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18号馆文选__传奇

很多年来，常常在各样回忆文章中看到王卓然这篇文章中的片断，这本出版于于1937年元月的小书为很多对张学良、对西安事变弄得目瞪口呆的人作了解释，在对张学良“人人皆曰可杀”的时局中，这篇文字中给人们一个天赋“天才与学养”，努力于“理想与困境”中的有血有肉的张学良的形象。尽管王卓然反复强调委员长之伟大精诚，这在当时更像如张送蒋之讨债意味，在后来看来更像是个讽刺。很显然，尽管王对张学良的某些主张、对西安事变有许多不同的看法，但文字中之泣血诚意实为张最患难中的一道阳光。90年代，自由之后的张学良为王卓然后代的请求题写“王卓然故居”，现挂牌于天津河北区博爱道原28号(原意租界六马路迤西，后改34号，2O00年门牌调整后又改为30号)。 　　 　　----------- 　　 　　“张学良到底是个怎样人?”西安事变后，朋友们来访，总是拿这句话来问。他们觉得张突然发动事变，是出人意料之外；陡然结束这事变,更是出人意料之外，一幕惊天动地的戏，演来神出鬼没，不可捉摸。北平某大报社长对我说：“这事的演变,太出乎人意料之外．我的估计一样没对，从今将不敢相天下士，也不敢谈天下事。”他们因为我与张有多年关系，要我答复这个问题，说明张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12月12日敢那样硬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为什么12月25门敢那佯傻干，居然亲送蒋先生还京?他的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国人好像都在闷葫芦里，我姑且凭我对张的认识，及所知道的材料，来勉强作个解答。 　　 　　 　　 　　但我要首允声明两点：第一，我对张"l2．12"举动是极端反对的。不论他的动机是如何的纯洁，总之是个最危险的举动，因为一夜之间，流弹纷飞，假使误伤领袖，造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则中国势难免陷于西班牙的浩劫，第二，关于救国宗旨，我与张虽然相同，而施行力法，颇不一致。例如以训练青年而论．我主张训练青年负责任，守纪律，平时迎头苦干，不罢课，不游行，到国家急需时，便真正仅笔从戎，效死疆场。他主张要尊重青年人格，给他们充分的爱国自由，听他们由行动中自己去得教训。因为主张上的冲突、我于是不得不辞去东北大学代理校长职务。以后遇事争论，闹得几乎不能见面。我声明这两点，就是要读者明白我的立场。我说明张，分析张，完全是对一个历史人物作估价，而不替他作春秋。同时我出请读者注意我们民族习惯上一个弱点，就是好打死老虎，惯踢落水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缺少空人所推尚的费尔普雷桔神(意即公正的态度)。以这次事变论，当领袖被劫持于西安，人人盼张氏觉悟，保护领袖安全回京，及张氏真正满足大家之愿，送领袖安全回京，束身待罪，又有人电请中央处张氏以严刑。又有许多人先替张氏担忧，说他惹的乱子太大，怕无法以善其后。及张氏急转直下，转危为安．反骂他荒唐幼雉，虎头蛇尾。总而言之，恨他的人，把他看成穷凶极恶，对他的主张与动机，完全不问；爱他或反政府的人，又认他很对，却嫌他太不彻底。我觉得我们国人，需要提倡公道精神．或费尔普雷态度。