正大位,爰谕三入云:尔三人特来 见尔表叔么?三人曰:然。天兄曰:尔们自今要识得洪秀 全。三人曰:识得。天兄曰:尔三人买有猪肉祭天父上主 皇上帝么?三人曰:然。天兄曰:尔们今晚求天父上主 皇上帝,总要求天父上主皇上帝准洪秀全早坐金龙殿,朕 看尔们那个会求也。三人奏曰:遵命。” “表叔”指洪秀全,黄玉绣等系洪之表侄。以天兄的地位而不 与天父一起决定洪秀全何时坐金龙殿反命洪秀全的表侄们去 向天父提出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异常。而且在此以后,整个 己酉年(1849)中,天兄各次下凡均未有让洪秀全“早坐金龙 殿”的相应指示,在庚戌年(1850)起义临近时天兄的各次指 示还要求洪秀全等不可操切从事(详见后文)。据此种种, 戊申年冬天天兄提出的准洪秀全早正大位之事.与其看作是起 义的具体准备,不如说是萧朝贵拥护洪秀全为王天的一种政治 上的表态。 有一些天兄下凡的记录显示了起义的具体酝酿和准备始于 庚戌年(1850)初。这年正月初四日.,天兄嘉奖胡以晃“为天 父天兄事”欲变卖田产,同时又告诫他:“此事要秘密,不是 非轻也。”“为天父天兄事”,在《天兄圣旨》和其他太平天 国文献中的意义,都是指打江山;所谓“要秘密”,显然是指 临近了的起义计划。同年正月十六日、十七日,有很多骨干分子 在紫荆山聚会,这似乎是一次动员会.但仍在密谋阶段,天兄 强调要求众人谨口慎言: “庚戌年正月十六日。天兄劳心下凡,时在平山。天兄因 是晚有几多众小来朝,欲其慎言(左金右柬)正,历久勿渝,爰降圣 旨谕天王曰:秀全,今晚有好多众小到来么?天王对曰: 然也。天兄谕唤众小到来,逐一断过,要谨口。......” “庚戌年正月十七日,时在平山,......是晚救世主基督又 下凡,谕天王曰:秀全,今晚有好多兄弟到来么?天王 对曰,然也。......” 在这两天,天兄表扬曾天养教得四百多人敬天父天兄,即表扬 他聚集得四百多弟兄。对“众小弟”,天兄要求他们“识得三 星禾王、云开山顶、双星脚起、月婿”,同时告诫洪秀全“己 分不可逞高.牡丹虽好,也要绿叶扶持”。二月初五日,胡以 晃等在紫荆山、二月二十三日,谭顺添、蒙得恩父子在紫荆 山.天兄告诫他们“各要灵变,根底不可被人识破,讲话要关 前顾后”。二月二十三日天兄与王天以及谭顺添等的谈话.对 准备起义之事尤有较明确的透露: “天兄曰:禾王是谁人? 顺添奏曰:是二兄。 天兄曰:尔要认得化。天上信实高老,信实高兄,地下信 实尔二兄讲。不好忤逆,要顺从也。......太平事是定, 但要谨口,根机不可被人识透也。” 所谓“太平事是定”云云,从《天兄圣旨》中的用语惯例,即 是说起义之事已定,但对外仍须保密。天兄在对潭顺添谈话 后,又谕在场的蒙得恩、蒙时雍父子:“朕教一个,便是教尔 众小弟也。”①在庚戌年正二月“拜上帝会”进行上述这些活 动的期间,洪秀全曾穿起黄袍,这意味着登天王位的演习。但 天兄不以为然,在二月二十三日下凡时说: (天兄)谕天王曰:秀全,尔穿起黄袍么? 天王对曰:然也。 天兄曰:要避吉,不可令外小见,根机不可被人识透 也。” 庚戌年春和夏初所发生的与起义淮备有关的,还有这样两 件事。一是庚戌年正月初有其他起义势力来投奔“拜上帝会”, 洪秀全对此有疑虑: “庚戌年正月初二日。天兄于鸡鸣时劳心下凡,时在贵 县。有他方兄弟来投,天兄欲天王安抚远人,不须疑虑, 爰论天王云:秀全,远处兄弟真草、敬草,末见尔,尔要 任他来,留他完(玩)耍也。......天王曰:天兄,据小弟 看来,他非来扶小弟,实来破阵也。天兄曰:天父有眼认 得他,天兄有眼认得他,尔亦有眼认得他也。” 其二是天兄提出的准备起义的一个策略: “庚戌年四月二十二日。天兄劳心下凡,时在平山。天兄 欲天王避古,爱谕石福隆、黄期陛曰:石小、黄小,转谕尔 主,现要避吉先。待等妖对妖相杀尽惫,然后天父及天兄 自然有圣旨分发做事也。” 所谓远方兄弟来投,可能是指土客斗争中失败的客人,也可能 是指遭受官兵打击压迫之天地会起义者。“妖对妖相杀”;则 是指清朝官兵与天地会起义者即被“拜上帝会”目为匪党者的 斗争。洪秀全准备在两败惧伤时乘机崛起,此事在《太平天国 起义记》中亦有记载。 金田起义的实行过程隐晦不明,迄今仍费史家的研究。天 兄在庚戌年四月二十二日谓:待妖对妖相杀尽惫,然后降旨分 发做事。所谓降旨分发做事,意思应是指发动起义的指示,但 全书末见与这个意思相适应的记录。虽然如此,仍有几件事值 得注意。 首先是,《天兄圣旨》记录了洪秀全的家属从广东迁来广 西,这件事,《太平天国起义记》说,庚戌年(1850)五月洪 秀全派人去花县接家属。《天兄圣旨》则记有洪秀全家属到达 “拜上帝会”根据地的具体时间‘六月二十日。到达人员有 “幼主同君王母、王次兄洪仁达、王次嫂萧二妹、正宫赖正 后、长天金、次天金、次王洪天养、王舅赖贵芳”。这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