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荫桓久历宦海，交游甚广，其中包括一些后党要员如刑部尚书孙毓汶（号迟庵）、礼部尚书许应骙（号六丈，广东番禹人）等。《荷戈集》中他的交往酬和之作颇多。流放之初有《展重阳日，道出平阳闻许六丈新除闽浙总督》：“报罢还山甫浃旬，即家遥拜圣思新。十闽海色供陶冶，三径风光谢隐沦。执简讵忘前日事，振衣浑似未归人。故乡重展插萸会，应念边廷有逐臣。”许与怀塔布等礼部六堂官因极力阻挠变法，于七月十九日（9月4日）被光绪帝一并革职。八月六日（ 9月21日）慈禧发动戊戌政变，许即升任闽浙总督兼署福州将军。诗中的“召恩”当然是指慈禧。他的诗，既是向乡人的祝贺，又何尝不是一种求援？在戍所闻孙毓汶死讯，即赋诗《哭迟庵尚书》云：“记从出狱投边日，犹为微躯独怆神。”可见二人私谊很深。 　　 　　更多的诗作是流放途中与各级官员的交往酬和，仅广东籍官员即有同乡华阴县令梁星舫、兰州府同知黄子彬《甘宁青史略》中彬为斌）、安西知州廖渔牧及永寿县令黄铭澜（番禹人）等。最多的要数写给时任陕西布政使赵尔巽（号次珊）的诗作，集中多达25首。第一首为《 雨后自临潼夜抵西安，行李滞城外，赵次珊来始具食假被褥，行路之难如此》：“华清草树雨频滋，灞浐桥头滑似脂。沸水游鳞能自活，胶泥健马亦难驰。更深谁乞关城火，郊劳仍瞻守令仪。郑重故人推解意，寒宵聊得慰饥疲。”他在饥寒交迫之际受到如此热情款待，感激之情可以想见。从登六盘山到将抵皋兰，有十叠前韵寄赠索和。在新疆还寄诗：“神龙变化会开府，自已毋忘边塞词 ”（《疆藩园池蝌蚪小蛙掬取为戏，次珊方伯感赋长歌既及鄙况》）。祝愿赵尔巽仕途通达，赵后历任湖南巡抚、署户部尚书、盛京将军及湖广、四川、东三省总督，民国年间任清史馆总裁，主编《清史稿》。 　　 　　张荫桓途中还受到哈密、吐鲁番两藩王的热情款待。哈密王沙木胡索特向他赠送“窖藏秋蒂斑如花”的著名特产哈密瓜，虽说“ 春宵剖啖味殊薄”，但“冬日食瓜美无度”。他久任清朝使臣，遍历欧美诸国，可谓见多识广，却对哈密瓜赞不绝口，“欧罗巴洲诩奇产，持较哈密谁比数？”他还说，“佳果宜留去后思，客路镇心勿他顾”（《 哈密王沙木胡索特馈哈密瓜》）。说香甜可口的哈密瓜使人常回味思念，这话不假。要说使人“勿他顾”，那是不可能的。张荫桓在放逐路上不可能没有所思、没有所想。他所梦想的，如《二月朔日，哈密王席上三十韵》所吟：“何日逢优诏，京华接旧欢”。而吐鲁番王玛木特派员护送至乌鲁木齐，张荫桓作《吐鲁番王玛木特迓于苏尼，相从至连木齐，修谒乃返鲁克沁城，仍遣四台吉护行至省，寄酬以诗》：“先世从军有烈名，吐番遗族尚峥嵘。毡帷绿茗苏尼水，锦荐雕鞍鲁沁城。迢递朝班初返国，艰难胙土早销兵。火州物产丰饶甚，试拓蚕桑急课耕。”诗中称赞玛木特祖先在乾隆朝为统一西域建立功勋，延及子孙后代兴隆，去年进京朝觐归来，富庶的火州吐鲁番眼下正等待着春耕。 　　 　　抵戍后，张荫桓有诗《新疆省城晤刘衡甫通守》云：“已见巢痕新缀燕，倍愁禁锢独闻蝉。此生江海皆泡影，往事何当到酒边。” 借酒浇愁之时，他还给凉州知府庆云阁、新任陕西巡抚端方、时任军机章京的同乡凌福彭（字润台）、驻朝鲜汉城总领事的太仆寺卿徐寿朋、新任科布多参赞大臣瑞洵（号景苏）等人写有寄赠或寄怀诗作。在被杀前夕有《春暮寄端中丞秦中》：“边廷春尽树初芽，今古苍茫付叹嗟。气备四时褚季野，涕潸三策贾长沙。重逢宣室知何日？举目新亭是故家。遥计曲江方展楔，远流清韵入胡笳。”他说端方如东晋谢安雅重的褚裒（字季野）“四时之气亦备”。①而自己却如西汉时被贬逐长沙的贾谊，眼下是无国又无家。他希望端方在西安所修驱除不祥的春禊，能给他也带来好运， 但慈禧降临给他的却是杀身之灾。 　　 　　———————————— 　　①《晋书·外戚传》。

原文1999-04 发表于《西域研究》  浏览：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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