不要戴有色眼镜以观人，也不要持偏见以论事，能这样而后可了解张汉卿氏“人格之迷”。 　　 　　 　　 　　天才与学养 　　 　　有人批评张氏，说他“聪明而不智慧”。因为他真是绝项聪明，然而当干似乎很傻很笨的事情。如用近代心理学的智慧测验来测验，他的智慧系数一定很高，因为了解迅速，记忆坚强，常识异常丰富，是非善恶之心，特别清楚，人生观更非常豁达。但是不拘小节，青年时代很多风流趣事，与浪漫生活，所以未被富贵环境毁坏者，他承认利于基督教青年会，当时沈阳青年会总干事名普赖德，是个美国朋友教徒，乃一极端和平主义音，张时方十五六岁，与之友善，受其感比颇深，我与张之认识，即始于青年会的乒乓球台上。他承认吃了聪明的亏，以他自撰一联以自嘲曰：“两字听人呼不肖，—生误我是聪明”。他的见解有独到之处，也有奇持的地方。他的存心待人，非常忠厚，但别人有错失的地方，他说他永不会忘。他很好卖弄聪明．使人捉摸不到，他也善能容忍，肚皮非常广大，经过剧变，好像行所无事。他的兴味非常广泛，会开汽车、能驶飞机、好各种运动，如台球、网球、高尔夫球之类皆优为之。从前最喜读画报及富于趣味的杂志小说；近来喜读《汉书》、《史记》及政治哲学、经济思想及国际问题等书。他的理想非常之高，其济世救人之怀抱，有似佛门弟子；其牺性自我服务他人的心愿竟是一个真正耶酥信徒；其有时谦退达观，看破世事人情，对一切名利毫不在意的态度，又极像老庄之流亚；其信心之坚定，爱国家情绪高深至类似疯摄，则可比复兴法国女杰圣贞黛克。可惜他自幼未尝受”穷”的陶冶与苦的锻炼，所以他的崇高理想，可使他有一飞冲天之志，他的天才，也可使他有一鸣惊人之行，但是苦要求他似骆驼似的任重致远，在人生沙漠中一步一步的慢慢长征，他觉得太迟缓，太没兴陈，太不习惯。他作事同走路一样，觉得有轨道的火车，不如无轨道的飞机来的迅速而便当。周恩来论他说：“副司令前进的太快，不但好多人赶不上，就连我们共产党也有点迫随不及。”最近他避居奉化雪窦山，有通问者、辄以“读书思过”四字报之，知之者，谓张平日曾尊蒋先生如师如父，故蒋先生亦以慈父之心爱之，以严师之道教之．今日予以韬光养晦读书思过机会．正所以备异日之用也。 　　 　　 　　 　　引咎下野恢复健康 　　 　　…… 　　 　　“我走后，你们要绝对本着我的意思，服从蒋先生命令，始终一致拥护政府。须知蒋先生允许我辞职是爱护我，我的身体健康非经长期息养不能恢复。我走后，你们一念到我的时候，你们就会念到我们唯—的责任与希望，在于报效国家，把民族复兴起来，而后可达到收复失地，披甲还乡的目的。我此番出去，是在改造伐自己，以便我回来更配领导你们。你们也都要努力健全本身。我将来再见你们的时候，我决定我自己是个新人，我也要你们都有一些进步，再来见我。弟兄们，好好的干，再见！” 　　 　　 　　 　　培养人才 明耻自强 　　 　　他对部下训话之后，把我搞到他的屋内，征求我担任东大秘书长职务，替他代行政校长职权，用“托孤“式的口吻，要我勉为其难，大意说他办东北大学，先后几次捐款，已约200万元，实费了好多心血。当初目的，在培养实用人才，建设新的东北，助成现代国家，消弥邻帮野心。谁知祸起仓促，尽失所有，师生避平复学，今后训练，要在明耻自强上注意，即不必怨恨日本人太凶横，要怨恨自家人大不长进．所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要训练东北青年知耻自强，要天天在那流汗，刻刻准备流血，而后可达到复土还乡之目的。又说他保存东北大学，不是由于封建思想，是因为东北土地亡了，要用东北大学作联系东北的“生命线“，在国家可借此以维系东北人心，在东北大学可借此知道国家不忘东北；在流离的东北青年，借此权当有家可归，在国内同胞借此暗物伤情，痛鉴覆车，可愈知效忠党国；所以东北大学，除了他的本身使命之外，实具有最深长的国家民族意义，一定会受政府的维持，及国人援助的。最后他又郑重地说，严格讲起来，他不配作大学校长，但是命运与历史，造成他的地位与责任，他没法逃避，为担负起来这责任起见，他需要一般前进青年，同抱着救国还乡宏愿，一德一心，共同奋斗，他管理这个大学，可以按着使命的需要，特别的发现他们，认识他们，并训练他们。若是有私毫造就私党之心，以遂个人争任夺利之欲．心遭天殊地灭，永世不能作人，云云。 　　 　　 　　 　　剿共要除祸根 　　 　　日本帝国主义的疯狂进攻，在河北事件，察哈尔事件之后。继之以香河伪自治运动．继之以冀东自治政府之成立，继之以威胁式的南京交涉，继之以走私的猖撅，继之以蒙古独立运动，继之以丰台冲突、平津演习，继之以指挥蒙匪，向绥远进攻，最后又成立所谓日德防共协定。凡此种种，使中国人不遑喘息，更使张氏志切雪耻复仇的锐敏心灵，感受莫大的冲动。本来他早巳向南京建议，请变更先安内后攘外政策，他感觉意德法西斯主义的成功，是由于向外发展，为国家争取光荣，恢复权利，所以其领袖赢得人民的爱戴，获得政策之成功。中国政府，若是对内一寸一寸的收复，对外一省一省的退让，必遭广大群众的唾弃，结果政府与国家必同归于尽。同时他研究共党之产生，除去主义的信仰外，上层共党，是帝国主义的压迫、驱使知识分子变成的。下层共党，是因为中国被帝国主义夷为半殖民地，关税不能自主，产业不得发达，以致经济凋敝，农村破产，平民无以为生，乃挺而走险，故共匪就是抢饭吃的穷人。所以假定共党是中国的最大敌人，而这敌人的源泉，仍然是帝国主义。所以就是为剿共之故，也必须先抗日，打倒日本帝国主，才能消灭产生共产党的乱源。又因为多次接到共党悔悟的表示，他主张本着——“兄弟阋墙，外御其悔”的原则，给他们一个自新的机会。他说先总理的伟大、对于共党能容，我们现领袖的伟大，也比得上总理，对于悔悟的共党，也应当能容。他又感觉到国民党训政10年，应当已在民众信仰中植下巩固不拔的基础，要有自信力，不要怕共党蜉蝣撼大树。所以他坚决主张用政治办法权势赤祸，不主张牺牲国防力量与他们拼死活。 　　 　　 　　 　　态度三点与政治主张 　　 　　在东北军中，抗日意识的传播，与抗日情绪的高涨，竟如闪电般震荡与反应，这更加深了张氏的狂热。我本人在西安前后5个月，我眼见这热潮的澎湃，很为他担忧。我也曾帮他计划，怎样在领袖领导之下，进行救国工作。 　　 　　我在11月24日夜离开西安。临行前我问他最后态度，他郑重地告诉我三点：第一，抗日救国是他的唯一宗旨，虽刀锯斧钺加之，绝不变更，虽赴汤踞火，亦所不辞。第二，在抗日救国的大原则下，绝不做亲者痛心，仇者快意的事，意思是自己一向不主张内战，故自己决不内战。第三，为自己要领东北军到前线，故要积极地健全本身，充实自己，刷新东北军的内部。 　　 　　 　　 　　12月13日的清晨，北平报的号外，说张在西安，发动兵谏。我惊骇之下，心念他是真诚的拥护中央，是赤心的服认领袖，是热烈地爱国家、爱民族，是恳切的宣布下作亲者痛心仇音快意的事．何故突然敢冒天下之大下边，动机何在?日的问在?当时议论纷纷，猎测百出，我虽然也跟着众人忧疑莫定，但我还有一点信念，就是相信领袖必绝对的安全。与相信他的举动，虽然是作乱犯上之行，他的用心，或者是忠臣孝子之心，最后必幡然觉悟。 　　 　　 　　 　　12月25门晚7时北平各报的号外，传来喜信，说张氏陪同领袖，安全飞抵洛阳。我的愉快，真是不可形容。因为这使国家免除西班牙式的浩劫，或赤化的危险，因为这使国家复兴的基础不受损伤，免外人起火计划，因为这证实了张氏的心地坦白，总算保证领袖安全．未顾一身利害，因为这可使无数的东北流亡人民免致无辜受累、入狱或失业。次日西安传来广告消息．说张氏撤回八项主张（领袖人格担保之六项主张），由领袖自动加以考虑，同时南京消息，说蒋先生已在万众欢迎之下安然返京，张氏随至。同情张的人，很为他担心，纷纷论他的安全保障，我直接痛快的说：“领袖以道德信义筑成的大人格，便是最安全的保障。”不明白张的也纷纷地说，张氏问故发动如此之速，结束如此之奇?我大胆地回答说：“假使你相信张氏以父仇国耻的刺激．受因家及领袖而狂热，把他自己的利害完全不计，他这样结束岂不甚好。他固认定国策错误(是否真错，又当别论)，向领袖一再进言，言而不从。于是冒作乱犯上之非，实行兵谏，及至领袖大仁大义，允许考虑，乃自动撤回要求，迅速护送领袖还京，束身待罪，以彰国法，以冲纪律，岂非忠臣孝子之用心而何。”总之．这是领袖的伟大才感动他，这是他的忠诚，才敢相信领袖。双方心心相印，精诚感应，才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真是国家之福，民族之幸！ 　　 　　 　　 　　地狱中同胞之悲喜 　　 　　西安事变后最有兴味的问题，就是沦陷的东北里边3500万同胞作问感想?他们对于蒋先生之被难与还京，生什么样的心理反应。我最近遇到几个新由东北入关的人，据他们说．西安事变突起时，东北同胞或顿足捶胸，表示痛愤，或唉声叹气，愈为悲观。及闻商先生安然返京，有的欢喜流出热旧的，有的急忙跑到天地牌位，或祖先空前，上香磕头背地感谢的，有的杀猪宰鸡，私下庆取的。但是他们的悲喜表示，都不敢叫日本人知道。我问其中一位说话的人，为什么东北同胞会有这样的心理反应。他说：“那很简单．就是东北现在的实情，是日本人的王道乐土，是中国人的九幽十八层地狱。中国人男女老少，日日过着牛马式的生活，任何人都可半空掉下祸来，没有事实可证，可以被指为是思想犯罪。他们所受的残酷待遇，直不是文明世界人所能想像。他们当初赞成张副司令拥护统一，率兵入关，就是想借着国家整个力量，挽救东北的危亡。他们现在的痛苦日深了，他们天天盼国家快好起来、能够统一，能够有力量，他们更天天盼蒋先生出兵，把他们赶快由地狱中救出来。 　　 　　 　　 　　前东北大学前代理校长王卓然作 　　 　　 　　 　　王卓然是个什么人？ 　　 　　王卓然（1893-1975），抚顺人，著名爱国民主进步人士，“九一八”事变后任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和东北救亡总会理事，是东北救亡七杰之一。他早年留美，西安事变前，是张学良重要幕僚和家庭教师，曾任东北大学教授、代理校长。西安事变后，36年12月13日王卓然主持的《东方快报》，在国民党地区是唯一用兵谏标题指明事件性质的报纸。在捉蒋放蒋第一幕后赶写出的《张学良到底是个怎样人》一文，道出他心目中将军的高尚品格、气度、作为和形象。为争取张学良恢复自由，从张被囚禁那时起，便忙于跑南京奔西安，散发他的《张学良到底是个怎样人》一本小册子，到处为张呼吁。他也是九三学社发起人之一，曾呼吁停止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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